“嬴政?”东方不朔的眼珠一转、两转、三转,“你知道得还不少嘛!非也,非也!嬴政只是主人在上界的一个帮手,并非每个搜鬼使候选人都像二位一样乖乖送上门来,对不对?嬴政和他的手下,将搜鬼使候选人活着带入阴灵界,送给主人。主人享用后,剩下的尸骨自然会回到离世的当地。至于敝主人,他…他还在闭关,暂时见不得人,只要欧阳姑娘和我达成协议,就像和他老人家歃血为盟一样。”
“他为什么要吃搜鬼使候选人?”
“还能有什么原因?当然是提升修炼的功力。等主人大功告成,一统阴灵界指日可待。”东方不朔的坦率让我有些诧异。
“在我答应之前…”我故意一顿,想看出东方不朔眼中的一丝喜悦,“还有个问题。”
“在下知无不言。”
“为什么要树那些墓碑,为什么要压着我们那些做过搜鬼使的先祖的图像?”
东方不朔脸色微微一变:“姑娘大概有所不知,瞒着你们其实也没太大意思,这些历代的搜鬼使,虽然已逝去多年,丧失了强大的功力,而且再难复活,但他们阴魂不散,游荡在阴阳二界之间,谁也不知道这些阴魂还有多少能力,但保守点打算,还是将他们制约,防止他们对主人计划的干扰。那十二个墓碑,看似十二块寻常石板,其实都上了咒,压在那些搜鬼使的图形上,就能让他们消停太平。这等法术,叫做‘压灵’。这样的压灵碑、压灵咒,不但能镇住阴魂,还可以让碑上的死期顺利实现。如果我们可以选择,绝不会将这些墓碑立在未央,但阴灵界只有未央那片土地,可以用来行压灵之术。现在那些墓碑,承蒙姑娘的拜赐,都倒地了,图像也被取走,嗨…”东方不朔叹一声,好像在温柔地指责:你们这两个不听话的孩子呀…
在我脑中,过去这两个月来的经历,无数的疑问,逐渐明朗。
东方不朔的主人,毋庸置疑,一个疯魔头,希望能吸食“资质非凡”的搜鬼使候选人的身体精髓,炼就什么牛气冲地的法力,称霸阴灵界,于是用了压灵咒语,立了十二个候选人的墓碑,一方面保证候选人会在死期当天被干掉,一方面阻止候选人先祖的阴魂出来干涉。嬴政是疯魔头在上界的杀手,将搜鬼使候选人逐一带到阴灵界供疯魔“享用”。这个秘密被我窥探出来后、开始干涉后,他们的杀人计划越来越艰难,所以屡次三番,僵尸、活骸、黑无常,都来“请”我和陆虎,和东方不朔谈判,达成协议,我不干涉他们的杀人计划,他们许我顺利成为搜鬼使,然后像很多警匪片里描述的那样,贪污腐化的警察和黑道老大们彼此利用、相安无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觉得这里有个漏洞。
我淡淡地问:“当年欧阳瑾,是不是也接受了这样的诱惑?”
东方不朔一愣,随即说:“情况和条件不一样,但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所以说欧阳瑾是识时务者…”
“但她非但没有得到成功搜鬼使的永生,最终还是被蚣蛭和怪鸟分尸,这样的‘识时务’,可谈不上是我的什么好榜样哦。”我用柔软又尖利的语调说,并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废话这么久头一次现出尴尬神态的老橘皮。
“这个…还是不大一样,欧阳瑾的问题,在于她出尔反尔,结果闹得不可收拾。”
“我继续洗耳恭听,能不能详细谈谈?”
东方不朔的圆脑袋摇个不停:“不知道在上界的风俗如何,反正在我们阴灵界,欧阳瑾的故事是个禁区,谈不得的,我若多说几句,只怕要被解雇。”
老滑头!我恨恨地暗骂,表面上还是和蔼可亲地说:“你说的所有这些,听上去都合情合理。”
东方不朔笑笑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居然有些不厚道的人说我喜欢信口雌黄。”
“我看不清你嘴里是不是有一口蛋黄,但对你的话,我还有个小小的疑问?你说那些搜鬼使的照片上都被下了压灵咒,墓碑也是个压灵的作用,这样搜鬼使的阴魂就被‘镇’住了,不会和你们唱对台戏,对不对?”
东方不朔点头说:“姑娘理解的完全正确。”
“可是你知不知道,有一天我忽然‘开了阴阳眼’,看见了那些墓碑?我甚至看见了欧阳瑾被分尸的场景?那是四百年前的事吧,我怎么会看见了呢?你有什么猜测吗?”
东方不朔脸色又一变:“不知道姑娘想说什么…”
“本姑娘想说的是,我一直在猜测,是谁让我看见了那些墓碑,是谁让我看见了欧阳瑾被分尸?对欧阳瑾了解得越多,我越有感觉,这一切,都是欧阳瑾在冥冥之中的行为,她让我发现那些墓碑,开始警惕你们的宏伟计划;她让我‘重温’她被分尸的场景,提醒我如果做错了选择,会有什么样的恶果。知道这说明什么吗?知道欧阳瑾阴魂不散说明什么吗?说明你刚才的话,可信度还不如你的身高:根本没有什么压灵咒,至少压灵咒压不住欧阳瑾的游魂,甚至压不住某位蒙古帅哥的游魂,提醒他的后人,找到一把神奇的短剑;你们更不会傻到将一排所有搜鬼使候选人的墓碑都列在未央这块和平的坟地中,你们那样做的目的,是希望有人能发现那些墓碑,上了当,将墓碑上的日期真的看成死亡的日期,因而做错误的准备。这也说明,你们预感到搜鬼使候选人可能会提前进入阴灵界…当然,杀戮一开始,搜鬼使候选人就有可能察觉,你们的预感也是有根据的…等一下,你们不是‘先知’,你们的预感怎么会那么准确?”我一指那位玲珑宫娥,“你们所有的预感,都是从她那里来的吧?你们不知道怎么抓住了一位玲珑宫娥,对她进行严刑拷打,非人折磨,逼她说出了搜鬼使候选人的姓名和出身、逼她交代了屈大夫送信给守灵奴的路线,也逼她做了许多‘预测’,对不对?”
“我是被逼的!”那玲珑宫娥无力地尖声叫着。
东方不朔的桔子皮脸逐渐变得苍白,有点接近柿饼了:“姑娘难道说,那些墓碑是我们在作假?”
“是不是作假你比谁都清楚,前面几起杀人案的日期的确和墓碑上的日期吻合,但这可能是你们精心的安排,希望前几个‘吻合’能预示后面那些搜鬼使被害日期的准确。反正从现在起,我不会再相信墓碑上的日期,其实不管是什么日期,我都要阻止你们!”我开始发飙。
东方不朔干笑说:“呵呵,又发现姑娘和欧阳瑾的一条通病:自视甚高!”语调一转,橘老终于露出狰狞面目:“我们不希望你干预,并不是说我们怕了你,你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你还没有成为搜鬼使,你还没有任何武力和法力!就凭你…”
“还有他!”我打断道,指了指陆虎。
“不管你有多少帮手,真的以为能扭转玲珑宫娥的预言吗?你们的死期,或早或晚,但最终命运又有何区别?嬴政的手段你们已经见识过了吧?在下倒想欣赏一下,你有什么伎俩,可以阻止嬴政的刺客!更不用说,姑娘现在是我们的‘客人’,既然你得出结论,墓碑上的死期不见得真实,那么你们一起死在今天,也不算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东方不朔的话音又转为柔和,“当然,如果你们再考虑一下我提的条件,答应下来,我们的计划可以继续施行,姑娘可以成为史上最成功的搜鬼使,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我的脑子里,此刻有无数个念头在转,有无数个选择要做。这个狗头军师的话是假的,但他的威胁是真的。如果不答应他,我和陆虎的路就一起走到了尽头。在一瞬间我甚至想虚假地答应下来,回到上界以后再想办法,但这样做太不对我的脾气了。何况,在这个充满了“咒”啊、“法力”啊、“先知”啊什么的世界,每一个承诺、每一个举动,还是要小心轻放。
我的双手紧抓着牢笼的铁栏,一副渴望获得自由的样子,双眼直勾勾看着被迫变节的玲珑宫娥,继续在权衡。
“知不知道,嬴政的娘子军刺客中,有个叫霍小玉的?”我冷不丁问一个奇怪的问题。
东方不朔说:“姑娘刚才说只问最后一个问题,怎么没完没了呢?”
“你当然知道霍小玉,她前几天还住在这儿呢,对不对?你一定也知道一种叫‘浑沌’的怪兽,像恶狗,只不过比寻常的狗大了几十倍、更凶残几百倍,它们曾接受你们的指派,去劫杀屈大夫,阻止代表搜鬼使候选人的竹签来到上界,对不对?但你知不知道,霍小玉和‘浑沌’,美女和野兽,有什么共通之处?”
东方不朔的耐心被我磨的大概只剩金蚕丝那么细了:“姑娘到底想说什么?!”
“五十斤重的霍小玉和五千斤重的‘浑沌’,他们都曾经被我一拳打飞。只不过呢,我的铁拳,和我小时候的学习成绩一样,不稳定,有时候会出现,有时候却不能,今天多亏大叔你的指点,我才突然想明白:这喜怒无常的神力,并非我自己的,而是欧阳瑾‘赋予’我的,她自己本身已经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但她的阴魂仍在,在冥冥之中注视着阴灵界的一切,一场新的风波、甚至一场新的浩劫。她的功力早已丧失,但搜鬼使都是资质非凡的,对不对?一定有一部分法力,微弱的、不容易积累的法力,随着她的阴魂保留下来,帮助我睁开了阴阳眼,赋予我神奇的力量,只是这种法力,大概需要长时间的积累、也容易很快用尽,所以欧阳瑾很小心谨慎地使用这些功力,一点点地给我用,只有在最危急的时刻让我用。但这一点点的功力,已经足以将霍小玉和浑沌打飞在半空,也足以让我…想看魔术表演吗?”
东方不朔被我问得一愣,就这么一愣,我已经从铁笼里走了出来,站在他面前。
他本能地转身想逃,但他的本能没有我的本能反应快,我已经捏着他的脖子,将他提在半空。
东方不朔在半空中挣扎着,脑袋四下晃着,一定是在徒劳地寻找那两个黑无常。他不知道,就在我抓起他的一刹那,两个黑脸人已经扑上来,只不过我的拳头更猛更快,连续两击,他们其中的一个挂在关押玲珑宫娥铁笼的一角,另一个嵌入牢房一侧的石壁,从此可以改名叫黑洞仙。
陆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但他随即缓过神,很快又取回了截玉剑。
原来,我刚才手握铁栏渴望自由的时候,其实是在尝试,我手上是否有非同一般的力量。当我感觉铁栏在我手中的感觉像软糖,就知道我的理论,至少在那一刻,完全成立:冥冥之中的欧阳瑾,知道我处在最危险的境地,只有释放那些功力,才能保住我的生命。
于是我拉弯了铁栏,径直走出铁笼,就像拉开了一扇虚掩的门那样轻松。
此刻我的双手箍着东方不朔基本上不存在的脖子,想逼他带我去见他的主人,那个吃人肉的生猛怪物,但耳边突然传来一片嘈杂的脚步声。
“有刺客!”
看来东方不朔或者两个黑蛋启动了什么报警的机关。
我叫道:“跟在我后面,准备往外冲!”
陆虎说:“你有没有搞错,让我跟在你后面?!我用截玉剑给咱们开道吧!”率先冲到牢门口。
这个缺脑子的小虎!我只好又叫:“你给我回来,跟在我后面!我有人质!”
陆虎这才明白过来,知道我要用老橘子做挡箭牌。
我冲出牢房,一瞥眼,看见无数盔甲兵自走廊两侧涌来,的确有点插翅难逃的意思。我说:“原路返回吧!”我举起东方不朔,叫道:“管家大人来视察了,让开道!”那些盔甲兵看见“高高在上”的东方不朔,果然立刻闪开。东方不朔想和我唱反调,苦于被我掐住了脖子,发不出歌声。
“拦住他们!”身后有人嗡声嗡气的叫着,是那两个缓过劲来的黑无常。终于有些盔甲兵战战兢兢地拦在路上,陆虎又冲到前面,截玉剑划动,立时有数名盔甲兵倒地,走道上的腥臭味更是浓重。
“谁要再阻拦,就让你们领导也吃剑!”我一边往下冲,一边叫着。果然,再没有自告奋勇来挡路的盔甲兵了。
在东方不朔的保佑下,我们转眼跑到了城堡外,云梦泽新鲜潮湿的空气扑鼻而来,我几乎立刻就要发誓再也不进那个城堡了。
城外,却不知何时,已经站了灰压压一片盔甲兵,严阵以待。
我轻声对陆虎说:“这么多人,你只有一把匕首,可能有些不够用。”于是高声叫道:“你们快让开,否则,你们的小Boss老命可能要丢了!”
盔甲兵们没有立刻冲上来把我们吃了,但也没有闪开放生的道路,他们只是木立着,焚灵火枪对着我们,这远非好兆头。
身后,刚才追堵我们的大批盔甲兵也从城中跑出来。腹背受敌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
我只好又叫:“我这是说最后一遍了,你们再不让开,我们就要用这把上古神剑,将他的老橘子皮一片一片刮下来了!”
一个声音忽然从城堡的高处飘下来,一个阴阴的、每个字句听上去都像破碎玻璃碴一样的声音,一个会长留在你脑海、在最深的夜、最绝望的噩梦中困扰你的声音。“不要管他的死活,把刺客拿下!”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快,我只有足够时间在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这声音的主人,就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吃了那三个无辜孩子的恶魔,他可以在关键的时候,大胆“弃子”,为了抓住我们,宁可牺牲自己的狗头军师。
或者,他太聪明,明知道我们这两个胎毛未退的孩子不会凌迟这可爱的老橘皮。
我的思路到此为止,因为盔甲兵如潮水般涌上来,将我们吞噬。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将手上的那个累赘,东方不朔,像扔篮球一样扔向扑上来的盔甲兵,和我背靠着背作战的陆虎一定也砍伤了几个盔甲兵,我的耳中传来了连连惨叫。我一腾出手,就对着两个猛扑过来的盔甲兵发出一拳。他们显然是急于在“大帅”面前表功,没想想我这个看上去和他们一样呆滞的伪装盔甲兵,能闯入闯出城堡,不敢说有两把刷子,至少有一把半的
我一拳击出,目的是打飞两个盔甲兵,听上去有点过于自信。
显然我还不够自信。
飞起来的是十几名盔甲兵!
从我拳中,似乎吹出一股强劲的风,似乎吃生肉的盔甲兵们是纸飞机,纸飞机遇见劲风,自然就飞了起来。
欧阳瑾,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如何如何的女魔头,在这一瞬间,我太爱你了!至少爱你赋予我的拳力。
同时我心里一凛:这只是欧阳瑾的阴魂残存的功力,就已如此惊心动魄,那么当她做搜鬼使的日子里、事业最顶峰的时刻,不知道会是何等骇世惊俗!
在“大帅”督阵下的盔甲兵们不容我过多陶醉,又涌上来,我叫道:“陆虎,跟着我走!”又是一拳击出。
不难想象,每次有一二十名盔甲兵被我的重拳击飞在空中,我们就有了前进的空间,我们借此一步步“杀开一条血路”,远离了城堡。身后追兵时不时会用焚灵火枪喷火,但我们身上头上的盔甲发挥了盔甲的作用,挡住了焚灵火。
不久,我们逐步杀出了建筑工地,盔甲兵的包围圈越来越稀薄,渐渐的,躺在地上哀号的士兵数量开始超过站立着追杀我们的士兵数量。我不无得意地想,这场战斗,我们完胜。
读到现在,你想必已经了解我一贯得意太早的作风,也一定猜到我得意之后必定要悲剧一下。
就在我们将要清光挡在前面的障碍,我发现我的拳力开始减弱。刚开始一拳能掀翻一二十个人的,如今一次只能打倒三五个盔甲兵,而且他们倒地后拍拍屁股又跳起来了——这些盔甲兵特不爱卫生的,其实连屁股都没拍就跳起来了,带了一身的泥继续围攻我们。
好在我们基本上已经算杀出重围,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撒腿快跑。
通常陆虎跑得比我快一些,但今天我身上还有欧阳瑾“功力”的残余,跑得远快于常人,甚至可以提携一下陆小虎,看来下回…如果还有下回的话,如果欧阳瑾打发我去偷东西,即便被人发现了,我能跑得这么快,也绝对不会被警察抓住。
问题是欧阳瑾赋予我的功力,在飞快地降解、消失。
我的脚步越来越慢。
盔甲兵们却没有一点打算放过我们的意思。
我回头看一眼,至少有一两百名盔甲兵在追我们。他们不愧是吃生肉的,奔跑的速度也远超常人。糟糕的是,我现在已经逐渐“恢复”成常人了,盔甲兵和我们之间的距离正飞快缩短。
“快上那个木桥!”陆虎叫着,“千万别踩到边上的泥里去!”没错,如果陷入那木板边上的稀烂泥里,等于投降。
我们踏上木板,我心里略略踏实了些,因为身边逐渐开始出现浓雾,浓雾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掩护,可惜只能沿着木板走,浓雾的保护作用还是极为有限。
身后有声音在叫:“注意盯紧目标,雾中如果看不清,可以通过气味,他们身上的臭味不够,牢记,他们身上的臭味不够。”那声音里充满了“我们身上的臭味更足”的自豪感。
追兵渐进,更令我绝望的,是我发现盔甲兵有能力在烂泥地上奔跑如飞,有些已经从木板桥的边上包抄过来,眼看就能堵截在我们前面!陆虎又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那两个黑蛋也追过来了!”
果然,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回来吧,回来吧!金蚕丝好想你们!”
雾越来越浓,逃生的希望越来越淡。
“跟我来,到前面停一下。”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熟悉,但我没看见任何人影。
蓝果儿!我依稀认出了浓雾中一个近乎透明的身影。
“叫我现在停下来?你有没有搞错?看见后面有多少猪要吃我的肉吗?”
“相信我,听我的,停下来。”
我和陆虎停下来。
“爬上去!”蓝果儿叫着。
一根粗大的横杆出现在我们胸前,我愣了一愣,随即明白没有时间再发愣了,飞快地爬上去。
“抱紧!”蓝果儿又叫道。
幸亏他出言提醒,不然我会摔得很惨——那横杆竖了起来!
我这才明白,我和陆虎,此刻正抱着那条叫“无心龙”的怪兽的脖子。无心龙有一条奇长无比的脖子,我们攀在那条脖子上,陡然升高,穿过浓浓迷雾,不久,我几乎可以看见头顶上灰色的天空。
虽然看不见,但我可以肯定,无心龙在大踏步地向云梦的岸边奔跑,甚至,他在浓湿的雾水里游出“湖面”。
追兵失去我们“不够臭”的气味后发出的暴怒惊叫,逐渐被我们身下的浓雾淹埋。
四十六
10月17日
“安全第一、安全至上、安全无价,”感觉巴渝生不像是那种苦口婆心的人,大概所有潇洒的人遇见我,都变成苦口婆心了,“我本来不想说这些的,但听你们讲起来,说是死里逃生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只好劝你们,再也不要去那个什么云梦了,甚至,可以考虑不要再去那个世界。等到十一月四日那天…”
我必须打断他了:“问题是,那些日期都是他们胡扯的,他们才不在乎是哪一天杀人呢,都是假的,都是幌子!和他们只小小接触一下,我就知道了,他们可不是傻瓜,他们不会将自己的计划写在几块石头上让我这样的傻妞妞看见,所有这些都是他们迷惑我们的道具,掩盖他们真正作案的时间。”
“但前三起案子的时间都吻合…”
我说:“这正是他们狡猾之处,前三起的案子的时间和墓碑上的时间吻合,我们就会以为,所有案件都是按照那样的时间、那样的顺序进行!你想想,他们早就知道我有能力进入阴灵界,至少会担心我看到那些墓碑,那些秘密吧?怎么会对那些墓碑无动于衷,还让我们找到了那些人像?”
“那些人像究竟是什么意义?”巴渝生问。他至今还不知道我们这些死者和准死者都是搜鬼使候选人。
“没有什么意义!那个狗头军师说,埋下人像,同时用了一种咒,那些人的阴魂就不会来帮助我们这些活人,就不会捣乱他们吃人的计划。你相信吗?反正我是不相信。我至少可以证明,我的祖先欧阳瑾的‘阴魂’并没有被一个假墓碑压住。我想,他们一定猜到,我们这几个人,早晚会知道自己的所谓‘身世’,知道我们的祖上出过‘名人’,压几幅画像,只是让他们设的那些假日期显得更可靠。”
巴渝生沉默了片刻,问道:“既然你说欧阳瑾的‘阴魂’没有被压住,还出来帮了你,那么其他人呢?为什么舒桃、顾志豪、陆蔷他们祖上的阴魂没有出来‘帮’他们?为什么没能阻止他们被害?”
我一愣:是啊,为什么呢?“你这问题问得太太太好了。”
巴渝生脸上一点没有得意之色:“不是想为难你哦。只是我觉得,这里面的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复杂…”
“啊?还更复杂啊?我怎么觉得已经复杂得我的小脑袋都装不下了呢?”
巴渝生说:“我说的复杂,不见得是错综复杂的‘复杂’,而是个体和共性之间的复杂关系。比如这个案子,基本上算是一个系列杀人案,我们会很自然地去寻找共性,比如,同样的墓碑、受害者同样的生日、类似的年纪、同样在江京的生活地点…但是,我们有可能忽略每个受害者的个体性,比如你的那个祖先欧阳瑾,会不会,她的‘阴魂’的能力高于他人呢?会不会所谓的符咒的确存在,只不过对欧阳瑾不管用呢?还有…”
是啊,欧阳瑾不是个普通的搜鬼使!她是个将两个世界搅得大乱,让古往今来的搜鬼使都没法活下去的大魔头!
巴渝生继续说:“…还有,墓碑上的那些日期,或许正如你所说,是幌子,是用来误导我们的虚假信息,只是一个个独立的不相关联的日期,但会不会,每个人还是会有个预定的死期,等待着我们寻找出共性。”
我捂着脑袋说:“真的希望有人能来给我开开窍。”又问巴渝生:“找到凶手了吗?或者那幅霍小玉临终画?”前些天,我已经将冯师傅手绘的嬴政画像给了巴渝生。巴渝生没有多问我从哪里得到的,知道如果我主动不提,他问了我也会用一番胡说搪塞。
巴渝生摇头说:“江京近千万人,即便有了图像,要很快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但我们还在努力。我担心的是,在下次作案之前,这位齐先生可能正躲在外省市…看来,你们在云梦并没有找到霍小玉。”
“我们没有更多时间在牢房中仔细寻找,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有出现。我猜她在参与杀害舒桃前,的确在云梦中藏身,甚至,是在那个城堡中做客。目的也就是拖住我和陆虎的注意力。她的角色很重要呢。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如果我和陆虎二十四小时都守在舒桃身边,或许会有不同的结果。”我同时想,如果知道陆虎真正将被害的日子,我会保证二十四小时守在他身边。
“但她还是向你们发出求救信号,这说明,她现在可能不那么自由,否则,一定会出来见你们。”
“我担心的是,”我学着巴渝生说话时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又被那个姓齐的人收进了画里,完全脱不了身,只有等下一次作案之前才会出现。但到那个时候,可能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