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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还是请她下来,我们就在那里坐一会儿吧。”他指指不远处的长椅。
春兰不高兴地撇撇嘴,“唐先生,我们小姐又不会吃人,上去说几句话有什么啊。再说,你不是本来就应该有话要问她的吗?”
“还是请她下来吧。”他道,“我在这里等她。”
夏秋宜大概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便对春兰说:“别胡闹了,快去请你们小姐下来。”
春兰不情不愿转身走了。
“那你跟希云聊聊。”夏秋宜道。
“好。”
“那批烟土的事你就当我没说过。你还是专心破你的凶杀案吧!”
夏秋宜拍拍他的肩,朝客厅里走去。
夏秋宜刚离开,园丁张叔就从书房外面的树丛里钻了出来。唐震云立刻迎了上去。
“有什么发现?”
张叔递给他一条绣花手绢。就跟之前他捡到的口红一样,也是廉价货。
他很想问问,有哪个笨贼在偷窃时,会随身带手绢口红这类没用的东西?想说明偷烟土的是个女人吗?难道他以为女贼出门干活时还会时不时拿出口红来抹一抹?显然,这位贼兄根本不了解身为一个贼,应该做些什么。当然,这也说明他是初犯。
而穿着黑斗篷逃离,说明此人很可能看过外国小说或者最新的话剧。最近有部话剧广告做得很红火,海报上的女主角就披着一件黑色斗篷。
总之,一个手头拮据的下人是想不出“斗篷”这种道具的。另外,从整个“现场布局”来看,这位贼兄兼具幼稚、任性、自以为是、无聊等特性。这也是他认识的所有纨绔子弟的共同特征。所以说,这件事百分之九十是夏家大少爷所为。
周希云快步走向唐震云,但走了几步,又慢了下来,她突然担心自己走路的样子不够好看。上个星期,梅琳居然说她有点内八字。这让她很是心慌。她从未注意过自己走路的姿态。
“嗨,希云。”唐震云跟她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
她朝他点头示意。
“春兰说你找我?”他的语气很温和,“是的。”
她努力想保持镇定,可当他走近时,她还是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什么事?”他问道。
“我父亲,真的是被家里的人杀死的吗?”她问道。
“是的。”他简短地答道。
“那会是谁?”
他看着她,笑了起来。
“我以为你能告诉我一些事呢。”他道。
她也觉得自己回答得好傻。“我,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家有谁会做这种事?他们跟父亲都相处得很好。”
他大概看出她有几分紧张,便指指前方的长椅,“我们坐会儿吧。”
“好的。”
他们在长椅上坐下后,她说道:“我父亲在出事之前,曾经跟我说过一些话。”
“哦?”
他们两人并排坐下。她故意坐得离他远一些,其实也为了能够把他看得清楚一些。她喜欢他的长相。也许他没有阿泰英俊,也没有阿泰高,但他自有一种坚毅沉稳的男人气质。跟他相比,阿泰只能算是个小孩子。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他问道。
“就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
“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给了我一些钱。大概五百块。他说那是他的私房钱,让我别跟我妈说。他还跟我聊了一些我小时候的事。大概我六岁时,那年元旦晚上,他带我去城隍庙看灯。那是唯一一次我们两个人出去,其余时候,都是一大家子一起出门的。他记得他给我买过海棠饼,但我已经不记得了。”
她回想着父亲那天晚上说话的神情,“他说他最开心的就是那次,因为他觉得很自由,他还说,真正温暖人心的时刻,不是一大家子一起吃年夜饭,而是我们父女两个人,手牵着手去逛街,不必计较那些繁文缛节,不必说好话去讨好谁,花多少钱都没人在意,自由自在的。”
她想起父亲那天说过的话,禁不住鼻子有点发酸,“他还提起另一件事,我十二岁的时候得了场肺炎,他说他半夜去找大夫,那天还是大年夜,他冒着大雪去敲大夫的门,大夫的老婆把他骂了一顿,还不让大夫出门,他后来脱下手表送进去,大夫才答应跟他走一趟。”
她发现他听得很认真,忽然又有点心虚起来,这些琐事对他来说有用吗?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浪费他的时间?“我想这跟他的案子可能没什么关系。”
他却若有所思。
“也不一定。他还说了些什么?”他问道。
“他还说,他一生都在追求某些东西,但是到了今天,他才发现他过去苦苦追求的都只是一场梦。”
“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轻轻摇头。
“他说过为什么要给你那些钱吗?”他又问。
“他说是生日礼物。但我的生日还有三个月。”说到这里,她有点期待他询问她生日的确切日期,但他没有。
“他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他问道。
“我不知道如果真有什么不顺心,他也不会告诉我。”她紧接着又道:“我父亲从来没给过我那么多钱。”
他笑着看了她一眼,“我听说他之前也收到过不少恐吓信。这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她轻声回答。“有人闹到家里来过吗?”
这倒提醒她了。
“有的。”她道,“大概是两个月前,就是九月初的时候,有个女人在门口守着他,我父亲一出门,她就揪住他哭了起来。后来听父亲说,她好像投资了一个项目,后来赔了,那好像是她的全部积蓄,她要我父亲把钱赔给她。”
“后来呢?”
“后来就不知道了。”她觉得难堪。她的父亲在生意场上不是什么好人。
“好吧,我去查查。也许这女人偷偷溜进了这园子。”
他语调轻松地问,发生?
“最近这个家里有没有新来的下人?”
“我知道前几个月厨房新来了一个女佣,好像叫喜燕。不过,那个闹事的女人有四五十岁了,喜燕才十七岁……”
她脑子里闪过那个像兔子般胆小的小丫头。
从来没见过一个丫头害怕虫子的,喜燕就是。
他对她提到的小丫头兴趣也不大,“除了那个女人,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事”
“其余的人好像只是写信来骂几句,有的也威胁要怎样怎样,但都没发生什么事。一开始我父母都很紧张,后来就越来越不当一回事了,那些信我母亲应该都给你吧?”
“她给了我几封,都是近几个月的。她说以前也收到过,她都扔了。”
“有几次信寄到家里,我妈拆都没拆就丢进了火炉。她后来看得多了,就觉得烦了,她没什么耐心。”她忽然想起之前母亲在他面前的丑态,“我妈脾气不好,父亲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她昨晚整夜都在哭,后来喝了一瓶酒才睡着的,她现在有点脑筋不清楚,如果她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请你别见怪。”
“没关系。”他笑了笑,“和我说说你表哥。”他道。
“阿泰?”他怎么会突然问起阿泰?她心里闪过一丝疑问。“他就是喜欢玩。”她道。
“他平时都干些什么?”
“他什么都不干。”
“你舅舅做那么多生意,他没有去帮忙吗?他二十多了吧?”
“他二十四了。我舅舅有时候也让他去办点事。但他们两个总是意见不合,阿泰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前几年也去舅舅的公司上过班,那时候他们经常吵架。所以现在舅舅也不让他去公司了。”
“他不去公司,平时都在干些什么?”
“他就是玩。有一阵子他学跳舞,后来又学起了钢琴,还学过唱歌、吹小号,他还演过话剧。去年,我知道他偷偷拜了个师傅在学武术。”
“学武术?”
“那是因为有一次他在外面打架吃亏了,为了报仇,他才下决心去学的武术。他师傅还是我父亲给他介绍的。不过,他自己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他也没给我们示范过。其他的,他有时候会去。”
她忽然停住。“怎么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看出了她的犹豫,“你不会认为你表哥就是杀人凶手吧?”
“当然不是。”她立刻道。
“那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歪头看着她。
“他有时候会去打靶场。不是射箭,而是……”
“开枪的那种。”他道。
她点点头。
“他一个人去吗?”
“他有时候跟朋友一起去,有时候会带家里人一起去。”
“家里人?”
“我妈去年生日的时候,表哥说他带我们去打靶场见识一下。好像那地方我舅舅也投了点钱,他也算是小半个少东家。那次我们是所有人一起去的,每个人都试了试。我也打过,但我真的没法瞄准,他给我挑的枪太重了。”
“那次都有谁去?”他问道。
“全家人。我、我父母、舅舅舅妈、梅琳、阿泰,还有银娣和芳姑。那天玩得挺开心的。我们在那里待了几小时。”
“谁打得最好?”他又问。
“那当然是阿泰。他还自诩是神枪手呢。”
“其次呢?”
“接着是我舅妈。听说我舅妈从小就会用枪。”
“那打得最差的是谁?”
“是我妈。”她禁不住笑了,“她打得最多,但打得最差。后来她都快发火了,舅妈只好哄她说请她看戏,我妈这才消停。”
他想了一会儿,又问:“你们全家去打靶场,就这一次吗?”
“我妈她们又去过几次。我妈好强,那次输了之后,非要跟舅妈再比过。所以我知道她们后来又去过两三次,最后一次是我妈赢了。我猜肯定是舅妈故意让她的,要不然她得被迫跟我妈再去一次靶场。”
“她们是指哪几个人?”
“我妈、舅妈、芳姑、银娣。就她们四个。有时候梅琳也会去。”她道。
“你没去吗?”
“我倒是想去,可我没空啊。教堂有病人需要我照顾。”
“你父亲在这个家里,平时跟谁的关系最好?除了你母亲之外。”他问道。
“应该是阿泰。”
“阿泰?”
“他们关系非常好。”
“是吗?”他好像有点怀疑。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了,“阿泰肯定不是凶手。”她道。
他轻轻皱眉,“说说他们的关系怎么个好法。”他道。
“阿泰小的时候,我父亲就常常带他出去玩。后来他长大了,他们仍旧同出同进的。他缺钱时也会找我父亲周转。因为舅妈和舅舅在钱上面,对阿泰管得很严。我父亲可能会收他一点小利息,但都在阿泰能够接受的范围。”
“你说他们同出同进。他们都到哪里去?”
“他们经常一起出去吃饭,当然也会一起去舞厅、赌场,还有四马路那些地方。”她叹气,“这是梅琳告诉我的。”
梅琳曾经对她说,是男人都会去四马路那种地方找乐子。然而真是这样吗?
她就是想找一个不会去四马路风流的正人君子。
“南京也有四马路这种地方吧?你去过吗?”这话一出口,她就觉得非常唐突。
他果然露出惊讶的神情,但随即就笑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兴趣去那种地方的。”他道。
那你呢?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去过。她心里在问。
他看看她,“我去那里查过案子,其他没做过。”他道。
希云心头骤然一松。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的……”
她连忙道。
“没关系。你父亲跟芳姑的关系怎么样?”他又问。
“芳姑?”她很惊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是随便问问。他们关系好吗?”他解释道。
“也不算很好。我有一两次看见父亲叫住芳姑,想跟她说话,她都不理不睬的。不过,我觉得芳姑不可能是凶手。”
“她不是也去过靶场吗?”
“可是我父亲去世后,我曾看见她在流眼泪,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为了我父亲,但我总觉得,她不会害父亲……”
她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自相矛盾。起来,“你父亲有没有”
他没问下去,但她明白他的意思。
“我父亲没想过要纳妾。”
“不一定要纳妾,他有没有跟别的女人特别亲近。”他说得很犹豫,似乎意识到这么问她,是一种冒犯。
她摇头。
“是没有,还是,你不知道?”他问她。
“我不知道。”她道。这是实话。
他点了点头。
“其实父亲对我很好。但我不太注意他,也不太了解他。”她说着说着就内疚“我不知道我父亲喜欢吃什么菜,平时喝什么茶,如果有人问我那天出门他穿了什么衣服,我根本答不上来,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生日是哪天?”她的眼圈渐渐红了。
他扭过头来看着她。
“我父亲去世后,我才知道他几岁。”他道。
“怎么会?”她轻声问。
他笑。
“我知道说了别人也不信。如果不是为了写他的墓碑,我至今都不知道。因为平时一直叫他爹,从来不知道他几岁。后来我还去问了亲戚,亲戚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他排行老二,他们一直叫他二哥、二叔、二弟,其实每年也给他过生日,但是没人知道他多大,有人问他,他也答得含含糊糊的,最后我写信给他的老同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才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混蛋那封信我写了两天,最后终于编出了一个堂皇的理由,其实没有别的理由,只不过是我不孝而已。”
他站了起来。
她知道他要告别了。
“就是这儿吗?”夏英奇问喜燕。
“就是这儿。”
她打开灯。
“啊,修好了。”喜燕道。
“之前一直是坏的吗?”
喜燕点点头,“坏了好长时间了。今天才修好。”
“不过,坏了也有好处,”夏英奇笑着说,“哪天你们想偷偷懒,就可以躲在这里,也没人知道。”
喜燕红着脸笑了。
她透过茅厕的小窗正好可以看到后花园的一角,“你说你看到周先生和芳姑,就是在那里?”她指指前方的一个苗圃。
“是的。”喜燕小声道。
奇怪,周子安在这里送皮鞋给竺芳,难道他就不怕被人看见?夏英奇决定绕房子走一圈,实地查看一番。
她走出厨房,楼梯口就有扇门通往园子。
整栋楼共有三个出入口,第一道是大门,第二道是客厅通往草坪的那扇门,第三道便是楼梯口的这扇门,下人们进出通常走这扇门。她发现,任何人都可以下楼后直接穿过这扇门进入园子,而不被人发现。
她绕着房子转了两圈,期间,她看见唐震云在远处的长椅上跟周希云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希云有点喜欢他,希云看他的眼神跟别人不一样。
她在后花园喜燕指认的位置站定,朝主楼望。结果,费了一番工夫,才在那堵爬满常春藤的墙上找到茅厕的小窗。也许是朝西的缘故,整堵墙居然只有那么一个窗,如果不刻意去找,还真的注意不到。而她顺着后花园往前走,却发现有条捷径直通车库。而车库就在墓园的旁边。
所以说,昨晚的凶手很可能从楼梯口的那扇门进入园子,然后通过这条无人留心的隐蔽小径直接去了墓园。
她顺着小路往回走,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
“姑姑。”
夏英奇抬头一看,是二太太银娣,她正在底楼南面的某个房间,隔着玻璃窗朝她招手。
“姑姑你在散步吗?”
银娣打开窗问她。
“是啊,既然要走了,就想参观参观。这地方我还没看全呢。”
“你进来跟我们聊会儿天吧。”银娣热心地招手。
她由楼梯口的小门原路返回,银娣已经在走廊里等她了。
“来,姑姑,去小客厅坐坐。”
她跟着银娣来到小客厅。
这个房间,她之前没来过。看起来,这像是夏太太的私人小天地。屋子虽然很小,但布置得相当精致,而且是全中式的摆设。屋里飘散着一股让人昏昏欲睡的香气,桌上铺着画纸,夏太太正在画画,见了她,夏太太搁下画笔后,笑着迎了上来。
“哈,这就是昨天那条裙子。”夏太太一见她便欣喜地上下打量,“很好看!到底是年轻!以后就穿这个得了!”
她不是第一次穿西洋裙。南京刚开始有西洋裙的时候,母亲就为她买了好几件。母亲虽然在其他方面很不称职,但在购买衣物方面,对她却极为大方。而且,每次为她买衣服,母亲是不贵的不买。有时候她心疼钱,忍不住在一旁提醒,母亲却理直气壮:“几十块钱的衣服可以穿几年,几个铜子的衣服只能穿几个月,甚至几天,你说是哪个便宜哪个贵?”这是母亲买衣服的观念。因此,她柜子里的旗袍,全部清一色是从南京最贵的丝绸布店里裁来后,请最好的裁缝做的。而她的西洋裙,她虽然不知道那是用多少钱买来的,但母亲放到她手里的时候,她就知道那不是便宜货。那料子和做工可比现在穿在她身上的要好几倍。可是,她离开南京时,那些西洋衣服都让她卖了。等衣服都洗过之后,我会再穿回去。”她说道。
夏太太嗔怪地瞥了她一眼,“还穿回去干什么呀!你穿这个多好看,你那些旗袍,不是我说啊,都太老气了。不信你问银娣。”
银娣绕着她走了两圈才停下来:“哎哟,这衣服真合身,就跟订做的一样。我也有一件,是老爷买的,明天我也穿出来给大家瞧瞧。”
夏太太笑,“你啊,都是快当妈的人了,也别凑这热闹了,还是把那劳什子裙子送给姑姑得了。姑姑,你千万别客气,银娣可是我们家最大方的人了。”
银娣一副舍不得又不好意思说的表情,夏太太笑得则相当开心。明摆着,夏太太是在故意跟银娣开玩笑。不过看得出来,夏太太全无恶意。她倒还是第一次看见大小老婆关系处得这么融洽的。而且有趣的是,她在这里竟然完全感受不到这个家不久之前曾经发生过杀人案,至少夏太太脸上可没半点悲伤。
“姐,你再给姑姑买一件吧,我那件我以后要留给我女儿的。”银娣小声说。
“女儿?你不是说你只生儿子吗?”
银娣朝夏太太做了个鬼脸。
“小家子气,让你送条裙子都不肯。”夏太太鄙夷地瞥了一眼银娣,又转向她,“姑姑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吧。王医生今天晚上会再来的。”
银娣在给她倒茶。
“本来可以带你去上海四处转转的,现在出了这种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结果。”夏太太在椅子上坐下,“来,来,喝口茶,这是在我娘家的茶园里摘的,今年最好的一批茶。”
银娣把茶端到她面前的茶几上,她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味道醇厚,喝完唇齿留香。
“好茶。”她禁不住赞道。
夏太太歪头看着她。
“你瞧瞧,”夏太太道,“姑姑干什么都有模有样的。你再看看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她又开始挤兑银娣了。
“那是姑姑有娘教,我从小捡煤球倒马桶,能喘口气吃个包子就算不错了!总之,人跟人就是命不同。”银娣叹道。
她知道银娣无意讽刺她,但听银娣提到母亲,还是觉得有几分刺耳。不过银娣说得也对,不管她有多不喜欢母亲,但从小耳濡目染,还是深受母亲影响。
“姑姑,你别见怪,银娣说话不动脑子。”太太对她说。
她笑笑,“我妈的确也教了我不少。”她坦然地说,“不管她过去干过什么,她总是我妈。”
“对了,好像也没听你提起过你娘,她现在……?”
她知道早晚会有人问起这件事,“弟弟坠河后,她也病死了。她一直很疼我弟弟的。”最后半句倒也是事实。
“哦,我也有儿子,这事想都不敢想。”
夏太太唏嘘道。
她笑了笑,“都过去了。”她放下茶杯时,说道,“刚刚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那把枪居然是你的,是怎么丢的啊?”
夏英奇这么说是故意撇清夏太太跟凶案的关系,后者听了果然很受用。
“可不是,我也吃了一惊呢。”夏太太道。
“是怎么丢的啊?”
“那天从靶场回来说来你不信,我们有阵子常去靶场玩枪,这都是阿泰闹出来的。这大姐又死活要比过别人强,我就这么莫名其妙跟着去了好几次。我再也不要去了,那地方灰实在太大……”
夏太太见她听得认真,便道,“那天从靶场回来,我忽然想起我父亲过去也送过我一把枪,我把它丢在抽屉里好多年了,看都没看过它一眼。这么想着,我就把它从抽屉里翻了出来查看。那把枪上面有些斑点,我心想着是不是发霉了,你也知道上海雨水多,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就拿出来晒晒。”
“我从来没听说过枪会发霉。”她小声道。
“听起来你也玩过枪。”夏太太眼睛里闪过一丝机警。
她不否认,“小时候,父亲也带我去靶场玩过,请问是什么样的斑点?”
“反正就是两小滩,好像是污渍,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后来我想起,可能我爹给我的时候,我在吃什么东西,也没顾上擦手,就这么随便一捏,当时没看出什么来,日子久了,那印记就留了下来。”
这解释倒也合理。
“那时候是中午,我就把它放在窗台上,等我下午回来的时候它就不见了。我这屋子当时没锁门,因为阿芳下午要来收被子。那天太阳特别好,我让她早上把我的被子晒出去,下午再收起来。”
“那天下午你也在这里?”
“这几年几乎每天下午,我都在这里看书和画画。家里人都知道我这习惯。不过恰好那天下午,我没在这里。那天下午章家的人来谈梅琳的婚事,那天的事情特别多,我后来也没怎么在意这把枪,时间一长都混忘了。”
“当时家里都有谁?”
“好像都在。”“都在吗?”
夏太太答不上来了。
“你把枪拿出来的时候,有人看见吗?”她又问。
夏太太朝她摆摆手,“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连老爷都不知道。我也不会跟别人说这事。你是不知道他大姐的嫉妒心有多强,她要是知道我有什么而她没有,她有得好闹腾了。”
既然拿枪出来的时候,没人看见,那贼是怎么知道夏太太房里有一把枪的?
会不会并非故意要偷那把枪,而是无意中发现,顺手牵羊了?家里所有人都知道夏太太每天下午会在小客厅里看书画画,此人有事找夏太太,于是,他可能先去小客厅找夏太太,没找到,因为夏太太在书房跟章家人谈梅琳的婚事。他就去了夏太太的房间。于是,他在窗台上发现了那把枪。
这说明,此人并不知道那天下午章家的人会来。可按理说,这是夏家的大事,如果是夏家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大家都知道章家人那天下午要来吗?”她问道。
“一开始是没说,不过上午去靶场的时候,银娣一不小心说漏嘴了。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所以说,那天去靶场的人或许应该排除。
“那天有哪些人去了靶场?”她问道。“我、老爷、银娣、他大姐、希云、梅琳、阿泰,还有就是周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