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因为我婶婶!”赵蜜轻蔑地皱眉,“女方家要五万块钱造房子,我婶婶只肯出五千。其实五万块钱真的不算多,我婶婶也不是没这钱,可她就是不肯。后来这事就黄了。那时我觉得赵胜心里是不舍得温玲的,但是他不敢违抗他妈,温玲说得没错,他就是个胆小鬼……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会杀人!”
“他不止杀了一个人。”
赵蜜惊异地看着她。
“那女人还带着一个3岁的孩子。孩子也没有幸免。”
赵蜜半是惊恐半是厌恶地摇头:“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他到底是不是人?!”
“他以为自己在切西瓜。”
赵蜜瞪大眼睛看着她。
“可能是吸毒引起的幻觉。他过去有这情况吗?”莫兰又问。
“我不知道。切西瓜?!这能评为今年最冷的笑话了!”赵蜜厌恶地清了清喉咙,接着道,“你知道我们家为什么跟他们家断绝往来吗?那时候,他大概结婚才两年吧,他到处借钱,他向我妈也借了一万块,说他爸的腿要动手术,他的定期存折还没到期,他跟我妈说等到期后就还钱。我妈等他走了之后打电话过去,一问才知道我叔叔的腿只是擦伤,根本不用动手术,这钱就是让赵胜骗去吸毒了。后来我们问他要,他就躲着不见我们,我妈去找我婶婶,她让我们拿出借条。当时的情况怎么可能打借条?她一听我们没借条,二话不说,就要赶我们走,你说那叫什么人啊——我们到现在还没把那一万块要回来呢!一万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与其是给赵胜拿去吸毒,我不会买个Prada包自己用?!”赵蜜狠狠咬了一口汉堡:“现在有这样的结局,也算是报应!不行,我得马上告诉我妈……”
她按下手机键,电话一通,莫兰就听到她咋咋呼呼地嚷开了:“妈,我告诉你一件事!赵胜杀人了!……不是赵欣!是另一个人,一个女人!……别问那么多!我不知道!我就是告诉你这事!……行,我马上回来!……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啧啧,就是!太可怕了,我也吓死了……什么?姓什么?你说清楚点……”赵蜜又小声嘀咕了两句才收线。
“莫兰,我得回去了。”她打完电话,便急匆匆将吃剩的汉堡用纸巾包好,丢进包里。
莫兰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要走。
“怎么啦?你该不会是要回去跟你妈讨论赵胜吧?”
赵蜜没马上回答,但莫兰发现她嘴角含笑,神情里有种掩饰不住的兴奋。
“喂,我在问你话呢。”莫兰笑着问。
“我妈说,刚刚有个姓陈的男人打电话到我家找我。他说过一会儿会再打过来。”赵蜜拎起包往门边走。
莫兰知道赵蜜的上司就姓陈,而赵蜜暗恋这个男人已经五年了。
“他为什么不打你手机?”莫兰问。
“我不知道。”赵蜜摊摊双手,退到门边,笑着回答,“也许是你这里信号不好。我得走了。”
五年。人生能有多少个五年?莫兰曾经无数次劝赵蜜放弃,但最终,还是她自己先放弃了。她记得妈妈说过一句话,人生在世,各人有各人的因缘。如果注定要付出,那肯定也是上辈子欠下的债。所以,与其徒劳地劝说,倒不如坦然接受。作为朋友,她愿意祝福赵蜜最终能等到这个已婚男子的青睐。只要赵蜜开心,有什么不可以呢?
“等等!”莫兰看见赵蜜走到门口了,她转身飞快地从账台后面拿出两小瓶果酱,塞在赵蜜的手里,“桑葚果酱,你上次向我要的。”
“谢谢啦。到时候送给他吃,就说是我做的。”
原来是送给他的,莫兰真有点后悔把果酱拿出来。
如果对方不喜欢你,你送他什么都是肉包子打狗。收到礼物时,他当然会很开心,也许还会有点感动,但不会心动。
赵蜜已经欢天喜地把桑葚果酱塞进包里奔出门去了,莫兰真想冲过去把果酱抢回来,可是,她最终只是走到门口,抬起胳膊向老朋友挥手告别。
万事无绝对,她对自己说,也许那个男人跟别的男人不同呢?也许果酱真的能改变他们的关系呢?也许他真的会因为感动而心动呢?
隔墙玫瑰 4.一次争吵
“郑婷如?”高竞道。
莫兰点头。
“我觉得很可能就是她。”她挽着他的胳膊,边走边说,“其实,她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赵胜的印象。那次聚会,赵胜不止见过她一次,先是温玲把她介绍给他,然后,他又把她介绍给你,所以我想他应该能记住她的长相。既然他说,她就是当年介绍给你的那个女人,那应该就是她。喂,难道你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高竞笑着摇头:“我只记得那时候赵胜带了个女的到我面前,但这个女的长什么样,当时赵胜说了些什么,那女的又说了什么,我通通不记得了。说实话,那次聚会,我就记得你一个人。”
她朝他嫣然一笑。
他接着道:“我奇怪的是,如果她真名是郑婷如的话,为什么要说自己叫廖珊?而且,那次聚会上还真的有个廖珊,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
“我让赵蜜尽快联系廖珊。明天应该就有消息了。”莫兰打了个哈欠,忙了一天,她真的累了,现在她只想泡个香薰澡,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高竞拉下她肩上的挎包,挎在自己肩上。
“马上就到了。今晚你早点睡,别弄你的脸了,已经够漂亮了,还弄什么呀。”他粗鲁地替她把一缕掉在她眼睛前的头发撩了上去。
“晚上是皮肤吸收最好的时候,不管怎样,也得敷个水膜吧。”她又打了个哈欠,随即开始盘算晚上要做的事,洗脸,泡热水澡,敷水膜,常规护肤,然后再喝一杯加蜂蜜的豆浆,等所有这些事做完,估计也快十一点了。“哎呀。”她叫道。
“怎么啦?”高竞道。
“我忘了给我爸妈打电话了。”
高竞呵呵笑道:“你现在才想起来啊。刚刚你跟你同学聊天的时候,我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了。他们已经平安到达香港了,要在那里玩几天,下周才去法国。你爸还说,他朋友送给他一包草药,对治疗神经损伤很有效,到时候他带回来,给我做药膏。”
“哎呀,我爸对你真好。”莫兰笑道。
“得了吧,你爸又想整我了。”他一脸苦恼。
这时,他们已经穿过花坛,来到了大楼门口。进楼道的时候,莫兰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莫兰掏出来一看,是表姐乔纳。乔纳在A区分局档案室工作,跟高竞是同事。
“喂……”她懒洋洋地接了电话,“怎么这么晚打给我?”
“当然有事!”
“什么事?”莫兰看看高竞,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便用口型告诉他——是乔纳!他点点头,神情马上兴奋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男人刚刚打电话给我,让我查资料?”乔纳没好气地问。
看起来,在她跟赵蜜聚会的时候,高竞打了不少电话。
“他是不是让你查赵胜的案子?”
“就是切西瓜那个案子。”
“那你查到什么了?”莫兰才说了这句,高竞就走上前向她要电话。
“我跟她说。”他道。
乔纳听见了高竞的声音,对莫兰大声道:“别把电话给他,我要跟你说。”
莫兰推开了高竞的手,高竞皱皱眉头,退到了一边。
“到底什么事啊?”莫兰问道。
“我就想跟你说,管管你男人,让他少管闲事。”乔纳在电话那头压低了嗓门,“赵胜那案子已经结了,这可是董坤最后一个案子,办完这案子他就退休了。高竞还在这里问东问西的,这董坤是谢秃子的老师,两人的关系别提有多好了……”
“谢秃子是谁?”
“就是我们的现任副局长,阿松走后,这女人就来了。”乔纳的老公郑恒松原是高竞所在分局的副局长,两个月前,郑恒松调去别的区当局长了。
“她是女人?”
“她就是个女的!只不过头发少了点。别小看人家,人家头发虽然少,可心计一点都不少。如果让她知道,高竞准备插手董坤的案子,她百分百会给高竞穿小鞋。”
“乔纳,高竞并不想插手董坤的案子,”她看看高竞,后者很认真地朝她点头,“他只是出于好奇,随便问问。因为这案子确实有些地方……”
“他让我把案子的全部档案复印给他。”乔纳道。
莫兰朝高竞看过去。
“那么……”
“我直说了吧。谢秃子现在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她盯我盯得很紧。再说,我听到小道消息,她过去好像追求过阿松,妈的,怪不得看见我就眼睛喷火……所以,我不想让她抓到什么把柄。你告诉他,我不会把复印件给他的。”
这几句话也算合情合理。总不能让高竞的好奇心毁了表姐的职场生涯吧。
“好吧,我知道了。”莫兰准备挂电话时,又迟疑了。
“OK。”
“等等!”
“还有什么事?”
“乔纳,替我查个户籍吧?那是我的老同学,我想联系她。”
“你们两个还真是一对!名字!”
“郑婷如。我一会儿把她的名字发给你。她当过小学老师,可能还上过音乐附中。麻烦你啦。”
乔纳应了一声,挂上了电话。
深夜的电梯顺畅无比。莫兰还没把乔纳的话通通复述完,电梯的门已经开了。
“真没想到,这事还牵涉到谢秃子。”高竞道。
“反正你也不是想给赵胜翻案,对不对?”
“当然。我才不管赵胜的死活呢。他做什么都是活该!”
“那就别查了。”莫兰打开了房门。
高竞在她耳朵后面问道:“那你干吗让她查郑婷如?”
莫兰一时语塞:“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被杀的那个女人,仅此而已。”她等高竞进屋,关上房门后说道:“等乔纳查到郑婷如的资料后,你可以告诉那个姓董的警察,让他们去查……”
“他不会去查,已经结案了。”
“那我就不管了。我们能做的都做了。”莫兰把皮包丢到沙发上,踢掉鞋子,一瘸一拐地朝沙发走去。以前只知道上班累,没想到现在做老板更累,一想到第二天要干一大堆活,莫兰心里就犯怵:像我这种懒人到底适合不适合自己开店啊?
她陷在沙发里,心里盘算着第二天有哪些事要干,忽然,她看见高竞还站在那里发呆。
“你还在想那个案子啊!”
“没有。”他言不由衷地答道。
“高竞,别想了,等我们知道被害人的身份,就把这些都告诉那个警察,至于他是不是去查,就不关我们的事了。赵胜过去那么对你,你牺牲自己的前途去为他翻案,一点都不值得!”
“我从没想过为他翻案,我……”
“你这么想,可别人不是这么看。你查这个案子,就等于把筷子伸到别人的碗里夹菜。如果换作你,你会怎么想?”
“我不会随便结案。”他低声道。
“好啦,我知道你是个好警察。大家都知道。”莫兰笑着朝他招招手,“过来。”
他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她搂住了他宽阔的肩膀:“竞,姐夫已经调走了。你得尝试跟新上司搞好关系,假如你还想在那里继续工作下去的话。再说如果查到最后,凶手还是赵胜,那怎么办?人,你也得罪完了,案子还是老样子……”
他有点泄气了。
“把这事忘了。你已经拿到了你的笔,你们的债就清了。”莫兰继续道。
“我也想忘了,可这案子实在太奇怪了……”他闭上眼睛像是要睡着了,蓦然,他直起身子,紧紧搂住了她的腰,“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他热切地看着她。
大概现在只有这事才能让他忘记这个案子,可是她得让他失望了。
“不是跟你说好了,再过一阵吗?”她推开了他。
他沉下脸来。
“为什么还要再过一阵?”
莫兰没说话,高洁的身影突然在她眼前晃过。其实,按照母亲的意思,在高竞受伤后,他们就该登记结婚的。如果不是因为偶尔看到高洁寄来的信,他们的婚事也不会拖到现在。虽然已经过去几个月了,高洁信上的那几句话还时不时在她眼前闪过。
〖哥哥,你跟莫兰结婚,我举双手赞成。可是,有一件事得提醒你:你是一个人,他们家有三个人,从数量上,就能看出你是势单力薄。你是个靠工资生活的工薪族,现在又受了伤,即使现在他们感激你救了莫兰姐,同意你们结婚,可难保他们将来也认可你这个女婿。哥,你从事的可是危险职业。为了长远利益,我给你个建议,他们家要买婚房的话,你一定得加上你的名字,如果能加上我的名字当然最好了,但我想,他们是不会同意的。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在家里留一个房间给我。这样,我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来你家住了。哥,你是这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等我学成归来,我希望我们能团聚。我好怀念我们以前相依为命的日子啊,真的好怀念。如果你跟我一样怀念,就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
那封信当时掉在医院病床和床头柜的夹缝里,莫兰捡起来的时候,发现信已经拆开了,正好高竞睡着了,她就把信看了一遍。
自从看过那封信后,她就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跟高竞结婚。虽然她是真的爱他,虽然她跟他这段情缘已经纠缠了将近十三年,可是,一想到将要面对如此难缠的小姑,她就开始怀疑跟高竞在一起是否明智。她可以一直跟他好下去,可是一旦结婚,那就变成了两个家庭的事,她不可能无视高洁的存在。更何况高竞一直对这个妹妹十分迁就,父母死后,几乎是他一手带大高洁的,他们的感情自然跟别的兄妹不一样。
然而,就是这个小妹妹,这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小女生,在几年前破坏了莫兰的婚姻。虽然莫兰事后知道,那不完全是高洁的错,而且高洁跟前夫梁永胜的婚姻维持了没多久就结束了,可是,她对高洁就是喜欢不起来。当初,高竞让她给自己刚刚大学毕业的妹妹找份工作,她才把高洁带到了前夫梁永胜开的律师事务所,可没想到,不到一年的工夫,高洁就挤掉了她这个老板娘。她无法否认,在内心深处,她从没原谅过这个恩将仇报的小妹妹。
“你在想什么?”高竞轻声问她。
“高竞。我想问问你……”她抬起头看着他,“如果你妹妹从新加坡回来,你会不会让她住在我们家?”
高竞的眼珠顿时卡在了眼眶里。
“你是不是……”
“我看过那封信了。”
看起来,她简单的回答让他受了不小的打击。
“你就是因为那封信才不肯跟我结婚的吗?”
莫兰没有说话。
他放开了她。
“莫兰,她是我妹妹。”他站起来退开两步。每一次,莫兰记得,每一次,只要有什么事牵涉到他妹妹,他就会故意拉开跟她的距离。也许,他只是想保持冷静,以确保自己能理智地作出判断,但莫兰还是觉得自己被故意疏远了,她觉得十分寒心。高竞也许不知道,莫兰每次看见他提及妹妹的神情,她都想分手。
她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她只想得到幸福。如果明知道这段婚姻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那她为什么还要选择结婚?
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现在,她准备去放洗澡水了。可是高竞挡住了她的去路。
“莫兰,我知道你为了过去的事还在记恨她。可你也明白,当时她跟梁永胜的事,梁永胜应该负全部责任。高洁那时候只有二十出头,她懂什么!”
她懂的恐怕比你多得多!莫兰心道。她走进浴室,打开了水龙头,高竞又跟了进来。
“莫兰!”
“高竞,他们是自愿发生关系的。永胜并没有强奸她。”她把这两句话甩给了他。她知道现在再讨论当年的事实在没多大意义,可是,按照高竞的说法,高洁好像成了一起强奸案的受害人,这根本不符合事实。当时,高洁已经大学毕业,是个成年人了,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知道自己要什么。其实,每个人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除了高竞。
“我们不要谈过去的事了,好吗?那事全部都是梁永胜的错,他在你们两个之间跳来跳去……”
“高竞!”她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想告诉你,我不希望我们结婚后,高洁住进我们家。我不想再看见她,我不会把她的名字加在房产证上,我也永远不会原谅她做的事,更不会喜欢她!”她说完后,突然想哭。这番话,她压在心里已经太久了,她早该说了。
“莫兰!在房产证上加上她的名字,她只是随便说说!你能不能不要再跟她计较了?她毕竟是我的妹妹。”隔了一会儿,他又道,“莫兰,我们的家,也是我的家,我没法拒绝我妹妹来住。”
莫兰觉得头痛极了。难道,她必须得忍受一个她讨厌的女人住在她家里?明摆着这女人不仅白吃白住,还会暗中挑拨她跟高竞的关系。高洁向来很擅长扮演温柔善良受气包的角色,如果将来真的有什么矛盾,高竞未必会站在她这一边,也许还会认为是她在欺负高洁。
她正视高竞,她很想哭,但她忍住了,她不想让他有机会安慰她,因为无论他哄她多少次,都无法解决现在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是她和他都必须面对的。
“高竞,如果和睦的代价是让我无限制地退让,我做不到。我可以用平常心看待你妹妹,我欢迎她偶尔来家里吃饭,但是让她住进我们家,你想都别想。”
“莫兰,那也是我的家。”
“我说的话,你根本没在听!”
“我当然在听,我一直在听,莫兰!”
莫兰看着他,脑子里突然有个声音在问她:莫兰,你怎么会跟这样的男人纠缠那么多年?你早该明白,你们并不合适!
“高竞,也许我们不该在一起!”她脱口而出。
高竞如同遭遇雷击般愣在那里。
“你说什么?”
“我说得已经够多了!”她尖叫道,随即冲进了浴室。她受够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听,她只想好好静一静。她已经结过一次婚了,她曾经告诉自己,那次婚姻是错误的,高竞才是她的真命天子。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可能又错了。当她把自己泡进浴缸里的热水中时,泪水止不住地掉落下来。她觉得她自己真是失败透顶。
隔墙玫瑰 5.重回看守所
“想不到会再见到你。”赵胜一脸惊讶地仰头看着高竞。
高竞没说话,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兄弟,你脸色不好啊。”赵胜又道,“昨晚没睡好?是不是跟你爸的笔重逢太激动了?”
高竞的确整夜没睡,不过不是为了那支笔,而是为了莫兰。他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晃过她的脸。她的冷漠,她的尖叫,她的不耐烦,她的伤心。
他不明白,高洁的信为什么会让她有如此大的反应。高洁请求作为哥哥的他,留一个房间给她,难道很过分吗?莫兰有没有想过,高洁要来他家住,实际上说明,她已经完全接受了她这个嫂子。为什么高洁可以忘记过去,莫兰却不行?
他觉得自己很窝囊,他想,如果买房的钱是他的,他绝对有权利请自己的妹妹来家里住,他绝对有。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屈服,因为他那点可怜的存款别说买房子了,就连买间乡下的厕所都不可能。
他爱莫兰,他相信莫兰也爱他,要不然,他们应该不可能在一起。然而,她爱他到底有多深?如果她像他爱她那样深,就应该试着接受他的家人,不是吗?可前一天晚上,她冲进浴室时,他在她脸上分明看见了厌恶。如果她现在就开始讨厌他了,她的爱能持续多久?他们还能结婚吗?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那支笔你拿到了?”赵胜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他知道赵胜实际上是想问他,有没有看过那封信。
他点了点头。
赵胜朝他微笑:“那就好。”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早上8点,莫兰应该起床了吧。昨天晚上莫兰将自己关进浴室后,他在客厅里呆立了十分钟,然后就留了张字条出了门。走到大街上后,他才意识到这么做不太妥当,莫兰一定会认为他在发脾气。他是有点生气,但他更多的是担心两人会再吵架,他怕他们再吵下去,真的会吵翻。他也怕自己一时失言,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他更怕他们说得越多,莫兰就会越讨厌他。但他后来意识到,莫兰可能不会那么想,她一定认为他是赌气丢下了她。
从半夜起,他就盘算着要打电话给她。虽然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应该道歉。毕竟他是个男人,他应该让着她。一想到她可能不要他了,他连继续在地球上活下去的动力都没有了。所以,他必须祈求她的原谅。至于他妹妹的事,反正她暂时不会回国,他觉得没必要想那么多,想那么远。
主意打定后,他在今天早上7点,拨了她的手机,可手机关了;他又打她家的固定电话,电话没人接。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这说明一个道歉电话是不够的。
于是,他去莫兰常去的一家西饼店定了一个中号的拿破仑蛋糕。除了蛋挞之外,莫兰就喜欢这种千层酥蛋糕,他也尝过一块,的确好吃极了。他不知道“拿破仑”能不能让她消气,但他想,这么做至少能让她明白,他在乎她。
那家叫“橘子妞”的西饼店10点才开门。从7点到10点,有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他无处可去,也无事可做,于是,他想到了看守所。
“我真没想到会再见到你。”赵胜又说了一遍。
我也没想到,高竞心道。其实,他走进看守所后,就有点后悔了。他想到了莫兰的比喻——把筷子伸到别人的碗里夹菜。确实有点像。可是既然来了,那就坐会儿吧。
“我们随便聊两句。”他对赵胜说。
“行。聊什么?”赵胜似乎很高兴。
高竞看着赵胜,他倒不是同情这个浑蛋,他只是没法解释心中的疑惑。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廖珊?”他问道。
赵胜显然不太愿意提起案子。
“还问这些干吗,我都说了三百遍了……”
“那你就再跟我说一遍。要不然你我还有什么可聊的?”
赵胜无奈地斜睨了他一眼:“如果知道是她,我当然不会动手。我以为自己是在……”
“切西瓜。”
“对。”
“你没听见喊声吗?孩子没哭吗?”
赵胜摇头。
“没听见,只有电视的声音。那时,我在看新闻……看新闻的时候,我就想弄点东西吃。之前我睡了大概一个多小时,醒来后,就觉得嘴巴又干又苦,我想到当天早上买的西瓜,就搬起它,跑到厨房……切了……”赵胜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好一会儿,才说下去,“我真的以为是在切西瓜。”
“那么,你吃了没有?”
“什么?!”赵胜似乎吓了一跳。
“你说你以为自己在切西瓜。那切完之后呢?你吃了没有?”高竞又问了一遍。
赵胜面如死灰:“我,我……吃了……”
“好吃吗?你没觉得那跟西瓜有什么不一样吗?”高竞继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