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燕明白了她的意思,忙摆手。
“姑小姐,您可别瞎想,绝对没这种事的。周先生跟芳姑可没什么的。”
“既然如此,这个家里,到底谁那么讨厌周先生?讨厌到要杀了他的地步?会不会是他太太?”
“周太太?”喜燕神情尴尬,“他们经常吵架的。不过不会吧……”
“他们为什么事吵架?”“周,周太太脾气不好……”
喜燕又变得吞吞吐吐的。
她决定吓唬一下这个小女佣。
声道。
她假装思考了片刻,“对了!搞不好就是因为芳姑!”她故意恍然大悟地大喜燕疑惑地看着她。
“周先生送鞋给芳姑,确有其事吧?”她问道。
喜燕点头。
“他送鞋给她的地方是在后花园,那地方你能看见,别人也能看见,没准周太太也看见了,你说她会怎么想?她脾气不好,心胸又狭窄。也许她就此认定周先生跟芳姑有私情,可周先生这次就是死不肯承认,照你的意思,他们两个根本没什么事,对不对?”
喜燕又重重点头。
“这就对了。一个认定他们两人有私情,一个矢口否认,最后谈不拢就吵了起来,周太太就决定一拍两散,于是,她就给了周先生一枪。”
最后那两个字让喜燕浑身一颤。
“看起来事情就是这样。”她一击掌,站起身,“那个警察就在楼下的书房,我现在就去跟他说。”
“不,不是的,姑小姐,不是这样的。”喜燕又急又怕。
“怎么不是这样的?我们现在要找一个跟周先生有仇的人,照你的说法,这个家里,他太太就是最恨他的人了,当然,她也可能更恨芳姑,但总之,现在应该把这些都告诉警察,搞不好,这事芳姑也有份。”
“不,不,不,姑小姐,不是这样的!千万不能说出去,芳姑要开除我的!”
喜燕急得满头大汗。
“她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怎么开除你?”她伸手去拉门,喜燕拉住了她的袖子。
“别!姑小姐!恨周先生的是别人!”喜燕嘴里蹦出一句话来。
她一愣,手缩了回来。
“喜燕,你说恨周先生的人是别人,那是谁?”她正视喜燕。
喜燕则一脸惊慌和后悔。
“你别怕,我不会告诉别人,这个家人多嘴杂,有的事,想瞒也瞒不住。你看见的东西,说不定别人也看见了。”
喜燕犹犹豫豫仍不肯开口。
“难道是你?”她道。
喜燕忙道:“不是我!是梅琳小姐!”她说完忙捂住了嘴。
“梅琳?”她禁不住也降低了音量,“是不是钢琴的事?”
喜燕点头。这件事刚刚梅琳在饭桌上已经说过一遍了,但她还想听听小女佣的说法。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概半年前,梅琳小姐说周先生把她的钢琴弄坏了。”
第二次听到这件事,她仍然觉得这事不合情理。
“梅琳小家的钢琴是真的坏了吗?”她问。
“嗯。她原本每天要上一小时的钢琴课,后来钢琴坏了,两个星期后,她才重新开始弹钢琴。那一次,她在餐厅骂周先生,当时老爷太太都在。太太让她闭嘴,她一生气把一杯水泼在周先生身上,为这件事希云小姐还跟她吵了一架,她们两人有好几天没说话呢。”
“可我觉得,周先生弄坏她的钢琴,好像有点说不通啊。”
喜燕连连点头,“就是啊。我们都不信。其实……”
喜燕撇撇嘴,“我们都认为钢琴是梅琳小姐自己弄坏的,因为她本来就很讨厌弹钢琴,她自己不肯好好练,调查。还总是怪张小姐没教她。其实,她只有在钢琴坏了的时候,才特别想弹钢琴,钢琴修好后,也没见她怎么练过。都是希云小姐在弹。”
“可她凭什么认定是周先生弄坏的?”
“因为那天下午只有周先生一个人在家。她就说是他干的。她说她也做过。”
“那位张小姐对这件事怎么说?”
“她那天不在,回家了。所以她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她肯定是开心了,教梅琳小姐弹钢琴对她来说是个苦差事。那时候,张小姐挨了不少骂。”
“是梅琳骂她吗?”
喜燕摇头。
“梅琳从来不骂张小姐。她们好得像一对亲姐妹。是太太骂张小姐。也不是骂啦,就是训她。因为张小姐来的时候,太太是让她教梅琳西方礼仪和钢琴的,但张小姐好像什么都没教会梅琳小姐。而且,梅琳小姐几次开口让太太给张小姐涨工钱,还说如果不给加工钱,她就跟张小姐一起去南洋。张小姐好像有个哥哥在南洋拍电影,张小姐有时候会提起这件事。太太很怕梅琳小姐真的会跟张小姐跑到南洋去,所以几次都答应了梅琳小姐。这是芳姑在厨房偷偷跟刘妈说的,让我听见了……”
喜燕吐吐舌头。
“那太太一定很讨厌这个张小姐吧?”
“就是啊。”“那张小姐是什么时候走的?知道具体日期吗?”
“就是前几天,11月1日。第二天周太太要搬家,她一会儿让我们干这个,一会儿让我们干那个。我们忙得团团转。那天上午还看见她的,晚饭后,才知道她突然走了。她没跟任何人说,就只给梅琳小姐留了张条子。”
“没说原因吗?”
“梅琳小姐应该知道原因。”
“没人看见她走吗?”
“好像没人。”
“她走的那天家里都有谁?”
“我也不太清楚,太太们都在,小姐们好像都在上学,少爷我就不知道了。”
“太太那天有没有骂过张小姐呢?”
喜燕摇头,“那是走之前好几天的事了,有一次,太太把张小姐叫到房里说了好一会儿。张小姐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好像哭过了。春兰跟她打招呼她都不理,直接跑到顶楼上去了。”
“张小姐住在顶楼?”来夏宅后,她还没上过顶楼。
“是啊,她来的时候,跟梅琳小姐说,她想住顶楼,可以看星星什么的。梅琳小姐就求太太把顶楼的杂物间收拾了一间出来给她住。原本给她安排的房间是在我们那边。”
“张小姐为人怎么样?”
“她不爱说话,人倒是挺漂亮的。”
“她跟阿泰少爷处得怎么样?”不知为什么,一听见是个漂亮女子,她就想到了英俊潇洒又有几分顽劣的阿泰。
“我不知道,阿泰少爷有时候会跟她开开玩笑,不过阿泰少爷见谁都这样。”
“她要是长得漂亮,又有个在南洋拍电影的哥哥,那她多半是到南洋拍电影去了。”这时,她哥哥插了一句。“我们也这么想。”喜燕道,“少爷,您吃完了?”
哥哥朝她点点头。“收了吧。”他道。
喜燕走过去,把空碗碟一一放到盘子里。“喜燕,我再问你一件事。梅琳跟希云处得好吗?”
“她们?还好吧。但梅琳肯定是跟张小姐更亲近。”
“我看希云小姐平时穿得可真朴素。”
这次喜燕还没等她说完,就道:“是啊,我们也常说,希云小姐有时候穿得太素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希云小姐,她的衣服本来就不多啊,周太太很小气的,平时从来不给希云小姐买新衣服,希云小姐的新衣服都是老爷太太给买的。”
她压低嗓门,“周太太对周先生也很抠,有一次,我看到周先生园子里在跟老爷说话,他说,他太太把他赚的钱都拿走了,一分钱也不给他。”
喜燕的语气充满了同情。
唐震云和夏秋宜两人来到厨房时,厨娘刘妈正在如火如荼地制作着她的拿手点心,上海松糕。厨房里热气蒸腾,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气息。
“这小丫头,不知死哪里去了!”刘妈在骂骂咧咧的。她手里拿了个碗,碗里有各种瓜子、果仁还有蜜枣,她面前的案板上,则并排放着七八个白松糕。唐震云记得自己小时候,母亲也做过类似的豆沙松糕,可惜因为年代久远,现在连记忆中的滋味都无处可寻了。
刘妈一见夏秋宜就开口抱怨。
“老爷啊,你让我做那么多松糕,可怎么吃得了啊,要是吃不了,放在外面没多久就得馊了……”
夏秋宜笑道:“别急,我正要来告诉你,今天晚上就有个好东西会送到你这儿,这东西只要放进去,绝对保鲜。”
“什么东西啊?老爷?”刘妈很好奇。
“是我朋友从美国替我买来的,叫冰箱。用电的。”夏秋宜低头闻了闻松糕,“好香。今天晚饭先蒸一个给大家尝尝。我爱吃甜的,里面豆沙够多吗?”
刘妈嗔怪地瞥了他一眼,“我都做几十年了,还不知道你的口味?放心,豆沙足够多!老爷你说的那个东西叫什么?”
“冰箱。”
“从来没听说过。真的能放那么多松糕进去吗?”刘妈半信半疑。
“我还能骗你?对了,装插座的人来过了吗?”
“来过了,来过了,昨天就装好了。”刘妈道,这时她终于注意到了站在夏秋宜身边的唐震云,她皱皱眉头,一副嫌恶的表情。
夏秋宜连忙道:“小唐要问你点事。”
刘妈看了他一眼,“我每天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我能知道些什么?要问周先生爱吃什么我倒是知道。”
唐震云早就听夏秋宜说过,这位厨娘是夏家的三朝元老,她最早是为夏秋宜的爷爷做菜的,一做就做了几十年。因而别看她只不过在厨房里摆弄摆弄油盐酱醋,在夏宅中地位却不低,就连夏秋宜也得让她三分。
“昨天上午,从九点一直到你们老爷回家,这段时间,家里都有哪些人在?”
他问道。
刘妈连头都没抬,“我们都在,楼上的都不在。”
“你们都在。你们是哪些人?”
“当然是下人。我、喜燕、春兰、秀梅、弄园子的老张,还有两个干杂活的小工,一个姓王,一个姓刘。就这些人。”
“我听说大少爷上午曾经来过这里?”
“是啊。他来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后来听说只有他跟梅琳小姐两个人吃午饭,就走了,他说他带梅琳小姐到外面去吃西餐。”刘妈边干活边说。
“昨天早上,大少爷是什么时候到你这里的?”
“大概上午九点一刻。我没注意。我们这里的人可没一直看钟的习惯。忙着干活还来不及呢。”
“还有谁看到他。”
“他们都看到他了。春兰、我、喜燕,所有人,当时他们正在那里吃饭呢。”
刘姐朝厨房的另一头努努嘴。
这时,女佣春兰欢天喜地,一路哼着小曲从外面走了进来。
“啊,老爷。”
见夏秋宜也在,她慌不迭退了出去,等她再进厨房的时候,就显得稳重多了。
“老爷,唐先生。”她恭恭敬敬地叫道。
“你昨天上午吃早饭的时候,是不是在这里见过大少爷?”夏秋宜问她。
春兰点头,她眼睛里露出几分疑惑。这时,刘妈问她:“你是来弄希云小姐的咖啡和蛋糕的吗?”
“是啊。”
“喏,咖啡在外面的柜子里,洋人的东西我可不会弄。”刘妈指指厨房的外间,春兰笑着走过去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纸包来,随后又从另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类似酒精炉的物件。
“春兰,给我也来一杯。”夏秋宜道。
“好的,您要不要也来一杯?”春兰笑着问唐震云,“很香的,小姐说,洋人都喝这个来提神。对了,蛋糕在哪里?”最后那句她是在问刘妈。
刘妈放下手里的碗,慢腾腾地走到一个木头柜子前,打开门,取出一个盘子来,唐震云看见盘子里是放着一块蛋糕。
“洋人的东西,我也没觉得有多好吃。”刘妈嘴里嘀嘀咕咕的。
他走近春兰,看着她研磨咖啡,问道:“你昨天吃完早餐是几点?”
春兰又笑:“唐警官,我没看时间。我吃完饭还在这儿,那天小姐不在,我在这里跟喜燕一起学着做蛋糕呢。”
“你们几个人吃饭?”
“我和喜燕,管园子的张叔,还有那两个小工。老爷不是让人来装插座吗?那两个小工就是干这个的。”春兰小心翼翼地拆着咖啡外面的纸包装。
“吃完饭,两个小工去了哪里?”
“应该是去干活了吧。我没注意。”
“他们在什么地方装插座?”他问夏秋宜。
“这里。”夏秋宜道,“还有车库,那里原来的插座也不好使,灯都开不亮。”
“他们昨天早上是几点来的?”他问刘妈。
“六点多。”刘妈道,“那时候老爷太太们都还没起呢,装插座不是得挖墙吗?响动太大,阿芳怕吵醒老爷太太,就让他们先把车库的插座装好,再把那边的墙修一下。车库离这儿有一段路。就算有响声也没啥关系。”
他知道车库就在墓园旁边,距离主楼大约有五千米。
“他们吃早饭的时候,车库的插座装好没有?”
“我没问。这可不归我管。”
“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在西边。你找他们?”
他还没回答,春兰就抢着说:“我去叫他们。”说完,她噔噔噔跑开了。
“西边怎么了?”夏秋宜问刘妈,他对家里的事显然不太清楚。
骂:
“西边的墙有道裂缝,这房子盖了几十年了,什么东西都经不起几十年的折腾,别看裂缝不大,可那儿已经有点渗水了,阿芳让他们趁着天好修补一下,还有底楼的茅厕,电灯开关坏了好长时间了……”
刘妈絮絮叨叨地说着。
厨房外响起一串脚步声,一个小女佣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刘妈一看见她就“你死到哪儿去了!去送个吃的,去了半天!”
“不好意思,我正好有件衣服破了,让喜燕帮忙缝一下。”这是夏英奇的声音,原来她跟着喜燕一起下了楼。
刘妈看见她,神情有些尴尬。
夏英奇朝他们点头致意,“我来瞧瞧这大宅子,怎么说也在这里住过,”她对夏秋宜说。
夏秋宜朝她笑笑。
“喜燕,你说的后花园在哪儿呢?”她连看都没看唐震云一眼,就跟着喜燕从厨房的另一头走出去了。
刘妈看她离开了,小声问夏秋宜:“她要走了?”
夏秋宜点头。
“我做梦也没想到她这么年轻。”
夏秋宜笑笑,“本来也想照顾她,但我大姐容不下她。”
“她容得下谁?”刘妈反问。
这时,外面又响起一串脚步声。是春兰和那两个小工。
“谁找我们?”两个小工茫然地四下张望,忽然看见夏秋宜,他们的目光马上变得猥琐起来,其中一个壮起胆子问夏秋宜,“老爷,是你找我们?”
夏秋宜明显懒得跟他们这些下等人罗唆,他朝唐震云看过来,那意思很明白,人替你叫来了,你赶紧开始吧。
“先带我去看看你们昨天早上干活的地方。”他说着,先行一步走出了厨房。
夏秋宜紧跟在他身后。那两个小工磨磨蹭蹭地走在他们后面。
“你们带路。”他停下来说道。
两个小工不太乐意地朝车库走去。
“小唐,”夏秋宜跟他并肩而行,“你刚刚问了不少关于阿泰的事。”
他不否认。
“你是不是在怀疑阿泰?”走出几步后,夏秋宜又问他。
“我怀疑这里的每个人,但是阿泰少爷……”
夏秋宜紧张地看着他。
“昨天晚上,我给他说的那家舞厅打过电话,舞厅领班说他昨晚没去。”
“领班也许没看到他,他不是提起过一个舞女吗?”
“一会儿去周子安的公司,我会顺路再去一下那家舞厅。”
夏秋宜朝前走出几步后又停下,“阿泰跟周子安之间没有任何瓜葛。”
他心想,也许他们之间不仅有恩怨,而且已经深到足以谋害对方性命的程度,只不过这些你这个当父亲的不知道罢了。
“他跟周子安从来没吵过架,两人见面一向就很客气,阿泰还教周子安开车。”
夏秋宜道。他笑笑,没说话。
“就在这儿。”一个小工在前方停住了脚步。
这时候,他发现墓园就在他的右手边。
“你们昨天早饭前就在这儿干活吗?”他问道。
“早饭后也在这里干。车库后面的墙裂了,得修一修。”
“告诉我你们干活的位置。”
两个小工把他领到车库的后侧。他发现从他现在所站立的位置朝前看,正好见。
能看见一部分的大路。
“你们昨天早上干活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人从这里走过?”他指指大路。
两个小工同时摇头,“没见过。”一个说。
“见是见过,不过不是在大路上。”另一个小工道。
前一个小工又补充道:“其实有两个人。”
“两个?”他道。
另一个讪笑:“他说是两个,我就说是一个。”
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有一个人你们两个都看见了。而另一个,只有你看”他看看其中一个小工。
那人点着头笑。
“先说说你们两个都看见的那个人。”
“是男人,他像是这个家的什么人。”
“年纪多少?”他问道。
“四十多岁,中等个子,戴着眼镜……”
他掏出周子安的照片,“是这个人吗?”
两个小工一起点头,“就是这个人。”
“你们在哪里看见他的?”
“算是在半路上吧。”小工挠挠头,“吃完早饭,我们绕到房子后面,那里有条小路,离车库很近。我们一边说话一边朝前走,路过那楼的时候,我也就是这么无意抬了下头,就看见他在二楼的一扇窗子里面。”
那时候周子安在二楼的某个房间?他怎么会在家里?他不是一大早就出门了吗?门卫老李明明看见他走的。难道他又去而复返?为什么?
“你们看清楚没有?”他进一步问道。
“看清楚了。”
“他有没有看见你们?”
“这就不知道了。他站在窗子后面,一会儿就不见了。”
“是哪个房间的窗户还记得吗?”他道。
“就是从左边数第二间。”
那是周子安和夏春荣的卧室。他真的去而复返,为什么?
“那另一个呢?”他接着问。
“是我在半路上看见的。”小工呵呵笑,“我们吃完早饭就朝这里走,走到半路,我突然想起来,有个工具落在厨房了,就回去拿,在往回走的时候,我看见有个黑影从前面的树丛里跳出来。我还当是大白天见了鬼呢。后来那黑影又冒了一下,我这才看清楚,是有个人穿着件黑斗篷。”
他回身望向主楼,“那人是男是女?”他问道。
“我只瞄到个影子,他跑得太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好吧,那你们能不能把看见这两人的顺序告诉我一下。”他见两人一脸茫然,又解释道,“我是想知道,你们先看到谁,后看到谁。”
“先看到这个人。”一个小工指指照片里的周子安,“然后,我走回来的时候,大概是几分钟之后吧,那个穿黑斗篷的人就从树丛那边跑出来了,跑得那真叫快。如果在晚上,我保准以为那是鬼!”小工打了个寒噤。
唐震云不想跟夏秋宜解释,发生在富裕人家的盗窃案,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家贼所为。而且这个家贼还多半都是事主不争气的儿女。所以,当得知烟土被盗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阿泰。那帮太太小姐偷烟土的可能性不大。偷烟土无非是为了钱,而女人缺钱,偷的最多的是首饰。她们绝对是最后才会想到烟土。而夏家的男人中,能有机会知道这批烟土的,除了夏秋宜本人之外,也只有两个,一个是死者周子安,另一个就是阿泰。至于那些司机男佣或园丁,他们恐怕连进入客厅的机会都不多,更别说老爷的书房了,他们根本不知道烟土的存在。所以,他看来看去,嫌疑人只能是周子安和阿泰。
但相比之下,他觉得阿泰的嫌疑更大。因为偷窃不是周子安惯于弄钱的方式。
周子安随便说几句,签张暗藏玄机的合同就能弄来几千块,他何必去冒这个险?
而阿泰呢?从小养尊处优的他,一直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如果一旦手头拮据,恐怕他连坑蒙拐骗的本事都没有,阿泰没那口才,也没那耐性,问父母要钱觉得丢面子,又怕他们盘问,所以对他来说,偷窃反而是快捷之道。
没准昨天他从章焱家出来后,直接就去把烟土卖了,所以他才说不清那段时间他在干什么。
至于这次盗窃跟周子安的死有什么关系,唐震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昨天早上,周子安回家意外发现了阿泰的行径,于是他和阿泰约定晚上在墓地见面,进而敲诈阿泰。阿泰恼羞成怒,便杀人灭口。那些恐吓信,他认为也是阿泰所为。
纨绔子弟欠赌债的比比皆是,这位大少爷也不会有多不同。一定是卖了烟土,也不够还上那笔钱,因而恶向胆边生,想要绑架家里的某个人。他现在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阿泰要写三封恐吓信。另外,一般来说恐吓信不是应该在绑架行为之后吗?他预告绑架用意何在?
不过,唐震云觉得他应该掩饰一下他的疑心,要不然夏秋宜很可能会立即着手安排他儿子逃走或者找一个替罪羊。
“周子安回来过。”在从墓地回来的路上,夏秋宜提醒他。
“他是否知道书房里有这批烟土?”
“他当然知道。东西送来时,他就在书房。”夏秋宜答得很快。
现在夏秋宜给他的任何答案,他觉得他都得选择性听。因为夏秋宜知道他在怀疑阿泰,所以即便周子安不知道烟土的存在,他也会反过来说,反正已经死无对证。
“你打算几点去周子安的公司?”夏秋宜问他。
“再过一个小时吧。周子安只有一个女儿吗?”他问道。
“是的。也只有这一位太太。我大姐这脾气,他也不可能纳妾。”
所以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周子安死后,最大的受益人是他的太太和女儿。
当然这得看他能留下多少财产。
“据我所知,他一直在拆东墙补西墙。”夏秋宜说道,“也许你该查查他的某个客户。我跟你说过,他这个人做生意不老实,得罪了不少人。”
“我会的。”
夏秋宜突然停下了脚步。
“小唐。我觉得,你应该暂时忘记那批烟土。毕竟你要找的是杀死周子安的凶手,而不是那个贼。”
夏秋宜有意识地顿了顿,“我不想让这件小事混淆了你的视线。”
他笑笑,心想,这两件事根本不可能孤立着来看,它们发生在差不多的时候,其中的联系千丝万缕。
“唐先生,唐先生。”
他听见前面有人在叫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之前见过的女佣春兰。她正站在客厅外的草地上向他招手。
“你找唐先生什么事?”夏秋宜问她。
“不是我找他,是我们小姐。她有事要跟你说,唐先生。”
“好的,能否请她下来?”他道。
春兰不回答,她看起来有些扭扭捏捏的。夏秋宜笑起来。
“我看还是你跑一趟吧,希云就在二楼。在她房间也好,客厅里人来人往的,说话不方便。”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合适。和周希云说话,为了避免让别人听见,必然得关门,可他们毕竟男女有别,两人同处一室,传出去对他们两人都没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