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朝阳的身后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这就来。我去的时候,不巧,那罗简的妈刚吐了口血,罗简正在伺候他妈吃药呢,罗简的老婆前几年死了,现在他是光棍一条,因而煮饭吃药的事,都由他一人包了。”孔朝阳边说,就边朝酒店外望,过了大约两三分钟,就见四、五个人朝他们这边走来。麦晴认出其中一个是翠萍的父亲,另外两个是刚刚跟孔朝阳一起出门的侍卫,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五短身材,衣衫破旧的男人,麦晴猜测那就是孔朝阳嘴里说的罗简。
又过了两、三多钟,几个人终于到了小酒店的门口。侍卫通报过后,才把翠萍的爹和罗简一起叫了进来。
两人进门后,先是战战兢兢地行了礼,随后,罗简首先开了口:
“两位老爷,小的就是罗简,听刚刚这位老哥说,您二位要找的是我外甥姚寒,那应该去姚家村啊,怎么找到我们这儿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边的侍卫就喝道:
“大胆!老爷找你问话,还得跟你说理由?”
罗简横了他一眼道:“我也就问问。老爷要嫌我多嘴,我不说就是了。”说罢就故意抿紧了嘴。
“你这是故意跟老爷作对是不是?你知道今儿来找你的人是谁?……”那侍卫还想说下去,被李怀茗冷哼了一声喝止。
“王爷,乡野草民不懂规矩,您多担待。”李怀茗转身对赵子幸说。
听到“王爷”二字,罗简的眉毛禁不住向上跳了跳,态度立刻比之前恭敬了许多,翠萍的爹小声对他道:“跟你说了,我闺女在王爷府里当丫环,你还不信!”
“切,你这混球骗我太多了,我哪知道你说的话哪句是真的!”说罢,罗简就对赵子幸抱了抱拳,“大老爷,咱乡下人不懂规矩,您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了便是。咱知道的,说了便是。”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爽快话。”赵子幸道,“我问你,三年前,你外甥姚寒有没有带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在你家住过?时间应该是……”赵子幸低声问孔朝阳,“你来这里报丧的是什么时候?日期还记得吗?”
孔朝阳立刻答道:“那是三年前的十月初五。”
“你确定那天跟你回永幸园的人不是姚寒?”这问题在来的路上,他已经问过孔朝阳无数遍了,现在,他又问了一遍。
孔朝阳重重点头道:“那姚神医,小的见过,虽没说过什么话,可他长什么模样,小的还是记得的。”
赵子幸又问翠萍的爹:“姚寒你认识吗?”
翠萍的爹立即道:“禀王爷,姚寒,小的可是熟悉得很。他自小就在村里玩的……”
“假如他蓄起长长的黑胡须,你能认出他来吗?”
“若说别人,小的没把握,可要说姚寒,小的可担保,他要是蓄了胡须,小的一定能认出来。”翠萍的爹道。
“那好,我问你,三年前的十月初五,你们村里有没有一个蓄了黑胡须的男人?”赵子幸转头又对罗简道,“你也想想。我猜这个人跟你外甥还有点关系。”
罗简和翠萍的爹面面相觑,隔了会儿,翠萍的爹道:“小的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
“你自然不记得了,”罗简没好气地说,“你除了睡就是吃,除了吃就是赌,你能记得什么!——要说这么个人……”罗简用手指抠抠下巴,想了半天,蓦然眼睛一亮,“莫不是……”
众人都屏住气息等着他说下去,但是他却摇了摇头。
“怎么啦?”赵子幸问。
“若说三年前,倒是有这么个人。可他不留胡须。而且那年年底,他就死了。”
“你说的是……”这话似乎提醒了翠萍的爹。
罗简朝他点了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打的什么哑谜?”赵子幸不耐烦地问。
罗简道:“王爷。咱们说的那人名叫罗起,住在村前头,三年前,他得重病死了。我外甥姚寒跟他是打小的朋友。两人小时候还跟一个老师念过书,十月初五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咱是不知道,可我记得,罗起是在那一年的十一月初四死的。他孤身一人在家,是姚寒替他办的丧事,后来就把他埋在后山的坟地里了。”
“他得的是什么病?”赵子幸问。
“是什么病就不知道了,姚寒对谁都没说过。”
赵子幸想了想,问道:“罗起跟你们熟吗?”
罗简和翠萍的爹对视了一眼,翠萍的爹道:“这罗起自18岁起就出门做生意,要不是生病也不会回来,回来后,他也是从早到晚闷在家了。小的连面都没跟他见过。”
“那你呢?”赵子幸又问罗简。
“我见过他。姚寒头天回来的时候,他来找姚简看病,我在后门口跟他打过个照面,可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敢认了。”
赵子幸问:“罗起是不是瘦高个?”
“是啊。”罗简道。
“那好,假如罗起戴上假胡须,你能不能认出他来?”
罗简想了一会儿道:“这个……若是罗起的话,咱倒是,真认不出来。”
“罗起认识翠萍吗?”赵子幸问翠萍的爹。
后者茫然地摇头,“他二人若是认识,也就打过两个照面。”
赵子幸朝麦晴看过来,两人默契地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随后,赵子幸吩咐道:“走,去把罗起的坟地找出来。”
岐山村离麦晴治过肩伤的姚家村不过六、七里路,那天他们到达姚家村的村口时,已经过了酉时,也就是晚上七、八点钟的光景。
跟上次一样,照旧是一个医童替他们开门。
案情发展到现在,真相已经昭然若揭,所以,谁也没那耐性慢慢跟那医童周璇,那孩子才要问话,就被赵喜瑞一脚踹到了地上,众侍卫紧跟着冲进了门。那医童从未见过这阵势,坐在地上,发了一阵呆,才要开口说话,又立即绷住了嘴,接着,他慌里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奔进了内堂。麦晴听到他嘴里喊着:“师父,师父,有人来了!有人来了!有官兵来了!”
古人休息得早,姚寒一瘸一拐地从屋里走出来时,麦晴发现他穿的是古时候的睡衣。
“什么事!”姚寒先问那医童,蓦然看见院子里的人,脸立即一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不过从他脸上的表情看,问完之后,他就已经看清楚了来人的身份。
没人搭理他的提问,李怀茗手一挥,立即有两个侍卫冲过去,将姚寒绑了起来,
姚寒才要张嘴说话,赵喜瑞就給了他一个嘴巴子。
“让你叫!如今你可不是什么大夫了!給我老实点!要不然,老子今儿就揭了你皮!”赵喜瑞恶狠狠嚷完,挥拳又要打去,赵子幸忙喝止。
“赵喜瑞!他犯的是杀头的罪,到时候自然有法律惩治他,你凑什么热闹!”
赵喜瑞这才退到了一边。
姚寒抬起眼睛盯了赵子幸一眼。
麦晴正好逮到他的眼神,霎那间,她心里一松。她明白,就是他了。
自从当警察以来,她见过无数犯人有过相同的目光。那就是当他们的罪行突然被揭穿时,眼睛里露出的惊讶和恐惧。虽然只是这么一个眼神,虽然姚寒跟那些犯人属于不同的时代,但在那种情况下,心情应该是一样的。她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赵子幸瞥了她一眼。
“让你来问好不好?”他问她。
“不要。他毕竟治过我的伤,怎么说也帮过我,还是你问吧。”她牵住马,马蹄不安分地在地上得得踩了几下。
赵子幸歪嘴一笑,道:“好,那就让我来。姚寒,我问你,三年前的八月初十晚上,你曾经到过永幸元,并且在马厩里治过一匹马。有这回事吗?”
姚寒先是一惊,马上想要否认,但他一回头看见了站在边上的孔朝阳,或许是知道自己撒谎也没用,最后,他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道:“是有此事。”
“说说那天晚上的情形。”
“我那日是在马厩里給一匹病马治病,药也用了,针也施了,可回天乏术,后来它还是死了。如此而已,王爷何必深究一匹马的死活?”姚寒道。
“大胆!王爷问你什么,你答就是!啰嗦什么!”赵喜瑞喝道。
“那天你都用了什么药?”赵子幸继续问道。
“事隔多日,谁记得那么多!我只记得那马病得不轻,像是得了痢疾,我給他吃了甘草,但收效甚微,最后,它就这么死了!”
麦晴怀疑当年调查东方旭兰的案子时,他就是这么回答那些官差的。
赵子幸将挂在马上的一个布包扔在姚寒的面前,同时命令侍卫:“——給他松绑。”
姚寒身边的两个侍卫松开了捆着他的绳子。
“姚寒,你看看这里面是什么。”赵子幸道。
姚寒扫了一眼地上的布包,又警觉地抬头看了看赵子幸。
“打开!”赵子幸喝道。
姚寒这才慢慢打开布包,那里面的东西让他一惊,但他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了下来,他将那个布包放在地上,没有说话。
“呵呵,果真有经验哈,连人骨头都不怕。我告诉你,姚寒,这是罗起的骨头,我们今天在岐山村后面的坟地里挖到的。——拿灯来。”赵子幸又发了一条指令。
麦晴看见姚寒在微微蹙眉。不一会儿,一个侍卫举了一个点着的油灯从姚寒的里屋出来。麦晴怀疑这东西根本不管用,可是,在那个时代,恐怕也找不到更好的照明方式了。
油灯照亮了姚寒脚边的布包。
“姚寒,你仔细看看那些骨头。那上面是不是有黑色的印记?”赵子幸道。
姚寒没回答,也没否认。
“那是砒霜的毒性渗透到骨头里留下的。”赵子幸一本正经地说。其实麦晴知道,那是他之前用墨汁伪造的。
“现在虽然我们都怀疑是他,但我们没有目击者,没有直接证据,如果我们直接提到东方旭兰的案子,马厩里的铁海棠,他一定会矢口否认。所以,没办法,我们只好一步步骗他了。”之前,赵子幸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听到“砒霜”两个字,姚寒猛然抬头,瞪着赵子幸。
“王爷这是何意?”他正色道。
“听说你之前曾经給罗起治病,结果没多久他就死了。我们怀疑他是被你毒死的,于是就扒开了他的坟,呵呵,没想到,他的骨头真的变黑了……”
“冤枉!冤枉!”姚寒大声嚷道,“我何曾給他用过砒霜!我与罗起自小便是过命的兄弟,当年,他离家做生意,我还出资相助,再说我与他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他!”
“你敢说你从没給他用过含有毒性的药物?!”赵子幸道。
“铁海棠,只有铁海棠!他……”姚寒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他因患了脏病,我便用铁海棠为他医治,可他已经病入膏肓……那铁海棠有小毒,但我发誓,我用药极为谨慎,绝没有半点差池……”
赵子幸回头看看李怀茗,轻声提醒:“铁海棠。”
李怀茗注视着姚寒,冷冷道:“王爷何必费事与他说理,干脆……”
“还是要把事情说清楚的。”赵子幸的声音盖过了他,“屈打成招,就算有了结果,也服不了人。再说,你都纠结了好几年了,还等不了这几分钟?”
李怀茗不作声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姚寒的目光始终不安地在赵子幸和李怀茗之间扫来扫去。
“好了。我接着问。”赵子幸道,“姚寒,你说罗起得了脏病,那罗起得的是什么病?”
“杨梅疮。”姚寒小声道。
赵子幸笑道:“这么说,你懂得用铁海棠。当时,你手里就有铁海棠。你也知道铁海棠是治疗什么病的。说说看,你是怎么用它給罗起治病的?”
“他在外地染了杨梅疮,横痃日益严重,疼痛难耐,我便用铁海棠煎汁为他外敷……”姚寒迅速瞥了赵子幸一眼,又立即收回了目光。
“你还用它給谁治过病?”
姚寒迟疑了一下,才答:“在下只給罗起治过。”
“撒谎!”赵子幸喝道。
姚寒身子一颤,才想争辩,就被赵子幸的声音压了下去。
“猜猜我们在永幸园的马厩里找到什么?铁海棠!有人无意中将铁海棠的种子落到了马厩的泥地里!铁海棠通常用于治疗横痃,如果不是医生或者正好得这类病的人,身边不会有这种东西。而在过去这三年里,只有一个大夫去过马厩,那就是你。而且,你恰好懂得怎么使用铁海棠,刚刚你自己也承认了……”赵子幸冷冷看着姚寒,话锋一转,“我们长话短说吧。那天晚上马厩里不仅仅死了一匹马,还死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东方旭兰。我认为就是你杀了他。”
姚寒脸色一变,大声道:
“王爷可不要冤枉好人!”
“京城最有名的仵作在东方旭兰的胃里发现蟾蜍卵,蟾蜍通常被用来止痛。东方旭兰在被杀前常向人抱怨自己牙痛,可他没有去看过医生。那为什么他的胃里有蟾蜍卵呢?我们发现在那天晚上,永幸园里倒有一位大夫,他就是你。”赵子幸不紧不慢地说。
虽然油灯很暗,但麦晴还是看见姚寒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告诉你吧,我们早就怀疑你了。虽然永幸园很大,但那里毕竟有一百多个佣人,我猜,没准有人会看见你。于是我们就找了找,谁知,还真的让我们找到了。”赵子幸朝后一挥手,一个侍卫假扮的家丁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你说说那晚上你看见了什么。”赵子幸命令道。
“小的看见姚大夫跟东方将军在一起,姚大夫給东方将军吃了东西。”
“你是在什么地方看见他们的?”
“就在赵妃后院外面的假山处。小的正好在假山里方便……”那侍卫抓抓头,这番说辞之前赵子幸給他排练了很多遍。
“含血喷人!含血喷人!”姚寒高声叫起来,“我那日从未见过东方旭兰,我只是在马厩給病马治病,我……”
“你先听人家说完好不好?”赵子幸打断了他,又对那侍卫道,“你接着说,你当时都看到了什么?”
侍卫道:“那日晚上,我原是在假山里面方便,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我透过假山孔一看,是姚大夫和东方将军,他们说什么,我可没听见,我就见姚大夫給东方将军一颗药丸,东方将军放在嘴里就吞了……”
“含血喷人!你这说瞎话的奴才!”姚寒从地上跳起来冲过去就打,立刻被身边的侍卫按住了。
赵子幸道:“你别急,他还没说完呢。接着说,后来,你还看见什么?”
那侍卫接着说:“那是几天后了,有一天,我路过池塘的时候,看见了姚大夫……”
这句话一出,姚寒蓦然停止了挣扎。
麦晴知道。虽然现在所有的疑点都指向姚寒,但是,只要他一天不承认,他们就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他就是凶手。因为这是在明代,在没有监控设备,没有DNA测试,没有痕迹鉴定的情况下,无论你掌握了多少证据,都是不确定的。这就是为什么赵子幸要找人假扮证人诱使姚寒开口的原因。他们的目的不是结案,而是逮住真正的凶手,所以,必须得姚寒自己亲口承认犯罪,这件案子才算真正了结。
赵子幸也已经看出侍卫刚刚说的那句话打中了姚寒的要害,连忙追问:“你看见他在干什么?”
“池塘边有件湿衣服,姚大夫把它拿走了。”侍卫道。
姚寒脸色惨白,眼睛瞪得老大。不知道是不是麦晴的错觉,她觉得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
“你说,那天永幸园出了什么事?”赵子幸继续乘胜追击。
“那日白天,刑部的老爷们在那池塘里捞上了几块尸体,他们说那是东方将军的尸体……”
“你知道池塘边的衣服是哪里来的吗?”
“他们捞尸体的时候,小的就在旁边。那衣服是从河里捞上来的。”
侍卫说完了。赵子幸挥挥手,他退了下去。
麦晴再看姚寒,他面如死灰望着前方,有那么一刻,他似乎还想开口说什么,但他只是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碰地一声,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院子里鸦雀无声,没人说话。
“姚寒,你认罪吗?”过了一会儿,赵子幸问他。
姚寒两眼盯着地面,没说话。
“姚寒!”赵子幸喝道。
“……是翠萍的主意。”姚寒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说什么?”
“是翠萍,是翠萍的主意!”姚寒凄厉地叫道。
“是她的主意?让我猜猜……”赵子幸歪头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难道她被东方旭兰传染了杨梅疮?”
姚寒浑身一颤,随后闭上眼睛,慢慢点了点头。
“这么说,是你们两个合谋杀了他?”赵子幸又问。
姚寒迟疑了好久,才默默点了点头。
“好,让我猜猜整个事情的经过吧。”赵子幸道,“翠萍遇到东方旭兰之后,很快就被东方旭兰骗上了床,哪知道东方旭兰风流成性,平时经常寻花问柳,”赵子幸回头瞥了李怀茗一眼,“当然他也不懂得作什么预防措施,他也没这个概念,于是,很不幸的,他得了性病,也就是你们说的脏病,杨梅疮。他将这病传給了翠萍。我猜,翠萍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她只觉得身体不适,就请你这大夫給她看病,于是,就这样,把你这医生牵扯了进来。姚寒,我说的对不对?”
姚寒低头不语。
赵喜瑞上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上,骂道:“王爷问你话,你听见了没有!”
赵子幸忙喝道:“你退下,谁让你冲过来的!”赵喜瑞横了姚寒一眼,不情不愿地退到了一边。
“姚寒,那天晚上是翠萍写信把他骗到永幸园的吧?”赵子幸道。
姚寒仍低头不说话。
赵子幸接着道:“我就是有一点想不明白。翠萍既然能写信把他骗到永幸园,说明他们关系还不错。而且听起来,两人见面还有说有笑的,既然这样,翠萍有必要杀他吗?”他顿了一顿,“莫非,她的病已经没救了?”
姚寒重重叹了一声。
“确实如此。”他道,“以我从医多年的经验看,她已经病入膏肓,回天乏术。若非如此,她断不会出此下策。”
麦晴低声在赵子幸耳边道:“看来翠萍很可能是自杀的。”
赵子幸点了点头,“这就是她跳河自尽的原因吗?”他问姚寒。
“自她知道自己得了那病之后,便有了死的心……”说完这句,姚寒伏在地上抽泣起来。
赵子幸扫了一眼他的头顶,平静地说:“看起来,你对翠萍还颇有几分感情。你本来大概还准备娶翠萍为妻的吧,可没想到,她后来跟东方旭兰好了,还染上了脏病。你因此对东方旭兰恨之入骨,于是,当翠萍提出这个谋杀计划的时候,你不仅没反对,还积极参与。而实际上,你才是真正的操作者。东方旭兰在被杀前,曾经吞过一颗含有麻醉成分的药丸,不用问,这就是你提供的。刚刚你那么激动,看来,那药丸不是你給东方吃的,那就只有翠萍了……”他停顿下来,看姚寒的反应。后者没有否认,他便接着说了下去,“——翠萍听说他牙痛,就假装体贴地給了他一颗药丸,然后,她跟他约好在马厩见面,于是,东方旭兰就偷偷溜进了马厩。你早就在那里等着了。就在东方旭兰在马厩里等翠萍的时候,他的药效发作了,于是,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制服了他。我猜想,你把他打昏后,原来准备杀了他的,可这时外面有人来了……他们是来看那匹马的,那匹马应该也在你们的计划之中。你们原来就准备在马厩杀了东方之后,分尸,将尸体带出园子。这样对你来说,可能更方便。当然,你们也可以在永幸园就地刨个坑把他埋了,可谁敢保证,你刨坑的时候,不被发现?所以,你们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决定分尸,将尸体带出去。可要是杀了人,马厩里就一定会有血,于是你们决定杀一匹马掩人耳目。你到永幸园后,就挑了其中一匹马下了毒。你一定没想到,那是公主的马。中午的时候,刘七他们就觉得那匹马生了病。公主的马生病可不是小事。他们担心它第二天走不了,耽搁了公主的行程,于是晚上又来马厩看它……”
赵子幸停顿了片刻,接着道:“我要是说得不对,你纠正我。——你没想到那个时候会有人来马厩。你马上把尸体藏在草垛里,然后自己躲了起来。你偷听他们说话,这才知道,你毒倒的那匹是公主的马时。你乘他们去找马夫的时候,溜出了马厩。然后,我猜你是故意让马夫在路上碰到你的,于是,你就顺理成章重新回到了马厩。也不知你又用了什么药,那匹马后来又吐又拉,弄得臭气熏天,这样,终于赶走了马厩里的其他人。等马厩里只剩下了你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乘机杀了东方旭兰,并分了尸。你把尸块藏在草垛下面后就离开了马厩,那时,公主的马夫就等在门外,你对他说,那匹马死了,让他收拾一下。当时,刘七去后门牵马了,东方旭兰的坐骑就在那里,他们那时也不知道那是东方旭兰的,他们只想快点找到一匹马代替公主的马……你离开马厩后,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在暗处偷偷观察。不久之后,刘七他们回到马厩,他们跟马夫一起将死马搬出马厩,埋了起来。你就是乘他们埋死马的空档,回到马厩,把东方旭兰的尸块搬走的。只是你没想到,就在你转移最后一批尸块的时候,公主来了……”
姚寒似乎一惊。
赵子幸笑道:“没想到那是公主吧?她拿了把剑,你就以为她是个武林高手了,当时你猝不及防,只有匆匆逃离。当然,你也没走远,你仍然躲在马厩外面偷偷观察那人的动向,你可能发现那是个女人,还发现她把尸块丢进了池塘。本来事情到此为止,只要没人发现池塘里的尸块,一切都万事大吉,可是,你没想到,尸块竟然被发现了,而且刑部的人打捞石块时,还捞出了你的衣服。你们做大夫的人,穿的都是青色衣服,你怕被人发现,就在那天晚上偷偷把那衣服拿走了,可是……”说到这里,赵子幸哈哈大笑,“你知道吗?根本没人看见你拿走那件衣服……”
姚寒大惊,他朝那个几分钟前指证他的侍卫望去,那人正低头傻笑。姚寒顿时面如土色,他指着赵子幸,连说了三个“你”,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姚寒,你如果不是做贼心虚,就不会着了我们的道。”赵子幸大声道,“翠萍死后,你怕仵作验尸发现她得了脏病,便找了个同乡好友假冒她的哥哥跟孔朝阳一起回到永幸园接走了翠萍的尸体。那个同乡好友就是罗起。他得了重病,反正也快死了,再说你又是他的好友,于是,他答应帮你一把。我说的没错吧?”
姚寒轻叹一声,没有否认。
“我现在还有两个问题要问你。”赵子幸道。
李怀茗在一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低声催道:“王爷何必跟他啰嗦!将他带回细细盘问!自然什么都清楚了!”
“不,这两个问题我现在一定要问。”赵子幸道,“姚寒!我现在问你,你是怎么把东方旭兰的尸块带出王府的?”
姚寒低头沉默。赵喜瑞想上前推他,被赵子幸用眼光制止。过了大约一分钟,姚寒终于抬起了头,他长叹了一声道:“罢了!事已至此,我说与你听又何妨!那晚我将尸块藏于马厩外的一个假山后面,随后分批带回我的住处。那日白天我带了个箱子来永幸园,第二日,我就将东方的尸块装在那箱子里带出了永幸园。”
“你带了那么大个箱子离开,门口的侍卫不检查吗?”赵子幸问。
姚寒苦笑。
“我带箱子进门时,在里面装了石头,我说那是治病的石头,那几个侍卫开箱验过,我出门时,他们只掂了掂那箱子的轻重,并未起疑。”
“只要重量不变,他们就以为里面装的还是石头。主意不错。”赵子幸道,“现在听第二个问题,你把东方旭兰的头埋在了哪里?”
姚寒轻叹一声。“我将他的头带到终南山随意埋了。”
“随意埋了?这么说,你自己也不知道埋在了哪里?”
姚寒摇头。
“当日心头郁闷便喝了点酒,醒来后,便随意埋下了那头颅。”姚寒苦笑了一声,“想我一生行医,悬壶济世,只想救人性命,何曾想过会害人性命?”
赵子幸回头看看麦晴。
“不像在说谎。”麦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