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今天能一网打尽了,我心里想。
吃完饭,我抢着把帐付了,说是能公款报账。
“真能报销?你可别骗我。”袁吉说。
“真的能报,真的能报。”我笑嘻嘻地说。的确是真的,不过给我报销的单位不是报社,而是公安局。
走过一座桥,前面是笔直的公路。小镇就那么几条街,这里是镇外了,人烟愈见稀少。
“我们这是往哪走?”我忍不住问。
“别急,就要到了。”袁吉说着,拐进了一条小道。
这是条宽仅容两车交会的小道,很多年前想必是条田埂,现在两边仍有天地。往前方望去,透过行道树的空隙,似乎有片低矮的建筑。
那里就是目的地吗?我偷着看了身后一眼,没有一点动静。那些警察不会跟丢了吧,我在心里嘀咕着。
大门敞开着,没有门牌也没有招牌。袁吉的神情变得很严肃,或者说是肃穆。我猜测这里应该是圣女教一个固定的聚点,甚至是总部,因为袁吉的模样,像是进了不容亵渎的圣地。
我打量着这儿的建筑,并不是新建的,总有十年以上了。它之前是派什么用的?我注意到紧靠大门的空地上的几组室外健身器材,尺码都偏小,这儿曾是学校或养老院吗?
除了一幢两层小楼外,其他都是一层的平房。我跟在袁吉身后,走到平房后的大片空地上。
这片空地被前面的平房挡住,在大门处并不能看见。当坐在空地上的人群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把我吓了一跳。
虽然吃饭时袁吉说应该会有不少人,可是自从进了大门,我就没听到多少人声。一般情况下,三四百中国人聚在一起,可是不会这么文静的。
这些人呈半月形安静地做着,面向一个圆坛。圆坛上并没有人,我知道正式开始得要到下午一点钟,还有约二十分钟。
袁吉拉着我在最后面席地而坐,这片临河的空地被外面的平房围起,河对面是片树林,算得上是相当隐蔽的地方。
不知警方做了多少准备,在这里要想一个不漏地把人都抓住,似乎连河道以及对岸都要控制起来才行。想到警方,我偷偷看了包里的手机一眼,我的手机早调成了振动,这样信息传递起来不容易被发现。可是我这一眼,却愕然发现,手机里居然一格信号都没有。
我想了想,大大方方地把手机拿出来,然后轻声问袁吉。
“这里怎么没有信号?”
袁吉凑到我耳边,小声地说:“是没有信号,这里是接近神的地方,凡间的信号是传不进来的。”
我在心里鄙视,搞这套,不就是装了个屏蔽装置吗?照这种糊弄人的说法,上海接近神的地方多了,比如大剧院。
不过这样一来,如果有什么消息要传出去就麻烦了。
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一侧的人群略有些骚动,然后就见到一个穿着青色汉服的人走向中间的圆坛。
这汉服宽袍广袖,走起来衣襟飘扬,看得我嘴里啧啧有声,果然是神棍的装扮啊,不过现在可是正午的大太阳,穿成这样回去得浪费多少痱子粉啊。
旁边的一人转头看了看我,似是嫌我不够庄重,我连忙调整成最虔诚的表情,目不转睛。
这人四十多岁的年纪,模样清瘦,走上圆坛,盘腿坐下。
“怎么不是上次见到的薜上师啊?”我问袁吉。
“薜上师可能正陪着圣女,这位刘上师是薜的丈夫,修为也是很精深的。”
刘上师?哈,怪不得这副做派。警方早已经开始调查薜颖,她的丈夫叫刘江洲,本是个游手好闲的骗子,在局里可是有着不少案底的。
“刘上师和薜上师,是不是教内修为最深的两位上师?”我问。
袁吉点头:“他们是最早跟随圣女的。”
搞不好整个圣女教就是他们两个搞出来的,这样今天警方真的可以一网打尽了。
“在我开始讲述之前,请你们让自己的心灵慢慢沉静下来。已经来到这里许多次的教友们,请保持敬畏;至于今天第一次踏上这片圣土的人,你会听到超乎你想象的,或许你会怀疑,畏惧愤怒,悲伤,失望,但是请保持平静。”
没有城市里的喧嚣,没有微微的风声,刘江洲的声音清楚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我所要说的一切,都是来自圣女,来自伟大的神——天尊。信神者,将看见真相,不再迷惘。”说完这一句,刘江洲做了一个手势,好像鬼画符一样,然后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跟着做了一遍。我想这大约和佛教的双手合十,基督教的十字礼一样是圣女教礼敬天尊的手势吧。
“当我们呱呱坠地,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那些五光十色的光怪陆离的东西就这么开始在脑海中留下烙印。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所有曾让我们兴奋的或恐惧的新奇玩意儿都变得平凡普通,变得理所当然。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从古至今,任何有智慧的人都不曾放弃探索,但是他们几乎全都搞错了方向,因为我们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接触到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误导着我们。
“刚出生的婴儿是最伟大的天才,他们大脑中的神经元要比任何科学家多出许多倍,然而随着时光流逝,这些神经元中的大部分会慢慢萎缩。或许你们已经忘记,或许你们还有些微的记忆。当我们年幼时,我们对这个世界有着独特的体会,常常有各种各样的怀疑和猜想,而今这些思想的源泉已经枯竭,甚至我们已经无法理解当时自己的想法。可是要知道,曾经你们离真相也许仅一步之遥。
我用心地听着刘上师的传道。老师说,虽然的确用心在听,但是最开始颇不以为然,抱着听听看这神棍用什么手段来愚民的心态,一边听,一边暗自发笑。不过听到后来,却不由得疑惑起来。
“这世界是什么样的,你所看到的就是真是的吗?这样的问题,每个孩童都以不同的角度思考过。有些早慧的孩童,甚至开始怀疑,展现在面前的这个世界,实际上是一片虚无,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心灵的错觉。父母和兄弟姐妹,好吃的糖果等等,都是某个不可测的存在施展出的魔法,其实一切都只是幻象。或许除了自己之外,其他所有都不存在。”
说到这里,刘江洲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一遍台下坐着的诸人,问道:“你们仔细回想一下,是否曾经有过类似的想法?”
我注意到有些人在轻轻地点头。实际上我自己心里也被触动,因为我的确也曾经有过这种想法,后来渐渐成长,自然明白年少时的想法有多么荒诞不经。这位刘上师以这样的口气问出来,难道说,他们的教义竟然是这样子的?
稍停了一会儿,等台下的听众有过短暂的思考,刘江洲才继续说下去。
“这种常人开来不可思议的狂想,实际上却是最接近事实的真相,让人绝望的真相。这个世界,本就是一片虚妄。”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台下那些和我一样初次到来的人,顿时有了小小的骚动。
“让我们扪心自问,能找到一丝一毫证明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证据吗?比如一朵花,你可以用眼睛看见它的形状颜色,用鼻子嗅到它的香味,用手碰触到它的花瓣,这就能证明这朵花真是存在吗,这一切难道不是你的感觉吗?当你感觉不到这多花的时候,你怎么能知道,这朵花还存在着呢?”
我忽然知道让我疑惑的是什么了,他竟然把唯心主义哲学作为圣女教的教义,来向我们传播。
中国目前的教育把数千年来人类的各个哲学流派很简单地一分为二,分为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每个主义下头再行细分。一切以人的心灵体验为分源的哲学流派,都称为唯心主义。因为与主流的马克思唯物主义哲学流派不相容,所以在近几十年从基础到较高等的教育中,都是以不那么正面的形象出现的。那么些年下来,在国人心中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这样的情况下,圣女教为什么选择唯心主义哲学作为教义呢,这不是会让吸收教众的难度加大吗?
“有许多人会反驳,说现代的物理学对这个物质世界的研究已经非常深入,怎么可能否定物质的存在。然而现代科学是怎么认识这个世界的呢,从电子显微镜里看到物质的细部结构,这个细部结构,难道不还是要用我们的眼睛,才能看见的吗?所有的研究结果,归根结底,还是要通过我们个人的感觉器官,才能真正被我们的心灵接受。如果有一种伟大的神术,可以欺骗所有人心中的眼鼻口心,我们怎么才能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呢?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们,时间是虚妄的,空间是虚妄的,物质世界是虚妄的,我们所能把握的,只有我们的内心,我们的精神,这才是可贵的真一。”
他听着刘江洲在上面大放厥词,心里想起了一个人。他所说的这些,几乎和贝克莱的观点如出一辙。
贝克莱,洛克,休谟并称英国近代经验主义哲学三大代表你人物。贝克莱最著名的观点即“存在就是被感知”,他认为所有的物质都来自经验,物质只在心灵中存在。这和刘洲成此时说的,不是一模一样吗?
“我所说的是一切物质,你所看到所接触的一切,就连我们的血肉之躯,实际上都是虚无。而施展这一伟大神术,就是唯一的真神天尊。只有舍弃物欲,信奉天尊,灵魂才能得到升华。”
这也太消极了吧,我在心里这样想着。照这样的教义,岂不是每个圣女教徒都得摒弃一切物欲,像个清教徒那样生活吗?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啊,我知道你们此刻的内心:怀疑,不信,不屑。可是看一看你们的周围,我们已经拥有了这么坚定的信徒,他们已经认清了这个世界的真相,绝对的真相,无可辩驳的真相。为什么我们信仰天尊,而我们的教会并不叫天尊教,却叫圣女教,因为天尊已经降下了他的化身,那就是我们的圣女。圣女是神的地上行走者,她拥有神的威能,而这个威能,就是我们凝聚这么多信众的核心所在。”
说到这里,刘上师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愚昧的凡人啊,只有亲眼所见,才能相信。”
他这样说,吊足了我的胃口,等着听这圣女,究竟有什么样的威能。
“世界本虚妄,凡人不敢相信。因为凡人只信自己所见,所闻,所触。于是神就让他们见,让他们闻,让他们触。圣女的威能,在于她可以轻易拨开迷雾,在她的面前,花石草木,时间的一切,都只是可以随手拨开的迷雾。”
刘江洲突然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台下,大声说道:“换句话说,你们,你们每一个人,只要圣女愿意,都可以让你们回归本原的虚无。因为世间万物的都是虚妄,所以只要圣女认为哪一件东西可以消失,没有再存在的必要,那件东西就会消失不见,从这世上抹去,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是的,只要圣女的一个意愿,只要圣女说一句‘它,不存在’。这就是神迹,这样的神迹今天就会降临,会让你们所有人看到!”
这几句话,就像霹雳闪电,击中我的脑门儿,在此前无法彼此联系上的许多环节里,贯通了一条通路。
我转过脸去看袁吉,他脸上的神情,坚定,虔诚又有些狂热。他竟然是见识过那种威能的吗?这个世界竟然存在着一个人,在她的面前,任何血肉或钢铁,都只是可以随时吹散的幻影吗?这个世界,我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界,竟然是不存在的吗?
或者……他们所看见的神迹只是一场场魔术,就像巡游世界的大魔术师们,可以用障眼法让一架波音客机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
但是我内心知道,有些事情,只有真如刘江洲所说的,才能解释得通。
刘江洲所说的世界真相,可以解释困扰我许久的谜团,但是却否定了整个世界,我究竟该选择哪一边?
其实,真相是不容选择的。
第十七章 没了
这处圣女教据点的前身,本是个准敬老院,这和我一开始的猜测差不多。
建造这片建筑的主任,是个发了迹后返乡的老人,想建个敬老院,回报乡里。只是他房子造好之后,扮相关的许可证明拖了几年,然后就加入了圣女教。
作为圣女较的教徒,既然信奉世界虚无,那么物质财富就更不在话下了。而且核心教徒,只要修行到了一定的程度,自己有意愿,再经圣女许可,就可以举行圣礼。圣礼的实质,就是神认可了教徒的圣徒身份,接引他的精神回到神的天国。既然是精神回归天国,那么他在尘世间的一切就再无足留恋。事先这位教徒就会签好相关的财产转让协议,只要仪式确实成功,一切财产就转入教会的名下。
所谓的仪式成功,就是抹去这个人的存在。这就和我现在要去看的神迹非常相似,唯一的区别,就只是我现在要去看的神迹,圣女将要抹去存在的是一件死物,而圣礼上,要抹去存在的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一切被袁吉以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出来,却让我的心里一激灵。
“那么,到现在总共出过多少圣徒?”我问
“圣徒哪有那么容易修成,一共才两位,不过依我看,如果薜上师和刘上师不是因为要打理俗务,让教会发展壮大,肯定早就够资格精神回归天国了。”
这真是赤裸裸的掠夺,不仅赤裸裸,而且血腥!我还在想,如果薜颖和刘江洲是为了私利搞出这么个圣女教,这样清心寡欲的教义能为他们带来什么,现在都明白了。什么财物归教会,那圣女年纪还小,能懂多少,想必都是入了他们的口袋吧。如果不是怕人失踪得多了,引起警方的注意,恐怕圣徒早就不止两个了。另外,此时教会规模小,教徒里有钱人不多也是个原因。
这真是个邪到不能再邪的邪教了。
但是,薜刘二人要达到敛财的目的,必须做到教徒的“完美失踪”才行,他们不仅要无声无息地杀人,还要处理掉一切痕迹,既然称为“圣礼”,肯定是教内公开进行的,那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啊。
我暗自握紧了拳头,不管他要耍什么把戏,一定要揭露出来。
刚才听刘江洲那样说,我心里还颇疑惑不定,他的蛊惑力的确厉害。可如今听袁吉说了“圣女”的故事,那点疑惑顿时烟消云散。这圣女教肯定是通过某种方式,来达到谋财害命的目的。
现在,我正跟着几十个准备加入圣女教的新教徒,走在通往将要发生神迹地方的路上。圣女教似乎对他们的把戏信心很足,让我们提前去现场看一看。言下之意,就是让我们先去验一验,这场地是否有什么机关。
当然,我就是要用自己的这双眼睛,找出他们的机关来。
我们正走着的路,其实并不能算路。
不出据点,就在我们听讲的不远处,紧靠着河,有一处狗窝。狗窝的背后是个缺口,我们就顺着缺口走下去。
下面并不是河,而是紧靠着河道,一处被拦起的塘。也许曾经是个鱼塘,不过已经干涸。
塘底当然是泥,先前下过雨,很多地方没干透,踩上去就是个鞋印。
高一脚低一脚地沿狭长的泥塘往前走,不用低头看就知道鞋帮上一定满是泥。旁边的河道上,一条小木船慢慢漂过,坐着撑船的艄公好奇地看了我们一眼,从他的角度,我们这一溜人都只露个肩膀和脑袋,大半个身子全都在水平面一下。
转过一个弯,就到了塘的尽头。这里居然有座小木屋,就建在泥塘里。
这段塘方方正正,木屋就建在塘的正当中,虽然并不大,也建的很简陋,但是全身刷了白漆,让人第一眼看见,心里就生出奇异的感觉。
哪怕神迹是在一座辉煌的教堂或者一个隐秘的地下室里进行,都不知这座建在干涸鱼塘里的白色小木屋有效果。神秘感往往是从突兀中来的,而信仰又和神秘息息相关。
木屋是用木板拼撘起来的,一看就知道不抗风,台风来的时候准被刮到。如果没有“神力”维护的话,那就只好在台风季过后重新再搭一间,好在工作量并不算太大。
看见木屋的那一刻,我就皱起了眉。戏法,居然是准备在这种地方变吗?别的不说,我脚踩着的烂泥地,就很难挖出条稳固的通道,而地道本是我设想的最容易实施偷梁换柱的办法。
木屋是没有窗的,引路的刘上师把木门随手拉开,说到:“一会儿神迹就会发生在这座木屋中,我们会先放一样东西进去。”
说到这里,他小声地问身边的一个人,然后继续说:“今天我们会放一盆花进去,就摆在木屋的正中。圣女展现神威后,这盆花就会消失,不复在这世界上存在了。在看到这样的神迹之前,我知道你们中必有人将信将疑。这没关系,有如今的质疑,才有今后的信。现在离仪式开始还有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你们尽可以仔细观察这个木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机关。不过请小心一些,里面地方小,千万别挤塌了,呵呵。”
他说完这漂亮话之后,就让到一边。
能有几个人心里没有疑惑?就算已经信了圣女教,对这个发生神迹的小木屋也都会有强烈的好奇。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木屋中人满为患,每个人都仔细地上看下看,希望看出这木屋不同寻常之处。
我没有挤这拨热潮,而是在木屋外面转了几圈。我不时听见木屋里传来轻而闷的响声,显然是有人在用力跺脚,他们的想法和我一样,看看这地下会不会有花样。
木屋的外面实在看不出有异常,我用指节敲击了一圈,木板发出的声音显示厚度非常薄,薄到我有信心一拳击出能把这木板打坏。这样薄的木板,当然不会有问题。
等到屋里的人出的多进的少,我才走了进去。
木屋里的空间还不到十平方米。没有窗,光线从敞开的门和屋顶木板的缝隙间射进来,但还不足以把屋子的每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里面的四壁上也都刷了白漆,而且上面用炭笔画上了奇怪的符号。这些线条和符号我完全看不出出处,很可能是薜颖他们为了增加宗教气息和神秘感,随手画上的鬼画符。
低头看地上,已经被刚才那么多人踩出了无数的脚印,泥泞不堪。我从最外圈开始一圈圈螺旋形地往里走,每一步都踩得很重,每一步都能感受到大地反馈过来的力度,是多么的坚实。一直走到正中,这是刚才刘江洲所说,将会放一盆花的地方。我狠狠地一脚跺下去,浑不管泥浆溅在裤脚管上,让屋里其他的两人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
声音很正常,底下没问题。
我嘘了口气,眼光在四壁的木板上扫过,盘旋直上到顶上的每个角落,然后走了出去。
这木屋竟然没问题。或者说,没能让我看出问题。
我看得心里暗自吃惊,这样把泥泞地平整过之后,他们还能怎样做手脚?现在屋里的地面虽不说镜面般平滑,但任何人再走进去,都免不了留下足迹,如果真有地道,开启关闭的时候,也没法在泥地上不留痕迹。
他们这是把自己的后路堵上了,除非,他们本就不需要后路。
“请静等一会儿,等观礼的教友们都到齐了,圣女就会开始行威能。”刘江州说。
木屋的门就这样敞开着,每个人都能看见里面空空如也。
“那多,怎么样,我看你刚才看得很仔细啊。”袁吉说。
“哦,这算是职业习惯了。”我摸着鼻子笑道,“一边看我一边觉得不可思议,这么简单的小木屋,看来神迹是没有一点假的了,一会儿真的见识到神迹之后,我想我肯定会更坚定的。”
顺着泥塘走来的教徒越来越多,渐渐站满了木屋的四周,一圈又一圈。我站在最里面,里木屋正门最近的位置。
忽听见一阵低呼:“圣女来了。”
我连忙转头往发生的地方看。
那个方向的人群自觉地分开了一个通道,我先看见的却是四个抬了两个大竹筐的教徒,筐里装着干草。他们用干草在泥地上铺出一条路,直通到木屋边。这样踩在干草路上,脚就不会沾上水和泥巴。
等他们干完这些退在一边,不多久,我就看见一个女孩子踏着干草路缓缓走来。
许久的猜测在这一刻终于成了现实,隔了三年多,我又见到了周纤纤。
她穿了一袭灰色的袍子,腰间系了一根白丝带,并不是很现代的装束,有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三年不见,周纤纤的容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长高了些,下巴也越发的尖瘦。而当时的孤僻,现在却转化成了冷漠。这已经不仅仅是距离感,她一路走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人群中扫视时,流露出的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她真的是为神女,和我们这些凡人之间有着天地般不可逾越的分别。
这也是一种气质吧,我想。就像领导做久了有上位者的气质,银幕上久了有明星的气质,而她,在刘江洲,薜颖及一大帮不明所以的教徒的培养下,已经具备了大神棍的气质了。
我盯着周纤纤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发现,薜颖就跟在她的后面,薜颖要比周纤纤高出一大截,但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圣女的身上。这并非因为美丽,她这丁点儿的年纪,女人的最大资本还在最原始的积累过程中。在她更幼小时,就让大唐村的村名们觉得有股子邪异气,如今,这迥异常人的感觉在教徒的眼中,却是圣女身份的最好注解。
围着的教徒们发出的声音逐渐响起来,已经有些教徒开始呼喊起“圣女圣女”的口号。然而当她走到木屋前站定,砖头扫视一圈之后,现场就迅速安静了下来。同样的动作,有的人做来会让欢呼声变得震耳欲聋,有的人却能让人群鸦雀无声。
刚才人群让开的那条路上,又有人走来。这次是两名壮汉,他们抬着一个大花盆。可能有上百斤重,里面的植物,看起来像是一株米兰。他们并没有走在干草路上,而是紧挨着走来,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足迹。
他们把米兰搬进了大屋,我站得近。看得很清楚,其中一人在出门之前,还用木耙将他二人留下的足迹重新整平。
周纤纤回头看了薜颖一眼,似乎是在询问是否可以开始了。只有在这一刻,我才在她眼中看到一缕依赖的情绪,这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最正常的情绪,不过只是稍纵即逝。
薜颖微微点头。周纤纤转回头,用手指指了仍然敞开着的大门。旁边的刘江洲上前把门关上。他回过身打声说:“大家请注意,神迹就将展现。”
周纤纤看了这门一眼,停下两三秒钟,就走上前,把门拉开。
我紧紧盯着她的动作,想看她究竟要干什么。可是周纤纤把门拉开之后,却没有进去,而是走了回来。
我皱了皱眉,有些意外地把眼神从她身上移开。与此同时,我听见周围响起了一片呼吸声。
再看木屋时,那盆笨重的米兰已经不见。
我不禁张大了嘴,和周围那些人一样,重重地倒抽一口凉气。
从刘江洲关上门,到周纤纤重新把门拉开,间隔不到十秒钟。这神迹简直如迅雷一般降临,快到我无法反应,却又悄无声息。
第十八章 回归天国的魂魄
米兰没了,只在泥地上留下一个深陷下去的圆形痕迹。
除此之外,平整的泥地上,没有异常的隆起下陷,更没有什么足迹。在这样一个木屋里,要让这盆上百斤的米兰消失无踪,似乎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绳索将它从空中吊走。可是刚才,这神迹在我以为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间隔之短,根本没有做小动作的时间。更别说众目睽睽之下,小木屋上方晴空朗朗,哪有搞鬼的可能。
突然之间,我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是的,没错,现在就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现在神迹已经展现,大家可以走近细看。”刘江洲说。
他话音刚落,我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上进入木屋的第一时间,我就抬头向上望去。
只有一种方式,能让这盆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我们面前消失,那就是这木屋的屋顶有问题。如果屋顶有个夹层,夹层里藏了一个人,那么他在关上门的一秒钟内,就能用绳索或什么工具把花盆套住,然后凌空提起。也许在周纤纤打开门的时候,他还来不及将花盆拉进夹层的暗门里,但是木屋的门高度有限,站在门外的我们,因为视线受阻,只能看见地上的花盆不见了,但却看不见还悬在半空的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