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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吃菜粥吗?”二太太银娣在门口等着。
“是啊,二太太。”她才把大粥锅端进餐厅放上桌,二太太就急不可待地掀开了锅盖。
“嗯,好香。”银娣凑过去闻闻,脸上立即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我小时候最喜欢吃这种菜粥了。有没有加过黄豆和咸肉?”她用调羹在热气腾腾的粥锅里搅动着。
太太坐在银娣对面笑,“这就是你每天嚷嚷着要吃的咸肉菜粥啊?快给我盛一碗,也让我尝尝是什么味道。”
银娣连忙给太太盛了一碗,“要是再来根油条就更好了。”
太太笑,“哪有中午饭吃油条的。”她闻了闻菜粥,“还真香。”正好阿泰、梅琳和希云一起进来,太太朝他们招手,“快坐下,今天有好吃的菜粥。”
几个年轻人照例有说有笑地坐了下来。
“好吃是好吃,不过呢,吃粥不来点酱瓜,就觉得缺了点什么。阿芳,给我去拿点我平常吃的蜜汁老酱瓜。”
“酱瓜吃完了,太太。老黄瓜还没来得及出门买呢。”竺芳道。
夏太太叹气,“现在出门买点东西也不行,这事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这时,女佣秀梅匆匆跑进了餐厅。
“周太太说她不吃了。”
“那就随便她吧!”夏太太冷冷道。
竺芳吩咐秀梅:“等会儿你再去问一声吧。”她话音刚落,老爷夏秋宜和那个姓唐的警察走了进来。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那个警察,她就莫名地紧张。
“咦?怎么不见姑姑他们?”老爷坐下后,问道。
她赶紧给老爷盛了碗粥。
太太白了老爷一眼,“她现在还有心思吃饭?你真的要赶他们走?”
老爷叹气,“我也不想这样,可有些事是宁可信其有。顶多另给他们找一处房子,反正他们要求也不高。”
“那不是浪费钱吗?”
“那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反正她也是你家亲戚,一切随你。”太太别过头去问唐震云:“小唐,这事有点眉目了吗?”
“目前还没有。我还想去一趟周子安的公司。”
“我下午让章九送你过去。”老爷道,又吩咐秀梅,“去把姑小姐叫下来,就说我们等她吃饭。”
秀梅答应了一声,走出了餐厅。
“也不知道她肯不肯来吃饭。大姐的话真是太难听了。”太太道。
“你也知道她的脾气。”对于那位难伺候的大姐,老爷永远是这句话。
“你这话我都听腻了。”太太道。
“别多说了,你下午去给她赔个不是,这事就过去了。来,小唐,别客气,吃饭!”老爷劝着唐震云。
一听让太太赔不是,竺芳就生气。她记得太太刚进门的时候,这位不好惹的大姑子,也就现在的周太太,每天都变着花样找茬闹事。因为是新媳妇,太太也不好跟她计较,即使明明被欺负了,也只能装作没事。那些年,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地认了多少次错,也只有太太那种度量的人才能忍下来。当初夏春荣是这家里的大小姐,现在呢?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里的女主人现在是太太,她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颐指气使?她还让太太赔不是?她以为她是什么人?
“让我妈赔不是?凭什么?”梅琳也发话了,“我妈说什么了?”
夏秋宜看看自己的太太,不说话。
“你妈怎么回事?”梅琳挤了一下她身边的希云,“干吗总是没事找事?是不是忘了这家的女主人是谁了?你妈不是找了房子吗?为什么还赖在这里?”
这几句话让希云的脸涨得通红,看得竺芳心疼不已。这梅琳,长得难看不算,嘴还特别尖。这明摆着跟希云没关系的事,干吗让她难堪?
“我妈就是这样的人,我也没办法!”希云气恼地说。
“你要是结婚了,你妈会不会好点?”
希云拿起调羹,又放下,“反正我是不会嫁给那个姓赵的!舅妈,你不用赔不是。你别理她,她也是没办法。她已经把房子退了,她不住这里,还能住哪儿?”
太太淡淡一笑,“我给她赔个不是也没什么,她就是要找个台阶下。如果将来她要继续住在这里,咱们也不能结怨是不是?”
有时候,她真佩服太太的度量。怎么就那么能忍呢?
老爷这下放了心,笑嘻嘻地给太太夹菜,“还是我夫人识大体。”
太太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忽然站起走向门口,这时她才发现,姑小姐夏英奇正由走廊朝饭厅走来。太太走过去,热络地打了声招呼,然后挽着姑小姐的胳臂,把她领了进来。
老爷看到姑小姐,也连忙站起,其余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姑姑,来来来,请进。”
老爷替姑小姐拉开椅子,看着她坐下,才走回到自己的座位。
才刚进门就要被赶出去,这位姑小姐也真够倒霉的。不过,她倒看不出姑小姐有多生气或多沮丧。其实姑小姐的气度,让她想到了当初刚进门时的太太。那时候的太太虽然年轻,但一看就知道,是个万事心里都有主意的人。说实话,人人都说周子安怕老婆,可她觉得有时候老爷怕老婆更甚呢。自从二太太银娣进门后,老爷更是对太太言听计从。
这位姑小姐长得也不错,说话做事都挺有模有样的,如果她不是家里的长辈,太太保准会想着把她娶过来给阿泰少爷当媳妇。太太一直就想找个人管住阿泰少爷。可惜了。
竺芳给姑小姐盛了一碗粥。
“姑姑,你别多想,我会替你安排住处的。”老爷说道。
姑小姐笑起来,“不必浪费钱了。我跟哥哥贸然来这里,也是有些不妥。是我们当时没考虑清楚,我这几天就搬回去。”
“你要搬到哪儿去?”太太问。
“还是原先的那个地方。那里的房东太太人不错。”
太太就坐在姑小姐旁边,她拍拍姑小姐的手,“你离开也好,免得惹上晦气!我过几天就找人来念经,等这里的脏东西都没了,再请你住进来,你看好不好?”
当然喽,她知道太太说的是客套话,姑小姐也就当客气话来听,不会当真。
姑小姐笑着点头。“那我就先谢谢了。”
“之前大姐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也告诉过你,她本来脾气就差,又刚刚经历丧夫之痛,所以有点口不择言,我怕你住在这里,她又找你的麻烦。”
姑小姐朝太太微微一笑,“我知道她心里烦。我也希望这事能早日水落石出。听说这栋房子都已经被搜查过了?”姑小姐把问题丢给了那个警察。
那个警察之前一直在盯着她看,被她这么突然一问,倒一时没反应过来。结果还是老爷代他回答了。
“是啊姑姑,都查过了,我和小唐把这里的每间屋子都查了个底朝天,连车库都查了,可是……”
老爷摇头,“我看这东西八成已经不在这里了。”
“有这可能。”姓唐的警察终于回过神来了,他环顾四周,“正好现在大家都在,也免得我一个个查问了。你们能否告诉我,昨天晚饭后,你们都去了哪里?就从夏小姐开始吧。”他对姑小姐说。
“我昨天已经回答过你了,吃完晚饭我就回房睡了。”姑小姐道。
太太就坐在姑小姐身边,她跟着说:“晚饭后,我去了小客厅,我在那里看绣样。梅琳快结婚了,我让几个师傅分别送了绣样过来,秀梅在那里服侍过我。”
秀梅忙点头,“我在小客厅给太太铺纸磨墨,后来太太又让我给她送来了参茶。”
“我在书房打电话。有一笔生意要谈,耽搁不了。”老爷接着道。
“二太太,你呢?”警察问银娣。
银娣正在大口吃猪蹄,“我?”她放下猪蹄,满嘴都是油,想了一会儿道,“刘妈做了鱼丸汤,让我去尝个鲜,哎呦,那个鱼丸,做得真有嚼劲啊,老爷,那可是刚做出来的,跟后来吃就是不一样。刘妈人真好!”
“吃完晚饭,你又吃啊!你快成猪了!”夏太太笑道。
死了。
“我是为孩子着想,我希望孩子长得壮实些。”银娣拍拍肚子。
“也就是说,你吃完晚饭直接去了厨房?”唐震云问。
“那倒没有。”银娣又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先在客厅里待着,在给宝宝织毛衣,不知怎么的,人有点困,就睡了会儿,醒了之后就觉得嘴馋,我就跑到厨房去看看有什么可吃的,正好刘妈刚做好鱼丸汤。”
“然后呢?”警察又问。
“我吃完鱼丸汤,接着回客厅织毛衣,后来,就看见你背着叔叔,从园子那边过来你不是也看见我了吗?那时候汪妈也在。”
汪妈站在梅琳的后面,说道:“那时候,还是我给开的门。哎呦,真是把我吓”汪妈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那你呢?梅琳小姐?”警察又朝他对面的梅琳看过去。
“我吗?吃完晚饭我就回房了,我看了会儿书,觉得困得很,后来听到下面有响动,就跑了下来,对了,昨晚有一阵子鸟叫声很大,你们有没有听见?”梅琳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明显在躲避什么,竺芳想,连我都能看出来,别说是警察了。有时候,她真不知该怎么说这位大小姐。太太那么聪明,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又丑又笨又自以为是的丫头呢?
警察果然皱起了眉头。
“吃完晚饭,我看到你走到园子去了。”他道。
这下子,梅琳的脸红了。
“我去拿信!”她大声道。
“拿信?”
“邮差送信来!我去拿信。你不信去问老李!”梅琳有点生气了,竺芳真担心警察继续问下去,这位大小姐会一怒之下把碗摔了,到时候又得收拾了。
“邮差一般几点到你家?”警察朝竺芳看过来。
这个问题除了她,还真的没别的人能回答。她忙道:“一般是上午十点多。每天都是这个时候。但如果有加急信,晚上也会来。”
“你有加急信?”警察又问梅琳。“是张小姐给我的信,要你管?”
张小姐是梅琳之前的家庭教师。两人关系一直很好。但在周子安出事的前一天,张小姐突然辞职,原因不得而知。
“张小姐都跟你说了什么?”太太问梅琳。
梅琳耸耸肩。
“没什么,她说等她安排好了,就回来看我。”
太太没再问下去,只是快速跟竺芳对视了一眼。她知道太太过后一定会单独找梅琳问话。
“可以把那封信给我看看吗?”警察问。
“你要看我的信?”
“如果不看到那封信,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在晚饭后的行踪这件事上已经说了谎。”
“我偏不给你看!随你怎么说!”梅琳脸色铁青,眼看着就要爆发,竺芳立刻朝秀梅使了眼色,秀梅心领神会,马上跑到梅琳的身后站着,这样可以随时预防梅琳砸东西。
“对了,梅琳,”这时,刚刚一直没说话的阿泰插了进来,“你不是说要调查谁放条子在你包里的吗?你查到了吗?”
这个问题把梅琳从发怒边缘拉了回来。
“我昨天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我觉得只有一个人能干这件事,可是我要是说了,你们肯定不信。”梅琳道。
“是谁啊?你说说看。”阿泰少爷道。
梅琳回头看着她身边的希云。
“你爹。”
希云一口粥差点噎在喉咙里,一阵狂咳嗽。竺芳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她连忙走到希云身后为她拍背。她有时候觉得梅琳是在诚心跟希云作对。就因为希云长得漂亮吗?这种事能乱说吗?子安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我想来想去只能是他。前一天晚上,我回来后,把包丢在客厅里,那时候正好二妈来叫我吃东西,我想都没想,把包往沙发上一丢就去了餐厅。当时,你爹正好从外面回来,客厅里没有其他人。当然,”梅琳看着饭桌上的人,“我是没亲眼看见他干这事,就跟上次一样,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你回到客厅的时候,客厅里有其他人吗?”警察问。
阿泰举手。
“那为什么不是你哥哥?”警察问梅琳。
梅琳看看阿泰少爷,笑了。
“是你干的吗?哥?”
阿泰夸张地摇头。
“我哥才不会干这种事。”
“你说跟上次一样,是什么事?”
“半年前,我的钢琴坏了。当然,我也没那么爱弹钢琴,但是,我也不喜欢别人作弄我。我妈找人来修,修琴师傅说是有人在钢琴的琴键里面夹了木片,这不是有人故意的,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那次,我想了想,发现钢琴被弄坏的前一天,只有他一个人有机会干这事!当然啦,没人相信我。”
“你根本没看到,完全是在臆测。”希云道。
“就是他!”梅琳断然道,“那次我在饭桌上质问他,他根本没拿出什么有利的证据来证明我是错的。”
“你说我爹为什么要干这事?”希云也生气了。
“我哪知道!”
“你是什么时候想到是他的?”警察问。
“吃晚饭的时候。那种事其实稍微想一想就能想到。”梅琳回答的时候带着几分得意。
“那你有没有像上次那样跑去质问他?”
这个问题让梅琳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老爷太太都紧张地看着她的女儿。
“我是想去找他,可是他一直没回来,不是吗?”梅琳道。
“你是什么时候去大门口取信的?”
“八点半吧。”梅琳不怎么情愿地说,“我拿好信就回房间了。”
“你回到房间是几点?”
“我没看。”她现在看起来更像个说谎者了,紧张、惊慌、强作镇定。她到底干了什么?“你为什么老问我?”她生气地问那个警察。
“好吧。我们稍后再聊。我还是要看那封信。”那个警察说着,整个身子转过来,面对竺芳,“昨晚九点一刻到十一点之间,你在哪里?”
“我?”她一愣,这时她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晚餐后,我在厨房忙了一会儿,忙完后,我就回自己房间了。我的房间你也看过了。我不会干那种事!我不会偷拿老爷的任何东西!我已经在这里干了二十多年了。”
“没人怀疑你,阿芳。”太太安慰她。“你回到房间时是几点?”
“大概九点半左右。我小睡了一会儿,然后秀梅来敲门说出事了。”
她的手紧张地绞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到警察看她的眼神跟之前不一样。
她知道,他们在午餐前曾经去过夏春荣的房间。会不会是那个女人说了什么?
“你别紧张,我只是先了解一下情况。午餐后,你能不能陪我去周子安的公司?你们不是也要出去买些东西吗?”
警察还有话要问她?肯定是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她的心揪在了一起。
夏英奇觉得过去几年的惨痛经历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她没那么容易生气。
现在,无论她遭遇什么,只要想到弟弟的死,哥哥的遭遇,母亲的背叛,只要想到这些年她的处境,她就觉得所有这些都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设身处地想了想夏秋宜的立场,也就理解了他的做法。如果她是他,恐怕也会这么做。过去他父亲也很相信风水,当铺要招新人的时候,他总要去问问他认识的算命先生,这个人的八字会不会跟他相克。
现在她最操心的倒不是出外租房子的事,而是哥哥的伤。如果离开夏宅,哥哥的伤仍然没好,这意味着又要多一笔医药费。可是他们哪来的余钱啊。所以,她已经想好了,如果真的要走,她就去求夏秋宜借她一笔钱给哥哥看病。哥哥毕竟是在这里被人打伤的,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她也想过提起行李就走,可是人穷志短,在现实面前,她只能低头。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低一下头,能解决问题,又有什么大不了?为了办成一件事,真的下跪又如何?父亲也跟她说过,适时懂得低头的人,才是人才。她过去对此不理解,父亲去世后,她才真正体会到父亲说的话句句都在理。
笃笃笃,有人敲门。
可能是有人送吃的来了。哥哥还没吃过午饭。
她打开门。一个年轻的小女佣站在门口。
“姑小姐,我给叔少爷送午餐来了。”小女仆说话挺紧张,身上则还系着条脏兮兮的围裙,按理说,是不该穿这种围裙到主人的房间里来的,她估计这小女仆一定才来不久,并且很可能在厨房打杂。这个家的其他女佣大概是不想伺候她这个即将滚蛋的穷亲戚吧。
“你放下吧。”她指指桌上。
小女仆将餐盘放下,正要走,被她叫住了。
“这里都有什么?”她扫了一眼餐盘,故意问道。
“有菜粥、无锡白米虾干,还有拌海蜇,刘妈说生病应该吃得清淡些,可惜酱瓜吃完了。”小女仆站在门口,手抓着门把手,好像随时准备逃出去,“吃完了把餐盘放在门口,我过会儿上来收。”
“我之前好像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她决定跟小女仆攀谈一会儿,她很清楚,在富人之家,那些老鼠一般存在的底层下人,那些最不起眼,最容易被忽略的人,往往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
小女仆没想到她会问这些。
“我叫喜燕,姑小姐。”
“你先把门关上,我怕风。”她道。
小女仆关上了门。
她把餐盘端到哥哥床前,“哥,起来吃东西。”
哥哥睁开了眼睛,“几点了?”
“一点半。你能起来吗?”
哥哥在她的搀扶下,勉强坐了起来。
“你能自己吃吗。”
“没问题。”
她在旁边的沙发椅上又坐了下来,喜燕心神不宁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还有什么吩咐?姑小姐?”
“你平时在哪儿干活?”她和气地问道。
“在厨房。”
“你来多久了?”
“三个多月了。”
她见喜燕又去拉门把手,便道:“你先别忙,让我哥先尝尝咸淡是不是合口味,如果太淡,我得让你再去拿点盐。”
哥哥尝了一口菜粥。
“怎么样?”
“淡是不淡,但我想要一碟醋。”他道。
“我去拿。”喜燕说话,急急地开门而去。
几分钟后,又响起了敲门声。
“门开着呢。”她道。
喜燕端着另一个餐盘进来了。
“刘妈刚刚蒸好松糕,她说让我给您二位拿来尝尝。”喜燕将餐盘放在桌上,依次将松糕和醋端出来。这时夏英奇发现喜燕已经把刚刚那条脏围裙脱去了。
“谢谢你。你说你叫什么?”她问道。
“喜燕。”
“喜燕,你先别忙着走。”她在桌前坐了下来,朝喜燕招招手,“我有话问你。来,你走近些。”
喜燕朝她走近了两步。
“你几岁了?”她笑着问。
“十七。”
“你说你来了有三个月了?”
喜燕点点头。
“那你一定认识昨天去世的周先生。”她看了喜燕一眼,“周先生是不是平时脾气不大好?”她试探地问道。
“周先生是这个家里最和气的人了。”喜燕道。
“那他肯定有什么地方特别不讨人喜欢。要不怎么会惹上这种事?他跟你们老爷太太吵过架吗?”
“没有啊。老爷跟周先生处得挺好的,两人经常在书房一起抽烟聊天,有时候,还一起出去谈生意。他们在一起总是有说有笑的,我从没见他们吵过架。”喜燕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老爷脾气也很好。”
“那太太呢?跟他处得来吗?”
“太太?”
“太太跟他吵过吗?”
喜燕连连摆手。
“我没见太太骂过谁。她对周先生的态度可比周太太对他好多了。有时候周先生晚回来,太太还把自己的参汤分一半给周先生喝呢。周先生去外地,太太有时候也让周先生带些新鲜玩意或者好吃的回来,比如,上次周先生去福建就带了很多桂圆肉回来给太太。不过”
喜燕欲言又止。
“没事,你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忙道。
“我觉得……”
喜燕扭扭捏捏,半天才开口,“有时候太太会作弄人。有一次,她让我把参汤端给周先生之前,我看见她偷偷往那里面洒什么东西,然后第二天,听说周先生拉肚子了。还有一次,我看到她往周先生喝的茶里吐唾沫。”
“太太一定很讨厌周先生!”
“那没有。”喜燕的语气很坚决,“她跟周先生没吵过架,有时候周先生跟他太太吵架,太太还帮着周先生呢。”
“那周先生平时是不是很小气?”她又问。
喜燕摇头,“周先生很大方。”
“这就怪了,按理说,像周先生这样脾气好又大方的人不会跟人结仇啊——对了,他怎么大方了?”
“他对我们这些下人很好。”
“他给你们买过东西?”
“他经常买吃的送到厨房来。上次,他从无锡回来,带了两个叫化鸡回来送到厨房,给我们下人吃,门卫老李的儿子生病,他还帮忙出医药费呢,还有……还有……他给芳姑买过鞋。”喜燕指指夏漠床边的盘子,“姑小姐,您尝尝那松糕,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赶紧起身走过去,拿了一块松糕,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果然是软糯香甜。
“味道真好。”她赞道。
“这是刘姐的拿手点心,上海本地口味的。那上面的蜜枣也是她自己腌制的。她说过些日子就教我做。”喜燕喜滋滋地说。
“海蜇切得也很细,如果多加点麻油就更好了。”
喜燕点点头。
“看来周先生为人真是不错。可是他给芳姑买鞋。是什么鞋?”她觉得这事听起来很是别扭。他是主人,她是仆人,主仆有别,他为什么给她买鞋?她笑着摇头,“我不信。周先生再大方,也不会送鞋给下人。”
“姑小姐,我骗您干吗。周先生真的送皮鞋给芳姑了!”被她这么一激,喜燕说话倒是利索了不少,“有一次周先生从外面回来,手里拿了个鞋盒,正好让我看见了。我以为他是给自己买的呢,谁知道,他提着盒子去了后花园,我们厨房那边的茅厕,有扇窗子正好对着后花园,”喜燕的脸红红的,声音轻了不少,“芳姑那会儿一个人在后花园,大概是太太让她去选一盆玫瑰,太太喜欢画画,她有时候会让芳姑拿点花花草草到小客厅,她照着画。我看见周先生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双皮鞋,他还把鞋放在芳姑脚下让她试试。”
“芳姑试了吗?”
“没有。她肯定是怕人看见,马上就把鞋放回盒子里去了。她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她手里就拿了那个盒子。第二天,她就把鞋穿上了,可她跟别人说,那是她自己买的。姑小姐,你说这事我骗你干吗?”
她笑着点头,“好吧,算你没看错,不过你不觉得他送鞋给芳姑,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