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明白了,请庄主息怒。”
徐士清的气似真的消了一些。
“好啦,去催催他们上菜。”他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徐永忙道:“是,小人这就去催。”但他犹自站在那里不动。
“你还有事?”徐士清问道。
“庄主,我、我听说南街绸缎庄的李掌柜跟您提过亲了,他、他要娶云香当……填房?”徐永话说了一半便脸红了。
白箫听他提起云香,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你怎么想起问这事?”徐庆插嘴问道。
徐永没理徐庆,又问徐士清:“庄主,真的有这事吗?那、那您是怎么个想法?”白箫听出徐永的声音有些发抖,便抬头朝徐永看去,只见他脸涨得通红,汗流了一脸。
徐士清瞄了徐永一眼,道:“李掌柜确实跟我提过亲……”
“那您……”
“听庄主把话说完!”徐庆斥道,说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徐士清。
白箫意识到他们在说一件对徐永来说非常重要的事,而且,这事得由庄主伯伯做主,她也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向徐士清。
“我还没答复他。我已经让夫人去问云香了,如果她愿意,这事就这么办。云香也不小了,二十岁了,腿还不好,这样的归宿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可李掌柜已经五十了。”徐永道。
徐士清注视着他,隔了会儿,道:“徐永,我还没答复李掌柜,你若想娶她,就直说。可有一样,你听清楚,你得说服云香,听说她已经同意了。”
“她同意了?”徐永似受了打击。
徐士清笑了笑道:“你若能说服她嫁给你,我便给你做主,让你娶她。”
徐永听到这句,面露喜色,忙躬身道:“小的谢谢庄主。”
喜鹊庄的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待九香包子上来,徐士清已经再也坐不住了,让掌柜的打了包,便领着白箫回家了。
一路上,他脑中反复想的只有一件事,门锁明明没坏,贼人是如何进入书斋的?他已经仔细检查过,书斋的四壁和窗子都完好无损,没有破窗而入或凿壁而入的可能。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此人也有钥匙。
可这钥匙只有他一个人有,而且总是随身带着,这贼人如何能拿到?
他反复回想,昨夜至今日晌午之间自己所到之处,唯有在梅花厅时曾让人有可乘之机,因为要给徒弟们示范动作,他曾脱下外衣,而那把钥匙就在外衣的内袋里。
当时,梅花厅里只有他跟五名弟子,还有一个端茶的丫头芙蓉在。
芙蓉自始至终没离开过梅花厅,那几个弟子中只有大弟子展鸿飞和徐滨离开过,两人都是去小解,他没跟去看,但是想必不会有假,而且也不可能是他们两人偷了钥匙。那还会有谁?
他蓦然想起,夏幽莲曾经来过梅花厅。她是来叫林清芬去试新衣服的,后来过了好久,林清芬才回到梅花厅。最近文兰住在山庄,她跟文蕙两人最大的乐趣就是给各自的孩子制衣做鞋,所以林清芬经常练功练到一半就被叫出去。文蕙也想让徐滨去试衣,但被徐士清训过后,就再也不敢了。至于林清芬,虽是师徒关系,可终究是亲戚,又是个女娃,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夏幽莲来过,夏幽莲来过……
尽管,他很不想把什么事都怪在这个单薄柔弱的小女孩身上,但他还是禁不住会想起一个月前发生的事。
那天展鸿飞练功练到深夜,肚子饿得不行,便摸到厨房去找吃的。
当时厨房里只有夏幽莲一个人,她正在蒸点心。展鸿飞问她锅里的点心是给谁做的,她说那是给庄主做的夜宵。展鸿飞向她要两个充饥,夏幽莲用筷子夹了两个给他。没想到,展鸿飞才吃了两口,当夜便闹上了肚子,连泻了十几次。事后,文蕙一口咬定自己从没让夏幽莲做过什么夜宵,厨房的大厨也说没让她做过。夏幽莲先说是厨房的女厨工秀莲让她做的,后来又承认她自己看见庄主每天在书斋忙到很晚,怕庄主半夜肚子饿,就特意做了点心。她还说,那点心是她最近在喜鹊庄跟一个西域来的师傅学的,她想做了给庄主尝尝鲜。徐士清知道她近来在喜鹊庄当学徒,也知道新来了一个点心师傅手艺很好,会做西域的点心,那次展鸿飞吃坏肚子的便是西域点心鲍螺。按照夏幽莲的说法,展鸿飞之所以会拉肚子,是因为他吃不惯鲍螺的乳酪。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是文蕙压根儿不信她。徐士清也不信,自白志远被杀后,他便如惊弓之鸟,总觉得身边危机四伏。
“我、我看庄主每天在书斋忙到未时,我怕庄主饿,所以、所以……”
夏幽莲说话时还流着泪,当时他听了只觉得她在故意讨好他,现在回想起来,却不由得浑身汗毛倒竖。她的话告诉他,她一直在观察他,他在书斋待多久,她就等多久。
然而,他不相信到梅花厅去偷他外衣里的钥匙,又用这把钥匙打开书斋门,偷走他放在瓷瓮里的五真碗,会是她一个人干的。她才十三岁。
她当然也不可能是杀死岳父的凶手。
可她既然偷走了五真碗,就表明她跟凶手必有关联。
徐士清蓦然想起了夏寿云。
这个误事的酒鬼这些年到哪儿去了?
其实说来说去,酒鬼是最好装的。
夏寿云武功高强,以他的功夫,恐怕岳父也不是他的对手。
假如,他假装醉酒,故意不跟岳父一同上路,可接着,又偷偷跟上岳父,来个背后突袭,岳父自然不会防备……
她的女儿在山庄,随时可将府里的情况告诉他……
他会不会偷偷回来过,只是没人知道?
如此说来,那白志远夫妇难道也是……
徐士清觉得犹如一脚踏进了冰窟,霎时浑身冰凉。
箫声咽 第十一章 鹦鹉之死
那日下午,徐士清把自己关在书斋,一方面,他在考虑如何处置夏幽莲,所谓抓贼抓赃,他徐士清若处罚人岂可无凭无据?另一方面,他在思考张仵作来信中提到的事。今天中午从李妈妈篮子里拿回的信正是无锡张仵作寄来的。
在信中,张仵作简单说明了白志远夫妇的死因,跟他判断的相差无几。二人都是被带毒的尖刀刺死的,而尖刀所刺部位皆为要害,所以死因可说,“半是毒杀,半是刺杀”。张仵作检验了刀上的毒液,根据他的说法,“此物毒性不明,疑为孔雀胆制成,剧毒,可顷刻要人性命”。张仵作还告诉徐士清,由于官府的衙役没有在白志远的屋内发现钱财银两或金银首饰,而屋里又被翻得乱七八糟,所以最后官府认定此案为劫财害命案。目前,白志远夫妇的尸体已按徐士清的嘱托安葬于无锡郊外。
得知白志远夫妇已经得到妥善安葬,徐士清略感宽心,但是,当他看见信封里的另一件东西时,放下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那日他离开无锡时,曾单独请张仵作吃过饭,在席间,他向张仵作赠银三十两,恳请其帮忙查找白志远房中的信件或手稿。这次张仵作随信寄上的便是一份“手稿”,说是手稿,其实只是一张烂纸而已。
据张仵作说,它掉在白志远的里衣内层,若不是检验尸体时需脱掉死者的衣服,恐无人会发现。
那张纸虽破,但上面的字却十分清晰,只见上面有人用小楷写就几行小字:“十九,碗于两日前完工。下午有人来访,红衣,茉莉香味,未谈三句,便知其真面目,多年不见,已长大成人,虽锦绣依然,却已不似当年。细想前日子夜,有人自屋顶走过,窸窣之声犹在耳边。”
下面似乎是第二天写的,“二十,请风水师来铺子,曰方位不好,不利生产,提出搬家,妻应允。今日将碗寄出。”
虽说事隔多年他已经不记得白志远的笔迹了,但还是很肯定这就是白志远所写。
从这短短几句话不难看出,那是白志远十年前写的。寥寥数语似说明了当年他突然不告而别的原因:他觉得自己身处险境。在他搬家之前,有个穿红衣、抹茉莉香膏的人去找过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易容,但看来是没有,三言两语之后,白志远便已认出对方是谁,从后面的文字看,白志远多年前见过此人、那时此人还是小孩,如今已长大成人。
毫无疑问,白志远定在这次跟“小朋友”的短暂会面中嗅出了危险将至的味道,于是第二天便匆匆忙忙找来风水师,蛊惑妻子搬家。
为何这张烂纸会掉在白志远的里衣里?只有一个可能,是白志远自己放进去的。那么,他为何会在临死之前,将这十年前所写的纸片塞入里衣?莫非这凶手跟他过去认识的“小朋友”有关?而白志远给他的信中,曾问过他,“岳母可曾有用茉莉香膏的习惯”。岳母从不用茉莉香膏,那白志远信上提到的茉莉香膏,跟他从“小朋友”身上闻到的“茉莉香味”是否有关联?难道白志远是想说,杀死自己的凶手就是他这个“小朋友”?而这个“小朋友”跟岳父的死也大有关联?
徐士清猜想,这个“小朋友”,多半是女人。因为只有女人才会用什么茉莉香膏之类的东西。
难道岳父还会跟什么女人有瓜葛?对此,徐士清实在难以想象。
岳父向来老实巴交,为人又十分节省,据文蕙说,他平时出镖,若是路过客栈,他和镖师们向来只住价格最低廉的房间,有时就住马厩,有时甚至连店都不住了,干脆在破庙里将就一宿。拿吃饭来说,也是能省就省,如果能吃干粮就决不会上饭馆,如此节省到几乎吝啬的岳父,难道会瞒着岳母在外另结新欢?他觉得根本不可能。
“嘿,它飞到这儿来了,它飞来了——”
“抓住它!抓住它!”
“快!它快飞走了!”
书斋外面响起一片嘈杂声。徐士清听出其中一个说话的是儿子徐滨,另一个好像是林清芬。他打开门,果然看见林清芬和徐滨两人正在园子里。两人均仰头望向树的顶端,林清芬的手里拿着一个捉蝴蝶用的网兜,徐滨则双袖卷起,看似准备爬树。
这两个孩子,不好好在梅花厅练功,怎么上这儿胡闹来了!
“滨儿,你在干什么?”徐士清喝道。
“嘘!爹,别说话!”徐滨转身竟朝他挥挥手。
林清芬朝树上指指,轻声道:“姨夫,我们在捉鸟。”
捉鸟?徐士清听不懂了,他顺着两个孩子的目光朝树顶望去,就见一只绿毛红嘴的鹦鹉正昂着头站立在一根树枝上。“呱——”它怪叫了一声。徐士清认得这只鹦鹉。它是妻子文蕙的宠物,养了有半年了,名叫欢哥,当初也是生意上的朋友送的,因为这欢哥聪明伶俐,会学说人话,所以文蕙对它极为宠爱。奇怪,它怎么会飞到这儿来了?
徐士清正想问问徐滨,却见儿子已经蹑手蹑脚地爬上了树,他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虽说这树不高,可他毕竟年纪小,轻功也没练成,若一不留心从树上摔下来,难免跌伤,想到这里,他就忍住没叫儿子。
“滨哥,你小心点啊。”林清芬在树下担心地提醒道。
“嘘!别出声!”徐滨轻斥道。
徐士清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只见那只鹦鹉昂头站在枝头,东张西望,好像在巡视周围的环境,全没意识到有人正在悄悄靠近它。
“爹——”它忽然叫道。
咦,它在说什么?徐士清感觉它好像在说话,好像叫的还是一声“爹”。他侧耳倾听,那鹦鹉又叫了一声,“爹——”后面还有三个字,他一时没听清。这时,徐庆走了过来。
“庄主……”
他立刻打手势让徐庆别说话,徐庆识趣地闭上了嘴。
“爹——呱呱呱!”鹦鹉又叫道,最后的那三个字还是听不清。
徐滨已经离鹦鹉越来越近了。徐士清向院子里跨出两步,竖起耳朵听,“爹——”鹦鹉叫道,“我来了。”是“我来了”?它说的是这几个字吗?徐士清还想听听清楚,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扑打翅膀和枝叶晃动的声音,接着是林清芬懊恼的叫声。
“啊,它飞走了!”
徐士清抬起眼睛,果然看见那只鹦鹉展开翅膀朝内院飞去。
“哎呀,滨哥,它真的飞走了,快追啊!”林清芬惊慌地嚷道。
“你叫什么呀!就知道瞎嚷嚷!”徐滨不耐烦地顶了一句。他从树上慢慢爬下来,爬到离地一米多高的地方,砰的一下稳稳跳到地上。
“那怎么办啊?那鸟飞走了呀……”林清芬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随即又耍起赖来,“不管,滨哥你说过,要帮我把它抓回来的!”
“你没事干吗去开鸟笼?这下可好,鸟都飞走了!要是真的弄丢了,看我妈骂不骂你!”徐滨懊恼地朝地上跺了两脚,说完话,才注意到父亲正看着自己,连忙躬身施礼,“爹。”
徐士清适才听他们说话,已经明白了八九分,终是那林清芬一时顽皮打开了鸟笼,结果欢哥就此飞了出来,在园子里乱转,而眼下,徐滨正帮她抓鸟归笼呢。文蕙平日很喜欢这鸟,若它真的飞走了,那她一定会很伤心,到时候可能还免不了茶饭不思,徐士清想到这里也觉得麻烦,便对儿子说:“别耽搁了,快去把你妈的欢哥追回来!”
“是!孩儿这就去。”徐滨朝内院冲去,一边还在抱怨他表妹,“你没事干吗惹欢哥?它几时得罪你了?”
林清芬跟在徐滨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句,忽道:“啊,它在那儿!”
“快追!”徐滨喝道。
转眼之间,两个孩子消失在书斋外面的庭院里。徐庆这才走上前。
“庄主。”
“进来说话。”徐士清回身走进书斋,徐庆尾随而入,在他身后小心地关上了书斋的门。“我让你查的事,可是有消息了?”徐士清问道。
徐庆道:“我问过几个换班的护院,他们都说,有两个人来过书斋,一个是李妈妈。她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篮子,还有点鬼鬼祟祟的。护院的徐亮拦住她,问她想干吗,她说是给少爷送点心的,徐亮见她篮子里是有一碟干点,就放她过去了。”
“还有一个是谁?”
“是两个人。夏幽莲和林小姐。”
徐士清心中一凛。
“她们两个?”他是记得她们离开过梅花厅,可从梅花厅到文蕙的屋子,根本不需要经过书斋旁边的通道,她们如何会经过这里?
徐庆道:“她们两个经过这里的时候,恰好是徐永和徐亮当班,他们两人都说,当时林小姐不知什么缘故在生气,她骂夏幽莲是害人精,还叫她离她远点,所以两人是一前一后离开书斋的,林小姐走在前面,夏幽莲跟在后面。后来,林小姐跌了一跤,她怪夏幽莲故意绊倒了她,就气呼呼地一个人走了。”
“她一个人?”
“我已经问过了,都说她是一个人回夫人房里去的。”
“那夏幽莲呢?”
“林小姐不要她跟着,她后来大概自己回厨房了吧。”
“她有没有折返回来过?”
听他这么问后,徐庆沉吟片刻才道:“我问过徐永和徐亮,他们两人都说不清。”
“什么叫说不清?”徐士清听得有些生气。
徐庆解释道:“他们只顾着林小姐,没注意她。林小姐当时摔了跤,徐永和徐亮陪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所以……”
“所以当时书斋里一个人都没有,夏幽莲就可以随时进来。”徐士清只觉得最后那句话是从自己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字字都透着寒意。
徐庆听他这么说,大惊道:“庄主何出此言?书斋可是丢了什么东西?那夏幽莲,我看也不像个阴险小人,虽说她父亲有点那个什么……可她……旁人都看在眼里的,她做事勤快,人也老实,又要干活,又要照顾弟弟,天下哪去找这么聪明懂事又贤惠的女孩?我是嘴笨不会说话,可庄主,您可得想仔细了呀……”
徐士清现在哪还听得进这些话,怒道:“废话少说,去把她叫来!
我倒要看看她有多能!”
正在说话间,忽听书斋外面有人敲门。
“伯伯,伯伯。”是白箫的声音。
“师父,师父在吗?我是鸿飞。”那是大弟子展鸿飞的声音。
徐庆忙上前打开了门,徐士清还不及开口问话,两个孩子就慌慌张张地扑了进来。
“伯伯,伯伯,不好了……”白箫的小手扯着他的衣摆拼命把他朝外拉。
“箫儿,你这是怎么啦?”徐士清喝道。
展鸿飞代她回答道:“师父,欢哥死了。”
“什么?欢哥死了!”徐庆大声道。
徐士清也是大吃一惊,他刚才还看见它在枝头趾高气昂地叫唤,怎么一会儿的工夫,突然就死了?忙问:“它怎么死的?是不是被徐滨弄死的?”他猜测一定是儿子捉鸟时,方法不当,下手太重,结果鸟是抓到了,可鸟脖子却给弄折了。
哪知展鸿飞却道:“不是被二师弟弄死的,是被徐永。”
“徐永?他怎会弄死欢哥?”徐士清越听越糊涂。
展鸿飞道:“我也不清楚,就听林师妹说,她跟二师弟两人奔到厨房的时候,那只鸟已经在地上抽搐了。我和小师妹赶到时,它刚死。
徐永说,是他喂欢哥吃了米饭团,欢哥才胀死的,这会儿,他说他要去师娘那里请罪,然后请师娘发落。”
徐士清听到这里,已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道:“既是徐永弄死的鸟,他又愿意到你师娘处领罪,那你们来找我干什么?”
白箫和展鸿飞两人面面相觑。
“伯伯,伯母若知道是徐永杀了鸟,她会怎么处置他?”隔了会儿,白箫问道。
“你师娘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顶多责怪几句,扣半个月工钱。
这鸟再聪明,也是只鸟,我过几天再托人给她弄只来,她就把欢哥忘了。
好了,你们先回去,师父现在有事要忙,没工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眼下,他可没兴趣管什么鹦鹉。
可白箫仍拉着他的衣摆不松手:“半个月的工钱?那也是挺大一笔钱吧,徐永哥哥真可怜。可是,伯伯,那只鸟一点不像胀死的,它的肚子是扁的。”
这句话引起了徐士清的注意。他本想快点把这两个孩子打发走,现在听到白箫这么一说,他倒迟疑了:“它的肚子是扁的?你会看吗,箫儿?”他知道她是白志远的女儿,可她才六岁,她真的有本事分清不同的死因吗?
听了他的话,白箫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过去养过鸟,其中一只叫小花,它就是胀死的。我喂它吃了五条蚯蚓,它就死了,我爹说是我喂得太多了。后来,爹把小花的身子剖开,找到一整条蚯蚓在里面,小花根本没吃掉它,小花吃得太饱了,小花死的时候,它的肚子就圆鼓鼓的……”
眼看着白箫说着说着要哭了,展鸿飞像个大哥哥般拍拍她的背道:
“小师妹,你别难过。你说欢哥不是胀死的,它又是怎么死的?你把刚才跟我说的话,再跟师父说一遍。”他用鼓励的眼神看着白箫。
白箫“嗯”了一声后,说道:“伯伯,我觉得,欢哥是被毒死的。”
毒死?徐士清觉得背脊一凉,忙问:“你怎么知道它是被毒死的?”
“因为我看了它毛里面的皮肤,是青黑色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毒,但是被毒死的动物就是这样的,我爹给我看过的……”白箫又央求道,“伯伯,徐永哥哥只是随手拿了厨房的饭团给欢哥吃,他不是故意的。
你跟师娘说说,就饶了他吧,别扣徐永哥哥的钱了。他还想跟云香姐姐成亲呢!他要是没钱怎么成啊!”
白箫虽年幼,但话却句句都说在点子上,徐士清想,她说的这些都是白志远从小教她的,那必定没错,看来这鸟八成就是被毒死的。
这时他耳边又响起刚才欢哥飞走时,嘴里喊的那句话,“爹,我来了”,因为距离远,他当时使劲听,才听清它在说什么。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鹦鹉学舌,这句话总是它从人那儿学来的。它是跟谁学的呢?
爹,我来了——蓦然,他脑中闪出一个人影来,夏寿云!
他当即站起身,“走,我们去看看。”他对白箫和展鸿飞道,不过,他要去的不是厨房,而是文蕙的屋子。
文蕙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个簇新的小竹篮,欢哥就僵硬地躺在里面,文蕙一边拭泪,一边不时用手轻轻触碰欢哥翠绿凌乱的羽毛。徐永低着头,垂手立在屋子一边,徐滨和林清芬两人则缩在文兰的身后,两人均神情黯然,目光呆滞。徐滨直到看见徐士清时,才眼睛一亮,叫了一声爹。
文兰看见徐士清进门,连忙起身让座,一边对文蕙道:“姐姐,姐夫来了,你就别伤心了,这事就让姐夫做主吧。”
“什么做主不做主的,他肯定会说欢哥不过是只鸟,死就死了吧!”
文蕙恨恨道,“欢哥虽是只鸟!可它就跟我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徐士清听出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懒得理会,径直走到文蕙跟前,拔了她头上的银簪,朝那竹篮里的欢哥刺去。
“你想干什么?”文蕙顿时惊呼起来。
“姐夫!”
“爹!”徐滨也叫道。
徐士清对他们的大呼小叫置之不理,随手将那银簪从欢哥的身上又拔了出来。那只鸟本来就轻,被他这么不管不顾地捅来捅去一折腾,单薄的身体凄凄惨惨地掉在了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你是不是故意要跟我作对?”文蕙伤心地捡起地上的欢哥,轻轻拂去它身子上的灰尘,说道,“我知道你对手下人好,可好也得有个分寸,总得赏罚分明吧。你说,这厮该怎么罚?”她指着垂手立在一边的徐永问道。
“你说怎么罚?”徐士清看着发黑的银簪反问道。
“我看哪,扣他一个月工钱,打一顿,再赶出门!哼!”文蕙咬牙切齿地说。
“一个月的工钱,那不是很多吗?伯母好狠呢!”白箫插嘴道。
文蕙瞪了白箫一眼,白箫吐吐舌头不敢说话了。
徐永躬身对白箫道:“二小姐,小人做错了事,理当受罚。”
“可是你……”白箫想说话,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眼光朝徐士清瞟来。徐士清朝她笑了笑,随后对徐永道:“徐永,你先说说事情发生的经过。”
文蕙在冷哼了一声后,小声对文兰道:“他就是想为这厮开脱。”
“姐姐,你先听听他怎么说嘛。”文兰劝道。
徐永道:“我看见少爷和林小姐在抓鸟,就想上去帮忙。后来那鸟飞进了厨房,我就想,或许找点吃的就能引它停下来,只要它停下来,就可以抓到它了。我问厨房里的人,鸟平时都吃什么,那里的人给我拿了个饭团来,没想到这鸟还真的爱吃饭团,可是,没吃几口,它就突然倒了下来……厨房的人说,它可能是吃得太多,胀死了……庄主,是小人害死了它,小人罪该万死,你怎么罚小人都没关系,只求庄主不要赶我走……”说罢,他便朝徐士清跪了下来。徐士清只当没看见,又问:“你说那厨房的人是谁?”
“夏幽莲。”
“啊!”文蕙惊呼一声,转瞬便寒着脸,厉声问徐永,“这是怎么回事?你说是那小蹄子给你的饭团?”
“是的。”徐永垂首道。
“哈!”文蕙刚想发作,就被徐士清突然插进来的一句话活生生逼了回去。
“欢哥是被毒死的。”他道。
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
“什、什么,它是被毒死的?姐夫,它、它……”过了好一会儿,文兰结结巴巴地打破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