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耸耸肩。“那好吧,请进。”她道。

他走了进去。这是他第一次来她的家。他一直听说她家境很好,外公是外交官,父亲是名中医,母亲是大学老师,但没想到,她家原来这么大,而且还布置得相当雅致舒适。他一看那张褐色的皮质沙发就知道它价格不菲。
“你家好大。”他禁不住赞叹。

“也不算很大。只是买了两套小房子打通了。”她轻描淡写地说。

她的话让他感到汗颜。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典型的出身地位的小市民,一到别人家里,首先注

意的就是装修和面积。

“你会弹钢琴?”他看到了客厅角落里的钢琴。

“啊,我妈妈会弹,我不会。”

“你为什么不学?”

“我懒啊。”她笑道,但当他抬眼看她的时候,她又收住了笑。“我没想到你们会来,既然来

了,就坐会儿吧。薛震,你要不要橙汁?”她问老鼠。

“随便。”薛震道。

“你呢?”

“好吧。”

没多一会儿,她给他们两人倒来了橙汁。

“你的伤怎么样了?”他接过橙汁的时候问道。

“我爸说至少要一个星期才能结痂。”她露出担心的神色,“不知道会不会落疤。”

“就算落疤也不怕,现在去疤霜多的是。”他安慰道。

她笑了笑,像是故意跟他抬杠似的说道:“听说你曾经被烫伤过,有没有落疤?”

她一定知道朱丽芬烫伤我的事。他卷起袖子,大方地亮出他的旧伤疤。

“你看,疤是有,但很小。”

“那是我妈干的吧?”薛震冷冷地在旁边插了一句。

他低头嗯了一声。他讨厌朱丽芬,其程度跟讨厌她的儿子相差无几。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次她在面馆里扯着嗓门高声叫骂的情形,更不会忘记热汤浇在皮肤上那无法形容的痛楚。后来,他再也没喝过热开水,因为他本能地抗拒高温。

“我向你道歉。”薛震道。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薛震又说了一遍:“我向你道歉。”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种事本来应该让她自己来向你道歉才对,但是现在已经永远不可能了。今天警察告诉我,坚定结果出来了,你们发现的就是我妈。所以我代她向你道歉,我知道那件事后,你一直恨她。”老鼠的语调很真诚,但他听起来,却觉得异常刺耳。这个混蛋想干什么?在这种时候,说我恨他老妈?

“是吗,杜云鹤?”莫兰果然注意到了,她朝他看了过来,明亮的眼睛里满是警察式的好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她问他。

“就在她失踪前几个月。”薛震代替他回答。

就在失踪前几个月。又一次把那次烫伤跟她的失踪联系在了一起。虽然这是事实,但有必要这样表述嘛?薛震是什么意思?他心里的敌意慢慢积聚起来,他考虑怎么反击。

“那时候,她跟我奶奶的关系很差,两人动不动就吵架……”薛震道。

“她俩那也叫吵架?一直都是你妈在骂你奶奶!”她抢过话头,刻意纠正道,“你妈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她真的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你说的不错,她是把我烫伤了,但我记得,她也曾经打伤你的头,你的脑袋因此还缝了针,学习也受了影响。就在那段时间,你有三次数学测验没及格。怎么样?这是不是你人生中的一大耻辱?难道你不恨你妈?”

薛震脸上的五官纠结成了一团,他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什么?你测验不及格的事吗?是你妈在面馆里对我妈说的。她说她很担心你的成绩,希望你能快点恢复。”薛震的神情从得意从容转而变成狼狈慌张,这让他乐不可支,他早就想在这张呆板的臭脸上踩上一脚了,他后悔怎么没早点想起这件事。

“薛震,你受伤的事,我也听说了,可是我从来不知道你初三的时候还有过不及格。这是真的吗?”莫兰似乎很惊讶。

薛震没有回答,僵硬的脸上像被刷了一层灰黄色的漆,他目光阴冷地盯着杜云鹤,就像在看一块盘子里的肉。哇!好吓人啊!吓死人!可惜我不怕。杜云鹤心道。既然莫兰小公主要听,我就再说点给她听,让她知道,你这只老鼠到底有多疯狂!

“当然有这事。他老妈说,她儿子为了不及格的事快发神经病了。第一次不及格,他把餐桌上的菜全部推到了地上:第二次,他砸坏了父母的结婚照,还剪坏了她妈的睡衣:第三次最有意思,他没吃晚饭,一口一口把那张不及格的试卷生生吞了下去。他对他妈说,如果还有第四次,他就杀了她。”

莫兰紧张地瞪大了眼睛,但她瞥了一眼旁边的薛震后,马上又恢复了常态。

“你会不会言过其实了,杜云鹤?就算人家烫伤过你,你也不能胡说八道吧。”她道,听上去像在维护薛震,其实却是在引诱他说下去。他心里再次对她涌出浓浓爱意,小公主,真聪明!谢谢你给我递梯子。

“我怎么会胡说?这是他老妈自己跟我妈说的。她跟我妈关系一向不错,什么都跟她说。”

杜云鹤笑道,“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我妈。我妈什么都知道。”

“真的吗,薛震?”莫兰问道。

薛震冷冰冰地说:“对我来说,考试不及格是无法容忍的事。所以,当时我是很生气。她打了我,是她让我的头开花的。”

“她为什么要打你?我听说她一直很关心你的学习,她怎么会打你的头?她是不是疯了?”

莫兰说到这里,立刻煞住口,随即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她,她已经不在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没关系。事实上她就是疯了!”薛震的声音带着恨意。

“那原因呢?”莫兰又问,“她把你伤得这么重,总有原因吧?”

“她想打我奶奶,我想阻拦她。我不想让她伤害我奶奶,是我奶奶从小把我带大的,她平时经常骂我奶奶,我忍了,可她想动手,我就不允许。”薛震到餐桌前坐下,抱着胳膊,两眼注视着前方,“当时她为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我奶奶闹得不可开交。我奶奶有时候说话也挺刻薄,不知道说了她什么,她一下子就火了,拿起一个花瓶就朝她砸过去,我正好挡在了我奶奶前面。”

他没看错吧?莫兰的眼睛里闪烁着同情之光。太糟糕了,本来想整整薛震,结果却起了反作用。

“我不想说你妈妈的坏话,不过薛震,我觉得你妈妈真的很过分。”莫兰轻声说,接着把橙汁推到他面前,“你喝口橙汁。”

“你说的对,我也觉得她很过分。”薛震道,他并没有喝橙汁,而是接着说了下去,“对,我是说过如果有第四次,我就会杀了她。但事实上,没有出现第四次。我也不允许出现第四次。”

这话显然是对他说的。

他耸了耸肩。

“你不能否认,你跟你妈的关系并不好。”他道。

“你是我吗?”薛震突然问道。

“什么?”

“你是我吗?你怎么知道我怎么想?想你这种留级生,怎么可能知道我怎么想。就算你想到了,你能理解吗?你有这样的智商吗?”瞬息之间,薛震又恢复了他那学习尖子的本质,开始居高临下地贬低别人的智商。每当他这么说话的时候,杜云鹤都会情不自禁地目测他脑袋的形状。薛震长了一个形状酷似正方体的脑袋,有时他真想一拳把它揍正正方形,看看到底有多少智商从里面流出来。

“喂,薛震,你这么说也太过分了。”莫兰喝道,她眼中的同情和体恤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反感。

“他本来就是留级生。”薛震的声音低了下来,仿佛在为自己辩解,但也许是觉得纠缠在这个话题里实在很无聊,他道,“我只是想说,我跟我妈的关系,虽然不是很好,但也没他说的那么差。谁家没有矛盾?再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拼命强调我跟我妈的矛盾,难道是为了掩饰他们兄弟俩对我妈的仇恨?”

“对你妈的仇恨?谁有空恨你妈这种人。我们只不过不喜欢她罢了。你妈烫伤我,我怎么可能喜欢她?至于我弟弟,是他劝说我妈原谅你妈的。”他反击道。

薛震冷笑。

“你弟弟比你恨我妈百倍!因为我妈给你妈介绍过男朋友!杜云鹤,别否认,你父母的关系早就名存实亡,你妈一直想摆脱你爸,现在他们根本不住在一起了!我妈曾经很热心地给你妈介绍过好几个男朋友。”

妈的!他居然连我父母的事都知道!朱丽芬这个贱人!真的什么都说!本来还以为她跟家里人关系不好,没那么多嘴呢!想不到,现在还是知道了。

不错,父母早就不住在一起了。自从开分店后,父亲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母亲似乎也不在乎。他们从没对兄弟俩说过他们的打算,但他们两个都看得明白,离婚是早晚的事。他经常在外拍戏,看得多了,对两夫妻的事,有比他这个年龄更成熟的想法。他觉得,父母就算离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仍是他的父母。而弟弟云鹏却不同,他希望有完整的家庭,他不能接受父母离婚,因为父母的事,他曾流过很多次眼泪。“怎么办,哥,爸妈都不说话。

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这是一年多前,云鹏经常跟他说的话。他守在店里,也是希望自己多在店里忙碌,可以让父母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但是事与愿违,父母的关系并没有因为他的懂事有丝毫的改善。就在几天前,他才从云鹏那里听说了母亲的事,他并不感到惊讶,他早就猜到了。他只是没想到,云鹏一个人怀揣这这个秘密挨了这么久。后来他才意识到,父母的事其实已经渐渐改变了云鹏的性情,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对别人说出心里话,就连他——最亲的哥哥也不例外。

“你们今天是来看我的,聊天归聊天,可不能吵架哦。”他听到莫兰在说话,大概是我脸色不太好吧,他真想照照镜子。

“放心吧,不会吵架的。我可不是他。”他朝她勉强一笑,又把目光转向薛震,“就算你妈给我妈介绍过男朋友,我弟弟也不会恨你妈。我弟弟心里只有生意,只要你妈会来吃面,他就会笑脸相迎。”

“哈。笑脸相迎。”薛震又冷笑。

“我们早就达成共识,那是大人的事,跟我们无关。”他平淡地说,“我弟弟对我妈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说了,他心里只有生意。”

薛震居然笑了,眼睛里闪着得意之光。

“他不关心?他一点都没有兴趣?那他怎么会在生日那天晚上,让付远带着去看她老爸?哈哈,你不会不知道付远的老爸就是你妈的新情人吧?”

妈的!这事他也知道了!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只老鼠是怎么知道的?!

“薛震,这事你怎么知道?”莫兰代替他发问了。

“我听邻居说的。”薛震道。

“那付远的老爸住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

奇怪,为什么听到老妈和臭虫老爸的事,莫兰好像一点都不惊讶?蓦地,一种不祥之感袭上他的心头。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这事传得那么开?云鹏说过,他和付远都会对此守口如瓶,那为什么,在这个屋子里,却有两个知情人?

他还想再考虑下去,腰间突然一阵麻。是中文机在提醒他,有人在找他。

他低头一看,中文机上的一句话,顿时让他浑身僵硬。

“哥,警察又来了。”

12.谁有钥匙

李健在面馆里东张西望,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墙上的一幅宣传画上。画上打扮娇艳的肖敏正在朝他微笑。

“有事吗?”杜云鹏问李健。

“我们想找你谈谈。”高竞答道。

“谈什么?”杜云鹏有些紧张,但还算镇定,他面露难色地说:“你看,马上要到晚饭时间了,能不能……”

“我们找你谈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李健的声音盖住了他后半句话。

杜云鹏没有说话,他望着李健的后背,目光迅速朝那幅宣传画上瞥了一眼。

“去年8月29日,下午4点至6点,你在哪里?”李健慢慢转过身,问道。

杜云鹏似乎已经猜到有人会问他这个问题,他平静地答道:“大概在这里。”

“再想想。”李健笑了笑。

杜云鹏耽搁了几秒钟才开口。

“我忘了,可能就在这里。”
“高竞,给你个机会,由你来问。”李健拉了张椅子坐下,从衣袋里掏出烟,给自己点上了一支。他身后的两个客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好,那我问了。”高竞道。

杜云鹏把目光转向他。

“8月29日,你确定你在这里吗?那天不是你们领新书的日子吗?”

“书我早上就领好了。”

“后来呢?”

“后来我就到这里来了。课余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这里。”

杜云鹏答道,他的声音比先前又镇定了一些。但是高竞知道,当他说出下面的话后,他的防线一定会彻底瓦解。也许杜云鹏还不明白,警察如果没有掌握些什么,是不会第二次登门的。

“去年8月29日下午5点左右,有人看见你在中潭公园。”高竞正视着他说道。

这是他们半小时前得到的最新消息。提供信息的是个业余摄影师,多年来,他习惯在节假日去中潭公园拍照,有时候拍景物,有时候拍人。警方在中潭公园调查朱丽芬的案子时,无意中发现了他,于是请求他予以协助,他欣然同意。幸运的是,他保留着去年8月在那家公园拍摄的所有照片。警方到他家后,很快就从他的存底照片中发现了重要线索。在一张照片的角落里,有个穿蓝色汗衫的少年,背对着镜头正在跟一个女人说话,少年手里捧着一个红色木箱,木箱上隐约显出“小亭”的字样。警方请技术人员放大了那个女人的影像,结果发现,跟少年说话的人正是朱丽芬。

听了他的话,杜云鹏的眼睛里迅速闪过一阵慌乱。

“这不可能。”他道。

“我们有目击证人。他是个摄影师,他凑巧拍到了你跟朱丽芬说话的照片。”高竞简短地说。他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照片,递到他面前,“你看,这是你们店的箱子吧。”

像所有看见铁证后的罪犯一样,杜云鹏面如土色,浑身发抖。

“这,这不可能。”他喃喃道。

这时,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什么不可能?云鹏?”一个打扮鲜亮的少年一挑门帘走了进来。高竞知道,那就是杜云鹏的双胞胎哥哥杜云鹤。

“哥。”杜云鹏抬起头,茫然叫了一声。杜云鹤拍了下他的肩膀,似乎在告诫他,要镇定。杜云鹏把手里的照片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杜云鹤低头看了一眼照片,笑了,他问高竞,“这个女人是朱丽芬吗?”

这显然是在装糊涂。

“他们说是她。”杜云鹏胆怯地扫了高竞一眼。

“真的是她?”

“他们说这个人是我。”杜云鹏又指了指照片上的少年,似乎在求助。

“是你?”杜云鹤上上下下打量了弟弟一番,又低头看照片。

李健默默吸着烟,高竞也不说话了。他们两个心照不宣地看着这两兄弟演戏。

“这怎么会是你?这明明是我们店里请的大学生啊!”杜云鹤大声说道,“你怎么忘记了?去年夏天我们店来了一个外地大学生。”
这明显是现编的。杜云鹏看了哥哥一眼。“嗯,好像是的。”他低声说,看得出来,他还不习惯演戏,有点心虚。

“这是我们去年请的大学生。”杜云鹤把照片还给了高竞。

“那他怎么会出现在中潭公园?”高竞故意问道。

“可能是当时叫他去摆个摊吧。这我就不清楚了,要问云鹏。”杜云鹤笑着问弟弟,“是不是你们叫他去摆摊的?”

杜云鹏点点头。

“我们让师傅做了包子和烧卖拿到那里去卖,想试试是不是有生意。”起初他的声音很轻,像做了亏心事,到说到后来,见警方并没有太大反应,他开始慢慢有了信心,“我们只是想试试,还没想好是否要在那里长期设摊,因为路比较远。我们没有到公园管理处去登记,我们的人也只去了一次。”

“只去了一次?”杜云鹤问弟弟。

“是,就一次。”

“那个大学生后来到哪里去了?”杜云鹤又问。

“他干了一个月就走了。我没有保留他的资料,因为觉得他反正只是来打工的,有没有他的身份证明也不重要。”

两兄弟一搭一档,说得正起劲。李健清了下喉咙,两人同时停下来。

“你们两个少跟我胡说八道!你们店里有没有招过一个什么外地大学生,我一查就能查出来。”李健站起身来,用手指着杜云鹏,“照片上的人就是你。杜云鹏!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你以为警察来找你,是跟你聊天的?站起来!”

李健的声音让高竞的心也抖了一下。接着,他看见杜云鹏慢慢从收银台后面站了起来。

“走!”李健喝道,随后一把揪住杜云鹏后劲的衣服,将他拖出了小店。

杜云鹤惊慌失措地跟了出来。

“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他问道。此刻,他的潇洒镇定已经荡然无存。

“当然是回局里!”李健盯了他一眼,问道,“你也想来是不是?”

“可,可以吗?”他神情焦灼地问道。

“还是先通知你们的父母吧。”李健道。

杜云鹤把目光移向他弟弟,似乎想说话,但最终只是眼露绝望地狠狠抓了一下弟弟的胳膊。

“是不是该把他也带回局里问问?”高竞问。

直到警车开出很远,他仍然看见杜云鹤呆呆地站在原地。

“呵呵,有的是时间,还怕他跑了?”李健悠闲地吸了口烟,回头扫了一眼闷坐在后车座的杜云鹏,笑道:“你们兄弟的感情很不错啊。”

“我只有我哥了。”杜云鹏直视着前方,神情呆滞地说,“他跟这些事没有关系。”

被带到局里后,杜云鹏马上就变得老实多了,几乎有问必答。

“去年8月29日,你是不是去过中潭公园?”李健问道。现在他们跟杜云鹏错开一段距离,作为嫌疑人的杜云鹏坐在离他们一米之遥的一张木椅子上,四周的墙上刷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高竞知道,杜云鹏被带到这个房间来问话,级别还不够,但他明白李健这么做的用意。冰冷的环境也许能帮这个年轻人冷静下来,让他明白,法网恢恢,说谎终究帮不了他。

他果真被吓住了。

“是的,我去过。”他立刻承认了。

“刚才给你看的照片,那里面的人,是不是你?”李健接着问。

他点了点头。

“回答!”李健喝道。

“是我。”

“朱丽芬是不是你杀的?”李健问道。

他沉默了。

“杜云鹏!回答问题!”李健再次厉声喝道。

杜云鹏的身子抖了一下。

“我没想杀她。”他小声道。

“大声点!”

“我没想杀她,但是她好像死了。”杜云鹏提高了音量。

李健决定先不计较他的措辞,他问道:“好,说说过程。你干了什么?”

“我给她吃了安眠药,然后把她推到一个坑里,把她埋了起来。”

“说具体点。你是几点到的公园?”李健道。

“那天下午4点三刻左右。”

“你是不是专程在那里等她的?”

“嗯。我知道她会去那里,她经常跟我妈谈起中潭公园的周末音乐会,她也叫我妈跟她一起去过。”

“她们一起去听过音乐会?”李健把原来的烟掐灭在烟缸里,又点起了一支。

这个问题让杜云鹏沉默了两秒钟。

“她们不是去听音乐会。朱丽芬给我妈介绍朋友。”他低下了头。

“介绍朋友?介绍什么朋友?”

“介绍……男朋友。”杜云鹏的声音更低了,他脸上现出羞愧又受伤的神情,“我爸妈关系不好,我妈想跟我爸离婚。他们已经不住在一起了。”

李健用夹着香烟的手指挠了挠额头。

“你怎么知道她给你妈介绍男朋友?”

“有一次,我看见我妈打扮得很漂亮出门,就跟踪了她。我看见她跟朱丽芬一起进了公园,朱丽芬介绍了一个男的给我妈。他们有说有笑的,我妈很高兴。”杜云鹏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高竞的桌上,“她给我妈介绍了好几个朋友。”

“有成功的吗?”

“多半都谈了一段时间又分开了。”

李健盯着杜云鹏的脸看了一会儿,又把问题拉向了案发当日。

“好,接着说8月29日的事。你去公园后,大概什么时候碰到了朱丽芬?”

“音乐会散场后。我抬着箱子站在小吃摊位旁边,她看见了我,就朝我走了过来。我对她说,我是偷偷来这里摆摊的,怕公园管理处的人发现我,就把另一个箱子藏在林子里。她要敲我的竹杠,想多拿几个包子,说是第二天可以当早饭。我就让她跟我到林子里去拿。”杜云鹏无缘无故地停了下来。

“说下去。”李健催促道。

“可以给我喝口水吗?”他问道。

李健朝高竞使了个眼色,高竞给杜云鹏倒来一杯水。杜云鹏像是渴极了,将那杯水一饮而尽。

“现在可以说了吗?”李健问道。
“嗯。”杜云鹏点了点头,“她没起疑心,跟我走进了林子。那片林子是整个公园最安静的地方。前一天晚上,我偷偷去过,在那里早就挖好了一个小坑,那里有一大堆剪下的树叶,我用树叶把那个坑盖住了,别人不容易发现。朱丽芬碰到我后,我给她喝了一杯巧克力豆奶,我事先在里面放了安眠药。她跟我走进林子后很快就变得昏昏沉沉的,我对她说,她可能是中暑了。我让她在树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她很快就靠在树上睡着了。接着,我就把她推到那个坑里,用树叶盖在了她身上。”杜云鹏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我大概是太紧张了,走的时候居然忘了拿箱子,直到骑了一半路才发现,所以后来又回去了一次。”

“你又回去过?”

“嗯。”

“你回公园的时候大概是几点?”

“5点半左右。”

“说下去。”

“我把箱子放在一块大石头下面,我回去的时候,箱子还在,我拿了箱子就走了。”

“那朱丽芬呢?你没有看过她?”

杜云鹏摇摇头。

“我看叶子好好盖着,就没仔细看,也怕她醒过来会抓住我不放,所以就赶紧走了。”杜云鹏又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她会回来的。我只想整整她,想把她弄得灰头土脸的,我没想到,她再也没回来。后来我来这里想找她,也没找到。其实,我都忘记我自己挖坑的地方了。”

怎么回事?他只是给她吃了安眠药?只是用树叶掩埋了她?这跟朱丽芬被硬物砸死的死因截然不同。杜云鹏仍然在说谎吗?看表情似乎也不像啊。高竞禁不住把脸转向李健,后者也眉头紧锁。

“杜云鹏,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李健道。

杜云鹏抬起头直视他们,神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