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了我两个地址,我立即让乔纳查了这两套房子的产权。结果发现,这两套房子原来的主人居然都是苏湛。1999年1月19日,苏湛去世后,两套房子作为遗产留给了王宝国。
嫌疑人居然去世,乔纳也是刚刚查到这条消息。这让我抑制不住地失望。查悬案的问题又出现了,你无法体会当场逮捕凶手的快感,如果看不到他脸上害怕和悔恨交织的表情,那真是一大遗憾。不过,不管他是否已经去世,案子还是得查。好在还留下了两个花盆,如果幸运的话,我想,至少我能搞到苏湛的指纹。
那天我又去了一次第一人民医院,因为苏湛就是在这家医院走到人生终点的。医院的档案科为我查到了苏湛的就医病历,上面写明的死因是心肌梗塞,联系人那一栏就写着王宝国的名字。我找到了当时给苏湛急救的医师,他对那时的情形还记忆犹新。
“送来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没呼吸了。我们过去的那个王副院长说,他们两个在下棋的时候,这位老爷子下了狠招,心情激动,一下子就厥过去了。等送到这里,脉搏已经没了。我们做了急救,但没能救回来。”
听他的口气就知道,这事根本没惊动警方,也没人往那方面想。因为那是冬天,老年人因为心血管脆弱,发生猝死的概率很高。
“只不过……”大概因为我是警察,急救医生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老爷子被送来的时候有点脏,手指甲里都是泥,脖子里也是泥,好像有几个礼拜没洗澡了……”
我复印了一份急救记录后便匆匆赶往两套房子的所在地,结果却意外地发现,那两套房子离第一人民医院都很近。其中一套就在医院的背后,而这套房子某个房间的窗子正对着医院院长的办公室。另一套房子就在离医院大概一站路左右的地方,它也在徐子健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我相信这绝非偶然,苏湛和王宝国很可能早就在监视徐子健了,看来那次案件他们已经策划很久了。
可是,动机是什么呢?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置徐子健于死地?
苏湛跟徐子健有什么过节?
我让乔纳好好查一下两人的背景,结果一无所获。
“苏湛,你知道的,几乎没留下什么资料。现在只知道他死了,医院开了死亡证明,他的身份证什么的都是齐全的。至于徐子健,虽然有一堆档案资料,但我没看出两人有什么交集。都四十年了,我看你们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的答案了。”
这确实令人遗憾。
但乔纳有一个令我意外的发现,她对我说:“你老婆让我找的薛尤,我找到一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事实上,同名同姓出生于1915年的,本市一共只有3个,但在1933年出事的就她一个。”
“苏湛的档案里,好像说那个女人是1933年去世的。”
“听我往下说好吗?”
“好吧。”
“薛尤是董瑞书的侧室,原是一名歌姬,1932年嫁给董瑞书,1933年突然失踪,为此董瑞书还报了案。”
“董瑞书,他跟董晟是什么关系?”
“董瑞书是董晟的父亲。”乔纳接着道,“当时,董瑞书共有三个老婆,薛尤是三太太,二房叫苏玉荷,大房叫王氏,他跟这三个老婆一起就住在徐子健被杀的那栋房子里。我在民国警务档案里查到了1933年董瑞书的报案陈情书。可那边管档案的人居然不许我复印和拍照,什么破规定?!但我弄清了大致意思,就是说,在1933年重阳节那天,董瑞书去堂兄那里喝酒,回来后就直奔小老婆薛尤的房间,原本是想他妈的好好干他一场的!结果,小老婆不在房里,更奇怪的是,他到处找都没找到。于是,他让家里人点了灯一起找,可还是没找到。就这样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小老婆还是没出现,董瑞书就去报了警……”
“等等,等等。你说他的二房,她姓苏?”
乔纳朝我坏笑:“记性不好,耳朵倒挺尖。我马上要说到精彩的部分了。后来,大概相隔三天之后,董瑞书又去报警了,说他15岁的儿子董湛也不知所踪。”
“董湛?!”
乔纳把资料夹往桌上一丢,“不管你怎么想,这故事让我想起了巴金的名著《家春秋》。”她看我一脸茫然,马上说,“不好意思,你连你爸妈是谁都记不得了,当然不会记得巴金是谁。他是个老作家,写的是反封建的小说。我的猜想是,这故事里的一对年轻男女,董湛跟薛尤私奔了。薛尤嫁给老董的时候才17岁,当时董湛15岁,而老董已经50岁开外。董湛的老妈姓苏,所以我猜想,他后来就改名叫苏湛了。那个湛还是同一个字,还是那个湛蓝的湛。”
“可他私奔的话,能有条件自己出国留学?”我提出了疑问,虽然我觉得乔纳分析得非常有道理。
“董越当时已经成年,他有能力帮助弟弟。”
“我记得苏湛去补结婚证明的时候,证明人是董越。”我说。
乔纳耸耸肩道:“如果他是苏湛的亲哥哥,这种事就很好解释了,不是吗?”
“董晟跟董湛,他们两人的年龄相差多少?”
“我查过了,两人同年,不过董湛大三个月,算是哥哥。董晟和董越都是大房王氏所生,二房就生了董湛一个。”
“如果董湛就是苏湛,那就比较好解释了,那房子过去是他的家,他的哥哥董越在他看来是被徐子健害死了,这就是杀人动机……”我正跟乔纳说话,郑铎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告诉了我几件事。第一,已经确认周霖跟董纪贤有亲子关系;第二,笔迹鉴定的结果出来了,那封写给王小林把她骗到太平间门口约会的信确实是王宝国所写,而那些威胁徐子健的条子也出自同一个人之手;第三,莫兰提供的那张照片后面的字,跟写给王宝国的信是同一个人所写。所以,可以肯定苏湛就是写信人;第四,还是关于那张照片的,他们在照片上一共提取到六枚指纹,他们认为其中一个应该是苏湛的。
至此,综合郑铎给出的结果和我调查到信息,我可以确认,王宝国和苏湛就是1969年除夕夜灭门案的主要嫌疑人。
那天之后,我都在办公室研究王宝国这一年之内的通话记录,可我没能找到苏湛的电话号码。后来我想想,这也不可能,因为苏湛已经死了。但我很快发现,大约每个月的15日,他都会跟某人联系,而这个人正是徐海红。所以,看起来王宝国应该也是徐海红的老熟人。我打算就这件事,好好盘问她一下。
与此同时,乔纳则在查1948年前后,在徐海红所在的K县,她邻居的死亡状况。结果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查找,果然被她发现了一条重要信息。
“刘火旺,44岁,1948年坠崖身亡。刘火旺跟徐海红祖母家同住一个村庄。他有前科,他在民国监狱坐过两年牢,罪名是偷盗。看来不是个好东西!他死的时候44岁,没有结婚,是个老光棍。”
这么一来,又跟信里的内容对上了。可这意味着,这案子又多了一个嫌疑人——徐海红。我也看出当年的专案组曾经对她做过很仔细的调查,可见,当时的专案组也怀疑她与凶案有关。原因很简单,她是灭门案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唯一的受益人。她继承了父母和两个叔叔留下的所有财产,在当时来说,应该是笔巨款了。这也能让她在政策开放后不久就能出钱买下了她现在住的房子。
那天,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我才见到莫兰。
她告诉我,她今天跟着父亲去了一趟养老院。
“我爸的师娘自从沈晗去世后,就住了进去。本来老爸还想叫董焱一起去的,可她一口回绝了,还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妈。更过分的是,她还把我爸骂了一顿,说我爸是非不分,害我差点跟她吵起来……”她说起这些有点愤愤不平。
“那你们后来去了没有?”我问道。
“当然去了。不过……”莫兰皱皱眉,“老师娘好像不赞成我们去查案,她说‘人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了,还查什么!’。这是她的原话。她还说,沈晗当年的调查笔记在他去世后,她就烧了。她说她年纪大了,就快入土了,不想再为这件事而烦心了。她还劝我爸放弃。她连提都没提她女儿,看起来已经心死了。”
“那你问过她什么吗?”
“我随便跟她闲聊呗。我问她,为什么那些徒弟去吃年夜饭,都那么晚去。8点多,不是有点晚吗?”她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晚饭就是只喝一碗汤。
“你干吗问这个?”我觉得这问题好无聊。
“我是想到什么问什么。然后她说,她也很恼火,她可没让他们那么晚来。她还说起了董晟去买酒的事,她说他一回来就把酒藏了起来,生怕被徒弟们发现。我说太师父在抄家前,就把家里的财产给分了,我问她,是不是太师父得到了什么消息?她说董晟跟她说,是个病人偶尔听见的。”
“你不饿吗?”我发现她喝了几口就停了下来。
她摇头,看起来情绪有点低落。
“怎么了?”
“去了养老院,我觉得人老了真可怕。虽然老师娘收拾得挺干净,走路也挺麻利,但别人……”她轻轻摇头,“我看见好几个老人身上挂着尿袋,还有好几个坐着轮椅,我觉得……”她轻轻叹息。
“人总会老的。”我说,“希望我们老的时候,至少身体能好一些。”
那天晚上,我们没再研究案子。我陪着她去街上散了会儿步,我们一起吃了一份芝士蛋糕。这让她低落的情绪略微好转了一些。
“我妈很高兴,你那么快就能锁定嫌疑人。”在回来的路上,她对我说,“不过,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父亲杀死亲生女儿这样的事。”
“可惜现在还无法证实。而且,两个人好像都已经死了。”我说。
她挽住了我的胳膊。
“这也难怪,他们都是高龄老人了。我没想到的是,苏湛可能还是董晟的哥哥。我爸也没想到,因为他从没听他师父提起过还有另一个哥哥。”
“如果徐海红跟苏湛认识,那徐海红也是嫌疑人。这是我们唯一还健在的嫌疑人。”
“董纪贤如果是周霖的父亲,那就意味着……”
“徐海红是被董纪贤强奸的。但我认为董纪贤干的这件事,他跟凶案无关。因为那案子我觉得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不是一时冲动能干出来的。”我把那两栋房子的位置告诉了莫兰。
她很赞同我对这件事的结论。
“这可以解释所有不合理的地方。苏湛如果跟徐海红是情人,我认为他是不会在那个时间干这事的,这不合理。而且如果发生关系和打破头是为了混淆警方的视线,那苏湛就不应该留下痕迹,是吧?”
我知道她是想说精液。
“他们平时都很小心,从来没人见过她跟某个男人在一起,从来没有。我认为她当时应该正送他们离开。因为如果那时候她的两个同伙都在,董纪贤就没机会逃走了。而她之所以会在外面,不是去拿信,而是在望风。”忽然,她停住了脚步,“高竞,你有没有想过她之前上馆子的钱是哪儿来的?”
“我想不出来。”
“她在口供里说,她负责开信箱,还说她妈的信箱钥匙掉了一直没去配,所以只有她一个人能开信箱。”
我蓦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只有她一个人能开信箱,那有人汇钱给她,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天哪,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四十多年前的汇款凭证。

第4章 第四天恐怖的猜想

又是新的一天,王宝国的罪犯身份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
那天一大早,我还没出门,郑铎就来了个电话,说他们在王宝国住处的冰箱里发现了少量的人体碎骨,因此他们怀疑王宝国可能跟某些碎尸案有关。
此时家里只有我跟莫兰两人。“你最好让人查查历年的碎尸案资料。”郑铎说。
此时家里只有我跟莫兰两人,莫兰照例在为我准备早餐,岳父和岳母已经出门去逛公园了,因为案情进展顺利,他们的心情很不错。我放下电话后,就把郑铎的新发现告诉了她。
“别人肯定想不到一个平时溜须拍马的人,居然是个碎尸犯。”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低头默默地把两个牛肉煎包盛在了盘子里。
我知道她不喜欢郑铎。
“莫兰,他也许并不可爱,可他做事还是很有效率的。”我坐到餐桌边,莫兰给我倒了杯热豆浆,但她仍没有说话。
我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牛肉煎包来,我知道这是岳父特意为我做的。岳父是个美食家,他不仅喜欢吃,还喜欢做。而在各类红肉里,他偏爱牛肉。为了一饱口福,他还曾特意去内蒙古采购新鲜宰杀的牛肉。
“莫兰,你怎么了?”我吃了一个牛肉煎包后发现奠兰仍然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这令我有点不安。
她看着我的盘子,“你快吃吧。”她道。
“你是不是在生谁的气?”
她摇摇头,笑了。
“你知道这牛肉煎包里的牛肉有多贵吗?”我以为她要跟我说价钱,但其实她要说的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折算下来,价格得200多元一斤呢。我爸为了做这些牛肉煎包,费尽了心思。昨天一上午,他都在忙这件事。里面的卷心菜还是有机的呢……所以,亲爱的,我是有话跟你说,但是我得等你吃完了才能说。我可不想让你听到一半就把它们都吐了。”她看着我说。
她的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想鼓励她立刻说出来,我可不会因为什么事而吐了如此美味的早餐。但我看她脸上的表情,知道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于是,我风卷残云地把剩下的那个牛肉煎包吞下了肚子。
“现在可以说了吧?”我把空盘子递给她。
她接过盘子的时候朝我微微一笑。
“你知道苏湛的那些信让我想到了什么吗?”她反问我。
“什么?”我喝了口豆浆等着她说下去。
“他的信能让你想到的最变态的事是什么?”她又问。
“我想,他们可能是同性恋关系。王宝国一直单身。两个男人之间的友谊,我估计也就是这事了。当时可没那么开放。‘看看我们有多特别’,这可是很特别的。当然了,这也只是我的猜想,因为苏湛好像对女人还是很有兴趣的。”
“这就是你能想到的最变态的事?”
“对。”
莫兰忽然笑着走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亲爱的,我真爱你。”她轻声说。
可我觉得她的甜蜜有点不对劲,我感觉,她好像是在说我幼稚。
“那你从那些信里看见什么了?”我问她。
她笑着退回到水槽边。
“你看他提到的,炉子上的牛排、红酒、音乐、尖厉的牙齿、嘴里的唾液,还有‘闻到他们的气息’等等等等,所有这些,只能让我想起一个字——吃。”
“吃?”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你刚刚说,郑铎他们在冰箱里发现人体的小碎骨。高竞,碎尸犯是不会把尸体放在冰箱里的,他们碎尸的目的是为了掩盖被害者的身份,或者便于弃尸。他们碎尸后,通常会很快把尸块扔掉,也许还会扔在不同的地方。把它们放在冰箱——那是我们对食物的做法。”
我望着她,感觉脚底发凉。
我明白她在说什么了。但我承认,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是说,他们在吃……”
她朝我点头。
“灭门案的被害人不是有肢体损伤吗?耳朵、手指和眼睛……当时我想,他们也许想要一个战利品,但是,这些东西好像不太容易保存。当时冰箱还没普及,他们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呢?——它们很快就会发臭。于是我想到,当时食品的供应很匮乏,当然,他们养成这种癖好,跟饿没什么关系,从犯罪心理的角度而言,应该是从小受了什么刺激。”她开始转身干起家事来,她把我的盘子放进了洗碗池,“还记得法医报告上说的吗?”
“什么?”
“并不是所有人都中毒。孩子和妇女都没有中毒,而且孩子的体内还有泻药成分。警方认为那是下毒行为,但实际上,那可能正好相反。”
“泻药是解毒剂?”我的额头都出汗了。
“对,而没有中毒的人都遭到了切割,当然了,老人除外,为什么?……人们是不会吃有毒的食物的,至于老人嘛,买菜我们都会买嫩的……”她突然念道,“看看我们有多特别!”听到这句,我的心一阵狂跳。太恐怖了!
“所以说,当年第一人民医院的尸体被偷割的事件……”我没说下去。
“是前一晚刚死的尸体。”莫兰背对着我说,“我猜那时候大概比较容易切割,而且比较新鲜。再说还是车祸身亡的,应该没什么大毛病。人们在选择食物的时候会非常小心谨慎,尤其是食尸者。”
食尸者,这三个字听得我头皮发麻,同时又犯恶心。这事让我太意外了,直到我离开家门,脑子里还一直在走马灯似的变换着各种血腥的场景。我还仿佛看到王宝国和苏湛在长长的餐桌前相对而坐,他们谈笑风生,收音机里播放着音乐,餐桌上则放着两个盘子,一盘是人的眼珠,另一盘是刚煮过的耳朵和手指……莫兰没有在我吃牛肉煎包的时候提起这件事是明智的,我真的快吐了。
我离开家时,在路上给郑铎打了个电话。
我把莫兰的想法告诉了他。
郑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当他开口时,他并没有直接对我说的话作出反应。
他说:“你知道吗?他死的时候,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肚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我们现在确定他不是脑溢血,而是饿死的。”
“饿死的?”
“我猜想他是因为年事已高,失去了捕食能力,所以才会饿死。他的菜单上一旦失去那最特别的一道菜,其他食物就会变得难以下咽——‘看看我们有多特别’,我终于明白是什么意思了!”郑铎几乎是笑着把话说完的。我知道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莫兰的“猜想”。
他答应让法医再做一次全面的尸检,同时,他告诉我他已经申请了勘察犯罪现场的报告,“如果报告批下来,我马上会带着人去一趟徐家,这下会把她家来个兜底翻。”在挂电话之前,他又问我,“你女朋友叫什么?”
“她是我太太,她叫莫兰。你问这个干什么?”
“太太?可惜了。”他说。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喜欢他说话的口气。
“能想出这种事的女人不一般啊。如果你们分手,一定要通知我。”
等挂了电话,我才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妈的,他好像还挺认真的。那天,为了摆脱食尸者的可怕联想,我把自己丢进了邮局的后仓库。负责接待我的邮局工作人员告诉我,他们准备在下个月销毁部分旧票据。我觉得我还真走运。在忙了三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在角落的灰尘里找到一大包文革时期的票据。接着,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在那包票据里查询收款人姓名为徐海红的汇款单。
这可是个细致活,必须每张都查看一遍,而那里至少有几万张票据,也许更多。后来邮局派了两个工作人员来协助我。结果,到傍晚6点,我们终于找到了两张汇款单。
我一看,两张都是苏湛寄来的,上面还有他的诊所地址和电话。时间分别是1965年3月和1966年5月,每次都是35元。这些钱在当时算是一笔不小的馈赠了。我想,对于从小被父母遗弃,长大后又备受欺凌的徐海红来说,这些钱恐怕不仅仅代表经济上的援助,还有更深层的意义。她的生活中最缺乏的应该不是钱,而是爱。如果这个男人愿意为她提供保护,给她钱,或许还会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倾听她的哭诉,那她会怎么做?
我想到苏湛信里所写的话,“她不在乎我把她带到地狱的第几层。只要能跟我在一起,她愿意终生跟我为伴。我相信这才是真正的爱情。我除了回报她我最真实的一面,除了这样,我不知道我还能否有别的选择。”所以说,既然她爱他爱到什么都不在乎,那她很可能愿意为他做一切事.包括协助他杀人。
我将两张汇款单,直接送到了郑铎的办公室。
我回家后,马上把苏湛的诊所地址发给了乔纳。她骂骂咧咧地告诉我,她刚刚下班,但是为了我和她亲爱的姨妈,她不得不重返办公室。但过了大概三分钟,她马上就给我来了个电话,而她说的事跟案情毫无关系。
“我看见辜之帆接副局长下班了。”她好像是躲在楼梯的角落里在偷窥,声音听上去偷偷摸摸的,“妈呀!我们副局长今天居然穿了条裙子,我过去一直以为她是变性人呢,现在我得改变看法了。”
我想提醒她赶紧回办公室查资料,但她似乎乐此不疲。正好莫兰走过来,我赶紧把电话给了她。“你表姐,她在偷窥副局长。”我说。
想不到莫兰的热情马上高涨起来。
“是吗?”她马上接过电话,“嘿……怎么样怎么样?啊,天哪……哈哈,现在走廊里是不是没人?你最好现在走过去,跟她打个招呼,这样以后她就不敢给你穿小鞋了……那有什么?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乔纳好像终于结束了偷窥,莫兰在为她可惜,“你真的可以在他们搂搂抱抱的时候突然出现,多好的机会……我教你个方法,你就拿着一颗扣子,说这是你在他们亲热的地方找到的,你得把时间和地点说清楚了,还得让她听见,这样她就会心虚……好吧好吧,算我白说了,白白浪费了好机会!不许骂我!不许叫我贱妃!反正我就是看她不顺眼,谁让她这么对我们家小高的?好,不打扰你了。”但她还是拿着电话。
我想莫兰如果加入黑帮,她应该能想出一百个方法把人拉下水。贱妃!每次莫兰出什么鬼主意,乔纳都这么叫她。
她们的电话还没结束。
“……我今天把杜雨晴的案件又看了一遍,我觉得过去的案子,结案都好草率啊……就这么一个人烧得面目全非,居然连亲子鉴定都没做,就算完了……是啊是啊,那时候还没那么发达。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杜雨晴根本没死,她找了个替死鬼呢?对,我认为她有帮手……”乔纳大概问她这跟徐子健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她有点语塞,“……好,好像没什么关系,不过……我今天上网查杜雨晴的资料,居然发现王宝国写过两篇关于她的文章,其中一篇文章的题目是《杜雨晴自杀之谜》……”
我本来已经准备去吃晚饭了,听见这句话禁不住止住了脚步。
等莫兰挂上电话后,我马上问她:“王宝国写过这样的文章?”
“可不是吗?他好像是个戏迷,他写的文章主要是从观众的角度介绍杜雨晴的生平。整篇文章给人的感觉是,他好像近距离跟她一起生活过,连她刷牙需要两个杯子,一个专用于盐水漱口他也知道。他还说她在遭受迫害时,心灰意冷,曾经想用裤带把自己勒死,他还说明是绿色的裤带,但因为裤带断了,没有成功。他还说有人看到杜雨晴在南方出现……得了,我把文章拿给你看,你看了就明白了。”
她朝饭厅张望了一下,现在家里就是我跟她。
岳父和岳母已经吃完饭出门散步去了,这是他们的习惯,他们一个星期少有机会跟我们共进晚餐,因为他们下午5点就吃晚餐了,这对我和莫兰来说都太早了。然而,这对他们来说却是养生的一个方面——晚饭早吃,可以减少肠胃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