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板真的没哭多久,她很快放开了蔷薇,并狠狠推了她一把,接着便埋怨起来:“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知道大人有多着急!你爸都急得住院了!你这孩子……”
我后来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蔷薇在W市的火车站附近找了份在餐馆端盘子的工作,可能是从来没干过这种粗重货的缘故吧,没干多久她就累病了,还在端菜的时候,不慎把一盘菜倒在了客人的腿上,老板让她滚蛋,她同意了,但没想到,老板娘却扣下了她的身份证,非要她赔偿500块才让她离开,双方争执不下,就打了起来,最后,警方出面干预才让事情平息。由于她打伤了老板娘的头部,对方要求赔偿,警方把她带回局里盘问,结果发现,她是个失踪少女,她的父母曾在不久前因为她的出走报过警。于是W市的警方立刻联系了负责失踪案调查的S市B区公安分局,就这样,她被送了回来。
电视里的她显得很娇小,比两周前瘦了许多,脸上没有一丝回家的喜悦,只有焦虑和冷漠。根据电视台记者的介绍,蔷薇是A大中文系的两年级学生,学习成绩属中上,平时在学校里算是活泼开朗型的女生,人缘不错。记者也采访了蔷薇最要好的朋友,我看见钟思慧在镜头前,双手插在口袋里,漠然地说:“她只是想尽快独立罢了,没什么了不起。出走的人,又不是她一个。”
她回来后第二天,我就去学校找她了,可是她对我很冷淡,两天后,她托思慧给我送来一封信,她在那封信里原原本本把她跟李继文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让我不要再找她了,她配不上我。她还说,她打算毕业后离开S市到别的城市去工作,她会把我永远存放在记忆里。
她的经历让我震惊,也让我很心痛,虽然我确定自己并没有看轻她,但我也的确犹豫过,我不知道我对她的感情是否强烈到可以忽略那件丑事,即使现在能视而不见,那将来呢?我不知道我继续找她,是否合适。所以有时候,人总是需要点刺激才能看清自己的感情的。我跟她再续前缘其实是拜小青所赐。
我本来以为,付了分手费后,小青就会从此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但没想到,一个月后,她突然跑到我的学校里,在办公室里等我。接下去的一个星期,她几乎天天都到学校来接我,还当众对我很亲热,她的行为让我很恼火,因为从那以后,大家就开始开我跟她的玩笑了。我不愿意跟无关的人解释我的私事,但更不愿意让别人误会,所以我不得不再次跟她提出分手。这次她直言相告,她说她最近相过三次亲都失败了,有的是她看不惯别人,有的的是别人看不上她。我建议她再相第四次亲,她就哭起来,说她根本无法再跟别人谈恋爱,她甚至表示,只要我跟她先登记,她愿意立刻搬来跟我同住,我不知该怎么劝她,只好反复跟她解释,我们是已经不可能了。可是她根本听不进去。
星期六的早上七点,我还在床上睡觉,她突然出现在我的床头,催我起来吃她刚买来的早点,还说要跟我一起去公园,这事她可能提过,但我早忘了,我也从来没打算要跟她出游,而且周末我通常要睡懒觉,所以我对她置之不理。我当时想,对她冷淡一些,也许她就会识趣地走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见我不肯起来,她居然掀了我的被子。我跟她之间并没有男女关系,其实连亲昵动作都很少,在这种情况下,她突然掀了我的被子,这让我很尴尬,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尽管我不是一丝不挂。而她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我的情绪,还跟我开玩笑说我长得怎么怎么样,我顿时就火冒三丈,我没再跟她说话,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出了门。但她走了之后,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忘了找她要回我家的钥匙了。
我打电话向她索要,她不理我,回短信说我深深伤害了她。没办法,我只能选择换锁。但等我换完锁,我发现原本放在床底下的一个小木箱不见了,箱子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对我来说意又重大,那里面有我母亲的遗物和我过去对父母之死作的“调查笔记”,我必须要回来。我知道那肯定是小青拿的,无奈,我只好又给她打电话。这次她的态度不错,答应把东西还我,还约我周末晚上去她家。
周末晚上,我如约前往,发现她父母不在。我刚进她的屋子,她就从背后抱住了我,求我跟她复合。当我再次拒绝她,她便大哭起来,说我浪费了她的时间,我本想拿了东西就走,但她就是不给我,我一开始还有耐心好言相劝,但是到后来,她越说越离谱,开始大骂起蔷薇来,原来她偷看了蔷薇给我信。我实在无法容忍她说的那些话,我就郑重告诉她,我就是喜欢上了这个女孩。说话的时候,我的眼前不断闪过蔷薇的脸,我觉得我的头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小青听了我的话,给了我一记重重的耳光。
我这辈子,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打过我,在那一刻,我就下了决心。我很快离开了她家,箱子也没拿。
当天晚上,我就去找了蔷薇,她给我那封信后,我有几个星期没有给她回音,她本来可能以为我再也不会去找她了,所以看见我时,她喜极而泣。接下去的一段时间,她经常来我的住所,我生病的时候,她守护我,照料我。跟她在一起,我觉得非常幸福。
(我的自白到此结束,不知道这样写是否可以。)
10.强薇的谎言
“你家住几楼?”司徒云康站在楼前仰头望着这栋6层楼的多层住宅,问站在他身边的强薇。
“三楼。”她道。自从他答应帮她的忙后,她显得心情好多了。
司徒云康已经让王汉阳把“李教授筷子案”的简报发到了他的邮箱。简报仅限于最简单的案情描述,既没有法医报告,也没有嫌疑人的供述,更没有最新的警方调查结果,虽然如此,他还是从中了解到几个事实。一,嫌疑人陈奇是用自备钥匙开的门,二、陈奇作案后,是从案发现场,即李家的盥洗室窗口翻墙离开的,三,虽然陈奇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此案的侦查并没有终结。
“看来,他就是从这个窗口爬下来的。”司徒云康自言自语道。
她蓦的转过脸看着他,以争辩的口吻说道:“不!他不会爬墙,我说过了,他没去过那里,他根本没杀人。”
他回过头去,正碰上她焦虑无比的目光。
“我说过了!他没杀人。请你要记住这点,请你记住!”她再度强调。
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她的确不断在向他的大脑灌输这个观点,但是他觉得她说得那套说辞,掺杂了太多的感情成分,可信度很低。所以,他宁愿相信警方的案件简报,即,不管陈奇是不是杀人凶手,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最有可能杀人,他肯定也到过现场。
“强薇,在我一开始跟你谈的时候,我就曾经提醒过你,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他平静地注视着她,问道。
她咬了下嘴唇,没答腔。
“我说过,你这个案子未必有成立的可能,这对我来说不是一件真正的Case,我现在介入,只是友情相助,明白吗?所以,你要给我说实话,如果你撒谎,我就没办法再帮你了。”
她仰头望着他。
“他真的不会爬墙,不信,你问思慧。”她道。
“思慧就是那个跟你一起继承了李继文遗产的同学?”
“是的。她也认识阿奇,阿奇被抓后,她跟我讨论过这事,她说,凶手一定是爬墙离开的,但如果这事是阿奇干的,他是没办法离开现场的,因为他不会爬墙,何况还是从三楼往下爬。她用自行车带过他,知道他平衡力不好。这一点我也知道,阿奇一直都很文静,没什么运动细胞……”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司徒云康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陈奇究竟对警方说了些什么,强薇是不知道的,所以,陈奇爬墙离开现场,也许是两个女孩自己讨论得出的结论。
“思慧怎么知道凶手一定是爬墙离开的?”他问。
“这是我们猜的。因为盥洗室的房门反锁着,凶手要想离开,只有通过盥洗室的窗,但是我们在三楼啊,阿奇他,嗯,他会害怕的,从那么高爬下来……”
司徒云康真想问问,她口中的那个阿奇到底是不是“李教授筷子案”的主要凶嫌陈奇?这个把筷子残忍插入被害人嘴巴的男人,在这两个女孩嘴里,怎么好像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少年?
“你跟我说,你跟思慧曾经跟踪他到郊区是不是?”
“嗯。”她点点头,“在那前一天,他奶奶去世了。阿奇虽然很少跟我提起他奶奶,但我知道他跟他奶奶的感情很好。”
“是F区的小教堂区域?”
“对,就在那里,山路挺不好走的,我们一开始纳闷他怎么跑到这里来,后来才知道,他父母就是在那附近……被发现的。”她瞄了他一眼,说道,“他父母是殉情自杀的。”
司徒云康仰头望着李家盥洗室的窗口,琢磨道:“小教堂区域……我好像知道那地方,是不是有几条河上只有吊桥?”见她点头,他又道,“那里的山也很陡,基本属于未开发地区。你说他跑到最高的那座山上?”
她已经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了,连忙说:“爬山跟爬楼是不一样的。爬楼更危险。”
“你还说有一次,他跟女朋友吵架后,一个人去游乐场坐了过山车。”
“这……这只能说明……”
“这只能说明,他胆子并不小,尤其是在碰到突发事件的时候,爆发力很强。”他打断了她的吞吞吐吐,问道,“你想告诉我,他是个胆小鬼吗?”
“他当然不是。”她马上说。
他盯住了她的眼睛,她低下了头。
“强薇,你向我隐瞒了太多的事,看来我没法帮你了。”
她倏地一下抬起头,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我,我都说了,真的,司徒律师,我真的都说了。”她结结巴巴地说。
他望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司徒律师,请你,请你听我说……”她急急地追了上来。
“不,你什么都别说了,我已经听了太多的谎言。强薇,你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我本来是想帮你的,可是现在……你好自为之吧。”他冷冰冰地甩出这几句话,快步向前走去,她再次跟了上来,但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抓着他的公文包,跟着他走,一直到小区门口,她才似乎终于下了决心。
“好吧,我什么都告诉你。”她道。
他骤然停住了脚步,当他回头看着她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我看见了。”她哽咽地说。
“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阿奇从楼上爬下来的。那时候,我正好在他家里,他家的阳台正对着我家的盥洗室,我看见他从窗口爬下来的,他不是胆小鬼……”她仰头望着他,他觉得她好像正把陈奇的人头交在他手里,“我以为律师只是为客户服务,不是为真相服务的”他现在终于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她认为陈奇的确杀了人,但她希望律师能为他作无罪辩护。是的,她看到了,但她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吗?未必。人类经常会被自己的眼睛所骗。
“你知道你这么说意味着什么吗?”他静静地问道。
“我只想救他。”她喘息一般说道。
“你还告诉过别人吗?”
她摇头。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无法证明他不是凶手,怎么办?”
“那么,我想我不会让他一个人上路的。他是为我做的这一切。我会陪他。”她用纸巾抹去眼角即将掉下来的一颗泪,挤出一个笑容道,“听说人的灵魂会飞,那时候,他应该已经自由了吧,他可以来找我了。”
“你当时就是站在这儿?”司徒云康站在陈奇家的阳台向外眺望,从他所在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李继文家的盥洗室。
“是的。就是这儿。”强薇已经恢复了平静,她给他倒来一杯茶,并指指阳台上的一把靠背椅子,“他平时总坐在这里喝茶的。我就是躲在这把椅子里面朝那边看的,所以我能看见他,他看不见我。”
“当时大概几点?”司徒云康瞥了一眼身边的这把椅子,问道。
“10点半左右。”
“除了看见他爬下去,你还看见什么?”
她摇摇头。
“我当时心很慌,马上就回屋子里来了。”
“那么,他什么时候回家的?”
她想了想道: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他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泥,腿上还在流血,他说是在外面摔了一跤,可我知道他是掉在下面的园子里了,那个园子里种了很多月季花。”
“你没跟他挑明?”
“一开始我没有。不晓得为什么,我就是不想提,他也没跟我说实话。但是第二天李继文被发现后,他就向我坦白说,是他干的,我劝他走,但他就是不听我的。”她一边说,一边顺手把床上的一件白衬衣收到了衣柜里。
司徒云康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心想她对这间屋子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说明她一定经常逗留在他这里。为他料理生活中的小事,是她的人生乐趣,也是一种心灵慰藉。从13岁起就在继父的淫威下生活的她,大概只有在跟这个斯文秀气的年轻男子依偎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暂时摆脱过去的阴影吧。而陈奇呢,安静孤独又平淡的生活一旦被打破,自然也就身不由己地陷了进去。
“月季花?我好像没看见?在哪儿啊?”他努力伸长脖子向那个方向眺望。
“额,那些花不见了。”她低头把一双洗干净的男人的袜子卷起来,放进抽屉。
他回头来看着她。
“不见了?”
“我不知道,我是这两天才发现月季花不见的,以前一直没注意。”她直起身子瞥了他一眼,“那户人家现在没人住,房主好像去外地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该问谁。现在月季花换成了别的植物,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她真的很疑惑。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这个问题,司徒云康早就想问了。
她抬起了头。
“你是怎么回的家?他离开现场的时候,应该已经把你的房门反锁了,不是吗?”
“我是凌晨三点半左右回去的,他陪我回去的。”她说。
“他陪你回家?”这么说,陈奇在离开现场后,又去了一次李家
她点点头,说道:
“其实我整夜都没睡,我睡不着,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他也睡不着,他的腿流了不少血,给他涂了药后,他说疼,到了夜里三点半后,我无论如何都睡不下去了,我想回家看看,我心里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他听说我要回去,马上就问我要不要上厕所。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我推进了他家的厕所,他说‘在我这儿用吧,回家就可以睡觉了’,等我用完,他就说外面天黑,要送我回去,。”她咬咬嘴唇,眼神有些呆滞,“一般人干了坏事,都避着不敢回去,但他坚持要送我,那时候我又想,也许是我想错了……”
“他送你回家时,你妈在哪里?”
“她的房门关着,我猜她睡了,盥洗室的门也关着,我……我到家后就特别紧张,也不敢问他,他把我送进房间后就走了。他走的时候,我听到他锁上了我的房门。”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她焦虑地皱起了眉头。
“我当时感觉很不好。但我不能叫他,我怕惊动我妈,我妈讨厌阿奇,她又爱咋呼,我怕她会发现什么对阿奇不利,所以,我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说到这里,好像陷入了沉思,许久没开口。
“你打过电话了吗?”司徒云康问道。
“嗯?”她蓦然惊醒,回头看着他。
“我让你打个电话给钟思慧,你打了吗?”
她连忙点头。
“我打了,思慧说会尽快赶来,她就在附近。”提到这个朋友,强薇的心情似乎马上好了起来,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我估计再过5分钟,她就能到。”
司徒云康对钟思慧的兴趣很大,他很想弄明白,李继文为什么要留100万给这个跟他看似毫无关系的女孩。
“强薇,李继文留钱给思慧,你一定也很吃惊吧?”他随口问道。
她的回答让他有些意外。
“不,我不吃惊。”她很平静地说。
“为什么?你知道原因?”司徒云康立刻问道。
“李继文跟我说过这事。他对思慧很有好感……”她意识到自己的用词不太恰当,连忙改口,“不是好感,是……其实他是很关心她,我觉得他对她有一种……长辈的关怀。”
“哦?李继文是怎么说的?”司徒云康更感兴趣了。
“大概是两个多月前吧,有一天晚上我妈出门了,阿奇也正好去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旅游,就李继文跟我两个人在家,那时候我跟李继文已经很少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她脸上现出尴尬的神情,“我本来想躲出去的,但他叫住了我,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那天他心情不好,他求我跟他一起吃晚饭……嗯……我最后……就同意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那天心情不好吗?”司徒云康从她的表情里看出,她是知道内情的。
她眨着眼睛,睫毛忽上忽下,过了一会儿才说:“那天是他跟他前妻的结婚纪念日。”
“我好像记得,他在跟你母亲结婚前,是还结过一次婚。”司徒云康看过李继文的生平介绍。
“嗯。他很爱他的前妻。”强薇在他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缓缓地说,“假如说,我对他这个人还有点好感的话,就是因为他对他前妻的感情。他的前妻其实长得一点都不漂亮,我看过她的照片,是他给我看的,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拿着他前妻的照片,跟我说他跟她的故事。他说他没人可倾诉,只能跟我说。”
诱奸,往往是从叙述自己的一段动人往事开始的,司徒云康想,不管这段感情是否像李继文说的那么真,都没必要跟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
“嗯,说下去。强薇。”司徒云康翘起二郎腿,端起了茶杯。
“他的前妻是他的邻居,比他小三岁,他们从小是一起长大的,李继文没觉得自己喜欢她,他们在一起玩,他根本都没意识到她是个女人,再说那时他另有女朋友,他本来是想跟别人结婚的。但就在他结婚前,他碰上了两件倒霉事,一是他母亲把他结婚的钱弄丢了,二是他母亲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当时医生说,他妈妈很可能从此都起不来了,他的女朋友一听说这事,马上就提出了分手。后来,是他的前妻帮了他,她拿出了自己的积蓄为他妈妈治病,还答应跟他假结婚,为的是能搬来他家住,一心一意地照顾他妈妈,让他能专心于自己的事业。你一定不敢相信,李继文跟她是结婚8年后,才正式有夫妻之实的,在这之前,她一直是他家的免费女佣,结婚后,李继文跟别的女人的关系始终没断过,他说,他从来没考虑过她的想法,她也从来没抱怨过……我是不是很啰嗦?”强薇忽然问道。
“哦不,我想听,请继续。”司徒云康连忙说,他发现强薇缺乏自信,他本来以为漂亮的女孩都是不可一世的,强薇给了他完全不同的印象。
“好吧,我说。只要你不嫌我啰嗦就行。”强薇点点头,继续说下去,“他们结婚的第8年,李继文的母亲去世了,他的前妻向他提出了离婚。那时候,她终于对他说出了心里话,她说她从小就爱他,但她也明白自己长得不漂亮,不是他理想中的爱人,所以她曾经发誓,这辈子只要能呆在他身边,就算是做他的女佣也行,但跟他做了8年的挂名夫妻后,她发现她自己没有想象得那么伟大,她觉得,她已经无法再忍受眼睁睁看着他跟别的女人鬼混了。她说她仍然爱他,但是,她也要开始爱自己了,她决定离开他去寻找自己的生活。她还说,她在跟他结婚第三年的时候,就已经动摇过,但因为那时候他的事业刚刚起步,他心情烦躁,他母亲的身边又确实少不了人,所以她才咬牙坚持了下来。她说完这些,李继文都懵了,后来他们确实两人分居过一段日子,李继文说,她走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他一遍遍回想这8年来,她为他所做的一切,越来越觉得内疚,于是后来他就主动去找她了。他的前妻一个人住在单位宿舍里,他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在宿舍里给他织围巾,看见他来,也不激动,就说,离婚前会把围巾织好,也就两三天功夫,很快的。……好奇怪啊,李继文说,他就是在那时候发现自己爱上她的,他说当时他坐在她对面,都站不起来了,他向来都是油嘴滑舌的,但那次,在她面前,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很久,他才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接着……!”说到这里,强薇深吸了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终于亲她啦!然后,他轻声问她,这是我第一次来你的宿舍,请问电灯开关在哪里?……哈!”
司徒云康可以感受到,年轻的强薇在听完这段往事时的心情。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一旦把他放到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里,这个人就会骤然焕发出人性的光辉,就像五光十色的灯光打在一个普通人身上,会让他变得出众美丽一样,你会不知不觉被故事中的他所吸引,从而身不由己地对这个人产生好感。他想,当年听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年幼的强薇会不会像今天一样绽开明媚的笑容?继而,会不会安慰他?甚至还拉拉他的衣角。而这个美丽小女孩的一举一动,对那个沉溺在欲望中不能自拔的男人来说,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后来呢?”司徒云康一边问,一边欣赏着她的笑,他们相遇以来,她很少笑得那么灿烂。
“后来,他们当然就成了真正的夫妻喽,照李继文的说法,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直到我妈的介入。”就像看见苍蝇飞过,强薇微微皱了下眉,“我妈是25年前认识李继文的,那时候,李继文已经结婚12年了。他说他心太野,跟他太太好好过了4年后,就有点厌了,所以一有机会,他就越了轨。他碰到我妈后,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了,他说我妈当年就像朵带刺的玫瑰,给他一种很新鲜的感觉。”强薇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我觉得,李继文是我妈这辈子唯一在乎的人,但李继文当时根本就没想过要跟他前妻离婚,跟我妈结婚,他自己也承认,他只把我妈当情人,他还说我妈身上的有些东西,他很不喜欢。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李继文的前妻好像是自杀的吧?”司徒云康道。
“嗯,是的,大概是在11年前吧,”强薇仰头想了想,道,“应该是1997年。”
“这个时间,你是怎么知道的?”司徒云康起身想去倒水,强薇立刻接过了他手里的茶杯。
“是李继文告诉我的,再说在这前一年,也就是1996年,我爸爸去世了,所以我能记得这时间。”强薇给他端来了热茶。
“他太太为什么要自杀?”
“我不清楚。他一直跟我说他不知道,但我觉得,他是知道一点原因的,就算真的不知道,也猜到了一些。”强薇神情严肃地重新在他对面坐下。
“他跟你提起过什么?”
“他说他太太没留下遗书,警察只是在树下面发现了她的外套和包,她的包里放着一本叫《婴儿服装针织大全》的书,好像是这个书名。警察说,那是他太太去世当天在书店买的,因为书里面夹着发票。书店的营业员也记得她,都说她看上去很开心,营业员还问她几个月了呢,她说她怀孕8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