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跟202室的邻居熟悉吗?”麦晴问道。
女邻居摇头。
“不太熟。我只觉得他们家人很多,总是人来人往的。那家的女人好像喜欢养鸟,每天半夜都听到鸟叫,唧唧咕咕的,有时候很烦人。我也跟她说过几次,她说她会注意的,但总不见什么好……警察同志,那个门……是怎么回事?”
麦晴以公事公办的口吻答道:“我们也是刚到。请问你有没有看到谁动过那扇门?”
“没看见。”女邻居慌忙摇头,接着又略带好奇地低声问,“他们家出什么事了?谁犯法了?”
“目前还在调查。”麦晴还想再问几句,却见张元安站在202室的走廊上在向她招手,她连忙匆匆结束交谈,“我们稍后可能还会来向你询问一些情况,希望你能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说罢,她便朝张元安奔去。
202室里,有两个房间亮着灯,一个是客厅,另一个就是之前闪过黑影的房间。张元安把麦晴引到那个小房间,麦晴惊讶地发现那里竟然空空如也,除了厚重的淡黄色窗帘、屋顶中央的玻璃吊灯以及一面宽约25厘米,高约170厘米的狭长型落地式镜子外,屋子里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麦晴茫然地朝张元安望去。
“我都看过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张元安道。
“可是我刚刚明明看见一条黑影。”
“也许是我们看错了。”
也许。但麦晴不相信一个“领导”的判断,在她的印象中,官职大小跟工作能力通常成反比,也就是说,官当得越大,工作能力就越差,其实,麦晴自打进入警界至今,还从来没碰到过一个能让她心服口服的上司。张元安在她眼里,也只不过是个靠关系混进局里的窝囊废而已——他的枪法怎么样?他破过什么案子?他何德何能来我们局当副局长?——所以,跟他喝咖啡没问题,但真的轮到破案,还是让他靠边站吧。
麦晴想到这里,便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你打给谁?”
麦晴没理他,因为电话已经通了。接电话的是她的前男友李悦。
“嘿,晴。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没忘记吧?”他就是这样,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如果不是因为有些事,必须得找他帮忙,麦晴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打电话给你。
“没忘。”她道。
“那就好,什么事?”李悦似乎大大松了口气。
“有个私活想问你愿不愿意干。”
“什么活?”
“勘察现场。我在一个空房间里发现了血迹。”
“那你应该去找你们局的法医鉴证科。嗯……你们那儿应该有类似部门吧……”他的口气一点都不坚决。麦晴知道,他的拒绝只是做做样子。李悦是个法医科学迷,专攻动物和昆虫学,如果能有机会进入一个真正的“处女现场”,他是不会放弃的。处女现场是他的特别提法,意思就是警方没有到过的现场。张元安的私事不适合惊动局里的鉴证科同事,而且在不能确定有案件发生的情况下,请他们来也师出无名,所以,找李悦最合适。他有整套的现场勘察设备。
“我们是有这个部门,不过……”麦晴突然听到电话那头的背景里传来一个女人的说话声。见鬼!她也在。麦晴真有点后悔打这个电话,但转念一想,可以打乱他们的约会,也未尝不是件乐事。于是她道:“李悦,我请不动我们局里的人,因为这是一个没有尸体,只有血迹的现场。我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曾经有人流过血。”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不过,如果你还有别的事,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她说完,“吧哒”一声按断了电话。
张元安想跟她说话,她却示意叫他别出声。
“一,二,三,四,……”她大声数数,等她数到八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亮地叫了起来。
她知道他肯定会来电话。交往了两年,她早已对他了如指掌,她知道,无论何时,工作和兴趣才是他的最爱。他对任何女人的感情,都比不上他实验室里的那些昆虫卵。
“嘿。”她道。
“地址在哪里?”李悦平淡地问道。
嘿。”她道。
“地址在哪里?”李悦平淡地问道。
麦晴说了玉树花园的地址。
“我20分钟后到。”他道。
电话里又传来女人抱怨的声音。
“你那边……”麦晴刚想开口,就被李悦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
“不用你管。你只要告诉我,它——是不是处女?”
“当然是处女。”麦晴答道,她好像看见李悦在电话那头满意地点头。
“好,等我。在我到之前,不要碰任何东西。”
电话断了。
麦晴把手机收进口袋的时候,发现张元安正看着自己。
“怎么啦?”
“处——女?!”他好像只听到了这个词。
“那是指未被勘察过的原始现场。……嘿,别动!”张元安正试图去触碰那面狭长型的镜子,她立刻大声阻止,“在他来之前什么都别碰。好吗?”
张元安有点不高兴了。
“请问他究竟是谁?我干吗不能碰?”
“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业余法医。”
“业余法医……”
“他懂得现场勘察,他还是……我过去的男朋友。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去找他……如果你想找局里的人的话……”麦晴已经开始按手机上的号码,却被张元安一把夺过。
“他可靠吗?”他低声问。
“他非常可靠。”麦晴加重语气道,“也许,他不是个好男人,但一定是个好的现场痕迹勘察专家。”
“他解剖过尸体吗?他有没有勘察过真正的……处女现场?”
麦晴重重点头。
“还记得去年11月的枯井童尸案和今年春节的苍蝇毒杀案吗?这两个案子,一开始都没有尸体,只有被害人的残肢,知道后来我是怎么发现尸体的其余部分的吗?是他帮的忙,他从抛尸地点和嫌疑人的家里找到了蛛丝马迹。”
“可是那两个案子,我知道鉴证科的人都参与了。”
“是,他们参与了。可他们搜了两遍都什么都没发现。知道原因在哪里吗?对鉴证科的同事来说,搜索现场是工作,可对李悦而言,那等于在打牌,他不赢钱是不会离开牌桌的。”
张元安笑了起来。“我一直认为他这人不怎么样,现在看来他倒是个人才。那你干吗跟他分手?我记得你说,还是你提出分手的。——难道他长得很难看?”
麦晴想,一个能在分手后三分钟之内找到下一任女友的人,怎么会难看?只不过,你绝对想不到跟他相处是什么滋味。她再也不想躺在地上扮演尸体了,也不想每次跟他吃饭,饭桌的另一边总坐着一个杂交品种的怪物,比如一条长着猫头的蛇,一只会飞的老鼠,而他最得意的“孩子”,是一只名叫“芳芳”的人猴,它本是动物园一只脑死亡的猴子,被他买回来后,他将一个在车祸中去世的孩子的大脑移植给了它,想不到竟然存活了。虽然李悦总说它不过是只猴子,但麦晴总觉得它就是一个人,它也远比别的怪物聪明,它还懂得讨他的欢心,它甚至会帮他叠衣服,有一次麦晴还看见,它在浴室里替他捏背,那毛茸茸的脑袋上分明长了一对人的眼睛,她知道死去的那个是女孩,一个14岁的少女……她真的已经受够了!简直忍无可忍!
张元安还在好奇地看着她。
“领导,一般人谈恋爱不是为了跟那个人一起研究尸体,而是为了得到爱。”麦晴闷闷地说。
张元安把她的话回味了一番后,随后笑着点了点头道:“有道理。好吧,那么,是否可以告诉我,血迹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麦晴指指他身后的墙。墙上有块拇指大小的暗黑色污迹。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张元安愕然地望着那块污迹。
“我进门就发现了,其实它很明显。”
“你怎么能肯定它是血迹?”
“嗯……至少看上去很像。”麦晴耸耸肩,心道,管它是什么痕迹,我总得找个像样的理由才能把李悦骗出来吧。
张元安似乎也不想深究,他问道:
“那现在我们该干什么,只是干等吗?”
麦晴在走廊和客厅里来回走了两圈,才回答他:“我们先检查每个房间,看看他们有没有留下些什么。”
“另一间卧室我看过了,有衣柜和梳妆台,但都是空的。”
“那盥洗室呢?”
“还没看。这样吧,你去问问隔壁的邻居,我再到处看看。等你男朋友来了,我们就在这里集合,你看怎么样?”
“行。”麦晴说罢,丢给张元安一副塑料薄膜手套,“领导,可不要把你的指纹留在家具上,这会很麻烦。”
“你想得还真周到。”张元安接过了手套。
麦晴径直走出门,按响了隔壁邻居的门铃。
还是刚刚那个女邻居开的门,这次她在睡衣外面套了件红色的外衣,显然是早有准备。
“家里人都睡了,你有什么要问的,就在这里问吧。”女邻居轻声道,麦晴想从口袋里掏证件,女邻居连忙道,“不用不用,刚才我看过了,有什么你就直接问吧。”
“住在你隔壁的是不是一对夫妻?”麦晴问道,她觉得这问题应该很好回答,想不到女邻居竟摇摇头。
“不清楚。他们家人很多,不过……”她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看到最多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看上去都三十多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夫妻。那个男的,我没跟他说过话,不过,他走过的时候,经常跟我点头打招呼,蛮和气的,那个女的,也不像坏人,我有时候会在附近的公园碰到她,每次看到她,她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失魂落魄?那是什么意思?麦晴想象不出来。还是先确认一下身份吧。
“请看一下,你说的那个女的,是不是这个人。”麦晴递上舒燕的身份证照片。
女邻居戴上老花镜,看了一眼,马上把照片还给她。
“是她。”
“再看下这张。”她换了一张舒燕的丈夫罗江的照片。
女邻居再度作了明确的肯定。
“就是他们。”
“你最后一次看见他们是在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
女邻居想了一会儿,道:“那就是中午了。我送我孙子去学校,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她要下楼,就跟她打了个招呼。”
“她就一个人吗?”
“是啊。”
“那她手里有没有拿着什么东西?”
“一根棒子。”
“棒子?”麦晴不明白。
“有这么长,细细的,好像底下还是金属的,我是没仔细看。”女邻居用手比划了一下,麦晴估计有一米长
你知道她拿着棒子是要到哪里去吗?”
“肯定是公园。我每次看见她在公园,她手里都拿着这根棒子,有一次,我还看见她用那根棒子在泥里乱戳,不知道在干吗。”女邻居露出怀疑和警觉的神色,仿佛在说,谁知道她是不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带金属顶端的长棍,在泥里乱戳,再联想到“失魂落魄”的神情,麦晴觉得舒燕像是在公园里找什么东西。
“你有没有问过她?”麦晴又道。
女邻居点了点头。
“她说,她在找一根项链,她说那是她有一次在公园玩,无意中弄丢的。呵呵,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实话,不过要是她真的在找项链,肯定是没找到,不然,她就不会老去那里了。而且,我每次碰到她在公园,她的脸色都看上去好吓人,白白灰灰的,像个死人。”女邻居说到这儿,朝走廊上偷瞧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朝身后瞥了一眼,才压低嗓门说,“要是那个男人是她的老公的话,我觉得她很怕她老公。”
麦晴来了兴趣。
“为什么这么说?”她也小声问。
“因为有一次,我跟她一起从公园回来,正好在楼下的大门口碰到她老公,她说她跟我一起去超市了。我事后问她为什么撒谎,她说过去她在公园里被坏人骚扰过,所以‘他’——她是这么称呼那个男人的,所以我说我不知道那个是不是她老公——她说那人不让她去公园。她还求我不要告诉那人,她经常去公园的事……”女邻居没再往下说,而是充满期待地望着麦晴,麦晴马上明白,那是在等着她提问,有些话得她问了,对方才肯说,才能说。
这女人想说什么?麦晴越发好奇,于是问道:“你怀疑她在撒谎?其实她老公,也就是那个男人不让她去公园还有别的原因?”
女邻居扭捏了一下,道:“我倒不是怀疑她,不过,她那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在公园被人骚扰,也不至于从此不让她去公园吧,额……”
“那你看……”
女邻居只是朝她呵呵笑笑,却没开口。
麦晴听出她话里有话,又道:“那你觉得,那个男人为什么不让她去公园?”
“那个男人不让她去公园,只是她的说法。其实她只是不想让那个男人知道她去过公园。”女邻居垂下眼睛瞄了一眼地板,又抬起眼睛扫了她一眼,最后麦晴没有接口,她才说了下去,“警察同志,我觉得一个女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去公园的,总是有理由的,要么锻炼,要么跟朋友见面……当然我是没看见她跟谁见面,只不过……呵呵,谁知道呢……”
难道她的意思是,舒燕在公园跟某男人约会?这倒是条非常有趣的线索。
“这种事,无凭无据可不能乱说,”麦晴表情严肃地提醒道,接着又低声问,“你是不是看见过什么?”
“哼,我当然看见过。前几天白天,有个男人来她家。那时候,就她一个人在家,他在她家呆了一个多小时。……当然,我是不知道那个男人跟她是什么关系,不过,走的时候,那个男人好像偷偷摸摸的,关门特别轻,那个女的眼睛还红红的,肯定哭过。”女邻居轻蔑地皱了皱鼻子。
观察得还挺仔细。
“那个男的,你认识吗?”麦晴道。
女邻居想了想道:“不认识。不过有点脸熟,大概也是住在这个小区的。”
会不会是那几个男人中的一个?
麦晴立刻找出那五个男人的身份证照片,把它们一起从门缝里塞给了女邻居。女邻居看了两遍后,从里面挑出一张,递给麦晴,“很像这个人。”她道。
那是林颜的丈夫陆波。他单独来找过舒燕?难道真的跟舒燕有私情?
麦晴还想再问,就听到女邻居的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正从里屋走出来,女邻居脸上立刻显出不安的神情。
没过多久,黑暗中果然响起一个老汉沙哑的问话声,“这么晚不睡觉!跟谁嘀嘀咕咕的!”
“没什么没什么,警察同志向我打听点隔壁那户人家的事。”女邻居向身后小声说了几句,随后又朝麦晴笑了笑道,“不过,警察同志,时间也是不早了,你看……”
麦晴明白她的意思,那是让她抓紧时间,她连忙又掏出王显云的照片递了过去。“请看一下,这个人你有没有见过?”
女邻居接过照片,研究了起来。
麦晴见她半天不说话,又问道:“你见过吗?”
女邻居没回答,但麦晴认为她一定见过王显云,只是可能一时想不起来了。她不敢打扰,只得静静等在一边。
这时,老汉的声音又突兀地冒了出来。
“看什么东西呢?黑灯瞎火的,也不开个灯。”
只听“吧哒”一声,女邻居的家顿时亮堂了起来。
“开什么灯啊,外面不是有路灯吗!”女邻居抱怨道,随后一转身将王显云的照片递给了老汉,“你看看,这女人你见过没有?我总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麦晴看不清老汉的模样,只看见一只干枯的手颤颤巍巍地从女邻居身后伸出来接了照片。
安静了两秒钟。
“这不就是什么云姐吗?”过了会儿,老汉道。
麦晴心中一惊,他真的见过!“你见过她?在什么地方?”她忙问。
“当然是在她家喽。”老汉声音不大,但足以把麦晴的耳朵震聋。
“她家?你知道她家在哪里?”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发抖。
“当然喽。她不就住在4号吗?”
她就住在4号!麦晴觉得好像被重重地击了一拳,她真想飞奔回隔壁,立刻把这个重大情报告诉张元安,然后他们立刻赶到4号,可是……
“她住在4号几室?” 理智勉强让她冷静下来后,她问道。
“4号201室。”老汉随口答道,他“吧哒”一声关上了灯,接着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样子,他是准备回房休息去了。
可是女邻居的好奇心似乎也被吊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女邻居大声问。
老汉清了清喉咙,不慌不忙地回头反问她:“那个错寄到我们家的包裹,你还记得吗?”
“哎呀!是那个女人!”女邻居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就是她。那次我们一起把包裹给她送回去,她不是还跟我们说过话吗?”老汉提醒道,声音渐远。
女邻居这下好像终于想起来了,她大声道:“对对对!就是她。她说自己叫云姐,是做服装生意的……她身边还带着个男孩,那孩子很漂亮……”说到这里,大概是发现自己的嗓门太大,她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声道,“就是……她好像不太会带孩子。我们进去的时候,那孩子从里屋奔出来,满嘴是血,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摔跤了呢,后来才发现他手里居然拿了条吃了一半的生鱼,真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问那女人,怎么能让孩子吃这个,她说鱼本来买来就是给孩子吃的,他要这么吃,她也没办法,这是什么话啊,我还没见过这么当妈的呢……”女邻居还想说下去,却被老汉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了。
“管你什么事!整天东家长西家短!有完没完!都几点了!”
麦晴知道,这几句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时间也确实不早了,她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休息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女邻居讪讪地朝她笑笑,把照片还给了她。
就在女邻居要关门的时候,屋里又传来那老汉的说话声:“你要找她,最好是今天去,她明天就搬家了。”
女邻居在一旁连连点头道:“对对对,那次碰到她,她是说过,她15号就搬家了。明天就是15号,呵呵,不过现在都那么晚了……”

5分钟后,麦晴和张元安已经来到了4号楼的楼下。他们刚要上楼,麦晴口袋里的手机就猛烈地震动起来,她知道一定是李悦。
“嘿,是我。怎么没人?”看来他已经到舒燕家的门口了。
“你的男朋友?”张元安小声问她。
她点了点头,对着电话说:“你先在门口等我们,我们马上就回来。”
“开什么玩笑?你们在哪儿?”李悦明显很不高兴。
麦晴怕他一生气就走人,连忙安慰道:“我们离你不远。要不……你来……”她用眼神征求张元安的意见,后者不耐烦地胡乱点了下头,“我们在4号201室,你可以在4号楼下等我们,我们马上就下来。”
李悦似乎是考虑了一秒钟。
“好吧。”他道。
电话挂了。
麦晴将手机收进口袋,和张元安一起走进了4号的大门。
“如果她在那里,我们不可能马上下来。因为我有很多问题要问她。”张元安在上楼梯的时候对麦晴说。
麦晴对此不以为然。
“如果她不承认她是王显云,你有再多的问题也问不下去。今天,我看你也只能自己先确认一下。”
这句话让张元安在楼梯上停下了脚步。
“我不止凭直觉和记忆,我还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她是不是显云。”他道。
“证据?”
“当年为了找她,我专门为她建立了一份个人档案,其中包括她的指纹记录和头发样本,所以,只要能拿到她家的某件东西,就能知道那是不是她。”他低声道,说罢,又继续朝楼上走。
麦晴跟在他的身后,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她想,虽然他肯定不是个专一的好男人,但对王显云,肯定是动过真情的,这些只要看看他为她付出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就知道了,可是,他想找到她,就仅仅只是想找到她,想知道一个答案吗?如果他早就不爱她了,他何必揪住往事不放?而且找到了她又能怎么样?16年前的那两桩失踪案,摆明了就只是一件谋杀案,而活着的那个无疑就是凶手。爱情再伟大,能让他忘记她的过去吗?另外,假如她真是凶手,他会恪尽职守将她绳之以法吗?
这些念头盘旋在麦晴的脑海里,一直伴随她登上最后一节台阶。
这里的格局跟2号一样,都是一梯两户的房型,01室和02室的大门两两相对。
只不过,01室的绿色铁门旁边贴着一张小小的彩色图片,麦晴扭亮手电筒,才看清图片上的画,原来是只全身长着黑色羽毛的鸟,这令她想到舒燕家那间神秘卧室门上的贴图,两者很像,如果仔细回想的话,唯一的不同,应该是眼睛。舒燕家的那张贴图,鸟的眼睛睁得很大,目光犀利,而这只鸟的眼睛却是闭着的,像在打瞌睡。麦晴还注意到,睡鸟的下方写着四个小字。
“请按门铃。”张元安念道。
原来门铃就在睡鸟图的左下方。
张元安按下了门铃。
屋里没有任何响动。但睡鸟图却突然发出红色的亮光,麦晴发现那只鸟居然睁开了眼睛,那对黑漆漆的眼珠直愣愣地盯着她。
张元安又按了一下门铃。
这一次,屋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来开门了,这让麦晴稍稍定下了心,显然,今天没有白来。不经意间,她又瞥了一眼那张睡鸟图,奇怪,它的姿态又出现了变化,现在它把头歪在一边,看起来像在笑,好像还抖了抖羽毛,这让麦晴想起电视里那些栩栩如生的恐龙,想必这只鸟就跟那些早已灭绝几千万年的大型动物一样,是某个电脑动画高手的杰作。不然还能怎么解释?也许王显云的丈夫就是个搞电脑的,技术还真不赖,会不会年纪比她小?麦晴暗自思忖。
有人打开了门。可是此人既非王显云,也非王显云的丈夫,而是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男孩。他理着干干净净的短发,面容白净,五官清秀,穿着件黑色毛衣,一边开门,一边还在咧着嘴笑。
麦晴摸了摸口袋里的证件,又立刻改变了主意,对一个小孩没必要如此正式。她弯下身子,口气温和地问道:“你妈妈呢?我们是来找你妈妈的,她在家吗?”
小男孩一点都不怕生,他答道:“她在里面。”接着就把门开大了。
深更半夜有人敲门,王显云居然叫一个小孩出来开门,而且,那个女邻居说,她还让这孩子吃生鱼……她可真是个奇怪的母亲。
张元安连看都没看那小孩一眼,就径直跨进了屋,麦晴紧随其后。
这里的房间格局跟舒燕家一模一样,连里面的陈设都很像,因为两家都空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一张三人大沙发和一个木头茶几,没有饮水机、没有摆设、没有花、书籍、杂志或零食,厨房就在通往客厅的通道上,跟舒燕家一样,这里也几乎没有厨房用具、也没有冰箱、微波炉、没有锅碗瓢盆、没有零碎的食品和杂物,甚至连垃圾都没有。
总之,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难道真的为了搬家,把什么都搬走了?
有一间卧室亮着灯,但房门虚掩着,张元安走到卧室门口,正想伸手去推门,麦晴轻咳了一声,她是要提醒他,这是一次拜访,不是一次搜查,即便他再渴望能早点见到王显云,也得懂点规矩,况且,他们还是警务人员,做事更应该万分谨慎。
张元安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把推门改成了敲门。
笃笃笃,他很礼貌地轻轻敲了三下。
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小琪吗,快进来!”
这是王显云的声音吗?麦晴抬头向张元安望去,却见他怔在那里,脸上没有半点激动和兴奋的神情,只有焦虑和震惊。他怎么啦?为什么这副表情?难道不是她?
“砰!”一声巨响,麦晴还来不及思考,张元安已经一脚踢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