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胜猛烈地摇头:“那就是西瓜的味道。妈的,我其实觉得我就是在吃西瓜,如果我觉得有什么怪味道,你说我还会吃吗?”
“然后呢?你吃完之后干了什么?”
“我把西瓜皮扔进塑料袋,接着出门倒垃圾。”
“然后呢?”
“散步。我喜欢在我们家附近的广场转转,那儿常有人卖唱,我就听会儿免费歌曲,接着就回家睡觉。”
“你总是在那个时间散步,还是偶尔出去一次?”
“好几年了,我差不多每天看完新闻都会出去散步,一般两小时后回来。我没算过时间,但差不多就这样吧。”
“有谁知道你有这习惯?”
赵胜耸耸肩:“我哪知道!”
“至少跟你住在一起的人应该知道吧?”
“那是那是。”赵胜点头。
“所以廖珊知道你有这习惯。”
“对。”赵胜笑了。
“还有你的邻居。或许他们经常在那个时间看到你出门。”
赵胜撇嘴摇头:“不知道。”
高竞下意识地瞄了一眼玻璃墙,不知道董坤有没有站在那后面。
“跟我谈谈廖珊。她是怎么住到你家来的?”
“年初,我在马路上碰到她。她那时提了个大行李箱,正从一家酒店里出来。我好多年没看见她了,如果不是她叫我,我是肯定认不出她来的。她比过去漂亮多了,过去她给我的印象是,穿得挺寒酸,又不会打扮,可现在她不仅穿得体面时尚,还化了妆,手腕上还套了个翡翠镯子,看起来像个阔太太。我们聊了一会儿,她说,她跟家里人吵架,搬出来了。当时,她急着找个住的地方,而且是当晚就要入住,她不想住酒店,酒店又贵又脏。她让我帮忙想想办法。恰好我那会儿一个人住,家里正好有间空房,我本来还怕她会嫌弃呢,谁知我一开口,她就答应了。从那以后,她每个月给我一千块。”
“这么说,她只是你的房客?”
“差不多吧。不过,当着外人,我叫她‘老婆’。是她让我这么叫她的。她说,这样对我对她都方便一些,免得邻居说三道四的。我觉得也是,从那以后就这么叫了,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你说得没错,其实她就只是我的房客。”
“那你最后一次看见她,是什么时候?”他提了个常规问题。
赵胜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回答:“好像是那天早上。她在刷牙洗脸准备出门,我刚起床,想用厕所,我们就在厕所里打了个照面。”
“她要去哪儿?上班?”
“不,她不上班。”
“她不上班?那她靠什么生活?她怎么支付每个月给你的房租?”
“我不知道,大概有存款吧。我没问过。”
“那天早上以后,一整天,你都没再见过廖珊吗?”他继续问道。
赵胜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她好像是中午回来的。我正睡觉呢,听见关门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哭声,我被他们吵醒了。那孩子闹得很,我坐起来想骂她,可她已经一溜烟跑到自己房间去了。”
“然后呢?”
“她打电话给我。”
“打电话?你们住在一套房子里,她还打电话给你?”
“她在电话里说,她很累,懒得动,她问我能不能替她去买张火车票。”
“火车票?她要去哪里?”
“北京。”
“什么时候的火车?”
“第二天下午的。”
“你在哪里买的车票?”
“还能哪儿?我家对面的火车票预售点呗。”
“你买完火车票,回到楼上,这时候她在干吗?”
“她还在自己的房间,我敲门,她打开门——哦,对了,那时我见过她。她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像是没睡醒的样子,我跟她说话,她还一直打哈欠,她还让我把客厅的咖啡拿给她。我把那张车票给她,她给了我钱,我又把咖啡拿给她后,接着,我就又回沙发上睡觉去了。”
“在那之后,你还见过她吗?”高竞越听越觉得离奇。
赵胜抓抓脑袋,摇头道:“没有,应该没见过了。”
“你说她让你买了一张火车票?”
“对。”
“那孩子呢?”
“她没说。我也没问。”
“会不会是要把孩子送到他父亲那儿去?”
赵胜不置可否。
“她有没有提到过孩子的父亲,或者其他的亲属?”
“她说她老公很帅,很疼她,也很有钱。还说,她老公把这孩子看成他的命根子。”
“那她为什么带着孩子住了出来?”
“我也是这么问她的。”赵胜烦恼地挠着头皮,“她说,什么事出了点差错,很多事她也想不明白,她得找出原因。这是她的原话,然后,她就岔开了话题。我也没多问。老实说,只要她肯付房租,我管她是什么来历!”
“你们两个一起住了四个月,相处得怎么样?”
赵胜又嘿嘿笑了:“还不错吧。她常常买东西给我吃,这么说吧,我的早饭都是她做的,她起得早。她也常常带外卖给我,面包、牛奶、咖啡,有时候是炒面,我说,她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我也好久没跟女人住在一起了……”赵胜的微笑变得有点凄惨了,但他也看出高竞并不同情他,所以,他尴尬地清了清喉咙,继续道:“除了脾气有点怪,有时候有点喜怒无常,我觉得她还算是个不错的女人。”
“她没提起她的其他亲属吗?比如父母?兄弟姐妹?”
“她有一次提起她有个姐姐。”
“她怎么说?”
“她什么也没说。因为那次我正在骂赵欣,我说我妹妹跟我抢遗产,谁摊上这么个亲戚谁倒霉!她就说,她也有个姐姐。”
“然后呢?”
“她什么也没说。她就是看着我说,她有个姐姐。接着,她就干别的事去了。”
“那么,她的父母呢?”
“没提过。我只听见她给一家叫什么‘明日养老院’的打电话,找一个姓杨的女人。她跟我说,她妈就在那家养老院里。真的没找到吗?”
“至少目前没有。她在你这儿住了这么久,有没有人来找过她?”
“高竞,你就饶了我吧,我记不得了……”赵胜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但当他迎向高竞的目光时,又退缩了,“人我是没见过,但有那么几次,晚上,我散步回到家,发现茶几上有很多吃的,苹果、巧克力、饮料,还有一些零食。我问过她,她说有个朋友来看她。就在出事的前一天,这位朋友也来过,给她送来不少咖啡饮料。廖珊喝的咖啡饮料都是那人送的。”
“你觉得是同一个人,还是每次都有不同的人来?”
“听她的意思,好像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她不是那种有很多朋友的人。”
“那人是男是女?”
“我觉得应该是个女的,而且应该长得不怎么样。”赵胜露出狡猾的微笑。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有一次这个朋友走后,她对我说,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困扰’,跟男人无关的困扰。”赵胜学着廖珊的口气说道,“她还替她辩护,说社会不应该以人的容貌作为评判人的标准。对此我很同意,我对她说,社会也不该以一个人是否吸过毒来判断这个人的品质。”他嬉皮笑脸地说完这句,正好遇到高竞冷冰冰的脸,他的笑容立刻僵住:“行了,我知道你怎么看我。”
“她有没有提起过这朋友的名字?”高竞道。
赵胜先是摇头,随后蓦然直起腰,睁大了眼睛。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高竞问道。
“出事的前一天,好像这位朋友打电话来,说第二天要来看她。”
“可你刚刚说,出事的前一天,这位朋友刚刚来过。”
“是吗?我记不清了,印象中,她好像又打来电话,说第二天想来一趟,廖珊也同意了。”他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高竞,能不能说点别的?你问这些有屁用!”
“警方没在你家里找到她的行李。你知道她的行李去哪儿了吗?”高竞继续问。
“我不知道。行李,她是陆续拿走的。”
“你说清楚点。”
“就在出事的前几天,她陆续把行李搬走了,我看着她拉箱子走的。我还问她是不是不想在我这儿住了,她说不是,她只是出门几天。出事的那天下午,我还看见她拉着箱子走出门。我没看见她的脸,那时我在睡觉,我只是朦朦胧胧看见她的影子……”
“那时候是几点?”
“大概下午3点多吧?”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胜再度摇头。
“不记得了,我没看见她回来。”
高竞把赵胜的话快速地从头到尾想了想,又问:“她出去之后,一直到你切西瓜,在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出去过?”
这问题让赵胜想了好久。
“我没出去过。”他道,“我醒来的时候,差不多是晚上7点。我就起床了,其实就是从沙发上坐起来,呵呵……”
“说下去。”
赵胜朝天花板翻着白眼,看得出来,他在尽量回忆那天的事。
“……然后,我去厕所刷牙、洗脸,接着走回到厅里……”
“那时,你看过钟吗?”
“我看过,7点5分,那是新闻时间,我就打开了电视……”
“然后呢?”
“然后我觉得口渴,去找西瓜,西瓜就放在桌子底下,我一般都放在那里……我真的觉得我那天买过一个大西瓜,就放在客厅的桌子底下,十二斤呢,老常说西瓜是大的好……不过……”赵胜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高竞,“……也可能是前几天的事……老常那儿我常去……我吃不下饭,只想吃西瓜——有没有烟?”
高竞丢给他一支烟。
赵胜慌不迭地将香烟塞进嘴里。高竞替他点上后,他便贪婪地吸了起来。
“谢谢你了,兄弟……”赵胜眯着眼睛享受着烟味。
“你接着说——就当你那天确实买了个西瓜。你看到西瓜后,又干了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我把西瓜搬到厨房,开始切……”赵胜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高竞看了他一会儿,才发现他是在笑,“我投案的时候,很多人在笑,呵呵,是很好笑,我现在想想,也够好笑的,呵呵,呵呵,呵呵……”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等他平静下来后,高竞才开口:“我去找过老常,他说你经常在他那儿买西瓜。”
赵胜歪头笑。
“吸那玩意儿容易口渴。我一个人一天能吃半个,我吃不下饭。”
“你平时吃西瓜,都是一个人吃?就没分点给廖珊?”
这个问题显然提醒了赵胜。
“我切西瓜的时候叫她来着……”
“你叫她了?”
“对啊!我平时都会分她一两块。那天,她的房门关着……我听见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他拼命想,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这么说,她是在你睡觉的时候回来的?”
“那是肯定的啦。我问她要不要吃西瓜,她还回答我了,她说不要了,她让我自己吃……然后,我就自己拿着西瓜去客厅了。”赵胜迷惑地看着前方,夹着香烟的手在微微颤抖。
“门是关着的吗?”
“是关着的。这我记得很清楚。”
“你说你听见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是什么声音?”
赵胜摇头:“说不清,好像有人在说话,又好像有人在打架,有拉椅子的声音,乒乒乓乓的,还有就是那种推推打打的声音,我说不清,反正要是隔壁有人打架,就是那种声音……我想她可能在教训孩子……不过,没听见孩子哭,那孩子一定吓昏了……我也没多想……这时,我听见门铃声,就跑到猫儿眼那儿一看,又是隔壁那个四眼。我懒得理他,他妈有心脏病,我这儿只要有点声音,他就过来按铃。前几年他还跟我妈吵过,我没见过这么鸡婆的男人,怪不得快50了,还是光棍一条,我猜他这辈子的女人就是他的右手了……”他扬起自己的右手,咧嘴淫笑,但接着,他突然又像瘪了的皮球般,瘫在椅背上:“呵呵呵,可我连想法都没了,我完了,高竞,我完了……”
高竞不搭理他的喃喃自语,问道:“你平时吃完西瓜,会怎么储存剩下的西瓜?”
“包上保鲜膜,放冰箱。”
“冬天也是吗?”
“一年四季都这样。我喜欢吃冰西瓜。”
“按照你的说法,切西瓜的时候,就是你杀人的时候。”
后者深深吸了口烟,没说话。
“吃完西瓜,你就出门了,对吗?”高竞道。
赵胜点头。
“你那天晚上,从外面散步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屋里跟平时比有什么两样?那时候你应该已经杀过人了,不是吗?”高竞很难想象有人会对如此血腥的现场熟视无睹。
赵胜一脸茫然。
“那天你从外面回来后,你上过厕所吗?”
“我当然上过。我吃了那么多西瓜,一肚子水。”
“你既然上过厕所,就应该看见他们,他们在浴缸里,不是吗……”
赵胜现出一脸白痴相。
“你既然看见他们了,为什么第二天早上才自首?”
赵胜好像没听懂他的话。
“我是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他们的。”他道。
“你到底有没有上过厕所?好好想想!”
“我当然上过厕所,但是……”赵胜正视高竞,“我没在浴缸里看见他们,我没有,这个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我被人泼了一身脏水。我走进小区的时候,楼上有人浇了桶水下来,我得洗洗……我还在浴缸里洗过澡……我换了衣服……”
“你换下的衣服到哪儿去了?”
“丢在洗衣机里了……”
“你把衣服洗了?”
“我当时累垮了,哪有精神去洗衣服,我连洗衣粉袋子都提不动……”
“所以你只是把身上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
“对。”
“你第二天早上有没有把衣服洗了?”
“没有,我第二天早上一进浴室就看见了他们,哪还有心思想衣服的事。”
“然后呢,洗完澡你干什么去了?”
“我直接进房睡了。一觉睡到天亮,半夜也没起来。最近我睡前常吃安眠药。”
“你睡觉前,有没有见过廖珊?”
赵胜摇头。
“没有。她的房门关着。我累得够呛,连步子都迈不动了。我都怕自己走不到房间。”
“这么说,你洗完澡,经过她房间时,她的门是关着的?”
“关着关着!自从我把房子借给她住后,她就总是关着门,鬼鬼祟祟的……”赵胜用双手捧住他的脑袋,低声道,“高竞,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你能不能别问这些了?”
“那我们换个话题。”
“妈的!”赵胜低声咒骂道。
“现在谈过去的事,能让你开心吗?”高竞大声道。
赵胜看着他,没说话。
“你知道,一切都过去了。你不再是足球前锋,我不再是你的朋友,我们都已经不再是中学时代的我们了,”高竞用目光冷冷地打量着他,“尤其是你……”
赵胜寒着脸冷笑道:“你他妈的还是老样子,总以为自己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
“你第一次产生幻觉是什么时候?”高竞不想跟他吵架,直接提问道。
赵胜似乎也懒得跟他计较,他用夹着香烟的手捏了捏鼻梁。
“那是三个月前吧……记不清了。第一次……我看见了我妈……”赵胜的眼睛湿润了,“她在跟我说话,我们吵了一架,为了你的事,为了那支笔,我们吵得很凶,我一生气,就把杯子砸了过去。后来是廖珊拉住了我……”
“当时廖珊就在你旁边?”
“她说,我对着桌上的西瓜骂人,后来我发现茶杯在桌子下面,已经砸碎了,西瓜倒是啥事都没有……呵呵,那应该就算第一次。”
“你去医院检查过吗?”
“我才不想听医生废话。搞不好他发现我吸毒还会报警把我送去戒毒所。那地方我去过一次,就不想再去第二次了。”
“那么……你有仇人吗?”
“仇人?”赵胜咧嘴笑笑,“除了你,那就是我妹妹赵欣了。过去她常来我家翻东西,自从找了那个男人,她就成了个贼,有一次我没在家,廖珊正好碰到她。后来廖珊提醒我,说我应该换把锁。这主意不错。自从我换了锁,赵欣就再也没来过。”
“是廖珊让你换的锁?”
“没错。”
“那她们见面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廖珊看见赵欣翻她的抽屉。廖珊住进来后,我让廖珊住我的房间,我住我妈原来的房间,所以,赵欣其实是想翻我的抽屉,她以为我还住在那里。”
“她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在大学后面的一条街,好像是南平路68弄1号602室,她住顶楼。那时我去过一次,不过她没让我进门,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她骗我说她一个人住,其实她是跟那个男人同居了。她不想让我碰到那男人。当时那男人就在房间里。”赵胜轻蔑地摇头,“妈的,她以为她是谁?谁在乎她跟谁上床?只要她不来烦我,我本来可以假装跟她关系不错的。哼,那个男人叫楚凡,听名字就知道这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高竞还想再问问廖珊的事,这时,审讯室的门突然开了,董坤走了进来。高竞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董哥……”
董坤朝他使了个眼色。高竞明白,那是让他出去。
高竞跟董坤一起来到走廊上。
“高竞,你想干什么?”董坤寒着脸问他。
高竞自知理亏,便低声下气地说:“我今天正好路过,所以就进来随便跟他聊聊……”
“可我看你不像在跟他聊天。”董坤脸色阴沉,“高竞我问你,这是你的案子吗?你是不是问得太多了?”
“呃,我今天早上正好比较有时间……董哥,”高竞想,既然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干脆把话说开吧,“……你有没有觉得这案子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董坤高声反问他。
高竞没说话,但董坤已经看出他脸上清楚地写着“是吗”两个字外加一个问号。
“他是个瘾君子,”董坤道,“是他自己跑到警察局来自首的,他提供的凶器上有他的指纹,案发当天,没人看见其他人进入过案发现场。”
“董哥,赵胜说,他切西瓜的时候,还敲门问廖珊要不要吃西瓜,这时候,廖珊的房门是关着的。”
“你凭什么相信他说的这些?赵胜是个瘾君子,他的记忆靠不住,他的人品更靠不住!”
“如果赵胜当时确实杀了人,那事后他去扔西瓜皮又怎么解释?假如西瓜皮就是被害人的肢体,那肢体应该有残缺,不是吗?被害人的尸体完整吗?”
董坤不作声。
“你刚刚也听见了。”高竞继续道,“他说他回来后洗过澡,如果当时被害人就在浴缸里,他怎么洗澡?好吧,你会说,他洗完澡后才把被害人的尸体移到浴缸里。请问他干吗要费这力气?而且,如果那时候他还处于幻觉中,他应该把被害人的尸体当成西瓜,所以,他最可能做的就是砍下被害人的头部,包上保鲜膜,放入冰箱。如果他没这么做,相反,还把被害人的尸体搬到浴缸里,那就证明,他当时是清醒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第二天才自首?”
“自首也需要勇气和体力。高竞,他那时候可能根本没有体力来警察局自首了。”
“他可以打电话。”
董坤显然觉得他是在胡搅蛮缠。
“高竞,凶手就是赵胜。”他似乎是耐着性子在跟不懂事的小兄弟讲道理,“我刚刚听见你怎么问他的,我猜他是从外面散步回来,洗完澡之后才杀的人。也许那时候,他又吸了点粉,被害人正好开门走出自己的房间,当她走进浴室的时候,他们之间发生了些口角,于是,他一怒之下杀了被害人。他没有搬动尸体,他就是在浴室里杀的人。你说他为什么第二天才报警,因为他杀人杀累了,就睡着了。他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干的好事。他知道自己跑不了,所以干脆就来自首了。高竞,他什么时候杀的人不重要,其实,你让他想,他也记不清楚。我们只要知道凶手是他就行了。”
“如果他是在浴室杀的人,那血迹应该集中在浴室,可我昨天去过,事实上,廖珊的房间血迹更多。另外,如果他是洗完澡才杀的人,而且他累得都没办法打个报警电话,那他应该也没力气换衣服,他是穿着带血的衣服跳上床的,所以,他的床上应该也有血迹。但他床上没有血迹。至于西瓜,我记得你说过,你们没发现他家有西瓜,你们因此得出的结论是,整个关于西瓜的故事,都是他的幻觉,也许还可能是他编出来的。”
“我们确实没发现西瓜。也许是他吃了。”
“我调查过他经常去的那个水果摊,老板说案发当天上午他确实买过一个十二斤重的大西瓜。一个十二斤的西瓜,他一个人一顿能吃完?被害人如果没吃过,那他家里应该有剩下的西瓜……”
“也许是他杀完人后又吃了一顿。”
“那西瓜皮呢?洗完澡后,他没出去过,西瓜皮应该还留在家里,可你们没找到西瓜皮,要不然,也不会认为这纯粹是他的幻想……”
董坤不自在地换了个站姿,又清了清喉咙,但他没说话。
“其实,如果他吃过西瓜的话,不会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水池里会有西瓜子,案板上也会有西瓜的汁水或者西瓜皮。就像你说的,赵胜是个瘾君子,他对生活环境没有任何要求。昨天,我去过他家,过期的牛奶就丢在茶几上,生虫的菜丢在水池里,还有两个牛奶杯,像是已经放了很久了,一直没洗。洗衣机里有他的衣服,看起来就是杀人那晚丢进去的,衣服上没有血,但那味也不好闻,可能是污水的味道。跟那件衣服在一起的,还有他的三条内裤、两件衬衣,看来洗衣机就他一个人用——他不是每天洗衣服的人,他不是爱干净的人,那么为什么吃过西瓜后,会没有任何痕迹?”
董坤冷冰冰地看着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人收拾过了,有人把剩下的西瓜带走了,有人知道他常常产生幻觉,有人知道他有散步的习惯,那人就利用了这一点。或许他的幻觉也是故意制造出来的,或许……”
“高竞,你这么拼命想替他翻案,是不是因为他给过你什么?”董坤骤然打断了他。
“你说什么?”高竞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他让你去他家找什么东西。”董坤微笑着盯着高竞的脸,“也就是说,你昨天离开这里,去他家,找到了他说的那件东西,我记得是,一支笔,然后,你就开始进行所谓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