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抬头,没有署名,也没有多余的话。七个字用钢笔写成,字很漂亮,像蝇头小楷。
另一封信里则谈到了他对董晟的看法。
“我确实对他很熟悉。我们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去了英国。我对他的了解超过了他自己,我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他——可悲。这辈子都被道德之绳所束缚,这注定他终身都是囚徒。多年前,在我们15岁那年,他爱上了父亲新买来的小妾。我对他说,他应该开口对父亲说的,他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后来,那女人却变成了我的囊中之物。也许有人会说他是洁身自好,但对我来说,他就是个懦夫。”
“我知道他早晚会死。他努力想让生活变得简单,可简单的人最容易被毁灭。我跟他的战争,早在多年前就胜负已分。我知道他会死,只不过,谁也猜不到他会跳江。事情太突然了,他还没准备好。”
也就是说,这个人是董晟儿时的朋友,还跟他一起出过国。
我马上打了个电话给岳父,我让他回忆一下,他师父董晟有没有提到过这样的朋友。
“难道是苏湛?”岳父脱口而出。
苏湛就是苏云清的父亲。
如果信真的是苏湛写的,那他会不会参与了徐家灭门案?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如果把苏湛归为杀人嫌犯也说得通。
首先,他是外科医生,虽然他的医术如何没人知道,但至少他具备外科手术的技能;其次,苏云清自称在案发当晚遇见过苏湛,但也可能她确实和苏湛碰面了。虽然她没说相遇的地点,但如果她就在西田巷这一带行窃,那应该就是在案发现场附近碰到苏湛的;第三,苏云清跟苏湛约好见面,随后她就死在约定地点附近。这件事上我跟莫兰的意见相同,我也认为苏云清一案的嫌疑人,应该是知道她那天要去电影院的人。苏湛当然知道,因为就是他约她去的。
另外,岳母说过,那天晚上当徐海红告诉他们家里发生的惨祸时,苏云清显得目光呆滞,神情异常。如果当时,她意识到凶手可能是她父亲,那她的奇怪表现就解释得通了。
还有就是,根据案卷显示,凶手应该是两个。他跟王宝国的关系似乎很密切,如果王宝国是凶手之一,那这个写信人很有可能就是另一个了。况且他们两人似乎还守着一个秘密。“看看我们有多特别”,他们一定是共同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此人才会不断地发出这样的感叹。还有什么比杀人更不平常的事?
这时,我想到了凶器。
于是,我马上让刚刚空闲下来的郑铎跟我一起搜查这套屋子里所有的刀具。
结果,在王宝国跟邻居共同使用的公共厨房里,在他的那个小碗柜的抽屉里找了三把一模一样的小刀。我记得案件资料上曾经提到,凶器应该是一把小弯刀,刀锋下有弯钩。这些小刀符合这样的特征。
“确实跟凶器有相似之处,不过需要作做一步的验证。”郑铎神色凝重地说,他开始意识到我们可能正站在灭门案凶嫌的家里。他将那几把小刀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个袋子。我看见他又拿出了手机,“我需要几个人马上过来。”他拨通电话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挂上了。
而我关心的是,他死的时候,用什么来刮胡子。
结果当地派出所很快送来了一把带血的小刀。
“我们只是怀疑他用它来刮胡子。”送刀来的民警似乎也对此存疑。
我看了看那把刀,跟之前被我们找到的小刀一模一样。鬼才相信,他会用这玩意儿刮胡子。不过我觉得这也怨不得那位民警,谁会想到,他实际上就是想用刀割自己的耳朵?
一个人得有多变态才会干这种事?
郑铎默不作声地将那把刀收了起来,随后,他面无表情地将那位民警送出了门。我听见那个民警不断在向他提问,而郑铎最后只是语带讥讽地回答了一句:“我猜他是因为刮胡刀太贵,舍不得买,才会出此下策。”
直到下午2点,我们才离开王宝国家出门吃午饭。我们打算在离王宝国家不远的一家快餐店随便吃点什么。刚到快餐店,莫兰就来了个电话。听说我们有重大发现,她马上表示她也要来看看。
我跟郑铎刚叫好各自的套餐,她就到了。我看见车窗外,一辆奥迪车朝街对面开去,我知道肯定是董纪光载她来的。
“其实他也想进来,但他有点怕你。你是市局的人,他过去在市局吃过苦头。”莫兰笑着对郑铎说。
郑铎仰头看着她,半天没回复。场面有点尴尬,莫兰马上决定把他丢在一边。
“到底有什么重大发现?”她把脸转向我。
我把我们的发现说了一遍。
“这么说连凶器都找到了?”她大惊。她回头看了一眼郑铎,但马上又朝我看过来,“哈,你们效率好高!”她高兴地说。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样子看起来像凶器,得经过验证才能确认。”我说。
这时候郑铎的套餐送来了。
“马上给我打包。”他命令服务员。
服务员把他的套餐拿走了。
“你不在这里吃,准备去哪里,回办公室?”我问他。
“你别管了。”他站了起来。
服务员很快替他打包完毕,他拿着他的午餐,付完钱匆匆离去。
“他是不是很讨厌我?”莫兰问我。
“不知道,他是个怪人。你不必理他。”
“我当然不会理他。你刚说找到了一些信?”
因为郑铎走的匆忙,信件还在我的口袋里。我把信给了她。正好,这时候我的那份午餐送来了,是我喜欢的滑蛋牛肉饭。我吃饭的时候,莫兰就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嫌犯的书信。
“似有若无的文风,应该是个有文化的人。”莫兰说,“‘看看我们有多特别’,那说明他们有个共同的特征是别人没有的,或者一起干过什么,是别人不可能会干的事。”
“如果他们一起杀了人,那的确是蛮‘特别’的。一般人不会干这个。”我说。
莫兰又把信看了一遍。
“我看他指的好像不是这个,他似乎不单单指的是某一件事,而是指个特点,一件他们经常会干的事。杀人不是特点,他把他和王宝国跟其他人完全分开了,他把除了他们以外的人,都称为——他们。”她盯着那几张泛黄的信纸看了一会儿,忽然她身体的挺得笔直。
“怎么了?”我问道。
她看看我面前吃了一半的套餐,“你在吃东西呢。以后再说吧。”接着,她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我。信封里是张黑白照片。
而照片似乎没什么主题,中间是大片的天空,一边是树叶,右上角上是一个教堂式样的尖顶,没有人物,也没有特意要拍的东西,背面则用蓝色钢笔写了几个字——“我的喜悦岛”。
“这是哪儿来的?”我问莫兰。
“这也是在云清阿姨包里找到的。我妈说昨天忘记拿给你了。这照片原先是夹在一本《毛泽东选集》里的。听说是她有一次去苏湛家里拿走的,因为那是苏湛很喜欢的照片,他还给它加了个相框。”莫兰指指照片背面的字,“你看这几个字跟你那些信的笔迹是不是有点像。”
经她提醒,我马上对比了一下,果然一模一样。
“看起来真的是一个人写的,真的是苏湛!”
“虽然没经过验证,不过我看八成就是他了。就是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徐子健一家,还有那个王宝国,他们两个跟徐子健有什么冤仇?”
这可问住我了。
“看来这有可能会是个谜了。”我说,“如果苏湛跟你爸的师父一样大,现在得有90多了吧,我估计他……”我忍不住摇头。
“确实啊,他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莫兰知道我在说什么,“今天我让乔纳查了苏湛的档案,结果发现他那个时代的人,档案都好模糊,照片也没一张。而且,解放前的人事档案都已经没了,人事局只有一份简单的婚姻记录。说他结过三次婚,他的第一任妻子叫薛尤,1933年病逝,但我们还没查到薛尤的档案。乔纳答应我,会找市文献局的朋友在旧档案里再查一遍,不过听她的口气就知道有点悬。接着,苏湛1939年跟纺织女工薛英结婚,1946年薛英生下女儿苏云清。然后,1959年他跟薛英离婚。1962年他第三次结婚,对方是个21岁的理发师。但是你知道吗,他的前两次婚姻都是在解放前,都无从查考。”
“时间太久了,很多东西都说不清。不过,他跟薛英的结婚应该是事实,要不然怎么会有苏云清?”
“乔纳查过薛英,证实她是1946年跟他结婚的。可他们的结婚证是1950年补办的,两人的档案里都有一张补办结婚证的证明,证明人是董越,难道补办这类证明不需要街道的盖章?”
我觉得她提到的事很好解释,“当时有战乱,证件丢失是很正常的事。至于要不要街道的证明,我猜想当时刚刚成立新中国,大概这种手续还不够完善吧。”
“你说的也对。不过……”她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也许是我想多了。”
我吃完午饭,跟莫兰又回了一次王宝国的家。她坚持要去看看,我也正想去瞧瞧郑铎的人有什么进展。
我们走到王宝国家门口,就发现那里已经拉上了一条黄色的隔离带,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了。门口有几个邻居在好奇地向里张望。郑铎看见了我们,他朝我们走来。
“怎么样?”我问他。
“小弯刀跟凶器的轮廓和外形相同,已经通过电子扫描比对过了。另外我还找到两把新刀。”他一边说,一边递给我一副鞋套,显然,他不想让莫兰进屋。
“我等你吧。”莫兰退到了走廊上。
过了会儿,我听见她在跟邻居说话。
“他一个人过,也没想到找个伴,他肯定性格很内向吧?”
邻居大妈嘀嘀咕咕地开始跟她说了起来。
我知道莫兰总有办法打发自己的时间,便专心搜查起王宝国的抽屉来。结果,我在最上面的那层找到一本通讯录。我想,如果小刀是新的,那说明他定期会去某个固定的地点买刀,或者定期从制作刀具的人那里拿货。所以,他的通讯录里很可能有对方的电话。很快,我发现通讯录里,有个电话号码的后面加了个小括弧,里面有个“刀”字。
我马上拿出手机拨通了对方的电话,那是个外省的号码。
“喂,谁啊?”电话接通了,一个中年男人粗声粗气地问道。
我表明身份后,就问他是否认识王宝国。当他听到王宝国去世的消息,倒并不十分惊讶。
“他这两年身体的确大不如前了,年纪大了,毛病就多了。”他说。接着他告诉我,王宝国很多年前就开始从他那里买刀了。原来对方是个家庭式的刀具制作作坊。
“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在你这里买刀的?”我问道。
“那年头就长了,有五六十年了吧。他是我爸的老朋友。我刚出生时,他还来喝过满月酒,从那时候起一直到现在,他一直在我们家买刀。哎呀,前阵子我还给他送过两把刀。他年岁大了,来回不方便,都是我送过去的。没想到,唉!”对方提起王宝国的死,就不胜唏嘘。
“我们市里到处有卖刀的地方,他为什么偏偏找你们买刀?”这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商店里的刀可没我们的好用。首先是不轻不重,其次钢质好,最重要的是特别锋利,像他买的都是斩骨刀,一般都是屠宰场的人来我们这儿定。就是因为好用,切骨头,手起刀落,别说多快了。”
“他是你的老客户,你应该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吧?””他不用手机,他就用那个家里的电话。”
这解释了为什么我没能在他的住处找到他的手机。
“他每隔多长时间会定一次刀?”我又问。
“以前是每年六把,这些年是每两年定两把。”
王宝国常年定制斩骨刀,并且数量逐年减少。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过,这至少说明在案发的1969年,他手边应该就有跟凶器相似的刀具。
“你们家的斩骨刀有什么特别的标记吗?”
“体积小,一般是同类刀中最小的,分量也是最轻的,而且也最快。全国也就是我们能做出这样的刀。”
如果那些刀果真是独一无二的,那我想王宝国的嫌犯身份就可以确定了。
那天离开王宝国家之后,我就去了一趟电信局,因为我需要查一下王宝国的通话记录。这是警察的惯用思路。我认为跟他亲近的人,肯定跟他有电话往来。在去电信局的路上,我问莫兰有没有从邻居那里打听到什么。
“他们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平时为人挺随和,但跟邻居的关系比较疏远,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不过他们说,前几年他每年都会出门一段时间。据他自己说,他是去福建走亲戚了,走的时候,总是要带大包小包的东西,还会打扮得整整齐齐的。邻居都怀疑他去相亲了。可惜啊,他从没带女人回来过。”
“接收尸体的派出所,已经调查过他的社会关系了。如果他真有亲戚在福建,他们肯定会告诉我。但他们说,他唯一的亲戚是他堂兄的女儿,而且据说那人根本不知道有王宝国这个人的存在。他们平时没联系。”
“那你说他去福建干吗?”莫兰问我。
“也许他最特别的朋友苏湛就在那里。不过,如果他们真的是好朋友,应该会通电话。”我迫切地期待能在电话记录里找到苏湛的电话号码。
这时候,董纪光已经把车开到了电信局门口。
我花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就拿到了王宝国一年的固定电话记录。
这时我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4点了。我决定到单位去晃一圈,顺便看看乔纳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自然,莫兰跟我同行。
令人意外的是,等我们到达目的地时,在警局门口碰到了辜之帆和副局长。辜之帆从他的宝马车里下来,彬彬有礼地替副局长打开了车门。
“那我走了。”辜之帆对她说。
她略高傲地朝辜之帆点了点头。
这时,我发现她的腿有点瘸,好像受了伤。如果换作别人,可能早就扑上去搀扶了,但我就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想我没踹她一脚已经算不错了。倒是莫兰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局长,您这是怎么了?”莫兰关切地问道。
副局长好像正在想心事,莫兰的出现把她吓了一跳。她犹疑了一会儿才镇定了下来。
“你?”她认出了莫兰,但她并没有甩开莫兰扶着她的手。
“您摔倒了?”
“是车祸,在我家附近,一辆车没头没脑地朝我冲过来……”她看看自己的脚。
“就是刚刚那个人吗?”莫兰又问。
“就是他。幸亏没伤到骨头,只是扭伤了,还擦破了点皮。他是个医生,他替我止了血,简单包扎了一下,马上把我送到医院去了。如果不是看他态度好,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莫兰扶着她慢慢进了警局。
事后她跟我一样,已经猜到了岳父的打算。可她一点儿都不吃惊。
“不管怎样,她现在应该没工夫注意你了。我爸说辜之帆会每天过来关心她。”莫兰认为这对我的破案有很有利。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因为市局的法医科很快就出了一份法医鉴定报告和现场勘察报告,这意味着市局鉴证科参与了此案的调查,但风声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当然这是后话了。
那天晚些时候,我陪着莫兰去拜访了苏云清的表弟。因为那些信很可能是苏湛写的,所以我意识到苏云清案跟灭门案也许真的有关联。
苏云清的表弟马正是个50多岁的暴发户,中等个子,体形肥胖,手指上套着两个方形的金戒指,脖子上则挂着一根一指粗的金链子。他住在郊区的一栋高级别墅里,对当年的徐子健案他也略有所闻。
“当时这案子并没有公布,不过我还是听我爸说了。”
他爸就是苏云清的亲舅舅。
“表姐死后,我舅舅被叫到派出所去了解过情况。听说是自杀。”马正语气轻松地说,“那时候警察说,表姐怀孕了,还问我们认不认识徐子健。我爸没听说过这个人,后来他在派出所门口碰到郭敏,才知道出了什么事。反正那时候,我们听说这事都傻掉了。不过,我们从来没觉得她的死跟那件事会有什么关系。”
马正给我们倒来两杯饮料。
“别客气。表姐死了那么久,没想到还会有人提起。是不是又有了新的线索,难道她不是自杀?”
“现在还不确定。我们只想打听一下她自杀前的情况。”我说道。
他在我们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缓缓地说道:“说实话,我跟她也不太熟。因为房子的事,她对我,对我们家的人都有意见,她基本上不跟我们说话。有一次,我妹妹说错了一句话,还被她打了两个耳光。我爷爷生日的那天,她还把一锅的面条倒进了水槽里。她就是这么恨我们,她恨我爸和我爷爷,她恨我们所有人。但她算是我们那里最漂亮的,没人比得上她。”他说话时看着天花板的某个角落,像是回到了过去的美好岁月。难道他曾经暗恋过她?
“她自杀前有没有男朋友?”
他看着我和莫兰,笑了起来。
“现在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好像也没必要隐瞒了。她有没有男朋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他随手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一根雪茄咬在嘴边,“是我的。”他简短地说,随后点燃了雪茄。
我承认我很吃惊,但我并没有表现出来。
“是你的?你强奸了她?”莫兰看着他问道。但我听得出来,她并不是在谴责他,更多的是好奇。
“可不能这么说。”马正略带得意地舔了舔嘴唇,一只手摸着皮质沙发的扶手,“她自杀前三个月从内蒙古回来过一次,是因为我哥结婚,她是特意来捣乱的。你们能想到吗,她不远万里从内蒙古回来,就为了破坏我哥的婚礼,因为她恨我们家。”
“你哥的婚房就是她过去的家吧?”莫兰道。
马正并不否认:“对中国人来说,房子就是一切。不管是什么年代。她知道我哥要在她原来住的地方结婚,先是写了封信来大骂我父母是强盗。随后在我哥结婚的前一天,她来了,但不巧的是被我发现了。我就跟着她到旅馆,我问她打算干什么,她当然是不肯说。然后我们就吵了起来,她给了我两个耳光,是她先动的手。她的问题就是她太喜欢动手。我那时候也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的,也不可能像傻子一样让她打个没完吧,所以我就抱住了她。”他又笑了起来,“我们都是年轻人,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开放,根本没机会接触异性,所以一碰到她的身体,我就没控制住自己,但是她也没怎么反抗……所以也不能说我在强奸她。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半推半就……”
我眼前出现的场景是,在简陋的旅馆客房,两个穿着的确良旧衬衫的年轻人互相撕扯着,喘息着……
“没多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所以急着回来了。她在那边肯定是没法待下去了,肚子快见怀了。”马正继续说道,“她说她要找到她父亲,让他为她堕胎。”
原来这才是她急于找到父亲的原因。
“你对她父亲了解多少?”我问道。
马正又摇头:“我没见过他几次,只知道他是个医生,留过洋,在K县开了一家诊所。可他从不参加我们家的聚会,不管是春节还是别的什么日子,他也没来看过我们家的人,他更不允许我们去他家。总之,我们都觉得,他看不起我们是工人。”
“那你姑姑当初嫁给他的时候,你爷爷他们能同意吗?”莫兰问道。
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
“一开始是没结婚,就是住过去了。我听说,有一天她回来说,她要搬出去住了,她有男人了。那时候还是解放前,时局不稳,家里又穷,能少个人吃饭也不是什么坏事。再说,我姑姑给了我爷爷奶奶每人一点儿钱,有了那些钱,他们觉得其他的也就无所谓了。”
“有苏湛的照片吗?”我问道。
马正摇头:“拍是拍过,不过没留下来。我姑姑跟他离婚的时候,苏湛把所有的照片都要走了,而且都烧掉了。”
“那当初他们为什么会离婚?”莫兰又问。
马正深吸了一口烟道:“苏湛说我姑姑把钱都贴到娘家了,我姑姑怪苏湛在外面勾三搭四,跟几个病人扯在一起。两人后来是水火不相容。我姑姑嗓门大,脾气大,但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苏湛一激她,她马上就答应离婚了。两人说到离婚,当天就离了。反正他们离婚的时候也没经我们家人的同意。”
那天我们从马正那里至少得到了两个信息,第一,苏湛的诊所在K县;第二,苏云清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后面那件事让我岳母异常恼火。平时脾气温和的她,那天在晚饭时大骂马正。
“畜生!他们家的人都是畜生!!强盗!要不是他们,云清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苏湛对云清那么狠,归根结底也是他们造成的!苏湛把云清也看成了他们中的一个!畜生!他居然还住别墅!看着吧,有他倒霉的时候!”
现在岳母似乎已经认定苏湛是凶手之一了,餐桌上也没人反驳她。
我也觉得苏湛的嫌疑最大,但是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却怀疑,我们是否能证实自己的猜想。我现在终于明白最初乔纳为什么认为破这案子是异想天开了。
因为四十年的岁月消灭了大部分的直接证据。就算我们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我们也无法证实他们曾经到过现场。
当天晚上10点钟的时候,老法医陈键又打来一个电话。
“小高啊,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说了。当年徐海红做过体检,被查出她有性交史,大概两年左右。当时我问她是不是有男朋友,她说她在家乡的时候,被邻居强奸的。后来那人又霸占了她两年,直到她回到父母身边这事才结束。她从来没告诉过别人,她求我们别说,别记录,我们考虑再三,为她的将来着想,最后还是没有把这事记录进去。”
这段话那天晚上一直在我脑子里转。后来我把这事告诉了莫兰。
她的想法跟我相同——那封信。
“我们应该去查查,她13岁那年,她家的邻居中有没有谁从山上摔下去后死了。”她道。
徐海红的老家就在K县。
第3章 第三天锁定凶嫌
就像很多医生跟我说的,你的习惯就是你过去的生活刻在你身上的记忆。每当我开始侦察一件案子的时候,我就自然而然会想到两件事——钱和电话。莫兰说,这是典型的警察办案思路。所以,虽然我记不得过去侦破过的案子,但是有些东西还是留了下来。
我拿着在王宝国抽屉发现的储蓄卡去了银行。调查的结果是,王宝国的两张银行卡里共有5万元的存款。然而,在进一步的调查中,我发现他在1999年,有过一笔40万的进账,而在那之后的十五年间,他陆续将这笔钱提走了。在2001年,他一下子就提走了20万元。没人知道他把钱去干什么用,他从来没跟银行的工作人员提过。
我请银行的工作人员帮我查这笔40万款项的来源,结果发现钱是一个叫李建林的人汇来的。经调查,李建林是个建材批发商。他告诉我,他汇给王宝国的其实是房款。原来他在1999年曾经向王宝国购买了两套旧公房。他已经将其中一套转售,而另一套他父母仍居住在里面。
“我们看房子的时候,两套房子都已经被搬空了。”李建林在电话里说,“我父母现在住的那套,除了阳台上有两盆花之外,房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另一套房子就是厨房有一块地板被烧穿了。”他告诉我,交易结束后,他就再也没见过王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