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安没有说话。
“明摆着齐红的失踪跟她有密切关系。齐红失踪前,身边只有她一个,她说她们两个在二楼聊天,可你们中有谁看见?这根本就是她一个人的说辞。”麦晴用小汤匙轻轻敲击桌面,她没想到张元安在这件事上会如此感情用事,“她一定是在厨房跟齐红一起料理餐桌的时候,把她杀了的。然后,她将齐红的尸体拖到她家附近某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那是她家,照你的说法那是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而她肯定对那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想找个地方藏尸体还不容易?她还能估算出这些事会花多少时间,也许还排练过,所以等她处理完尸体,再回到厨房清理现场时,你们仍在打牌。”张元安似乎想反驳,麦晴立刻说了下去,“你别忘了,你跟朱子强去找她的时候,她就在厨房里。请问她当时在干吗?”
“她……她在擦地板。”张元安的声音低了下来。
“夜里十一点钟还在厨房擦地板总得有个理由吧?你们吃饭的时候把地板弄脏了?还是地板本来就很油腻?退一万步,就算地板真的很脏,有什么理由非要半夜三更去擦?第二天不能擦吗?”
张元安笑了笑,“呵呵,我明白你的意思,地板既不脏,也不油。但是,如果你看见她的人,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不相信她会行凶了?”
麦晴很好奇。“难道她像林黛玉一样弱不禁风?”
张元安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票夹,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她。
照片很旧,已经泛出了白花,但麦晴还是立刻就认出照片中的男人是年轻时代的张元安。那时候的他看上去只不过20出头,穿着白汗衫牛仔裤,肩上背着双肩包,看上去十分阳光,而他身边的女孩则是个标致的美人,身着一件白色镶红边的T恤,体态婀娜,明眸皓齿,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一边胸前。
“怎么样?”张元安问道。
“很漂亮。”
张元安皱了下眉,道:“漂亮?还好吧。”
“拜托,她这样还不够漂亮?”麦晴愕然地看着他,心想,你拿照片给我看,不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大学时代就是个美女杀手吗?而且如果不漂亮,你会留着这张陈年旧照片吗?
张元安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他扬了扬眉毛,颇为自得地说:“我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很多很多。我保留这张照片也不是为了缅怀我跟她的过去,而是为了找到她。”
妈的,是吗?麦晴斜睨了他一眼。
“我让你看这张照片,不是为了让你看她的长相,请看她的脚。”
麦晴把目光重新移到照片上。她的脚,她的脚……蓦然,她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王显云脚上的鞋竟然有高低,左脚的鞋底比右脚几乎高出一倍。
“她是……”麦晴把“瘸子”两个字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张元安点了点头。
“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爱上她吗?”
“难道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因为她自强不息的精神?”她怀疑地看着他。
“也可以这么说。她的脚是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弄坏的,本来应该可以看好,可当时她家里很穷,没钱给她治病,一拖就是几年,等她哥哥上班,有条件送她上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对任何女孩来说,这都是很严重的缺陷,可我从来没听她说过一句抱怨的话,她很乐观,她还说,她得感谢自己的脚,要不是它,她就没机会到大城市来念书。”
“这跟她的脚有什么关系?”
“她们村里的女孩到了十八岁,差不多都定亲了,而她因为脚有残疾,嫁不出去,他父母让她哥哥想办法给她找个工作。她哥哥就想把她介绍到自己公司的老板家去做保姆,那个老板见了她之后,觉得她资质不错,当保姆实在可惜,于是就帮她交了学费,让她到城里来念书了。她在S市上了一年高复班后考上了大学。”
“她上大学的学费都是那个老板替她付的吗?”
“是啊,不过别想歪了,那个老板是女的,我也认识。我还跟显云一起去看过她。她是把显云当女儿看待的,因为她自己的女儿有智障。她跟我说过,她之所以那么喜欢显云,是因为显云懂得珍惜机会,也懂得感恩。那时候,显云最大的梦想就是大学后能找个好工作,报答那个女老板的恩情,她甚至答应将来等那个女老板百年之后照顾那个智障的孩子。”
“嚯,那又能说明什么?她心地善良?”
“一个懂得珍惜机会的人是不会莽撞行事的。那时候已经临近大学毕业,她这么做就等于把她这一生都毁了。而且,她的脚也不方便,她怎么杀人?”
“想了解残疾人在罪犯中的比例,我们可以到档案科去查。”她顿了一顿,“再说,事实上是她的人生没被毁掉,她不是还穿着高级时装,带着孩子在看电影吗?对了,——那个女老板现在还活着吗?”
“你说什么?”张元安被吓了一跳。
“如果王显云答应在女老板死后照顾那个智障儿,那女老板一定会给她某种承诺,也许是部分继承权,也许是财产使用权。——她杀人后潜逃,总得有一笔生活费吧。”
他不说话,她的暗示显然让他不太高兴。
“女老板今年几岁?显云失踪后你见过她吗?”麦晴继续问道。
“70岁。”他不太情愿地回答。
“这种年龄是很脆弱的。”
“你什么意思?!”张元安低吼了一句。
“干吗不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张元安抬起眼睛盯着她,她毫不示弱地迎视着他。领导大人,现在后悔请我吃饭了吧?她心道。
“如果你没有她的电话,就当我没说好了。”她向他微微一笑。
张元安横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拨了一个电话。
“喂,是刘阿姨吗……哦,对不起,她在吗?……我是她的朋友……对,对……什么?”张元安的脸色骤然变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对,好久不联系了……是1998年?……对,太久了……是的,是的……你是……好,”对方好像是暂时走开了,张元安把目光转向她,轻声说:“她是1998年去世的,接电话的是她的外甥女。”对方似乎又回到了电话机前,他道,“我可能这几天来拜访你,我是王显云的男朋友……当然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对,我知道,你也认识显云?……好,那我们到时候再见。”
挂了电话后,张元安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直到麦晴用钢勺敲击桌面,他才猛然醒悟。
“我……我明天,或者后天会去看她。”他说话有点不流畅,像是还没从刚才得到的坏消息中恢复过来。
麦晴知道,对他来说,真正的打击不是那个老妇人的死亡,而是被她不幸言中的事实中,暗含着某种他不愿意接受的可能。他不相信那个女人杀了人。可是麦晴觉得事情就是那样。一个多年来在底层挣扎的女孩,如果想改变自己的境遇,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努力提高技能,让自己有生存之本,另一种就是牺牲别人,成就自己。王显云选择的就是后一种。这没什么稀奇,大部分人都更乐意走捷径。
“你最近在办什么案子?”张元安问道。
“上过星期在码头发现一具女尸,我就在那案子。”
“进展如何?”
“快结案了,现在正在整理材料。”麦晴诧异他怎么会突然问起她的工作。虽然他是上司,可他平时对她的工作几乎从不过问。不好,他会不会是想让我办理十六年前的失踪案?这可是个苦差事,不仅得利用自己的休假日,还得跋山涉水去那个鸟不生蛋的案发现场,我凭什么呀!要不,就说我最近又接了个新案子?
她正在考虑该找什么借口把他挡回去,却发现张元安正抬头端详着她。他的目光在她她的脸上身上扫来扫去,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讨厌!看什么看!
“麦晴。”他开口了。
“嗯。”她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能不能帮我个忙?”
她不吭声。
“跟我扮夫妻。”
“啊?”她大吃一惊。这实在是太意外了。不过,她转念一想,这总比让她跑到山区去找齐红的尸体要强。而且,他说“扮”夫妻,说明这是假装的。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嗯……能不能说明白点?”她道。
“我希望你帮我解开16年前的那个谜。”
就知道还是为了那件事!
“可这也不必扮假夫妻吧。我说领导,你是不是《潜伏》看多了啊?”
张元安对她的讥讽不予理会,他一本正经地说:“其实,那天在电影院看到她后,我就跟踪了她。可我跟着她进了一个小区后,她就不见了。我怀疑她就住在那里的某栋楼里,一个月前,我在那个小区租了间房子,我想找到她。”
“你想监视她?”
“嘘!轻点!”
麦晴立刻噤声。
张元接着往下说:“我是想监视她,可我得首先找到她!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我到现在还没找到她。而且,我现在发现我一个人干这件事,有点问题。昨天,我的房东通知我,让我尽快走人。他说有人投诉我偷窥对面的邻居。可问题是,我还没开始偷窥,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偷窥谁去?”
如果你没有对着人家的窗口探头探脑,你怎么知道她不在里面?
张元安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我根本不不需要那样,我早就调来了那个小区所有人的档案,我早查过了,没有她的名字。她要不是用了假名,就是根本没登记。但我找到五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人。她们分别住在2号、4号和5号。我租的是3号,就在这三栋楼的中间,正好可以观察她们。我想看看她会从哪栋楼出来,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倒霉,我再也没见过她。……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我的工作太忙,我不可能随时随地守在那里。所以,我现在需要一个帮手。”
“那也不必扮作夫妻吧?”麦晴道。
“一个单身男人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再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替我坚守岗位。怎么样?愿意吗?”
麦晴没立刻回答。事情本身是很有趣,但她觉得如果她参与了,就等于得浪费她自己的业余时间,想想真有点不划算。
“你再想想,”张元安又道,“我根本没偷窥任何人,为什么有人会到房东那里去投诉。”
麦晴立刻明白了。
“你被她发现了!她想赶你走!”
“还能有别的解释吗?要不是她想赶我走,再过一个月没结果,我可能就真的放弃了。可是现在……”张元安没说下去,只是看着她,“怎么样?愿意吗?”
好吧,我可以答应,但得谈谈条件。
“我有什么好处?”她问道。
张元安端详了她一会儿,问道:“你今年几岁?”
“26。”
“两年之内,我帮你找个好老公。保证比你那大学里的书呆子强。有钱有情有趣,还没有恶婆婆和讨厌的小姑子挡道。怎么样?”
有钱有情有趣,呵呵,听上去不错。
“年龄要在35岁以下。”
张元安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年龄还是放宽点吧,40以下,如何?”
40岁。麦晴脑中闪过成龙的脸。那家伙可不止40,但照样武功盖世,魅力四射。
“好吧。成交。”她爽快地伸出了手。
张元安迟疑了一下,才敷衍了事地跟她握了下手。看到他眼中胆怯的神情,麦晴真想哈哈大笑。放心吧,领导,我知道分寸,不会扭断你的手的。
他们在商定后的第三天搬进了那个名叫玉树花园的小区。
当天晚上,张元安便给了她一份名单。那是分别住在该小区2号、4号、5号的5个女人,她们跟显云年龄相仿,都育有一个五岁至六岁的男孩。
名单如下:
舒燕 38岁 2号202室家庭主妇
王丽云 38岁 2号301室 《美丽家庭》杂志社副总编
高素真 37岁 4号402室家庭主妇
李影 38岁 4号501室《美丽家庭》杂志编辑
林颜 37岁 5号601室家庭主妇
这份名单让麦晴颇为吃惊。
“一共才五个人,竟然有三个是家庭主妇?而另外两个竟然在同一个地方上班?”
“你再看看这个。”张元安又丢给她一份名单。那是个表格,表格上方写着“配偶资料”四个字。
罗江 42岁2号202室新世界实验基地总务科科长
杜成 44岁2号301室啄木鸟家具厂厂长
林国栋43岁4号402室新世界实验基地科研部主任
第五元42岁4号501室啄木鸟家具厂副厂长
陆波 40岁5号601室新世界实验基地科创意部主任
搞什么呀!三个家庭主妇的丈夫在同一个地方工作,而另外两个女编辑的丈夫居然也在同一家工厂上班。这也太巧了吧。
“是不是这两家公司同时购买了部分公寓房作为他们的员工宿舍?”麦晴觉得好像没有其它更好的解释了。
可是,张元安却摇了摇头。
“我查过这两家单位。新世界实验基地在工商没有登记过,地址也是假的,可以说它是个子虚乌有的单位。”
“那家具厂呢?”
“家具厂是有的,但一年前工厂就倒闭了,在工商也已经注销了企业登记。我亲自去过那家工厂,那里的人告诉我,三年前,工厂曾经发生一场火灾,死了好多人,其中就包括厂长和副厂长。后来这家工厂被厂长的弟弟继承,但那人没能力经营下去,于是不到两年功夫就关门大吉了。”
“那这个杜成和第五元是什么人?冒名顶替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已经复印了他们的户籍资料,目前看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再来说说那个什么《美丽家庭》杂志社吧。”
“这个杂志社不会也是假的吧!我在书报亭可是看见过这本杂志。”麦晴嚷道。
“杂志好像是真的。可是,我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怎么说?”
张元安从电脑包里拿出一本照相簿,翻到了其中一夜页,“你看一下。”
照片像是在雨天拍的,整个画面灰蒙蒙的,一幢孤零零的房子矗立在照片的中间,它有四层楼高,外观是标准的正方形,咖啡色的砖墙,每块砖的轮廓都清晰可见,看上去像是造楼的时候,忘了刷最外层的墙面;整栋房子没有阳台,没有朝外打开的窗子,也没有窗帘,每扇窗户里都漆黑一片,看不见一丝灯光,也没有人影。楼的四周是一片灰褐色的树林,在树与树之间,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
“这照片是不是经过处理?”麦晴道。
“没有。一点都没经过加工,我拍下是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
“那树怎么会是这个颜色?还有,你为什么要在雨天拍照?”
张元安从她手里一把抢过照相簿,翻到后面一页,又递给了她。
这张照片是在一个好天气拍的,阳光普照,风和日丽,不过,麦晴有点不明白,一条幽静的小街有什么好拍的。
“看出什么来了吗?”张元安问道。
麦晴摇了下头。
“看下面的日期。”
麦晴这才注意到,两张照片是在同一天拍的,都是2009年11月5日。而且,令她大感意外的是,两张照片似乎还是在同一个区域拍的,因为两张照片的背景中都有一栋高耸入云的大厦,因为大厦的顶端犹如宝剑的剑刃,所以特别好认。
“这是同一个地方?”麦晴道。
“再看左边的角落。”张元安点了点第二张照片。
麦晴顺着张元安的指引望向照片的左下角,顿时瞪大了眼睛,那里有一片咖啡色的砖墙,是那栋正方形的楼!这是怎么回事?她抬头望着张元安。
“看见了吧。告诉你,这两张照片是我在同一天的同一个时间拍的!我只是变换了一下拍摄的方位。”张元安道。
“我还是不明白……”麦晴真的糊涂了。
“我也不明白。照相机肯定没问题,我可以保证。”
“那么……这个方盒子是什么地方?”麦晴指指第一张照片。
“就是《美丽家庭》杂志社的办公地点。”
“你进去过吗?”麦晴问道。
“我进去过。我觉得从表面上,它跟普通的杂志社没什么区别。也有接待、有女编辑,女记者,摄影师……什么都有,看上去很正常。”
“看上去很正常?就是说不正常喽?什么地方不正常?”麦晴越来越好奇了。
“怎么说呢?”张元安歪头想了一会儿,才道,“首先是有一股香气,有点像檀香,又有点像小茴香的气味,我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味道,总之很浓,把我呛得有点受不了,我是捂住鼻子跟那个前台说话的。我说我要找王丽云和李影。她让我在门口登记了一下,就把我带到一个休息室。我等了大概三分钟,那个前台又进来了,她说王丽云和李影都不在,王丽云出差了,李影外出采访了,我问她李影今天还会不会回杂志社,她说不知道,于是,我就只好回去了。临走的时候,我向那个接待要了李影的手机号码和一本最新的《美丽家庭》。”
“听上去好像没什么特别的。”麦晴道。
“后来我打过李影的电话和杂志社的总机,两个电话都一直没人接。”
“可能是他们杂志社搬家了。或者,李影换了手机。你后来有没有再去过那家杂志社?”
“没有。最近我忙得不可开交,哪有这个时间,而且,我想先做点准备再去。”
“做点准备?”
“我想先调查一下这本杂志的背景,现在就我所知,这本杂志的刊号和办公地点都是真的。杂志社的总编也确有其人。我听新闻出版局的人说,他是个老作家,曾经在作协干过几年,后来在一份健康类报纸当了十几年的副总编,半年前才离开那份报纸去了《美丽健康》。我已经从出版局的人那里要来了他的地址,我准备明天去一次。”大概是看出麦晴要提问,他接着道,“出版局的人不知道他的手机。”
“那你要我干什么?”
“去找找那几个女人。我现在首先想知道的是她们五个人中有没有显云。”张元安道。
“局里难道没有她们的身份证照片吗?”麦晴忽然想到。
“有。都不是她。但我觉得还是要面对面看过才能确定,照片有时候不能作数……我能肯定显云就住在这个小区。”
“好吧。”麦晴答应了。
她本来打算从第二天开始,每天晚上下班回家后去拜访名单中的一位女性。可令她始料不及的是,她只用了一个晚上就见到了她们所有的人。那天她去名单里的一号人物,家庭主妇舒燕家时,另外四个也在她家,她们围坐在客厅的沙发前,每人手里拿了一块黑色的小木牌,嘴里还念念有词。
舒燕对她的到来很不欢迎,但她显然是个迟钝的女人。麦晴一边介绍自己,一边跨进门,等她一直走到客厅,舒燕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追了进来,但那时候,麦晴已经看见了她的“朋友们”。由于麦晴刚看过她们的身份证照片,所以,她马上认出,客厅里的四个另外四个就是名单中剩余的人。她们跟身份证都很吻合。
舒燕非常恼火,但又不敢发作,只能小声抱怨:“警察有什么了不起,怎么可以随便闯进来,有什么事在门口不能说吗?到底什么事啊……”
一个身材高胖的女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有什么事吗?”她冷冰冰的说话声打断了舒燕的絮叨。
麦晴认出那是李影。她留着披肩长发,穿一条黑色长裙,脸色苍白。
“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麦晴拿出了王显云的照片。
有人轻轻“啊”了一声,声音轻得就像谁挠了一下干燥的皮肤,但麦晴还是听见了,它是从另一个家庭主妇林颜嘴里发出来的,她有一张兔子般惊慌失措的脸。
“没见过。”李影神情冷漠地把照片还给了她。
麦晴还想提问,名叫高素真的家庭主妇,声音软绵绵地问道:“我们不认识她。你可以走了吗?警察小姐?”
麦晴想了想,也的确找不出什么可以继续留在这间屋子的理由,于是,她只能退出了那个房间。
当天晚上,她向张元安报告。“她们中没有一个是王显云。”
“真的没有她吗?你看仔细了吗?”
“放心吧,她的照片,我都看了100遍了!”
张元安大失所望。
“不过,我肯定她们都认识她,只是不想说而已。”
“是吗。”张元安还是很沮丧。
“我还发现一些疑点。”
张元安叹了口气道:“好吧,说说看,有什么疑点。”
“一般来说,家里有客人来,主人总该为客人倒茶吧,可客厅的茶几上没有茶水,我经过厨房的时候,发现里面几乎是空的,案板上什么都没有,太干净了,总觉得不像有人在那里煮过饭………还有,我进门的时候,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有点像檀香,但不浓……”
“哦?”张元安好像一下子来了兴趣。
“我觉得这气味是从客厅旁边的一间屋子里飘出来的,可那里关着门,我什么都看不见。那间屋子的门上贴着一张彩色的纸,我没看清楚里面的图案,只是恍惚觉得那中间好像是一只黑色的鸟。”
“很怪啊。”张元安摸着下巴,忽道,“你说,显云会不会藏在里面?”
“我怎么知道!我去的时候,只看见她们每人手里拿着个黑色小木块在念经”
“小木块?”
“大概长8厘米,宽5厘米,厚1厘米,”麦晴用手比划了一下,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看,就跟它差不多大。”
张元安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手机。
“我想去一趟舒燕的家。”过了会儿,他道。
“什么时候?”
“现在。”
麦晴看了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晚上十点五十分,你以什么理由闯到人家家里去?人家可没犯法。”
张元安朝她一笑。
“总有办法的。”
十分钟后,麦晴和张元安来到了舒燕家的楼下。
二楼202室的某个房间还亮着灯。根据窗户的方位,麦晴判断那就是今天舒燕家那个房门紧闭的房间。“就是那里。”麦晴抬头仰望那扇窗,突然,淡黄色的窗帘后面,有个巨大的黑影一闪而过,“里面有人!”麦晴对张元安说。
“我也看见了。”张元安一边说,一边已经跨进了走道。
他们一前一后登上了楼梯。
到了202室门口,张元安首先按响了门铃。但是没人来开门。
他又按了两下,屋子里仍是一片寂静。
两人又在门口等了五秒钟,仍没听见屋子里有任何动静。
“怎么回事?”麦晴觉得有点不对头,她用眼睛问张元安。
后者摇了摇头,轻声道:“有没有办法进去?”
麦晴知道张元安是想问她会不会撬锁,当然会,不过还有比撬锁容易的方法。她扫了一眼绿色铁门上的那个十字形门锁,对张元安说:“办法是有,不过假如屋子里的人问起来,你得说门本来就是坏的。”
“门本来就是坏的?可以——你想干什么?”张元安疑惑地看着她。
麦晴懒得解释,她朝两边望了望,等她确定楼道里就只有他们两个后,她慢慢将自己的双手放在门上——它可真薄,现在的防盗门根本没一点真材实料——阿弥陀佛,希望门背后不会有人,不然那就……对不起了,谁叫你不开门的!——她闭上眼睛,双手向前一推,那扇防盗门就像纸板一样朝里倒去,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地面上扬起一片灰尘,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连串金属配件掉在地上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响声。
张元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吱呀”,隔壁的邻居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麦晴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走到那条门缝前,“我们是警察。”她把证件亮给那个邻居看。
“出什么事了?”听上去是个上了年纪的女邻居,声音里带着惊恐。
“我们也是刚到。”麦晴答道,她朝张元安望去,发现他已经进了202室,奇怪,如此之大的响动,竟然没有半个人走出来招呼他。莫非屋子里没人?那灯光是怎么回事?刚刚看到的黑影又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