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的事?”
“有小偷!有人到我们宿舍来偷东西!”
我的心一沉。也许近来我过于以自我为中心,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盗窃案,一定也和我有关。
“丢了什么吗?”
吕佳欣说:“还…还没清算好…今晚我们宿舍没人,我去了我们的同乡聚会,她们有的去看电影,有的去社团活动,反正从九点钟到十点半这段时间里,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范琳和张熙梦十点半左右回来的,发现宿舍门大开着,里面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的所有箱包…包括你的,都被打开了,上了锁的包,都被刀子划破了…”
保卫科的那位老师走过来,看着手里的一个本子,问:“你就是欧阳菲?”
我点点头。
“你今晚去哪里了?”
“在…四号教学楼,”四号教学楼的另一个名字就是解剖楼,我一指门口人群中那副失而复得的眼镜,“我和我的朋友杨双双一直在一起。”
保卫科的老师转过身,望向杨双双。杨双双点头说:“我今晚一直和欧阳菲在一起的,在四号教学楼。”
“四号教学楼?那不是解剖楼吗?你们大周末的去那里干什么?”
“带着朋友参观啊,好像是本校传统了。”我无辜地说。
保卫科老师点点头,他在本校工作快三十年了,当然知道这个传统。他目光里已经取消了我嫌疑人的身份。
吕佳欣轻声对我说:“附近寝室里的人都没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真是奇怪了。门房值班的也没有接待过任何可疑的外来人员。”
我点点头。进宿舍楼门需要刷卡,外人进出一定要登记,并有宿舍成员接待才行,我们宿舍楼的安全防护措施还算比较到位的——出过以前《碎脸》里的那些事以后,不加强安全防护还真说不过去。
“这么说来,很可能是内奸了…比如,住在这个楼里的人。”我随口说着,明知道不那么简单。
“甚至可能是本寝室的…”吕佳欣压低了声音,她目光灼灼,看上去要准备搞“肃反”的样子。
我摇头说:“可能性不大,我感觉本宿舍同学都很清纯的。何况,如果真是本宿舍的人作案,有的是时间和机会,细水长流,怎么也不需要闹出这么大的动作。”
我们的辅导员杜老师是位又白又瘦又带眼镜的书生,大概从没想到当辅导员不到一个月,班上就出了这样大的刑事案件,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样子,倒像是刚被拿获的嫌疑犯。他问保卫科老师:“出了这么严重的事,今晚,这些同学、这间宿舍,是不是应该重点保护一下?”
保卫科老师横扫了杜老师的小白脸一眼,好像说,重点保护?你花钱请荷枪实弹的保安吗?嘴上还是比较客气地说:“这样的入室盗窃案,每年总有那么几起,多半都是手脚不干净的学生做的,不至于危害生命或者立刻顶风再作案。何况,咱们学校,也没有这样的实力,给每个被窃的寝室安排特别保护。”
闹剧散场后,宿舍里六个人又谩骂了小偷一阵、回放了案情一阵、抱怨了学校保安一阵。我清点了一下我的所有资产,还好没有什么明显的损失,总值三十大圆的小首饰们还在,心爱的笔记本电脑还在。
其实,我本来就不担心这些东西的丢失,我大概可以猜到这“小偷”要找的是什么。
但我没想到的是,杜老师的担心一点儿也不多余。
我是属于那种一倒在床上就睡死过去、直睡到天荒地老的那种人,所以一般来说,除了超刺激的噩梦(最近比较频繁或者里氏七级以上的地震,没有什么可以将我在半夜叫醒。
但今晚,我恰好是闭上眼后就噩梦频频——如果哪位同学经历了我在解剖楼和阴阳界的那番折腾后,还能泰然无梦地睡一夜,那他要不就是淡定高僧,要不就是没心没肺。反正目前来看,这方面我还比较正常,一入睡,梦的世界里就风起云涌,群魔乱舞。
我如果把最近的每个梦都记下来,会是又一本厚厚的笔记,日后加个封面就可以直接做精神病学教材。
此刻,当梦里秋风卷帘,一片清凉,我立时醒过来,同时觉得真的有丝丝冷风钻入蚊帐。我分明记得睡觉前关上窗的,难道是哪位怕闷的同学需要透气?不大会呀,寝室里除了范琳略丰满些,其余几个都比我还林黛玉,一阵风都能刮倒的,不会对夜风那么钟情。
我把毯子裹得更紧了些,在纠结是不是要爬下床去关窗——我睡的是上铺,行动不便,通常是需要劳务费才肯下一次床的——也幸亏迟疑了这么一下,才没有撞破他。
他、还是她、还是它,其实我并不知道,只知道那是个黑影,站在窗台上!
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是大声惊叫,有人要跳楼!
《碎脸》里,就在我现在住的这间405宿舍,每年都会有一个不幸的女生,受了怨灵的蛊惑,跳楼自尽。但自从《碎脸》里的主人公叶馨和我的小姑欧阳倩一起查明了事件真相后,跳楼的事儿再没有发生过——至少这间宿舍里再没有发生过,整个江医,隔个三年五载的,总还是会有些人因为学业压力、就业压力、情感问题而选择轻生。
难道今晚,405号宿舍的老传统又要继续了?
我当然没有叫出声,因为我知道,如果在这万籁俱寂的黑夜里突然一声惊叫,即便这位窗上人没有跳楼的念头,也会被惊吓得掉下楼去。
隔着稀疏蚊帐,借着淡淡夜光,我逐渐看清了,这个人百分之百不会想跳楼,因为他背对着窗,跳进了我们寝室!
而且,我可以基本断定是个“他”,因为体型上看,他符合所有男性特征,身材高,方方的脑袋,宽肩、平胸,他穿着一身黑色紧身的衣服,如果有女性体征,即便光线不足,我也不会漏掉。
他的脸,我却看不清,不仅是因为光线不足,更主要是因为脸上的那块黑布。
他落在地上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像只灵猫。
所以,来者也有可能是“它”。
两周前,我是绝不会相信一个直立行走出现在我们宿舍的人会是个“它”,但自从看见了自己的墓碑后,我的认知体系早已被颠覆。所以当我看到这个黑影出现在四楼的窗台,又悄无声息地落地,很自然地会认为这是个“它”。
只不过,如果这真是灵异世界的来客,“它”做的却是很世俗的一件事。
他开始翻找所有的箱包。
一条条拉链被无声地拉开,一个个箱子被打开,书桌上下、书架背后、甚至床下,都被他仔细看过。他手里拿着一只电筒,把光线调得很低,能帮助照明,但不至于吸引酣睡者的目光。
莫非,这是今晚“盗窃案”的延续?
这显然是个有责任心的小偷,他打开箱包后,没有发现要找的东西,会将箱包的拉链拉好。
我正看得带劲,正想着什么时候是最好的时机大喊“抓小偷”,那人忽然转过了身,直直地望向我的床铺。
我措手不及,只好闭上眼,努力均匀地呼吸,装出睡得像死猪的样子。
那人轻轻爬上了我的床!
我正看得带劲,正想着什么时候是最好的时机大喊“抓小偷”,那人忽然转过了身,直直地望向我的床铺。
我措手不及,只好闭上眼,努力均匀地呼吸,装出睡得像死猪的样子。
那人轻轻爬上了我的床!
我的呼吸均匀,心跳却陡然加快。
太好了,我现在不但可以大喊“抓小偷”,还可以喊“抓流氓”!
那个人伸出手,在我床单下一阵摸索,但小心翼翼地并没有触碰到我。显然,他在试图发现我的床单下和床垫之间,有没有藏着什么巨额存款。
忽然,他停下来,一动不动,我虽然紧闭着双眼,但感觉他在盯着我睡如死猪相的脸发呆。真讨厌,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莞尔一笑?
不知为什么,那人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这是什么世道?你爬上了本小姐的绣床,面对香梦中毫无抵抗力的美女,却叹口哪门子的气?是不是我影响了你“上夜班”?
我正打算一脚把他踹下去,忽然觉得一只手,轻轻触到了我的鬓边。
我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盯着我的脸发了阵呆,大概纠结了一会儿,叹口气,终于伸出了咸猪手!
更确切说,咸猪手套。来的这位大侠显然没打算留下蛛丝马迹,所以全副武装。
不过,我可以保证的是,接下来,没有发生任何香艳的镜头。
他的手,停留在我腮边,将触未触,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这个人今后的行窃生涯里,一定会牢记两个教训,第一,在工作期间绝对不能三心二意,又想偷东西,又想看美女打呼噜,结果有可能一事无成;第二,想做什么,一定不能犹豫不决,否则,摸不到美女的脸,反而自己会丢脸。
因为我突然睁开了眼,伸手拽下了他脸上的那块遮羞布!
但黑暗中,我并没看清他的脸。更主要的,是因为他的脸转得很快。他本来是半伏在我的床上,但我一出手,他的身体就转了大半圈,不但头扭过去了,还顺手把我手中那块黑布抢了回来。
“有流氓!有变态!”我大叫着。
女生宿舍里,这样的称呼最能引起同学们的高度警惕。
问题是,所有的同学们都在深度睡眠中,而那个人的逃跑速度远大于女生们从深度睡眠中苏醒过来的速度。
打开门、逃出寝室,这一系列动作完成的时候,我喊叫出来的那六个字余音未绝。
“哪里?”“怎么了?”吕佳欣和张熙梦的声音先后响起来。
因为我叫得声嘶力竭,隔壁寝室也传来了骚动声。
不久,走廊里挤满了害怕流氓变态的女生,我孜孜不倦地向大家解释着,那个黑布蒙面的黑影,拉开了所有箱包,还爬上我的床摸来摸去。
“他长得什么样子?”有人问。
“他转身太快了,我没看清。”我沮丧极了。
有人嘀咕:“怎么听上去像武侠小说似的,这个人,这么厉害,能从你们的窗子里进来,又很快在走廊里消失,好像武功很高哦。是不是会轻功啊?”
看来我的说服力还不够。
“会不会都是想象的呀?因为刚发生过盗窃的事情,害怕了?做梦吧?”开始有人怀疑我的精神状态,好像当年叶馨就是这样被逼上绝路的。别以为我会那么容易重蹈覆辙。
一位睡眼惺忪的保安很快被叫来了,他的目光中除了“想睡觉”以外,还有一种“怎么又是你们这间宿舍”的含义。
他做了些记录,走到窗口,探出头,向上看看——上面还有两层楼,如果真有人从外面出现在窗台上,似乎更有可能是从楼顶上下来。
怎么个下来法?
有可能是沿着连接屋顶的下水管道,也不排除借助一些工具,从六楼、五楼的窗台一层层下来。
保安又到走廊里转了一圈,走廊两头的窗户都半掩着,小偷或变态可以从那儿爬下去,但普通人很难全身而退又不留任何痕迹。
“关键,这个人肯定不是普通人。”我向保安解释,“你没看见他跳到地上时又多轻,好像没有份量似的。”
保安说:“我的确没看见,不过你说的这种人,好像功夫片里有。”换言之,同学你的可信度不够。也不完全怪他,那个家伙没留下任何可以让保安相信的线索,连那块黑布也“完布归赵”了。
“那我可不可以向公安局报案?”我有些走投无路了。
“要报,也得由我们保安来报。”保安大哥有些不太高兴了,“其实,即便派出所来几个值班警察,也会和我的结论差不多。”
他的结论一定是:一个受了昨晚盗窃案影响的、神经脆弱、小说看太多的女生,做梦梦到一位在峨眉山修炼的武林高手半夜再来继续行窃,顺便调戏熟睡中的少女…
“不一定啊,你可以请他们比较厉害的刑警来看看呀,那个人再牛,不可能一点痕迹不留下的,比如我拽下他的蒙脸布,说不定手上沾了他的DNA。”就算我小说看太多好了。
保安被我缠不过,说:“好吧,我和保卫科和你们辅导员老师商量一下,就算向公安局报案,我可不敢保证,他们会让像巴渝生那样的顶级警探到这个‘重案’现场来。”
我平生终于有了一次耍大牌的机会:“那也不一定哦,你告诉他们,传话给巴队长,说这个‘重案’,发生在欧阳菲住的寝室里。”
巴渝生带了一男一女两个警察来,那个女的以前见过,当初在我脖子上取样的就是她。这次她又在我手上涂抹了一番,甚至用一个小镊子在我指甲缝里刮了一阵。我和吕佳欣在门房等候的时候,巴渝生去了趟楼顶,又在楼外转了很久。等他返回的时候,非但不向我汇报勘察现场的结果,反而直截了当一点不含蓄地问我:“你一定知道,他们想偷什么?”
看来杨双双对他的崇拜不无道理…我甚至怀疑就是杨双双在偷偷向他传递情报呢!当然,我知道这只是幻想,双双永远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吕佳欣走开后,我才说:“我大概知道他们想找什么,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这个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东西这么吸引人,也不知道说出来告诉你,你会不会认为我怪话连天…”
巴渝生笑笑说:“其实,我觉得自始至终,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没有给我足够的信任。当然,我理解你特殊的处境,只是我想向你保证,我们的初衷高度一致,我们都希望避免更多的死亡事件发生,对不对?”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还能不坦白从宽吗?
“我想,他们要找的,可能是个细细长长的木匣子。”我将木匣子的来历说了一遍,在百家村,进入另一个世界,古服高帽子的老先生,夹带腥风血雨的狼犬,等等,一边说,一边察颜观色,看巴渝生是否会随时招手,走进两个打手,架着我直奔精神病总院。
巴渝生听我说完,只是微微点点头。要不就是他对我的话照单全收、深信不疑,要不就是他在掩饰对我病情严重低估的惊讶。
终于,他说:“这么看来,你一定将那…木匣子,妥善保存好了?”
我想我此刻的脸上一定浮现出强忍住的得意神色:“当然,我放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甚至你巴渝生。
往我们寝室走的时候,巴渝生告诉我,他们在楼顶上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像是铁器钩扒在楼顶边缘,说明的确有人从楼顶垂下,潜入我们宿舍。
“那你一定要写份报告解释给我们学校保安听,告诉他们我不是妄想狂。”
巴渝生笑道:“没关系的,下次有事,告诉他们,直接找我就可以。”
我说:“哇,这大概是我人生最辉煌一刻了。”
瞧,我就是这么一个倒霉鬼——都到这份上了,就叫我鬼好了——每次都是在特别得意的时候,会遭到一记重棒盖顶。
这次也不例外。
我没有太多理由,但猜出来,连续两拨入室盗窃的人都是冲着那阴阳界的木匣子来的。前几天我一直傻者无敌地捧着它四处招摇过市,至今“棒子妹”没有走红网络真是奇迹。觉得自己二到快要升三的时候,我终于决定还是把它藏到一个不会有人猜到的地方。这个地方既要保密,又要我能随时照顾到。
当时是我们的寝室里。
可是我们的寝室,方寸之地,一毛钱的硬币掉下地去,都可以从十几个角度发现它,所以要藏这么个体型特殊的宝贝,可真不容易。好在我福至心灵,对着我们宿舍角角落落观察了无数个小时后,终于发现了完美的藏宝地。
话说我们的床是上下铺,铝合金的床架。主要的四根床架杆是圆柱状,基本上是手的一握粗细。我猜想这些床架杆一定是中空的——只有特别实心眼儿的人才会把铝合金床架杆做成实心的——敲一敲,晃一晃,果然是空心的。
可是我逐一审视后发现,这四根顶天立地的床架杆,上端是封口的,做床架的人毕竟还没有偷工减料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至少在柱子顶端盖了帽子,没有给老鼠蟑螂们留一个嬉戏的空间。
好在我继而发现那块圆盖子和杆子本身并非浑然一体浇筑在一起,仅仅是一个后加上去的帽子、盖子。有些帽子和柱子的圆口是绝配,有些帽子则不完美,或许是先天不全,或许是长期使用后的力不从心,总之可以发现裂缝,有空子可钻。
我请杨双双从家里带来了平头螺丝刀和尖嘴老虎钳,趁寝室没人的时候在其中的一个床柱上大下苦功。大约努力了半个小时左右,终于掀开了一个帽子。
于是,木匣子有了天下最安全的保险箱。
为了便于日后将它捞上来,我还特意用橡皮筋在它身上缠了好几圈,在橡皮筋末梢栓上一截塑料绳,塑料绳的末梢用胶带粘在中空床柱的内壁。如果你没理解透天衣无缝的内涵,就来参观一下我为木匣子新家的设置吧。
我等着看巴渝生见到木匣子藏处后,露出“后生可畏”的神情。
室友们已经重新上了床,有些甚至已经睡着了,巴渝生请他同来的警花跟我走进寝室。我略有些失望,知道暂时看不见“后生可畏”的神情,但还是很得意地对警花说:“我藏的地方,一流的窃贼也找不到的。”
我爬上床,尖嘴老虎钳掀开了床柱顶端的帽子。手电筒往中空床柱里面照了照,红色塑料绳还乖乖地粘在内壁上——其实今晚我已经检查过两回了,一次是刚回宿舍,“盗窃案”发生之后,一次是刚才“流氓案”发生之后。
我小声对女警说:“我可以拿给你,但是…巴队长刚才答应过,不会立刻拆开来看的。”
警花说:“放心吧,我不会的,我只是转交个接力棒而已。”
我隐隐地还是觉得不大妥:这是古服老人临终托付给我的东西,而且当时说得很清楚,要“找到守灵奴”。我记得以前听评书看小说,好像故事里的人对别人临终托付的东西都特别在乎的。比如有人死之前“临终托孤”,谁谁谁请你帮我照顾好这个孩子,你说你能一转手就把这孤儿像接力棒那样扔给警察吗?
我一边继续犹豫,一边揭开了粘在塑料绳上的透明胶,提起了塑料绳。
然后差点儿从上铺掉下来。
我一提起塑料绳,就觉得不对劲,因为那木匣子至少有三四斤重,但此刻手里的感觉,轻飘飘像是提着一卷棉花。
栓在塑料绳和橡皮筋上的,不是古色古香的木匣子,而是几张卷成细筒状的旧报纸!
“我…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我有种想抹眼泪的感觉,我把别人临终托孤的“孤”丢了!过去几个小时内,我虽然检查过两次,但每次都只是看看塑料绳是不是安在,是不是有个东西栓在那里,但因为光线的原因,从来没有真正拿出木匣子来看一看。
巴渝生不动声色地说:“这么说来,那木匣子可能是在昨晚入室盗窃中丢的,也有可能早就被拿走了…更有可能,还是在昨晚之前就已经被盗,因为昨晚的犯罪现场显然是一个茫无头绪的人制造的,真正得手的人会尽量保持低调。”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小偷是怎么找到的,我藏得很好的呀!”我还在否认着自己的失败,明知道,藏得好不好这个问题,还是要偷到木匣子的人来判断。
巴渝生没有继续打击我,说:“折腾了半夜,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这件事,不要太自责,我们会尽力帮你寻找。同时,我也请你再帮我们一个忙。”
我说不出“赴汤蹈火”这样的口号,反而担心和巴渝生相处越久,越有走嘴说出一些秘密的风险,只好说:“没问题,只要你答应帮我转到公安大学去,医学院读书太累了!”
他听出我在开玩笑,说了声没问题,又说:“不过,这个请求,你要好好考虑一下。我们希望你去见一个人…我们找到了舒桃。”
二十一
9月18日
如果你的记性不像我这么糟的话,一定会记得,舒桃是十二个墓碑上的名字之一,她的死期,紧接在陆蔷和顾志豪之后,将是九月二十八日,离今天,不多不少,还有十天。
你知道的,每提到这件事,我都会自然而然地想起陆虎的预定死期,十一月四日,离今天,还有四十七天。
还有我,嗨,还是不提了吧。
舒桃实际只比我大一岁,但看上去,比我想像的年长很多,大概是所谓“风尘女子”的效应——她是在公安局最近一次“严扫”中被发现的。她上个月才来到江京打工,没有登记,也没有前科,能及时被“找到”,也是冥冥中的安排,对她来说,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此之前,公安局甚至找到了她老家,线索却断在那里,因为一时间家乡亲友都不知道她“转战”到了哪个城市。
巴渝生特地安排了分局的一间办公室让我们见面,而不是用传统的审讯室。进门之前,我问他我究竟该说什么。他说,我的目的,是劝说她告别现在的这种生活和工作方式,接受警方的监护,尤其在九月二十八号那天,警方希望能全天二十四小时监护。
“你们不是已经把她拘留了吗?就一直看着她不就是了?”
“她是在扫黄过程中一起带进来的,并没有直接的卖淫证据,她可能是属于目前只做‘前台’的那种小姐,我们不能正式进行拘留。”巴渝生解释后,替我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我犹犹豫豫地走进去,回头向巴渝生寻求支援,但他不失时机地把门关上了。
舒桃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星期六上午明媚的阳光。她穿着短袖衫,超短裙,皮肤微黑,五官却有致。她个子不是很高,但有种泼辣的气质,见我像企鹅似地磨叽进来,就知道我是个好欺负的,厉声问:“你是谁?你来干什么?都关了我一天两夜了,什么时候可以放我出去?我犯什么法了?你们公安局还讲不讲道理了?”
她肯定没想到我这个看上去有些文弱的学生妹会说:“你不要叫啦!我是来救你命的。”
“你?”她走上前瞪着我,“我需要你救我的命?”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天仅仅是唇枪舌剑可能不够用的,一定要调出飞机导弹才行。我故作镇静地说:“你不要急,我能不能救你的命,需要你听我慢慢讲清楚。”
“讲什么?你才几岁?来给我讲大道理吗?珍惜青春什么的?你当我没听过、不知道吗?”舒桃咄咄逼人,一点也不舒,也不像桃子般甜。
我说:“讲大道理是你父母的事情,我真是来救你命的,请你耐心听我说,好不好?我先问你,你从小到大,有没有一种感觉,自己很特殊,和常人不同?”说实在的,这个桃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下嘴。
舒桃冷笑说:“当然和常人不同,一般人有几个能这么倒霉,被毫无理由地关这么久?”
“他们不是有意为难你,其实也是想救你的命。”
舒桃这回由调侃转为愤怒了:“你口口声声说救我的命,是不是当我是傻瓜?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吗?”
我又深吸了一口气,不大适应这每句话都像在吵架的说话方式,轻悠悠地说:“让我们从你的过去谈起吧…大概十年前,给了你很多关爱的奶奶去世了,对不对?你不要怕,这个是警察告诉我的。
“但你想不想知道,警察没告诉我的内容?你奶奶去世后,你还会经常看见她,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你,对不对?你甚至知道她是因为对你放心不下,才徘徊不去的。只不过,你那时候已经足够成熟,知道这件事如果说出去,所有人都会认为你‘脑子有问题’,于是你将这个秘密深埋在心底。对不对?你甚至因此觉得自己很失败、很古怪,就好像乡亲们说到巫婆邪事,谈虎色变。你开始对自己不再看重,对未来,对梦想,开始藐视、开始失去兴趣。我说得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