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摄影记者给她发了二十多张他从网上搜索到的“幽灵”的照片。他们跟教授一样,无一例外都是透明的。
“你说他是幽灵?”
“我想只能这么解释了。”摄影记者的回答相当平静。
但是,麦晴根本不相信幽灵的存在。她觉得那是教授耍的阴谋诡计,目的无非是为了欺骗师傅的感情。她决定把照片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师傅,然后两个人一起追踪这个男人的下落,可是师傅的反应却令她大跌眼镜。
“麦晴!你这个白痴!你发疯了!你竟敢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去调查他!你算什么东西!”郁乘风怒不可遏,她一扬手,把麦晴面前吃了一半的饭盆扫在地上,顿时菜汤四溅。有几个刚打完饭的师兄看到情况不对,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麦晴知道别人会怎么看待她们的这场纷争,所有人都会认为那是郁乘风的“失恋综合征”又在发作了,她不希望师傅在别人的眼里显得如此不堪,所以忍住委屈劝道:“师傅,别这样,别人都看着呢……”
可郁乘风对她的提醒充耳不闻,不仅如此,还猛地一步跨上她们中间的餐桌,朝她扑了过来,她猝不及防,连人带椅向后倒去,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郁乘风已经趴在她身上揪住了她的衣领,两只眼睛怒气冲冲地盯着她,就像两团燃烧着的鬼火。
“师父!你想干什么!”她本能地嚷了一句,她不否认自己当时是吓呆了,她记得自己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女人,一遍遍在问自己,这个人是不是我师父,是不是?
郁乘风一定也看出了她内心的恐惧,但她根本不在乎。
“照片在哪里?”她凑过来,那声音好像来自地狱底层。
本来,麦晴找来那照片就是想给郁乘风的,可当时的情形却让她犹豫了。
“说!照片在哪里?”那目光就像钩子一样刺过来,麦晴觉得眼睛一阵刺痛,她本能地想闭上眼睛,蓦然,她感觉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裤兜,那里当然是空的,但是冰冷的触感还是让她觉得浑身发毛。她意识到师父正处在崩溃边缘,她必须随时看住她,不然谁也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她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睛。
“照片在哪里!快说!”因为没找到照片,郁乘风越发暴躁,她的手仍在麦晴身上的各个口袋里狂乱地摸索,突然,她的手触动了麦晴腰间的一件硬物,麦晴的心随之咯噔了一下。
“师傅,照片不在我身上。”她急道。
郁乘风也知道自己碰到什么了,那是枪。每个刑警都有的佩枪。可是,自从退出十一组后,她的枪就被上缴了。
“照片,不-在-我-身-上。”麦晴又说了一遍。
郁乘风的手已经稳稳地落到了她的枪把手上。麦晴抬起了眼睛,她想用目光提醒已经丧失理智的师傅,在警察局的食堂拔一个现役警官的枪对付自己人,可不是能被轻易原谅的过错,这也不是什么被开除的问题了。
显然,师父对她的意思心领神会,但摆明了不想退缩。她迎视着麦晴的目光,嘴角向一边微微翘起,像是在嘲笑这个小徒弟的循规蹈矩。
麦晴当时真想问问她,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知道这是在哪儿吗?这不是你家或我家,这是警察局,只要你一拔枪,周围就会有无数支枪对着你,你根本没机会进攻就会被制服,而接下去,你面对的不是失去工作,而是失去自由,坐牢的滋味很好吗?
本来她想直接把这些话说出口的,但当时的情况不允许她这么做,因为郁乘风已经拔枪了,于是她不得不迅速作出反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任何东西在她手里都会变得像纸片一样没有重量,即使是人的骨头,在她眼里也像干炸土豆片那样又轻又脆,她丝毫不怀疑,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一个100公斤壮汉的大腿骨捏成粉末,所以,她提醒自己,要轻一点,轻一点,那是师父,不是敌人。
师父的双臂有结实的肌肉,她能感觉师父在用力,但跟她对抗,无疑是螳臂挡车,她双手轻轻一扣,等她确定师父的手臂已经无法挣脱后,微微向上一提,朝前掷去,只听到“哐”地一声巨响,她看见师父摔倒在十米开外的食堂门口,由于冲力太大,有两个刚刚进门的师兄被撞翻在地。在昏迷一分钟后,师父醒了过来,当麦晴看见她一瘸一拐地离开食堂时,她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她为能阻止师傅的可怕冲动而感到庆幸。
那件事后,她的上司张元安曾找她谈过话。
“她是不是想拔你的枪?”张元安当时问她。
很不巧,那把佩枪虽然没被郁乘风拿走,还是掉在了地上,而且,还是张元安捡起来还给她的。
“当然不是。”她下决心要为师父说谎。
“那枪怎么会掉出来?”
“我没佩好。这是我的错。”
“有人听见,她在向你要照片,是什么照片?”
“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张元安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看见她打翻了你的饭盆,她为什么攻击你?”
她不说话。
“麦警官。你是否想拒绝说明你们今天发生冲突的原因?”
她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当然是要拒绝,但是,面对上司,她似乎无法坦率承认这一点。
“我知道她是你的师父。我还知道你们感情一直不错。今天,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他换了一种推心置腹的口吻。
她仍然沉默。
“真的不能说?”
一阵难堪的沉默。
“那么,你应该会写报告吧。”不知过了多久,张元安终于打破了沉默。
她朝他望去,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别以为保持沉默事情就会过去,这是在警察局,什么事都要有个交代。”他把一个文件夹丢在她面前,“我想,这份报告还是由你自己来写更好。”
她迟疑了一下,拿起了那个文件夹。
“写好后,不要署名,直接交给我,也不要跟别人说。至于其它的,你就别管了。”
他是在帮她的忙吗?她有点疑惑。
“请问,局里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她问道。
“我们会先送她去接受心理治疗,如果这次事件跟她的那次恋爱有关的话,当然还会给她处分,因为她扰乱了正常的工作秩序。”他露出讥讽的一笑。
混蛋!难道我师父失恋就那么可笑吗?别以为自己长得人模狗样,有办公室的小女孩朝你发嗲,你就是楚留香了。
“那么对我呢?”她冷冷地问。
“你?”张元安又笑了笑,“因为你没及时阻止你师傅发疯,会在开大会的时候适当给予批评。”
好像还不错,至少不用受处分。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师傅作完心理治疗后,还会回来吗?”
“那要看治疗的效果了。”张元安往椅背上一靠,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她继续向你要那些照片的。我会想办法把她跟你隔开。”
她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问题吗?”张元安问她。
“我不希望她是因为我而离开这里的,她是个好警察……”
“她是否会离职,只跟她自己的行为有关。其实你也应该明白,她已经不适合再干这行了,我们会给她安排更轻松的工作。”
“更轻松的工作,是什么?”她想到了办公室影印文件的小妹。那不是大材小用?
张元安不耐烦地轻咳了一声,这是在提醒她,他们的谈话该结束了。
“那我先出去了。”她道。
张元安点了点头。可是,等她准备开门的时候,他又开口了:“我会想办法给她安排一个好工作,不过,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原来还有交换条件。
“什么事?”她问道。
“这个以后再说。”
她还想问,他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朝她挥了挥手,那意思是,她可以滚蛋了,于是,她只得退了出来。等来到走廊上时,她打开文件夹,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晚七点,杜宾路322号三楼。”
她没想到,那是一家印度餐厅,每个菜都奇辣无比,不过正合她的口味。
后来她想,要不是为了师父,她是不会去赴约的,如果没去赴约,她也就不会答应张元安跟他秘密合作。
F县和H县交界的地方是个不起眼的小城镇,从地图上看,它的面积大概只有F县的五十分之一,或者更小。麦晴开车经F县的主干道一直往北走,开了十几公里,经过一座4公里长的大桥,经桥下的方向牌指引,又穿过三条荒凉的街道,拐了好几个弯,才终于在一座小石桥的桥边看见那个小城镇的地界牌。那是一块石刻的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面刻着两个字——鸥城。
古怪的名字。
这里有海鸥吗?如果有海鸥是否意味着这里有海?
蓦然,她无缘无故想到了张元安的奔驰车。他说它已经掉进了海里。会不会跟这个鸥城有关?——他说,小树林路在F县和H县的交接处,她已经查过100遍地图,也请教过交通队的师兄,他们没有一个听说过小树林路,但是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告诉她,如果这条路真的存在,那只能是在鸥城。没错,就是这里。——那为什么,他的车会掉进海里?是有人在他的车里动了手脚?还是有人在后面追他?而这两天他又去了哪里?
麦晴开车穿过那座小桥的时候,脑海里又闪过三个月前在那家印度餐厅里的情景。
那天,她比约定时间晚到了五分钟。进店之后她站在走廊上东张西望地找他,一个穿蓝色汗衫的男人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想叫对方让开,等把目光移到对方的脸上,才蓦然惊觉,眼前的人就是张元安。只不过,那天晚上的他跟平时很不一样,他穿了件红色汗衫,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
“张……”她刚想打招呼,就被他打断了。
“跟我来。”
他把她领到座位前。座位深陷在一个角落里,灯光昏暗。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要选这么隐蔽的位置,外面的空座可不少,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任何话,他就已经开始提问了。
“你从哪儿过来?”
“从局里。”
“我好像看见你六点就出发了。为什么现在才到?”
他怎么知道我六点出的门?他在监视我?
“你是六点出的门,没错吧?”他又问。
“是的。”
“下午我给你发过短信,收到了吗?”
他确实发过,不过她实在看不懂他在说什么,短信的内容是:“下班后直接去,不要跟任何人说。”这算是命令吗?
他注视着她,在等她的回答。
“我收到了。”她答得不太情愿。
“我让你下班后直接来这里。我是中文写的。我没打错别字吧?”
妈的,我不过是晚到了5分钟。她真想骂人,不过,她还没忘记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是她的顶头上司。
“我去办了一件私事。”她不得不给出解释。
“私事?你是不是跟谁见过面?”他皱起了眉头。
真是莫名其妙。我跟谁见面跟你有什么关系?
“麦晴,你是不是见过什么人?”他又问道。
“是的。”她闷声道。
现在假如说家里有急事,是不是可以顺利抽身?
“你去见什么人?是不是有人给你打过电话?是有人约你出去的?对方还是个男人,对不对?”他似乎急了起来。
现在,她不仅想离开,还想在离开之前,给他一拳。
“麦晴,快回答我!”他竟然还低吼起来。
她很担心30秒后她会把餐馆的餐桌拍出一个大洞,于是,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桌上弹起了钢琴,每次她生气的时候,都会以这种方法来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盯着她的脸,目光中混杂着期待和焦虑。
“五点五十分是有个男人给我打了个电话。”她终于回答了他。
“果然。”他点了点头。
她瞥了他一眼。
“我们约好六点十分在我家附近的公园门口见面,我跟他一起呆了10分钟,然后我步行回到局里,开车再到这里。跟我见面的人叫李悦,在昨天以前他是我的男朋友。他的职业是A大学生物系的讲师,如果领导有兴趣,可以去查他。”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而他则像傻瓜般仰头看着她,嘴角在慢慢向上弯,就在她拿着自己的挎包准备转身离去时,他忽然从座位上跳起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麦晴,这是误会,这完全是误会。我真没想到……”他笑了起来。
没想到什么?是没想到我会说实话?还是没想到我曾经有个当大学讲师的男朋友?她真想甩开他的手,但又怕自己稍一用力就把他推到墙上去,所以,她只能忍着气,由着他把自己拉回到了座位前。
“来来来,我们点菜。”他把她按回到座位上,打了个响指,叫来了服务员。“这里的印度菜很正宗,我们边吃边聊。”接着,他以最快的速度点了两个咖喱套餐和一份烤饼。
可是,她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
“有什么事就快说吧。”她看着面前那盘红艳艳粘乎乎的东西,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放下吃了一半的土豆烤饼。“麦晴,最近有人在跟踪我。”
他的开场白把她吓了一跳。
“那人不仅跟踪我,还骚扰我的朋友。一个星期前,我跟一个朋友约好一起看电影,那个人在我朋友出门前一个小时打电话给她,约她到A区图书馆见面,我的朋友去了,结果在那里遭到了袭击,那人乘她不注意给她闻了一种迷香,她昏迷了3个小时,等她醒来时,她已经在医院的急诊室了。本来以为是迷药抢劫,可她什么也没丢。当然,她也没有遭受性侵犯。”张元安用手掰了一小块烤饼放到嘴里嚼了两口后,继续说,“三天前,我约了另一个朋友在音乐厅门口见面,音乐会开场30分钟后,她才到场,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竟然听不见我在说什么,才坐下10分钟,我们就不得不离开音乐厅,因为她说有只虫子钻进了她的耳朵,她痛得大喊大叫。我把她送到医院看了急诊,医生从她的耳朵里拿出一根很小很小的针……你见过中医针灸用的针吧?”
“我见过。”她已渐渐被他的话吸引。
“粗细跟那个差不多,但长度是它的20分之一。”
真像个暗器。对方是怎么把它丢进她的耳朵里的?假装说悄悄话?
“你的朋友没事吧?” 她关切地问道。
“医生说,经过治疗能够康复,不过听力自然会受点影响。”
“那她有没有向警方提供什么线索?”
张元安摇了摇头。“她说不清,也记不得了。”
“她可真倒霉。这是谁干的?你有仇家?”
“先听我说下去。最奇怪的是昨天。我约了个朋友一起吃晚饭,约好7点见面,可她直到7点半还没到,我就打了个电话给她,她的手机关着,我又打到她家里,她母亲说她一个小时前就走了,那时候,我已经预感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果然,半小时后,我收到消息,她在一家印度餐厅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拳,她摔下去的时候,头部着地,出了不少血,医生给她缝了二十多针,现在她还躺在医院里。——现在你该明白,我刚刚为什么会问你这么多了吧?简单地说,在最近一个星期里,凡是跟我约会的女性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侵害,我跟你说的只是其中比较严重的三起。”
“难道还有别的?”她心想,你的女朋友可真不少。
当然。有的出门的时候被人推了一把,差点摔跤,有人在半路上突然发现自己的钱包掉了,结果回家后,发现钱包就在家里……这种怪事很多……”张元安将烤饼蘸上咖喱放入嘴里,若无其事地问,“麦警官,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你有仇家。”
“还有呢?”
“对方可能是你的情敌。”
张元安抬起眼睛瞄了她一眼。
“说下去。”
“有目击者吗?”
“没有。没人说得清袭击者的长相。而且,他使用的还是公用电话。”
好吧。麦晴决定实话实说。
“这个人不仅窃听了你的电话,还弄到了你的通讯录,袭击你朋友的方式也很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所以我认为这个人应该是老手,他的反侦察能力很强,如果不是有前科,就是很了解警方的破案程序,其次,这个人应该跟你很熟悉,可能就是你身边的人,比如你的邻居、朋友、家人,或者你的同事,不然他怎么能窃听到你的电话,又弄到你的通讯录?而且我想,他的工作时间一定比较自由,不然没可能随时跟踪你的朋友,或者随时监视你。我想来想去,你身边只有一种人符合罪犯的特征。”
“哪一种?”
“警察。”
张元安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跟你约会的女性都遭到了袭击,但没有一个遭受重伤或死亡,这说明,他的目的只是威胁或警告。你和他一定有共同认识的人。也许他很喜欢你过去的某个女朋友,所以这个人可能是你的情敌……”麦晴没再说下去,服务员正好送来她的印度酸奶。
张元安看着她喝下一大口酸奶。
“味道怎么样?”
“跟超市的酸奶没什么不同。”
张元安又指着她面前那盘红艳艳的咖喱牛肉问道:“你觉得这个怎么样?这可是这家店的招牌菜,也是这里最贵的一道菜。”
“名不副实。”
“很难吃?
“至少不能算好吃。”她老实回答。
张元安笑了起来。
“麦晴,我请过那么多人吃饭,只有两个人说我点的菜不好吃。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我的小外甥女,她才5岁。”
你是在说我幼稚吗?麦晴想,其实我只是懒而已,我懒得说谎,懒得费心思讨好别人,我就是懒,随便你怎么想。
“麦晴,现在要想找到一个像你这么老实的人真的很难,其实这就是我今天找你来的原因。你刚刚分析得不错,这些事的确跟我过去的女朋友有关。——先给你来杯别的饮料怎么样?”张元安把那杯酸奶放到了一边,又给她叫来一杯冰镇可乐。
可乐的味道果然比酸奶爽口多了,张元安看着她喝了几大口,又旁若无人地打了一个嗝,才心满意足地说下去。
“我过去的女朋友叫王显云。她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从大二开始恋爱,本来打算毕业后就结婚的,可是在大学毕业前,她突然失踪了。”
“失踪?”
“对。而且她的失踪非常奇怪。我记得那是四月份,她告诉我,她的父母去加拿大给她哥哥看孩子了,大概要两个月后才回来,那时候我们正好放春假,于是,我就打算去她在F县农村的家玩几天。本来只有我们两个,但是临行前,她的好朋友齐红也要去,齐红和她的男朋友朱子强也是我们的同学,我当然不好反对,后来,朱子强又拉上了他的一个中学同学,那人叫罗明,是S市戏剧学院的学生,长得很帅,他也带了一个女朋友,那个女人你或许认识,她叫沈一菲。”
“沈一菲?”她大吃一惊,“我昨天还在电视里看见她。”
沈一菲是S市电视台一档时尚节目的女主播,出镜率很高。
“对,就是她,当时她还只是个小丫头,看上去没比你强多少。”
怪了,干吗拿我跟她比!她白了他一眼,心想,人家是光彩照人的演员,而我只是一头为国家拼命的母牛。
张元安没在意她的反应,继续说道:“当时,王显云家就我们六个人。本来朱子强和罗明他们四个说好住两天就回去的,可是,就在他们准备出发的那天下午,下起了大雨,他们跑到山下的车站上,准备搭乘公共汽车回市区,可足足等了30分钟,汽车都没到,后来才知道,那一班车在半路上遇到了车祸,来不了了,而下一班车,至少得再等一个小时,因为那场车祸阻断了交通。朱子强和罗明都不愿意等,于是,他们就只能又回到了显云家。事情就发生在那天晚上。他们是四点左右回来的,我们五点开始吃晚饭,7点左右晚饭结束,接着,显云和齐红负责收拾碗筷,我跟罗明、朱子强、沈一菲四个人在他们一楼的一个房间搓麻将。等我们打完牌差不多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我们都有点累,于是就各自回房休息。我以为显云会在房间里等我,可是,她不在那里,我跑到楼下的厨房去找她,在下楼的时候碰见了朱子强,他问我有没有看见齐红。”
“就是跟你的女朋友一起洗碗的那个。”
“对,就是她。我们一开始以为她一定是跟显云在一起,可是厨房里只有显云一个人。显云说,齐红本来跟她一起在二楼的房间聊天,9点左右,齐红突然说她肚子疼想上厕所,二楼也有厕所,可显云听到齐红急匆匆奔下了楼,还听到打开大门的声音,当时她也没多想,就自己看电视了。”
“当时外面还在下雨吗?”麦晴问道。
“在下雨。我们根据显云的说法跑出门去找齐红,可根本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在山下边,离显云家一公里左右的地方,有家小旅馆,如果齐红想到公路上去搭车,那家旅馆的老板一定能看见,但他告诉我们,那天晚上,他没看见过任何人从山里走出来。我们没办法,只好回到显云家,又把整个房子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当然还是没找到,齐红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你们有没有报警?”麦晴问。
“报了。显云家没有电话,最近的警署离她家也有四、五公里,后来是我和朱子强两人步行到那家小旅馆打的电话。可最奇怪的事是,等我和朱子强回来后,发现显云也不见了。”
“啊?”
“我和朱子强回到家后,我就直接去找显云,我想在警察到之前单独跟她谈谈,齐红失踪前,是跟她在一起的,我总觉得,她有可能是忽略了某些细节,当然也不排除她隐瞒了一些事。可是——她不见了。罗明告诉我,我和朱子强走后,显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急着出门来找我们,可我们根本没碰到她,直到第二天早上,她都没出现。我跟朱子强两个人在她家里待了三天,也没等到她,她跟齐红一样,就这样失踪了。”
麦晴觉得事情是够怪的。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失踪了两个人。”
“对。”
“那后来呢?”
“齐红没再回来,显云的失踪案也没有任何进展,直到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
“我在电影院碰到了显云。”
什么!我本来以为她已经一命呜呼了呢,麦晴心道。
“可是。她说她不是王显云。”
“你认错人了?”
“她是这么说的,可是我叫她名字的时候,她的反应告诉我,我没认错。而且,我还记得她的声音。”
“她是一个人吗?”
“不,她身边带着个五、六岁的小孩。”
“是她的孩子?”
“看起来是。”张元安茫然地望着前方,“我可以肯定就是她。有些小动作是一辈子都改不了的。我记得过去,她每次特别高兴的时候,都会抓头发,就像这样,”张元安抓了下自己的头发作示范,“我看见她陪那个小孩在小卖部前买爆米花,小孩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很高兴,她就这样抓了下头发,所以我一下就认出了她。我叫了她的名字,她也立刻回头朝我看过来,从她看我的眼光,我知道她也一下子就认出了我,只不过,她很快就作了掩饰。”
麦晴觉得张元安的故事越来越好玩了。
“她看上去怎么样?我是说穿着打扮什么的。”她知道外在的东西有时候很说明问题。
“好像混得不错,衣服很高级。”
餐桌上出现短暂的沉默。
“你想听听我的看法吗?”隔了一会儿,麦晴道。
“请说。”
“两个人同时失踪,若干年后,一个没有音讯,一个却出现了,而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既没有用她过去的身份,也没有回自己的家,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当年杀了另一个,然后逃走了。”
“杀人!”张元安叫道。
“开玩笑,你居然会没想到?”麦晴也吃了一惊。
张元安避开了她的目光。“我一直以为……她才是被害人。如果你跟我一样,认识她们两个,你一定会跟我想法相同。其实……齐红比她更像个凶手。”
“可是这个齐红没有回来……这事过去多少年了?”
“16年。”
“16年。”麦晴加重了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