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保持平淡冷静:“二零一一年六月十六日,也是辛卯年甲午月壬寅日。我、的、终、结、日!”
四十八
10月24日
因为今天是周日,我照样睡到可以正式午睡的时间,正在考虑着是不是要把午睡一起解决一下,忽然感觉床在剧烈摇动。
“地震了吗?”我问宿舍同仁。
“知道离期中考试还有几天吗?你怎么还能睡得下去?”原来是杨双双在摇我的床。
我说:“我高考那天都差点儿睡过头,区区一个期中考试…唔,这是什么?”我发现枕头下露出一截纸。
将一张对折的纸抽出来,上面是几列挺拔俊朗的字迹:
陆蔷,二零一零年七月十三日
顾志豪,二零一零年八月廿一日
舒桃,二零一零年九月廿八日
陆虎,二零一零年十一月五日
洪灿,二零一一年十二月廿五日
余静华,二零一零年一月八日
永智,二零一一年二月十七日
元灏,二零一一年五月十日
荆则刚,二零一一年五月十日
白莲,二零一一年五月十一日
李小龙,二零一一年六月十六日
欧阳菲,二零一一年六月十六日
我和杨双双一起读完,一起说:“冯师傅!”
“我的妈呀!”我叫道,“昨天我的枕巾床单都新洗过、新换过,所以我可以保证昨晚睡觉前枕头下面没有这张纸的!”
杨双双也满脸惊悚地说:“这说明,冯师傅是在你睡着的时候把这张纸塞到你床头的!”
我们同声问:“他怎么进来的?!”
两个人发了一阵呆,杨双双说:“不过,冯师傅是守灵奴…”
“有道理,他不是普通的老流氓…如果他有坏心的话。”我指指窗口,“那天晚上的小偷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从窗子里进来的,而且那小子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我相信冯师傅的能耐只会比那个小偷更大。但他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呢?不能发个邮件吗?”
双双很严肃地望着我,我立刻明白了,她是在说:“你是不是还没睡醒?”我忙说:“哦,对了,他家根本没有电脑。”
“另外,他一定感觉电子邮件或者QQ什么的都不安全,秘密的信息很容易被截获。嬴政既然能屏蔽手机,要想偷信或者盗帐号什么的,应该也不难。”杨双双说着,又将纸上的名单重新读了一遍。
我从抽屉里取出最初的那个名单和日期,当然,这只是走走形式,借用冯师傅诗意的话说,这些人名和日期早已深深印在我的脑中:
陆蔷之墓,一九九三年生,二零一零年七月十三日卒
顾志豪之墓,一九九一年生,二零一零年八月廿一日卒
舒桃之墓,一九九二年生,二零一零年九月廿八日卒
陆虎之墓,一九九三年生,二零一零年十一月四日卒
余静华之墓,一九八九年生,二零一零年十二月廿四日卒
永智之墓,一九九零年生,二零一一年一月三十一日卒
洪灿之墓,一九九四年生,二零一一年二月廿五日卒
元灏之墓,一九八九年生,二零一一年五月十八日卒
荆则刚之墓,一九八九年生,二零一一年五月十八日卒
白莲之墓,一九九四年生,二零一一年五月十八日卒
李小龙之墓,一九九二年生,二零一一年六月十六日卒
欧阳菲之墓,一九九三年生,二零一一年六月十六日卒
果然,墓碑上,陆蔷、顾志豪和舒桃的死期是准确的,我和已故功夫巨星的死期也是准确的,中间的七个人,墓碑上的日期,和对应的搜鬼使的死期多少都有出入,甚至连死亡次序也有所不同。如果我们的假设成立,候选人的死期和前辈搜鬼使的死期一一对应,说明鬼王和他的狗头军师,的确用了障眼法,立了那些墓碑来迷惑我的阴阳眼。
双双若有所思地说:“可是,鬼王为什么要费了那么多力气,设这些墓碑,被你看见了,为什么索性只字不提呢?不是更隐秘吗?”
我想想说:“这个问题真的有些难…或许,他们知道,前几名候选人被害后,一定会引起守灵奴的注意,守灵奴会逐渐摸索出规律,有效阻止他们行凶;而设立假墓碑,让我的傻眼看见,我们就会真的按照这个时间和顺序来预防凶案发生,结果防不胜防,而且连自己都搞糊涂了,甚至,彻底不相信这其中有什么规律。也是我们运气好,进入云梦后得到了更多线索,才有了新的推断。我相信,冯师傅这次给我们的日期,是嬴政真正行凶的日期!”
杨双双说:“冯师傅也真不容易,一天之内就将所有候选人和过世的搜鬼使对上号。相信这么多年过去,因为母系遗传的关系,有些姓氏已经改变了许多。”
“我倒是感觉,对号入座这件事,他自从拿到木匣子后就开始进行了,这是他老人家每一百年经手的一件重要工作哦。”
这时候,我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只有一个念头,陆虎的预定“死期”,只不过比墓碑上的“记载”晚了一天。
“太幸福了,我可以多活一天!”陆虎到食堂来和我共餐,杨双双一如既往地点亮自己做灯泡。我和双双向他汇报了这两天的发现。
我说:“你别臭美了。”虽然知道陆虎只是在开一个苦苦的玩笑。
杨双双说:“最重要的是,这所谓的‘既定’日期,不是什么‘上天的安排’,也不是什么‘死神的意愿’,而是人为的设计,所以是完全可以逆转的。”
陆虎诧异地看着双双:“这话怎么听上去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什么时候皈依无神论门了?”
双双脸一红说:“我一直实事求是的。”
我将和守灵奴冯师傅见面的事说了一遍,提到了冯师傅对鬼王要吃搜鬼使候选人的猜测。陆虎脸上尤挂着惊异之色,却说:“那就更不能让他得逞,如果真要死的话,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要让鬼王‘尝到鲜’!”
这话将我和双双都震了一下,双双喃喃地说出了我同样的想法:“现在我终于更明白了,你们这些搜鬼使候选人,的确很与众不同。”
陆虎问我:“就算多了一天,好像总共也没几天了,我们该怎么应对?记得你上回在公安局说,要进入阴灵界和嬴政手下的三个女杀手血拼…”
我说:“到云梦度假回来后,计划改变了。因为现在我们明白,嬴政的目的,就是要把我们抓到阴灵界去喂鬼王,如果再到阴灵界,反而是给了他们前后夹击的好处,你想想,假如三个女杀手和鬼王手下的两个黑无常、盔甲兵、活骸什么的,一起在阴灵界围杀我们,结果会怎么样?肯定是死路一条!反而是在上界,我们只需要对付嬴政和他的娘子军,胜算大多了。”
双双啧啧两声:“菲菲,我以为对你了解更深了,居然不知道你还是女将军的材料。”
我谦虚地笑笑说:“没有啦,我只不过是有幸攻读了西点军校…巧克力蛋糕、提拉米苏和水果挞是我最喜欢的三门课…陆虎同学你听见了吗?”
陆虎同学显然没听见,认真地问:“可是,如果那天留在上界,我们还是要计划好,怎么样和嬴政他们血拼。那个该死的霍小玉怎么也找不到,我们没有任何内线,没有他们的下落,怎么做准备呢?”
我故作神秘地笑笑说:“我都计划好了,只要你饭后去一下西点军校,带回一些‘教材’,我就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四十九
11月5日
凌晨十二点。
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反而比身边的陆虎更紧张,度秒如年。其实,我应该觉得有胜利感才对,因为我们的推算已经部分成功了——11月4日已经正式过去,鬼影也不见一个,陆虎生机勃勃地坐在我身边。
同时,这胜利感也让我连续第二夜无法入睡,因为推测成功也说明,大难很可能今天来临。
因为是期中考试期间,半个小时前才有最后一批研究局部解剖的高年级生依依不舍地离开。现在只有我和陆虎,以及可爱的尸体标本们,坐在黑暗中,等待死神脚步的接近。
不久前杨双双和苦莲茶还在这里,但考虑到这两位小姐妹对解剖楼的高度过敏,我还是苦劝她们离开。
“你感觉怎么样?”我问一直在沉默的陆虎,“是不是手心的汗都要流成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陆虎又沉默了片刻。
“再不说话,我就要消失了哦。”我警告道。
陆虎终于说:“别…菲菲,我其实有很多话要说,但我知道你的确很快就要消失了,所以长话短说吧。自从第一次在小蔷的墓边遇见你,我就…很喜欢你。”
不知为什么,本来应该很美很温暖的,我心里却一阵难过,觉得我这个人实在是天生“鬼缘”,连跟喜欢的男孩,都是在坟墓边遇见的。我说:“我的脸都羞红了。”
陆虎一愣:“你怎么看得见自己的脸?”
“我是说,这些话,我很爱听,但你知道我的,自我感觉最好了,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更何况那天在守灵奴的地下室里,他就表白过。
陆虎说:“你可能还有不知道的呢!经过这一段时间两个世界的一起折腾,我发现不但喜欢你,而且对你充满了信任。所以,当别人屡次提起,你和那个背叛了正义的欧阳瑾如何相像,几乎就是她转世投胎一样。但我觉得,这些根本都是胡扯。因为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善良正直的本色,而且我相信无论什么事发生,你都会保持你这种的本色。”
我一阵感动,轻声说:“我还一直以为,对你瞒了那墓碑的事情那么久,你会觉得我最不值得信任。”
“你不肯告诉我,是怕我受伤害,正说明你善良得无以复加。”
“你知道我听不得夸奖的,一定会随后做错事。”
陆虎叹一声,一点不像他朋克的“本色”,压低了声音说:“我只是想说,因为我对你无比信任,所以如果…这么说吧,如果我活不过今天,请你…请你照顾一下我的母亲…我知道这个要求比较过分,你完全可以不答应…”
那一刻,我已经泪流满面、泪流满心,感谢黑暗,可以让陆虎看不见。
我握起他的手说,声音里挤掉了哭腔:“你说什么傻话!你不是说相信我吗?就应该相信我的计策,一定能战胜嬴政这个老不死的,一定能把那三个妖女除掉。”
“我只是说如果,我只要你答应…”
“我答应,我答应,我可以发誓!”我贴在他耳边说,“你不会有事的,真的。”
但是我的泪水为什么还在流?我的心为什么还在隐隐地痛?
陆虎说:“好,我相信你,这说明…你必须要按照原计划,要消失了。”
于是,我消失了。
嬴政看着那几个孩子进入了解剖楼;11点45分左右,又看着杨双双和苦莲茶走出了解剖楼,哑然失笑——这两个女生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留在解剖楼也是碍手碍脚。欧阳菲和陆虎,这两个小东西,他们又是怎么想的?他们真的以为,躲在解剖楼里,就能安然度过二十四个小时吗?
话说回来,他们至少没有愚蠢地躲到阴灵界去,那里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们只要在阴灵界一露头,就会成为瓮中之鳖。
他忽然感觉,这项工作,就和当年自己在咸阳郊外围猎的感觉差不多,实在是很过瘾。
当然,这两个小男女,毕竟是搜鬼使的候选人,不能小觑。他经历过无数阵仗,知道轻敌的致命性,知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他起身,在解剖楼四周环游了一圈。
没有任何迹象。
甚至没有公安的影子。
至少这一点说明,这两个孩子还有有那么些头脑。他们至少已经明白,和他嬴政的较量,靠公安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警方的介入,只会给他提供更多的便利,舒桃那一案就是最好的例证。
他在夜色中取出了那幅画。
他的精选集。
谁也不会相信,他嬴政最得力的武器,竟是一幅画,三个女子。
听上去有些可悲,但他知道,这个胜者为王败者寇的世界,等到那一天的到来,等到亿万人再次向他顶礼膜拜的那一天到来,谁也不会觉得自己的手段缺乏任何“阳刚气”。他已经记不清这三个女子联手,为他办了多少大案。她们是如此地干练、更是如此地衷心,比那些翻云覆雨的所谓英雄豪杰可靠多了。
唯一有些令他不满的是霍小玉,她的表现尽管依旧出色,但立场似乎有些飘摇。他倒并不担心霍小玉会变节,他不担心三个女子中的任何一个会倒戈,他相信法术的力量。只不过近来霍小玉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些什么,大概是让她单独行动、四处闯荡的机会太多了些,人类就是这么个贱货,见识越多,越会胡思乱想。《圣经》里亚当夏娃偷吃智慧果,下场就是如此。他对霍小玉的顾虑远多于另外两个女子,不但是因为她们跟随他的时间更长久,而且是因为她们和霍小玉所受的法术全然不同,背景和资质也全然不同。
她们是天生的杀手。
霍小玉呢,骨子里还是个善良的人,照理说不能成为他得心应手的刺客,但她在阴阳两界的适应性更强,更能自如地穿梭,所以才是他真正的法宝。
他看着霍小玉削瘦的身姿,被记忆带回了千余年前的长安。
“你说的那些话…我知道,多半是一时的气话,长安士子们都知道,你为人温婉,不会如此怨毒。”嬴政看着窗边霍小玉的背影,柔声问着。
她仍忘不了李益。不可救药。李益已远离,身影已没入庞大长安的如织人流中,成沧海一粟。她还在窗边痴痴地站着。
霍小玉刚对李益说过,她死后,必要化身厉鬼,让李益的婚姻陷入沼泽。
嬴政知道,由爱生恨的力量可以强大得邪气。从霍小玉本身的品质来说,她不是那种轻易入彀堕落的人;但从那份恨的程度来说,霍小玉具备了无限的利用价值。
霍小玉仿佛这才意识到身后一直坐着一个人,木然地转过身,看着自家屋中坐着的这个陌生的游侠儿,杏黄袍,意态洒脱,同时又暗夹着咄咄逼人之气。不久前,就是他,将那负心的李益诱骗到自家来,甚至在李益踌躇不前时,扛进了家门和她相见。
见那最后一面,吐出胸口所有的苦水。
“多谢恩公侠肝义胆,”霍小玉说话时已是气若游丝。“奴家适才说的那些话,是气话,也是真心话。不过,我知道,只是在许空愿,这世上,哪有什么怨鬼?否则,做坏事的人,怎么还会如此逍遥…”
“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化身厉鬼,纠缠不端的世人,并非一念即成般容易,也并非可望不可即。关键在于那份怨气,够不够深。”嬴政觉得霍小玉的心弦在动。
想像她当年初遇少年才俊的李益,也曾这样心弦大动,时过境迁,弦又动,奏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曲调。
霍小玉沉默几许,再开口时,语气异常坚定:“几位郎中都说,我已活不了几日。只要能出那份怨气,化身厉鬼也情愿。”
嬴政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好,在下不才,恰好知道一些旁门左道,可以成全姑娘的心愿。”
“哦?”
“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动用姑娘的一件珍如性命的信物,并容我为姑娘描画一图。”嬴政知道自己等待多年的机会终于来到。
霍小玉一愣,从发间取下一枚紫色玉钗,说:“这是我父亲在世时送我的,当年我在观灯时不慎遗落,还是他…李益,拾得后归还于我,结了那段孽缘…多少年来,这是我最珍如性命的物件,如今我性命将尽,玉钗焉存?”
嬴政结果紫玉钗,轻轻抚摸,手指停在玉钗尖尖的尾端:“此物奇佳。”又举目望向霍小玉:“姑娘想清楚了?”
“吾意已决。”霍小玉当时并不知道,这四个字,注定她千年的孤独。
嬴政的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霍小玉心头一惊,这笑容,为什么让自己胆寒?
霍妈妈正在张罗些晚饭,准备款待那位穿黄袍的气派游侠儿——他真是个好心人呢,将李益这个畜生像扛猪一样扛入家门,是好是歹,总算和小玉有了个终结。突然,一阵凄厉尖叫传来,她手中的碗盆登时散落一地。
是小玉的惨叫!
霍妈妈冲入女儿的闺房,只见霍小玉倚在窗边,那个黄袍客手执画笔,正在一张纸上涂抹。
“小玉,出什么事了?”
霍小玉淡淡说:“我都快要死的人了,还能出什么更大的事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霍妈妈觉得女儿有些异样,尤其她身上,换上了丧服!她问嬴政道:“先生您这是在干什么呢?”
嬴政说:“令爱时日无多,在下好丹青,正好为令爱留容。”
霍妈妈压低声音说:“后事我已经在准备,前两天刚找画师画过。”
嬴政冷冷地问:“您觉得那位画师画得如何?”
霍妈妈不好意思地说:“家里越来越拮据,说实话也请不起一流的画师,只是找了一位走街串巷的…”
“您看在下的手笔,是否如得了法眼?”嬴政将手中草图给霍妈妈看。
霍妈妈悚然一惊:“像!像!这…这…这也太像了,神似、形似,您真是高才!”
嬴政微笑:“您再给我一个时辰,我就可以将这幅画完工。”
“好,您请便,我去准备点吃的,不多打扰了。”霍妈妈退下。
临离开房间时,那黄袍客突然提高声音,问了霍妈妈一个古怪的问题:“您不介意我把您、和贵府的丫鬟一起载入画中吧?”
“恩公的神思走远了。”
嬴政一惊。说话的是霍小玉。她就站在树下,眉目间依然罩着当年临终前的浓浓愁病神色。这是一个没有一丁点儿月光的夜晚,但她的脸,即便在黑暗中,仍能看出比她身上丧服更甚的苍白。不止一次了,嬴政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感觉霍小玉并非仅仅是他的画魂杀手,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知道这种想法可笑——霍小玉已经死了一千三百年,这是不争的事实,没有人是长生不死的。
当然,他嬴政除外。
还有蒙恬。
蒙恬,你此刻何在?我苦苦找了你两千年,千万别让我遇见!
否则,你会生不如死。
上回在这个解剖楼,出面降伏僵尸的那个驼背老儿,会是他吗?
开什么玩笑!上回见蒙恬的时候,他还是玉树临风的凛凛七尺汉子,吃了那长生药的人,就像自己,容貌形体不会改变。嬴政后来调查,那多管闲事的驼背老头姓冯,以前是这里的技术员,退休后,和一个同样驼背的老太婆住在一套逼仄的小公房里,早上一起到公园里去压腿,到菜场去买菜;晚上一起遛弯儿,然后傻瓜似地盯着电视打瞌睡。那人当然不会是蒙恬!
能制服僵尸或者调动僵尸的人,世上并非绝无仅有,嬴政张嘴就能说出十几个名字,显然这位冯师傅是一位隐藏在民间的法师。他没有掉以轻心,今晚来之前,特地留心了那套小公房。冯师傅和他老伴重复着同样的生活,遛弯儿,看电视,上床睡觉。
等这次行动成功后,再找这个老小子算账吧。大事未成,他不想打草惊蛇,但别以为他嬴政会忘了这件事,睚眦必报是他最大的弱点,也是他最大的强项。而且他从不认为这是个坏品质。
但被手下看出心思,是危险的信号,嬴政冷冷地说:“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霍小玉低头轻语:“恩公恕罪。”
嬴政扫了一眼悬在枝头的那幅画,另两名杀手仍在。她们出入画卷,远不如霍小玉自如,只有等一切就绪,需要下手的时候,她们才会走出画面。嬴政说:“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霍小玉点头道:“谨遵恩公指令,将楼内每一间屋子仔细搜索一遍。只要没发现异常,小婵和阿婆就可以进入行事。”
“那就不要再呆在这儿揣摩我的心思了,你知道的,我只在乎一件事。”
“成功的完成计划。”霍小玉说完,转身离去。
霍小玉在执行恩公交待的任务时,从来不思前想后。她的目标,和嬴政“在乎”的高度一致,就是出色地完成计划。今天也是如此。
根据事先的部署,她环绕解剖楼一周,再次确证没有闲杂人等。
然后她穿入了解剖楼。
你没看错,不是“推门而入”,不是“跃窗而入”,是穿入了解剖楼。
这是嬴政最欣赏霍小玉之处。
其实霍小玉并不会什么缩身穿墙的法术,她仅仅是在转瞬间从解剖楼的墙边钻入了阴灵界,在阴灵界走两步,又钻回到人间——再次回到人间时,就已经越过了楼墙,进入了解剖楼之内。在凡人肉眼看来,霍小玉就像穿墙而入一样。
霍小玉的脚下没有任何声音,她的白色丧裙,她的苍白的脸,和解剖楼走廊的白墙融为一体,一起裹在黑暗中。
今晚的目标陆虎,一个人静坐在那间教室里,他难道就这样坐二十四个小时吗?
霍小玉在执行任务时,不思前想后。
那个长得和欧阳瑾一模一样的女孩儿欧阳菲呢?
当然是躲在某处。记下。
如果等会儿找不到她,一定要将这条线索告诉恩公。
欧阳菲不是欧阳瑾。恩公多少次说过。记下。
但她们长得实在太像了!会不会,欧阳菲是欧阳瑾转世呢?
欧阳瑾是黑白两道、人魔两界公认的罪人,她的阴灵受诅咒,万世不得超生,更不用说什么转世。这一点,恩公也多少次说过。记下。
霍小玉在执行任务时,不思前想后。
但为什么那天执行舒桃的任务时,自己唱了那么多伤心的曲子?唱给谁听的呢?她明知道欧阳菲和陆虎就躲在树下。自己为什么敞开心扉?
不要思前想后,专注观察。
显然,解剖楼底楼没有太大问题,没有看到任何埋伏的人影。现在只要最后看一下那两间小屋子,确定一下欧阳菲躲藏的方位,就算侦查完毕。
可以再到楼上转一圈,但估计不会和这次行动有什么关系。
她推开离楼门较近的一间屋门。里面是两张空空的铁床,以前大概是摆放尸体用的。屋子一角还有一个工具柜,欧阳菲要藏身,多半是在那里。她正准备一把拉开那铁皮柜子,目光却被柜子把手上一件物事锁住了。
霍小玉的目力远胜常人,黑暗中,可以看见那是根四寸来长的长条形的东西,暗色,横穿过中空的铁把手,好像给铁皮柜上了一把锁,横上一根门栓。
她暗觉不妙,但还是颤抖着将那根东西抽了出来。
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只觉得心头一阵大乱,随之是一阵剧痛。
五十
看着霍小玉的白影从夜色里走来,嬴政微舒一口气。
“怎么去了这么久?”嬴政的双眼,死死盯着走到近前来的霍小玉,想看清她是否有什么异样。他当年还只是位小王子的时候,就学会了生存的最重要一条: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好在,霍小玉的眼中,没有任何值得他怀疑的神色。
“那个叫欧阳菲的女孩儿,藏了起来,叫我找得好苦。她大概是想躲在暗处,伏击进入解剖楼的人。”霍小玉和过去一样仔细周到。
嬴政想想说:“那她多半是躲在离楼门较近的一间标本准备室,那里有个大铁皮柜子,正好可以藏身。听到有人来后,她也方便袭击。”
“恩公真是神人。”霍小玉赞道,“她果真是在那间屋子里,也的确是在那个铁皮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