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没明白过来,那个男人已经到了戏台前最后一排凳子那里。
高林看清了男人年龄和杨猛差不多大,但脸上冷冷的神色,正好和杨猛那种热切的笑容成对比,让人看了心里寒寒的。
男人见众人都看着他,用那种冷冰冰的眼神把众人迅速而锐利地扫了一遍:“好几年不见,怎么你们还是蠢得跟猪一样?”
村长急吼吼地说:“陈盛,你怎么会回来?还记得当年你走的时候说过这辈子不会回村半步吗?”
那个叫陈盛的男人嘴唇斜挑了一下:“杨进,你年纪还没老,怎么都开始健忘了?我当年是这么说的,有杨刚杨猛在,”男人指指自己,“我陈盛这辈子不会跨回村半步!杨平,看着我干吗?不认识了?我当年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杨刚呢?杨猛呢?你让他们出来啊,出来像当年一样赶我走好了!怎么,出不来吧?”
叫陈盛的男人猛地一脚踢走面前的一张长凳,向前跨了一大步,一脚踏在面前的另一张长凳上,环视了一下众人:“你们看,我可没跨半步,我现在跨的是一大步,谁有意见?”
高林不知道怎么回事,想上前说话,杨平死死地拉住了他。陈盛朝这里瞄了一眼,没说话站起来继续向前方走来。村长迎上去挡住了陈盛:“陈盛,你不要太嚣张了。别忘了,当年你走的时候丢下两个儿子,可是我们村里人养大的。”陈盛冷冷地一笑,把已经落在身后的狼剩拉到面前:“哦,对了,都忘了我还欠村里人情呢。儿子,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狼剩说:“杨狼剩。”陈盛“啪”地一个耳光打在狼剩的脸上:“再说一遍。”狼剩不敢吭声,陈盛弯腰摸着狼剩的脸,冷冷地说:“儿子,叫你狼剩那是骂你爹我呢,知道不?你们兄弟被人家叫狼剩狗剩,就是骂你爹是狼是狗,知道不?记住了,你姓陈,不姓杨,陈老太爷,就是你亲生的曾爷爷,记住没有?以后你就叫陈剩。
“你叫陈剩,是从面前这些伯伯叔叔们手里剩下来的小命,不是他们骗你的从狼窝狗窝里抱来的,知道不?“对了杨进,”陈盛一把抓起狼剩的手腕,“我记得留给了两个儿子一只手镯,那戴手镯的一个呢?交给我,我也好还你的人情。”村长的头低了下去:“陈盛,狗剩不是我们害的,你别算我们头上。”陈盛冷冷地看着低头的村长:“让开,你挡着我的路了,别逼我现在就翻脸。”旁边的五哥慌忙拉开了村长。陈盛就这么一直走到了陈老太爷的面前,双膝跪下:“爷爷,盛儿回来了。”陈老太爷扭头不去看他。
陈盛站起来,把狼剩推到陈老太爷面前:“太爷爷,不管你认不认,这都是您的曾孙子。可本来有两个,现在只剩了一个。虽然当年没您同意,杨刚杨猛两兄弟也不敢逐我走,可现在您的亲曾孙,我的亲儿子,被人家杀了一个,您就别再装糊涂了。您告诉盛儿,盛儿应该怎么做?”
陈老太爷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流出了浑浊的泪水。陈盛鞠了个躬,拿起了戏文单子:“明天的戏文我替老太爷点了,台上的听好了,明天给老太爷演《杀杨》,演得卖力点。”
村长再也忍无可忍,怒说:“陈盛,老祖宗的寿辰,有什么恩怨不能先放下?点《杀杨》?你这么说是想杀谁?”
班主也出来了,赔笑说:“这个戏是万万不能演的,不吉利不吉利啊。”
陈盛不理村长,转头盯着班主:“《杀杨》不能演吗?不能演村里怎么死了这么多姓杨的?我看你敢演,我看你就像个唱白脸的,白脸曹操,专杀杨修!专喜欢杀姓杨的!”
班主的脸色终于变了,村里人轰动起来,五哥对高林和旁边几个人低语:“陈盛倒不是乱说,真有《杀杨》这出戏,讲的是曹操杀杨修的故事,就是不知道他这时候点这戏是什么意思。”
班主忽然笑了:“你说什么?怎么说的我们班里跟恶鬼进村一样,是专门来杀人的?这玩笑开大了。”
陈盛不理班主,转头冷笑对着村长和杨平:“我看你们不应该姓杨,应该姓猪。屠夫杀到家门口了还忙着吃食。所以杨猛要先死,不然他在就能看穿,心里有鬼的人就不敢进村。你们,两头猪加起来都赶不上杨猛这头牛。
“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一出事戏班就进村,戏班一进村更连着出事,一切能和戏班脱得了关系?我知道杨进你总是糊烂泥,一心只想平安过了寿再说。告诉你,等过了寿,村里人早死光了。
“还是,根本就是你们和外面串通好的,请了这些人来杀人,想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村民们都议论了起来,看向村长和杨平。村长和杨平被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却说不出话来,又把怀疑的目光投向班主。
班主再次笑了:“这位兄弟说话厉害,就是帽子扣得太大了。我不知道你们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要是你们不喜欢我们继续唱下去,我们走还不行吗?没必要争得面红耳赤吧?阎五,布置马车,通知大家收拾收拾,不演了,我们出村。”
陈盛绕到拴在戏台柱上的马旁,指着马说:“就是它带你们进村的?”班主盯着陈盛:“你想干什么?”
陈盛没回答,摸了摸马头:“好马,好马,可惜了。”班主没明白,问:“什么可惜?”
“轰”的一声,从陈盛手中传来一声巨响,马悲嘶一声瘫在地上,头顶一个血洞汩汩。陈盛抖了抖手中枪口的青烟,这才回答班主:“死得可惜。”
班主怒吼一声,要跨步向前,陈盛把枪口对准了他:“你对这把手枪有意见?”
班主僵住了,戏班后台的人都闻声而出,陈盛掏出一把钞票撒在马尸上:“现在走不掉了,我想让你们继续把戏唱下去,你们有没有意见?”
班主沉声说:“这位叫陈盛的兄弟,你说你们村里死人,就一定要扯到我们这些外人身上,你有什么证据?你没证据凭什么就杀了我们的马?”
陈盛微微一笑:“证据?我说话不需要证据。我杀了你的马吗?是你的马吗?你看,”陈盛指指马尸上的钞票,“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是我买了你的马。我杀了我自己买的马怎么了?
“你喜欢证据,我就给你看看证明这匹马是我买的证据,”陈盛捡起一张钞票,对着班主的方向晃了晃,“看清楚,每一张钞票上还都写有我的名字。”
高林在一旁看得清楚,钞票上真的有龙飞凤舞的陈盛二字。陈盛把钞票扔回马尸上:“不要说马,杀了人我也买得下,你有意见?我知道你们来就是为了钱,所以我提前给你们准备好了大把大把的钱。”
班主愣在当场,陈盛回头对村民们挥手:“今天的戏结束了,明天演《杀杨》,欢迎大家继续观看。杨进,你还不把我爷爷扶回去休息?”
陈盛说完继续掉头吩咐班主:“你们也收拾收拾,明天好有力气演戏。我挑明了说,要是谁夜里有办法走,我也不拦,过得了狼群,在镇口还有我的人等着。凡是不是村子里的人,剩下八天里,谁出去谁死,谁有意见?”高林看着班主的脸都变白了,突然有些想笑:昨天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班主,今天居然变成了板上鱼肉,真是世事无常。也难怪村长他们这么畏惧这个叫陈盛的男人,在出现这么短时间他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而且每走一步都把对方逼得死死的,一点余地也不给对方留。如果这个人能帮自己救范丽多好,但陈盛怎么看也不像是杨猛那样让人放心的人,很明显的心狠手辣,无耻嚣张,怎么能说服他帮助自己呢?正想着,高林忽然愣住了,陈盛的背后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慢慢走近,像一朵乌云向陈盛头顶压过来。
瞬间高林的错觉是以为看到了杨猛,但这个身影远看虽然和杨猛酷似,近看却和杨猛截然不同。这是一个身材和杨猛一样巨大的男人,也留着光头,但奇怪的是走路的时候毫无生气,倒像是杨猛所说的杨刚的幽灵在白天出现了。陈盛没有回头,但脸上却第一次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连着向前走了好几步,才转过身来,正和巨人相对。片刻,巨人蹲下身去,轻轻抚摸着地上的马尸,最后伸出手把钞票拂到一边,双手把马扛上肩头,站起来看着陈盛。没走的村民都被巨人的神力惊动了,山上吹下的风吹过巨人的脸,村民们惊呼起来。这是一张布满刀疤的脸。没有眼睑,没有鼻子,没有嘴唇,也没有耳朵,看不出这人的年龄,也看不出他的表情,整张脸就和传说中的恶鬼一模一样。陈盛的眼睛亮了起来,将枪对准了巨人:“放下,马是我买的,你有意见?”巨人点了点头,扛着马大步朝陈盛走来,班主连忙插到了两个人的中间,先对巨人说:“阎五,回去,这里没你的事。这马命算我们卖了。”班主又从地上拾起钞票,卷了三张递给陈盛,剩下的放入口袋:“这位兄弟,马命算你买了,但这马肉我们不卖,马肉的钱,你收回去。”陈盛推开班主,绕着一动不动的巨人转了一圈,用鼻子在男人身边嗅了又嗅:“熟悉,你有我熟悉的味道。杨猛?不对,也不是杨刚,你是谁呢?是谁呢?”陈盛突然将枪顶在巨人背上,大吼:“说,你是谁?!”巨人依然不动,班主赔笑说:“这是我们戏班赶马车的,叫阎五。你就别指望他说话了,早些年他被绑过票,舌头被剪了,说不了话。阎五,你把死马扛去埋了吧。”那个叫阎五的巨人不理陈盛,扛着马向戏台后面走去,陈盛一直盯着阎五远走,慢慢地放下了枪。
班主四处打着哈哈散了场,只有高林的心提了起来:很明显了,这个叫阎五的男人肯定就是出没在村庄里的那个杀手,一切条件他都符合,但他是怎么能在戏班没进村前就潜入村子的呢,他怎么对村子里的一切这么熟悉?
最奇怪的是,以陈盛的眼光,一眼还看不出阎五就是杀害自己儿子狗剩的凶手?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不管怎样,现在最有力量帮自己救出范丽的人非陈盛莫属,总得去套套近乎,况且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问狼剩。高林见陈盛也要走,连忙跑过去拦住了他,对狼剩说:“小剩,你待会到学舍来下好不好,老师有些事情想问你。”
陈盛把狼剩拉到自己身边,摸了摸儿子的头,对高林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突然脸一翻,一字一句地说:“他不去!你让开!你挡了我的路。”高林一下愣住了,陈盛继续盯着高林:“我叫你让开,你有意见?”一个人冲了上来。
杨平冲了过来,一把拉开了高林。高林还没明白过来,陈盛朝杨平冷笑一声,毫不停留地从高林原来站着的位置跨了过去。
高林看着杨平,杨平擦了擦头上的汗:“好险,好险,高先生,你千万不要靠近这个人,这个人是疯的。”
高林怒道:“我就不信他能拿枪打死我。”杨平沉吟了一会:“这么说吧高先生,我没看过他拿枪打死人,但当年他被杨猛兄弟赶出去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当时村里到底有多少人死在了他的手里。
“凡是山里所有能用来杀人的方法,都是这个人创出来的。老实说,前几天那个童谣杀人的时候,我和猛哥都怀疑是不是他回来了。
“不过这个人虽然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但有个好处,说话算话,一言九鼎。他说过有杨猛兄弟在不会回来,那就不会回来。所以我们排除了他。”
高林惊道:“以前他在村里杀了很多人吗?那这样的人,你们当时怎么能放他走啊?”
杨平苦笑着手一摊:“不放他走怎么办?留着他是祸害,想杀他不被他杀就不错了。当年还是杨刚用计逼他立的誓,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谁被谁赶出村呢。”
看着高林一脸迷茫,杨平说:“走吧,高先生,我们回你学舍,慢慢说。”
路上高林从杨平嘴里知道了这个叫陈盛的人的过去。
杨平说:“这个人,是陈老太爷的亲孙子。从小就聪明,也有手段,我们和他一起长大,都听他的话,本来那时候村民不怎么上山出山。山上危险大,山外骗子多,大家都怕吃亏,等他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带着我们一帮孩子往山上跑,渐渐摸出来一整套在山里生存的技术,又压住了山外镇上的人一头做生意,村子才渐渐兴旺起来。”
高林注意到杨平从来不叫陈盛的名字,而总是称呼他这个人,忍不住又问:“平哥你怎么不叫他名字?”
杨平叹息说:“就这样叫吧,刚才见面时我差一点喊出一声盛哥来,好在改了口。当年我和杨刚杨猛杨锋他们从小就是这个人的小跟班,到了大了啊,一声盛哥已经不知不觉叫了十几年,唉,都是不年轻的人了,他的头发一点都没见白。”
杨平的声音有些沧桑,高林才发现杨小小才走几天,杨平头上已经白了半边,心里有些酸涩,岔开了话题:“那他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大家的事情,才被赶出了村?”
杨平低头走路,一会回答:“他这个人,什么都出众,时间长了就渐渐看不起人。所以,最恨人家挡他的路。”高林没明白:“挡他路又怎么啦?谁没有个不同意见啊?”杨平抬起头来:“问题就在这,当年挡他路的,不同意他意见的,都死了。”高林一下停住了脚步,杨平也默默停了下来,过了一会说:“其实当年他说的都是对的,就是他走了,我们山上现在还是按照他当年说的那一套做。但当时他太急了,比如当时他准备伐木,让村里年轻人都去建石台,村里几个老人不同意,没几天老人们不是瘫了,就是死了。”
高林惊说:“他下的手?”杨平点点头:“对,你该记得宋先生怎么死的吧?有两个老人就是那种死法。还有的也和山里的方法有关。我想肯定是他没错。”高林问:“那是怎么发现的?”杨平摇头:“没发现。”高林再问:“那大家怎么知道是他下的手?”杨平深吸了一口气:“是我告密的。”高林惊讶道:“你告密的?”杨平点点头:“是,还有最后逼走他的杨刚杨猛,我们三个当年是最支持他的,四个人是最好的兄弟。”
高林正要问下去,突然看见小秀在学舍门口张望,看见自己连忙跑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高先生,狼剩他爹,那个高个子坏人,跑到我家赶我们出来。杨德不让,结果,结果……”

第十四章 房子之争

不等小秀说完,杨平先窜了出去,高林紧随其后,但到小秀家的时候,高林已经被杨平拉开了距离,杨平抢先进了屋。等高林进屋的时候,杨平正把倒在地上吐血的杨德扶起来,高林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像杨平说的那样,这个陈盛是疯的,但自己怎么一直没听到枪声?陈盛正在水盆里洗手,狼剩不吭声给他递上毛巾。陈盛洗完手,在毛巾上擦了擦:“杨猛的房子我住了,还有谁有意见?”
杨德呻吟一声,高林连忙也蹲下去查看他的伤势,杨平低声说:“没中要害,但暂时行动不了了。”
高林边揭开杨德衣服边问:“子弹打哪了?”杨德咬着牙说:“不是枪,拳头打的,这人好厉害,我几下就被他打倒了。就挨了几拳,不知道怎么就是动不了身,身子疼得厉害。”
陈盛擦完手,把毛巾扔回给狼剩:“左边往上数第四根肋骨,右边下数第七根肋骨,被我打断了,找老五给他接吧,一个时辰接不好,他人就废了。”杨平愤愤地看了陈盛一眼,和高林扶起杨德往外走,陈盛突然在后面说:“受伤的,可以走;杨平,你也可以走;村外来的,留下!”三个人停了下来,杨平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陈盛冷冷地说:“那就都不要走了。”高林把杨平推了出去:“没事,平哥你先走,我正好要找小剩爸爸谈点事,留下最好了。”杨平不放心,高林微笑说:“怕什么,好歹我也是小剩的老师,我又不挡别人的路,没事的。”杨平扶着杨德一瘸一拐地走了,高林在陈盛对面坐了下来,陈盛把面前的一杯茶推给了高林,高林端起来喝了一口。陈盛看着高林喝下茶,突然说:“你有事情要求我?”高林差点把茶呛了出来:“你怎么知道?”陈盛不接高林的话:“我可以帮你,前提是,你能为我做什么?”高林不得不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一个村外来的人,我能帮你做什么?”陈盛冷哼说:“就是村里的人才不可信,你能帮我做的很简单,找出杨猛。”高林惊道:“你找他做什么?”陈盛冷冷地说:“找出来,杀了他。”高林连连摇头:“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有多大仇,不过猛哥已经被施了人俑酷刑,对你没威胁了,你没必要还这样恨他。”陈盛低声说:“杨猛活在我面前,我不怕他。他要是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才不放心!”高林摇头:“我不能再害猛哥了,何况,我也找不到他。”陈盛突然伸手将高林面前的茶杯扇到了地上:“那别喝茶了,我也不会帮你,你可以走了。”高林尴尬地说:“你可以听我说,猛哥真的对你没威胁了,你听我说,我只想请你……”陈盛站了起来:“我没好奇心,也没时间听,我让你走,你有意见?”高林垂头丧气地说:“要不你让我想想,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找到杨猛。”陈盛点点头:“你可以好好想。反正你找不到杨猛,就没有人找得到杨猛了。”高林还是忍不住:“可我觉得你真的没必要赶尽杀绝,猛哥已经成废人了。”陈盛笑了:“赶尽杀绝?”陈盛指指门:“杨猛家的小秀,刚才就是从这门里走出去的。”
高林的心一动,似乎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仔细去想,又什么都摸不到,陈盛低声说:“我不杀他,他迟早会杀我。杨猛和我一样,我们这种人,是永远不会废的。”
高林迫切地想找到刚才心头闪过的感觉,但怎么也触摸不到,狼剩过来拉了拉高林的手,低声说:“高先生,走啦。”高林恍惚着走了出去,突然惊醒,回头看陈盛,陈盛站在屋里也正冷冷地看着他。这天夜里,杨德在五哥那治伤,小秀就睡在学舍里以前小四睡的小床上,高林心如油煎,怎么也睡不着,突然听见外面的猪圈里似乎起了异常的动静。
猪圈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最后猪哼声变得惨烈了起来,本来高林还以为是猪食没喂足,没放心上。但随后就想起了自己扔进猪圈的那些寿桃水果,心立刻紧张起来。
猪哼声越来越大了,惊醒了和衣而眠的小秀,睡眼惺忪地下床就要开门看看,高林连忙跳下床把他拉住。小秀没回过意来,问高林:“高先生,干吗,猪饿了,要喂食……”话没说完,“砰”地一声,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了门上,差点把门闩撞断了。
凄厉的猪叫声在门口响了起来,哗啦,窗户玻璃碎了一个,一个猪头使劲地朝窗户里挤,却被木窗框挡住,猪眼里闪着狂暴的红光。
紧接着一排窗户都碎了,圈里的猪群都扑上窗户撞着窗框,想冲进房间来。
还有几头猪在使劲撞着门,劲道大得出奇,门缝不停地张合,几次都有猪鬃被夹在门缝里,眼看门闩就要断了。
小秀吓得哭叫着拖着高林的衣角:“高先生,不好了,不好了,猪圈里的猪成精要吃人了……”高林顾不上安慰他,推倒床顶住大门,拿起房间里的扫帚掉转扫帚头,朝窗户里边钻边哼的最凶的一个猪头捅去。
结果扫帚把一下被那头猪咬住了,喀喇一声嚼断了,凶猛地在嘴里咀嚼着,咀嚼声刺激了别的窗户口的猪头,所有的猪不约而同地啃起窗户上的木栏起来。
高林后退几步,呆呆地看着屋外疯狂得跟中邪了一样,极力想挤进屋子的猪群,想起了从杨锋身上诡异爬走的东西。现在,如果猪群冲进房间,自己和小秀遭遇会怎么样?
高林打了个寒噤,不敢想下去,扫帚不能用了,高林的视线落在了小秀的那张小床上,又见一个猪头啃断了中间的窗框,半截头已经伸进了窗户。
高林提起小床往排窗上砸了下去,落在墙上砰的一声,尘土飞扬,猪群吃了一惊,被砸中鼻子的那只猪像见到屠户般号叫起来。
正好窗外月亮出来,所有的猪像是听到了同伴的号叫受了刺激,一起对着月亮嚎了起来。高林惊慌地看着面前诡异的一切,如果是狼嚎村里早有人跑来了,可是就算听见猪叫谁又会半夜跑到这么远的学舍来查看?
如果没有人来,今夜小秀和自己的下场不堪设想。猪群在号叫过后啃得更起劲了,很快一头猪前半边身子都挤进了窗户正要跳进屋子里。
小秀拿起摔落在地上的一根床腿想把那头猪从窗户里戳回去,却被猪嘴使劲拱了个跟头,一时爬不起来。高林连忙把他搀扶起来,就这瞬间,看见窗户外的猪已经一只接一只跳落屋内,就把小秀推上了旁边的衣柜,自己也迅速翻了上去,只觉脚底一凉,鞋底被扑上来的一头猪嚼了去。
好在衣柜是老式厚重的那种木柜,又紧贴在墙上,虽然被猪群拱得乱晃,小秀蹲在上面簌簌发抖,但到底没被猪群拱翻。
高林打量着窗户,考虑能不能跳出去求救,但主意还没拿定,发现猪群已经对衣柜失去了兴趣,转而攻击起室内的水缸,很快将水缸拱翻在地,洒了一地的水。
猪群饥渴地用长嘴舔着水,最后直接啃起了沾水的泥土,很快地上就出现了一个不小的坑。高林看得惊心动魄,都不敢想象如果落在猪群里是什么后果,惶恐中天边渐渐露出了光亮。
猪群抬起头来,凶狠地盯着衣柜上的高林和小秀,又慢慢围了过来,突然不约而同地开始啃起了柜脚。柜子很快倾斜了,高林连忙拉着小秀往倾斜的反方向站,努力想保持住柜子的平衡,但柜子四只脚很快被啃得只剩一个,好在柜脚不高,居然还没倒下来,倾斜在最外面右边的一只柜脚上。
现在猪群只要发起最后一次进攻,高林和小秀就会变成地上被啃过的烂泥一样,高林后悔没在柜子倾斜前试一试能不能从窗户里跳出去,脸色苍白地看了一眼小秀,小秀一把抱住了高林,大哭起来。
有的猪开始弯下了鼻子要拱柜子,高林拍了拍小秀,闭上了眼睛,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猪群停了下来,纷纷竖起了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几声敲门声后,有声音在门外低低地说:“高先生,高先生,你起床了吗?”高林的血液凝固了,门外是狼剩的声音。
猪群悄悄地朝门边围了过去,狼剩继续敲着门:“高先生你开门啦,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一头猪悄悄地钻到斜撑的床下,用鼻子拱开了门栓。
其余的猪在合力把顶在门上的床往旁边拱,哗的一声,床翻在地上。高林虽然看不见猪群的正面,但可以想象猪群盯着木门露出的贪婪凶残目光。
高林盯着慢慢推开的门缝,又看看旁边簌簌发抖的小秀,不知道该喊狼剩赶紧逃跑还是怎么办,一出声很可能会把猪群的吸引力吸引回来。
但不出声,狼剩就死定了。
门慢慢地被推开,狼剩的身影慢慢出现在推开的门缝正中,高林只觉得血往头上涌,不顾一切地叫了起来:“跑啊,跑啊,别开门!小剩跑啊,危险。”
门大半被推开了,狼剩跨了进来:“高先生你说什么?我着急告诉你……这猪,这猪是怎么回事?”
猪群龇着牙把狼剩围起来后,立刻扑了上去,狼剩的惨叫声响了起来。高林推着小秀跳下柜子,柜子随即倒了下来,高林使劲把小秀塞出了窗子:“快,快去喊人。”
小秀跳下窗户奔了出去,就这瞬间,狼剩的叫声已经变得微弱,高林红着眼睛操起地上的一条床腿扑向猪群,边骂:“恶鬼,恶鬼,滚开,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