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过她吗?”
“我揭穿了她。”方智闻低头看着他的书桌,“她一开始跟我嘻嘻哈哈,后来我说,你是不是爱上了别人?她就呆住了,然后她又笑了,她说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她妈妈能活下去。其它的,她都无所谓。我问她爱上了谁,要不要我帮忙?我是把她朋友,真的想帮她,因为我觉得她这样压抑自己,其实很痛苦。我这么一说,她就笑不出来了。她看着我,突然问我想不想跟她去开房。妈的!我差点被她这句话吓傻了,心想现在的女生可真开放。不过,哈哈,我们当然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她反悔了?”
方智闻深深吸了口烟,说道:“她说,这么做也许可以死心。我明白她的意思,如果不是那个人,她跟谁都无所谓。”
8. 美丽的女委托人
司徒云康早就注意到这个穿宝蓝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了。他第一次看见她,是在底楼的大夏律师事务所门口,她正在按门铃,第二次,是半小时后,他到8楼的诚胜律师事务所去找熟人,凑巧看见她走进了同楼的另一家律师事务所,第三次是在一个小时后,她正从他隔壁的王汉阳律师事务所走出来,这一次,他注意到她目光涣散,神情悲切,走过他时,要不是他及时避开,她差点一头撞到他身上。目送着她走入电梯后,他拐进了王汉阳的事务所。他跟王汉阳是校友,王汉阳比他大几届。
“刚刚出去的是谁啊?”他走进门时,王汉阳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听到这句话,抬头朝他一笑,揶揄道:“Joe,你还是老样子,一看见漂亮女人,嗅觉就特别灵。”
“这可不能怪我,事务所的女秘书都是智慧型的,在这栋楼难得能看到这样的美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礼物,“嗵”地一声放在朋友的桌上。
“什么玩意儿?”王汉阳好奇地看着漂亮的包装,问道,“酒?”
“上次你说你很想要一瓶,忘了?”
“冰酒?”
“嗯哼。德国冰酒。我朋友给我搞到几瓶,我喝过,还算不错,所以特意给你留了一瓶,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王汉阳端详着那个精美的包装盒,笑道:“好,谢谢你啦。”他把它放到了书桌下面的柜子里。
“喂,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司徒云康提醒道。
“还没忘记她呢?”
“她走的时候脸色不好,她是你的客户?”
“你还真好奇。”王汉阳拿起一叠文件,慢悠悠整理起来,说道,“简单地说,她的男朋友杀了人,她想为他找个律师。”
“你拒绝了?”
“当然。你知道我一般不接刑事案,成功几率低,打起来也麻烦,而且,你知道负责这案子的警官是谁?”
“是谁?”
“杜森。”
“杜森是谁?”司徒云康很困惑。
“整个警局系统的神探。虽然职位不高,但一般难办的案子都会丢给他。我以前跟他合作过,我了解他,这个人的生活里只有两件事,一是吃,二是破案。那个案子正好在他负责的区里。”王汉阳把手上的案卷翻得哗哗响,“这么说吧,如果杜森认为她男朋友是凶手,那基本上,她男朋友就是凶手。”
“嚯,评价可真高。”司徒云康有点不服气。
“杜森是破案高手,据我所知,凡是他的案子,律师都得捏把汗。所以……”王汉阳笑起来,“尽管她是个美人,肯付的报酬又高得吓人,我还是拒绝了她。”
“她男朋友到底犯了什么案子?”司徒云康问道。
“他杀了刚才那个女孩的继父。被害人好像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李继文,你听说过他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我知道,写历史小说的,最近几年很有名,在电视里开过讲座。他的书观点新颖,文笔流畅,我和我哥都很喜欢。我哥那里还有他的全集。怎么,死的是他?”司徒觉得很诧异,看见王汉阳点头,便道,“按理说,如果死的是名人,那报纸和电视应该有报道,怎么有?”
“我从来不看这种书,不知道他也是名人。不过,刚刚她跟我谈话的时候,我顺便查了下这宗案子的简报。知道她男朋友为什么要杀她的继父吗?”
“为什么?性骚扰?”司徒猜测道。
王汉阳笑了笑,没说话。
“不错,这是个很明显的动机。”司徒云康点头,接着又问,“那么,这女孩怎么说?”
“她提不出任何有价值的证据,只是不断重复,她男朋友没有杀人,是个好人,温柔善良的好人。哈!也许他只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才表现得温柔善良,能够将筷子插入别人咽喉的人,怎么都不能让我认为,他是个善类。”
“筷子!?”司徒云康逮到了这个词。
“是的,筷子。”王汉阳把文件丢在桌上,望着他道,“简报上说,凶手是用筷子杀死被害人的。上星期一根鱼刺卡到了我的喉咙,我不舒服了一个晚上。筷子!我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这跟朝嘴里开一枪不一样,用筷子,人是不会马上死的,Joe,想想被害人的感受。”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把筷子插进被害人嘴里的?被害人得张开嘴,他才能干这事吧?他是怎么让被害人张开嘴的?”司徒云康道。
王汉阳看着他,停下了手里的活。
“而且,如果他们认识,我猜他们的关系一定不怎么样。”司徒云康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后,停下脚步说道,“我觉得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被害人是不会在女孩的男朋友面前张开嘴的,没这必要,也不合适。所以我想,也许……这个男人在遇到被害人的时候,被害人就张着嘴,也许,那时候李继文是睡着了,也许……他当时已经死了。”
“呵呵,Joe,你的想象力真丰富。不过我告诉你,你能想到的,杜森一定也能想到。假设这个男人是凶手,杜森一定会给出无懈可击的证据,而假设那个男人不是凶手,那么杜森就会还他清白,将他释放,这官司就打不成了,反正横竖都是你输,这案子根本没有打赢的可能,所以我劝你少管闲事,”说完这些话,王汉阳继续低头理他的文件。
“我可没说要管闲事,我只是随便说说自己的看法。”司徒云康为自己辩白。
“得了吧,我知道你刚结了两个大案子,现在闲得发慌,正憋着找点事做呢。”王汉阳一眼看穿了他。
司徒云康朝他微微一笑。
“可惜她已经走了。”
司徒云康不知道这是不是命运的安排,两个小时后,当他信步穿过淮海公园,准备去看他的另一个律师朋友时,他再次遇见了她。她看上去已经精疲力竭,黯淡的脸色和闪亮的宝蓝色裙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林荫道上有条长凳空着,她快步走了过去。坐下后,她从挎包里掏出本红色的笔记本和一支笔,她用那支笔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她是不是在把拒绝她的律师名字一一划掉?在这两个小时里,她又找了几个律师?
她神色茫然地慢慢合上了笔记本,接着,他料到会看到这个场面,她急急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终于哭了起来。
哦……司徒云康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后来想,如果当时,他不是正巧路过,不是正巧看到她在哭,他可能真的会听王汉阳的劝,在她身边走过,就当没看见她。
他走到长凳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还在哭。
“小姐,我在申庆大楼见过你。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他首先开了口。
她停止了抽泣,别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但没说话。他看见她眼角挂着泪珠。
“我的办公室就在你刚才去过的王汉阳律师所旁边。”他解释道。
听完这句话,她蓦然睁大了眼睛。
“你是司徒律师?”她问。
“你知道我?”这回换司徒云康吃惊了。
“我去过你那里,你的办公室在装修。”她用纸巾擦去眼角的泪珠。
这么说,我也在她的拜访之列?司徒云康心里一阵高兴。
“你找过我?”他温和地问道。
她点点头,但不知道是不是这几个小时里,她已经遭遇太多拒绝的缘故,她好像已经没有信心旧事重提了。她只是茫然地望着前方。
“你找我什么事?”他不得不主动提问。
“我……”她仰头望着他,好像在判断他会以什么态度对待她,隔了会儿,她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我想,我想请你为一个人辩护,他是我的男朋友,他,他最近被抓了,因为警方认为他杀了人。可其实,他什么都没干,他不会杀人,他很善良……”她看着他,骤然停止了叙述,眼泪再次湿润了她的眼睛,“算了,”她把目光移开了,“我想,你一定认为我说的都是废话,打官司是需要证据的,可我什么都没有……”她泄气地说。
“嗯……他自己认罪了?”以他的身份,似乎不适合安慰他,所以他只能语气温和地问她。
“是的……”她泣不成声。
“可是你认为……”
“不是他……可是,我以为……”她忽然抬头看着他,大声说,“我以为律师只是为客户服务,不是为真相服务的!……”
奇怪,她为什么这么说?她希望她的律师仅仅为她服务,而不是为真相服务?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知道真相?真相是什么?她男朋友真的是杀人凶手?因为她觉得真相对律师不重要,所以她很有可能会隐瞒真相。她可能什么都不肯说。如此一来,该怎么辩护?……怪不得有那么多律师会拒绝她,看来王汉阳的看法是对的。这官司没办法打,最明智的做法还是别惹麻烦。
但是,现在是自己撞到枪口上的,就算拒绝也得技巧点。
“嗯,你的事,我听王律师说了一些。”他道。
她充满期待望着他,他看见一颗泪珠凝结在她的睫毛上,他尽量不去看她,目光扫向前方的梧桐树。
“虽然我很想帮你……”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付双倍。”她迫不及待地插话。
他微微皱了下眉。“这不是钱的问题。”他道。
她没说话,他垂下眼睛,看见她的两只手攥成了拳头。
“其实我很想帮你,但是,我以前从来没接触过刑事案,对这种案子完全没有经验,所以我真的是……爱莫能助啊。”他平静地说。
她望着他,过了会儿,才说:“不,你办过刑事案的。在2007年年初。有个女歌手在自己家里被人杀死,嫌疑人是她的男朋友,是你为他辩护的,后来官司打赢了。真正的凶手是在两个月后被抓住的。”
这是他办过的唯一的一件刑事案。
“你怎么知道这事?”他有点吃惊。
“为了找律师给阿奇辩护,我查了很多律师网站。我专门挑那些律师回复的咨询看,有人在几个星期前咨询过你凶杀案的事,你在回复他的时候,提到过这件案子,后来,我去网上查了这个案子,发现报上原来登过。”她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了,“你不想帮我,我能理解……我知道,这事很麻烦。”
他无言以对。
“现在,请你……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好吗?我知道律师都很忙……”她道。
“那么……”司徒云康站起身时,心里满是愧疚,他相信他刚刚跟她公布自己的身份时,她曾经对他满怀希望,可现在,他却再次让她失望了。
“我想,我就不打扰你了。我的确还有点事……”他轻声道。
“谢谢你。再见。”她瞥了他一眼,马上垂下了眼睛。
“再见。”他道,目光正巧落在她的手上,现在拳头已经放开了,它们无力地垂在那里,他不忍心再多看它们一眼,快步朝前走去。
但是,没走出几步,他又忍不住回头朝她望。他看见她茫然地坐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本红色的笔记本,她一共找了多少律师?剩下的,她还准备一个个去拜访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付双倍。”她的这句话在他耳边响起。。她准备为这件案子付出多大的代价?
假如有个用心险恶的律师,明知道案子没成功的可能,但为了骗她的钱却接下了案子,那对她来说岂不是更加残酷?
他停下了脚步。
也许,我该在旁边提醒她一下?也或许,我先听听她怎么说?先了解案情再拒绝她也来得及。筷子!这凶器可真有意思。
想到这里,他又快步走回到了她身边。
“你?”看见他回来,她吃了一惊。
“好吧,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这儿太热了。”他平静地说。
9. 教授夫人
凌素芬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个穿西装的胖警察在她对面已经坐了有10分钟了,除了喝咖啡,吃草莓饼干和看文件外,居然一句话都没跟她说。他到底把她叫来想干什么?难道就为了让她看着他吃饼干?真是活见鬼了!难道他以为他是个警察就可以随便浪费别人的时间吗?我还约了律师谈遗产官司的事呢!
“嗯呵!”她故意大声清了下喉咙,并动作幅度较大地在座位上扭动了两下。
这个名叫杜森的警察终于从那杯便宜的速溶咖啡面前抬起了头。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和蔼可亲地朝她笑了笑。
哼!想不到警察还会朝人笑!不过,这骗不了人!通常越会笑的警察越不是人!哼!
她抬起手,端详着自己早晨刚擦的淡粉色指甲油,冷冰冰地说:“我今天约了律师谈事情,麻烦你,如果想问什么,是不是能快点?”
“好。”杜森点了点头。
她抬起了头。
盥洗室的灯是不是你关的?”杜森问道。
她好像冷不防被推了一把,但立刻稳住了自己。
“什么盥洗室的灯?”
“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才会做这种事,凌女士。”杜森道。
她咬了咬牙。
“是又怎么样?”
“什么时候关的?”
“半夜!”她恶狠狠地回答。
“可是你说你整夜没出过自己的卧室。”杜森盯着她看。
她白了他一眼。
“我不记得了。也许出来过一次,从门缝里看见盥洗室灯开着,我想他可能在里面睡着了,所以就关了灯。我敲门,他没反应!”
“根据你的说法,你跟李继文在生日宴会后,发生过争执,是不是?”杜森问道。
“嗯,我们吵了几句。”她一想到那场争执,心情马上低落了下来。
“你们为什么吵架?”
“为什么?!”她瞪了他一眼,好像他就是7月4日晚上的李继文,“他又提起了那件破事!他想跟我离婚!”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怎么说的?”她不明白这个警察到底想知道什么,“他还能怎么说?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说,我想离婚,笑嘻嘻的,像在开玩笑,但我可不觉得那有什么可笑的!”
“能回忆他的原话吗?”
“他的原话?”她不知道那有什么区别。
“请你想想看。”杜森倒是很有耐心。
“吃完饭,其他人走了以后,我问他今天晚上过得怎么样?他对我说,素芬,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一起过我的生日了,我们应该留张合影。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笑嘻嘻地从茶几上拿起本杂志,一边低头看着杂志,一边说,我明天会正式向你提出离婚。”她永远记得他说这话时的神情,每次回想起来,就像有把刀在割她的心。
“他说完这句话后,你说什么?”杜森平静地问她。
“我当然很意外。我跟他吵了起来,我叫他不要做白日梦,我一辈子都会缠着他。他听了我这些话……”
“怎么样?”
“他说他已经决定了,我不同意也没用。哼!”
“还有呢?”
她犹豫是否该把下面的话,一股脑儿说出来,因为这是这个家庭的丑闻。但是,她转念一想,强薇早就向警方承认了李继文对她做的一切,既然她不要脸,我干吗还要顾及她的脸面?她一抬头,看见杜森正盯着她看,她又说了下去:
“我提醒他,即便跟我离婚,他也没可能跟强薇结婚,因为她喜欢年轻的男人,对她来说,他太老了。哈,我这些话让他勃然大怒,他大声骂我,说我从来就看不起他,说我跟他结婚是另有目的,真是屁话连篇,当他生气的时候,他常会口不择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有时候,他简直就像疯子,那天晚上就是,他的声音很大……”她忽然有点想哭,在吵架方面,她从来就不是李继文的对手,他说什么都头头是道,轻而易举就可以让她哑口无言,所以每次吵架到最后,她要不是情绪失控地朝他乱丢东西,就是摔门躲进自己的房间,“后来……后来我一摔门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她意识到自己的语调太过软弱,于是马上又挺了挺身子,生硬地说,“后来,我进了自己的房间,他进了厕所。”
“吵完之后,你们还说过话吗?”
“没有。”她不假思索地说。
“电视是谁开的?”杜森喝了口咖啡,问道。
“电视?”她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
“方智闻来的时候,客厅的电视不是开着吗?”
啊,对了,她想起来了。
“我们后来说过话,他让我开电视。”她道。
“是什么时候?”杜森立刻问。
“应该是10点不到,大概50分左右吧,我没特别留意时间。我只记得,我刚跟钟秦在电话里说了两句话,他就在厕所大声嚷嚷,我只好走出了房间,他让我把电视打开。”
“他有没有特别指定什么频道?”
“一打开就是体育台,我问他要不要换,他说不必了,他只是觉得房间里太安静,心里闷得慌。哼,这纯粹是借口!”她禁不住冷笑了一声。
“借口?什么借口?”
“他在试探我到底有没有还在生气。”她从口袋里掏出手绢在面前扇起一阵小风,笑着说道,“这是他的老把戏了,吵完架,就像没事人似的,让我替他做这做那,他以为我只要是替他做了,就已经不生气了,就什么事都过去了,其实呢?哼!男人!”
“你替他做了?”
“我不想总跟他吵架,其实我们根本不可能离婚,他也明白这点,但他就喜欢时不时提提这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特别爱惹我生气,但我气完,他又会来道歉。”
“可是,他好像是想跟强薇结婚。”杜森的两只手掌插在一起,手指上下弹动着,眨巴着一对生气勃勃的小眼睛看着她。
“得了,他只不过想写本书罢了。”她斜睨了他一眼,以毋庸置疑的口吻说,“其实,他跟强薇搞在一起,不能算是偷情!他只是想亲身体验这种特别的关系,然后把自己的感受写下来,所以他一直没把她当真人,他一直叫她小花,跟在她身后,有时候,他还会跟我提起他对她的感觉……他是个作家,得允许他的想法跟别人不一样。我当初嫁给他时,就知道他是什么人,我知道他真正要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对他,其实,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的人……你看着吧,如果强薇没那么漂亮,或者再长几岁,看他还会不会那么喜欢她……”
“可是他的遗嘱里……”杜森没说下去,但她已经听到了那两个字,遗嘱!
“这一定是阴谋,阴谋!是强薇的阴谋!她骗了继文!是她让他这么做的!”她尖叫道。
“你有什么证据?”杜森冷静地问道。
她硬生生把一堆骂人的刻薄话咽了下去,她平复了下情绪,说道:“继文的律师说,继文改遗嘱的那天,跟他说过一句话,他说,这么多年他终于如愿以偿!律师还说,他那天非常兴奋,还请律师吃了饭。那时候,他一直盯着强薇,在说结婚的事,如果强薇没答应她,他是绝对不可能把那么多钱都留给她的,他就像那些花花公子,以为每个女人都那么好骗,其实他是没遇到过真正厉害的女人,他不知道,强薇是我的女儿!她骗了他!”她大声说。
杜森歪头看着她,好像在琢磨她说的话,又好像在琢磨她这个人,隔了会儿,他道:“听说李继文的夫人是自杀死的。是不是?”
这句话像有人用个馒头猛地堵住了她的嘴。
“这……我听说过。”她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根据我手头的资料,她自杀的时候,有8个月身孕。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吗?”他道。
她重重摇了摇头。
“她留下了遗书,好像是说李继文背着她有了别的女人。而我知道,你二十多年前就认识李继文了”
确切地说,是25年前。她心里低低地补充了一句。
“你认识他太太吗?”
她摇头,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小小的眼睛,肥胖的脸,臃肿的身材,干枯的头发,说话总是粗声粗气,她真不明白,李继文,这个一直把“追求美”三个字挂在嘴边的人,怎么会跟这样的女人结婚,还让她怀孕!而更让她觉得无法理解的是,她死后他居然真的悲痛欲绝。
“我只知道她怀孕了,仅此而已。”她冷冷地说,心里却恶狠狠地诅咒,这女人根本就不该出生!如果没有她,我跟继文从一开始就能生活在一起。
“那你知道红杉公园吗?”杜森问道。
“我知道。”她的口气更冷了,她知道他接下去会问什么。
“李继文经常一个人去红杉公园,你知道为什么吗?”果然,他问道。
“因为他跟他老婆都在那里自杀过,她老婆成功了,而他失败了。他可能是在那里缅怀他的老婆吧。”
“他也在那里自杀过?”杜森的表情很奇特。是的,任何一个稍微了解李继文的人都难以相信。
“她老婆死后,他每天都去那个公园,后来有天晚上,他在红杉公园的一棵树上挂上了绳子,大概就是他老婆自杀的那棵树吧,谁知道啊,反正,他是准备上吊,我听他说,他已经把绳圈套在了脖子上,人也荡了起来,可是没想到,正好有个人路过……”真不可思议,他居然为这么个丑女人自杀!想想就要骂人!
“女人好看不好看,得由男人说。我觉得她很好看,我要跟她一辈子过下去。”那个丑八怪没死的时候,他曾这么对她说。
“如果你那么爱她,为什么又要跟我在一起?”她眼泪汪汪地问他,她知道他正在拒绝她,他不打算跟那个女人离婚。
“你是汽水,她是水。我可以不喝汽水,但不能不喝水,就这么简单。”他振振有词,还笑嘻嘻的。
死鬼!现在想想他当初说话的样子,就觉得头晕,虽然可恨,但还是让她迷恋。
附录:陈奇自白书(5)
我再次见到蔷薇是在电视上。
蔷薇跳上火车后又过了两个礼拜,某天傍晚,我刚回到家,为我做饭的钟点工吴阿姨就嚷着让我看电视。她告诉我,电视里播的事就发生在我们这个小区里。
我对电视向来没什么兴趣,完全是无意识地朝电视上瞥了一眼,却惊得差点把一口水喷出来,我看见了蔷薇。她站在窗前,表情木然地面对镜头,在同一间屋子里,还有两个穿制服的公安人员,当然,还有一个电视台的女记者,接下来的场面更让我惊骇,我看见她的母亲——“白板”从门外呜咽着朝她奔了过去,一把抱住她痛哭起来,她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睑低垂,嘴角不经意地朝一边弯了上去,好像在说,“我看你还能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