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村民都已受到彭信义的恐吓,估计再一家一家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去问当事人——那个白天扮老虎被打的汉子——活虎。
他在村前的小路上徘徊一阵,看见有个孩子路过,就上前问他认不认识活虎。
孩子说:「认识,他扮的老虎可像了。」
周权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借居在哪户人家?」
孩子用手一指,说:「他就住在村尾最后那户人家家里。」
周权向他道谢而去。走到村尾,他敲了敲那户人家的门,出来开门的是一个白发老婆婆。
周权说:「请问虎山村的活虎一家,是借居在这里吗?」
老婆婆点点头,朝屋里喊了一句什么,便有一个戴眼镜的女子应声从里屋走出来。
女人问他:「你找活虎干什么?他不在家。」
周权问:「请问您是……」
女人说:「我是他爱人,我姓刘叫刘芳。」她上下打量周权一眼,问道:「您就是那位拍摄虎照的摄影家吧?我在报纸上看见过你的照片。」
周权点点头说:「是的。」
刘芳把他让进屋,请他坐了。然后问他:「活虎出门去了,你找他有事吗?」
周权说:「他今天挨了打,我想看看他伤得重不重。」
刘芳说:「还好,只是些皮外伤。」
周权问:「村民们为什么要打他呢?」
刘芳瞧了他一眼,显得有些气愤,说:「您真不知道原因吗?」
周权一脸莫名其妙地说:「我是真不知道啊,所以我才连夜跑来调查。我听村民们说是因为他扮老虎扮得太像了。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村民们才要围攻他吗?」
刘芳苦笑道:「他是演员,扮老虎扮得太像原本没错,可是如果扮个假老虎让人家拍了照当真老虎在报纸上注销来,并且让政府以此为借口铲平了虎山村来搞什么形象工程,害得乡亲们无地可种,无家可归,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周权听得这话,不啻于当头挨了一棒:「什、什么?你是说我在怒虎山拍到的老虎,其实是你丈夫穿上虎皮装扮而成的?」
刘芳叹口气说:「可不就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咱们的虎书记一手策划的。他名字中有个『虎』字,他也早就想在怒虎山的『虎』上大做文章,如果怒虎山这个以全国独一无二的虎文化为主题的风景区搞成了,那可就是为他升官加了一块重重的筹码。可是一直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怒虎山确实有华南虎活动的迹象,所以也就一直没办法向省里申报立项。最后他只好借助你这位著名摄影家的力量,叫活虎扮成老虎,故意让你拍到虎照。听说那些在网上揭发你,说你伪造虎照,骂你是『周老虎』的帖子,也都是鲁一虎叫人写的。他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件事炒热,提高青阳市和怒虎山的知名度,『怒虎山60年后再现华南虎』,有了这个噱头,他向省里申报这个项目,自然就能一路绿灯。」
周权狐疑地看着她问:「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刘芳笑了,说:「活虎是我丈夫,鲁书记曾亲自到我家来请他扮演老虎,在你回乡扫墓的时候出现在你面前,你说我会不会知道?还有,我是一名小学老师,市委办公室主任是我哥,这个瞒天过海的策划,就是他们办公室在鲁书记的授意下一手搞出来的。所以我多少知道一点内幕。」
周权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是在考虑她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最后他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你说的话,我都记在了心里。但是这么大的事,我一定要找活虎当面问个清楚,我要他亲口告诉我,我那天在怒虎山拍到的老虎,到底是不是他假扮的。你快告诉我,他到底去了哪里?」
刘芳叹口气说:「他白天挨了打,害怕晚上还会有人来为难他,所以吃过晚饭,就拿了一件虎皮跑到山上躲起来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周权辞别刘芳,出门后看着黑黢黢的怒虎山,心知这个时候上山,肯定无法找到活虎。但如果叫他就此打住,却又心有不甘。想了一下,他最后决定把车停在山下路口,自己在车里待上一晚,明天一早上山去找活虎。
5
第二天一早,周权就进了山。可是山野茫茫,到哪里去找活虎呢?他只好用最笨的办法,一面在大山里转悠搜寻,一边大声呼喊活虎的名字,希望他听到叫声后能出来跟自己见面。就这样像无头苍蝇似的找了一个上午,也没见到活虎的人影。
中午时分,他肚子饿得厉害,只好下山吃了点东西,接着上山再找。
傍晚时分,太阳已快落山,他寻到上次给活虎拍摄「虎照」的地方,仍然没有找到活虎,正自心下焦急,忽然间,山林中无端端刮来一阵带着腥味的怪风,周权不禁激灵灵打个寒噤。
一扭头,却见距离自己不到十米远的灌木丛中,不知何时竟已站着一只斑斓大虎。虽然明知是活虎披上虎皮假扮的,却还是禁不住吓了一跳。
「老虎」朝他这边望了一眼,转身欲走。周权急忙赶上两步,叫道:「活虎,别走,我知道是你假扮的老虎。」
「老虎」听到他的话,果然止步,回过头来定定地瞧着他。
周权又向他靠近两步,说:「活虎,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只不过是按照鲁书记的指示行事,但乡亲们却把对那些当官者的一肚子怒火全都发泄到你身上,让你做了替罪羊。我知道你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要你把真相告诉我,我保证,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屈。」
「老虎」仰着头朝他看了好久,眼睛里似乎隐隐有泪光闪动,沉默良久,终于低下头,一步一步朝周权靠近过来。
周权不禁长吁口气,正要叫他把身上的虎皮脱下,忽然听到「砰」的一声枪响,「老虎」应声倒地,皮毛之下渗出鲜红的血迹。
虎头垂到地上,再也不动了。
周权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只见彭信义正带着一个警察站在他身侧不远处,警员手里握着一支霰弹枪,枪口还在冒烟。
周权怒道:「彭局长,你要干什么?」
彭信义皮笑肉不笑地道:「您是我们的形象大使,鲁县长早已交代过了,为了您的安全,叫咱们寸步不离地保护您。刚才您只身上山,一只凶猛的老虎突然跳出来要伤害您,为了保护您的人身安全,我们只好开枪将老虎射杀。」
「浑蛋,无耻!」周权气得浑身发抖,「你明明知道这不是一只真老虎,这只是活虎扮演的一只假老虎,你居然还敢开枪?有你这样草菅人命的公安局长吗?」
彭信义嘿嘿干笑道:「就算是活虎,那又如何?谁叫他扮虎吓人,打死活该。」
周权叫道:「你们鲁书记在哪里?我要见他。」
他喘着粗气,掏出手机正要给鲁一虎打电话,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慢悠悠地道:「老同学,什么事让你这么上火啊?」说话声中,鲁一虎背着双手,从彭信义身后不远的树荫里踱了出来。
周权这才明白,原来这位虎书记竟然带着公安局的人亲自跟踪自己。
周权心里的火一下子蹿到脸上,满脸通红,冲过去指着他的鼻子道:「鲁一虎,你明明知道这老虎是活虎假扮的,竟然还指使彭信义开枪。你是想杀人灭口,是不是?你是想牺牲活虎来保住你的政绩工程,是不是?」
鲁一虎淡淡地道:「是又如何?现在活虎已经意外身亡,正所谓死无对证,现在无论你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了。再说那些虎照都是你这位摄影家亲手拍摄的,就算真有弄虚作假的情况存在,那也是你周老虎的事,与别人无关。把怒虎山建成一个以虎文化为主题的大型风景区,是我走马上任以来,精心策划的第一个大项目,也是咱们青阳建设经济强县的大动作。谁敢阻挡咱们青阳市经济建设的步伐,我就拿谁开刀。不管他是真老虎还是假老虎,也不管他是活虎还是周老虎——」
他正说得昂扬激越,身后正在检查活虎尸体的彭信义忽然气急败坏地叫起来:「鲁书记,这不是活虎扮的。这、这好像是一只真老虎……」
6
周权的这次回乡之旅,利用自己手中的DV机、录音器和笔,在自己的微博上全程直播。
青阳市「虎书记」为保住自己的面子工程杀人灭口,最终误杀珍稀华南虎的消息在网上传播开后,引起媒体广泛关注。
目前,省纪委已派出工作组,前往青阳市展开调查……
玫瑰陷阱
小城的风景很美,一所著名的财经大学的分校,就坐落在这座城市的最中央。
夜里8点30分,一声铃响,下了晚自习的大学骄子们三三两两地涌出教学大楼。一群男生拥着一位戴着眼镜风姿秀逸的同学吵吵嚷嚷地走下楼梯。
那被众人众星捧月般拥在中间的男生叫龙飞,今年22岁,是经济管理系三年级学生。对于他的身世,同学们只知道他来自香港,却极少有人知道他父亲就是香港大名鼎鼎的超级富豪龙天海,他是龙家的独子,是香港龙氏企业集团的接班人。
龙飞是一个才华出众的年轻人,学习之余喜欢舞文弄墨,也爱读些古典书籍,尤其对蒲松龄老先生的《聊斋志异》推崇备至,爱不释卷。常常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遇上一位狐仙美女,想多了,就自己动手写了篇题为《来生缘》的聊斋故事,布局行文颇有蒲公遗风。这篇小说很快就在杂志上发表。
他今天收到了千元多稿费。谁知稿费还未揣热,就被一帮消息灵通的同窗知道了。这不,下了晚自习非要拖他去校园外的情未了酒吧请客。
酒吧的灯光很暗,舞台上着装裸露的女歌手正卖力地吼着一首摇滚歌曲,几乎要把台下客人的耳膜都震破。
龙飞招呼众人坐下,叫了几扎冰镇啤酒和两碟炒鱿鱼,还有一些小吃,总算是把大家那叽叽喳喳吵闹不休的嘴巴给堵住了。
就在这时,酒吧里的灯光忽然一变,一束淡蓝色的灯光透过缥缈的轻烟洒在舞台上。蓝光中,站着一位身着红裙二十来岁长发披肩、体态袅娜的女孩,手握话筒,轻移玉步,唱着一首《真的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
我在夜里呼唤黎明。
天上的星星哟,
也知道我的心,
默默地为我送温馨。
歌声哀婉忧伤,催人泪下。当她的歌声响起之时,台下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变成了静悄悄的一片。
龙飞坐在台下看着这女孩总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看着看着,他竟有几分痴了,心中禁不住暗暗惊叹: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清雅美丽的女孩。
旁边一个外号叫「青岛啤酒」的男生忽然用肘碰了碰他:「哥们,我怎么越看她越像你小说中那位楚楚动人的女主人公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龙飞恍然大悟:这不正是自己幻想过千万遍的梦中情人吗?
台上那忧伤的二胡声渐渐淡去,红裙女孩唱完歌后,朝着台下的客人轻轻鞠了一躬,轻盈谢幕而去。
龙飞忙起身道:「诸位,我去去就来。」
「青岛啤酒」一把拖住他:「别逃,先把酒钱留下。」
龙飞瞪了他一眼,只好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扔在酒桌上。
赶到后台时,已不见那位红裙女孩的身影,想必是已卸妆走了。他忙追到酒吧门口,果然看见那红裙少女已出了酒吧,正招手叫车离去。
「哎——!」龙飞冒冒失失地叫一声。
女孩朝他回眸一笑,一抬脚,钻进出租车。出租车调转头,绝尘而去。
不行,一定要搞清楚她住在哪儿,下次才好去找她!龙飞也忙招手叫了一辆的士。「跟上前面那辆红色夏利车,我付双倍价钱!」他对司机说。司机忙一踩油门,悄悄跟上去。
红裙少女的出租车驶过人民路,穿过文化广场,又拐几个弯,大约行驶了半个小时,最后竟然开出市区,在郊外那座人迹罕至的观音山下停住。
少女下车付钱,然后一个人走上了那条一路蜿蜒向上通向山顶的羊肠小道。龙飞生怕出租车跟得太近会被少女发现,忙下了车,步行跟上。
天上高悬着一轮明月,清凉的月光悄无声息的抚摩着大地。
红衣少女并未觉察到身后有人,不紧不慢地在小道上走着,嘴里轻轻哼着一首动听的小曲。山道曲折难行,而她却如履平地一般,龙飞跟在后面,早已是呼吸急促、满头大汗。
山道两旁是苍苍莽莽的原始森林,里面黑得可怕,不时还有声声野兽的呼啸传来,令人心惊肉跳。龙飞暗想夜深人静山高林密,一个女孩竟然敢孤身独行,真是胆大。难道她家就住在这深山老林里?此时此刻,一种好奇感涌上心头,他越发想追上女孩问个清楚。
忽然,天地间一阵旋风吹过,瞬息之间,眼前便没有了那少女的足迹。他忙快步跑上去一看,原来这荒山野地里竟还有一座别致的宅院,萧墙粉壁,精巧雅致,风格别具。门口高挂着两只大红灯笼,照着门顶上的一块金匾。他定睛一看,只见匾上写着宅名「聊斋」。
龙飞真想不到现代社会还会有叫这种怪名字的地方,眼见四下并无人家,料想那红衣少女一定是进了此宅,便上前拍门,却半天无人应答。
他不由得怅然若失,但又不甘心就此罢休,既已跟踪到此,又怎能空手而回?他绕着宅院围墙走了半圈,来到后门口,只见后门虚掩,并没上锁,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他侧身悄悄走进去。脚下有条青石小径,沿径而行,便来到一处花香扑鼻、山石纵横、亭台隐现之所,细看之下,似是一座花园。
龙飞再前行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阵哗哗水响和一串串清脆悦耳的笑声。他吃了一惊,忙闪身躲进山石边的花丛中,伸出头悄悄放眼一望,不由得惊呆了。
只见眼前明亮的月光下有个碧波荡漾的小水潭,水潭里正有三名少女在戏水游泳,水潭边的树枝上挂着三名少女的裙子和亵衣。龙飞隐约分辨出其中一位正是自己跟踪的红衣少女。
三名少女都赤裸着洁白窈窕的身子,时而潜入水中,时而浮出水面,嬉戏打闹,娇态可掬,同时那曲线玲珑的玉体也让人一览无余。龙飞看得耳红面赤,心跳如狂,连大气也不敢出。他自知此偷窥行径绝非正人君子所为,但此时此境,已是身不由己、欲罢不能。
不一会儿,那红衣少女游到距龙飞最近的岸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轻轻梳理着湿漉漉的长发。那丰满诱人的双乳如一对洁白的鸽子,在月色下跃跃欲飞。
龙飞热血沸腾,几欲晕倒。他正看得入神,脚下不小心碰到一块石头。石头「咕嘟」一声滚下水潭掉入水中,溅起一串水花。
「啊!谁?」三位少女娇叱一声,身影一晃,便钻出水面,纵到岸边,手一扬,挂在树枝上的衣裙便披在了身上。
龙飞大羞,起身想逃,哪知三名少女竟像飞鸟一般只轻轻一跃便冲上来围住了他。
一名少女腿一抬,便将龙飞绊倒在地。龙飞刚想爬起,背上却被人狠狠地踩上了一只脚。真想不到这三名少女看似娇小玲珑,力气却出奇的大。龙飞当即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名少女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偷窥人家洗澡,该当何罪?」另一名少女冲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照准龙飞的屁股就是一脚,嘴里恨恨地说:「大姐,让我把他扔到水里喂鱼去!」
龙飞一听,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叫苦。
这时,那位红衣少女开了口,说:「大姐,三妹,我认识这个人,是山下财经大学的学生。我看他并不像个为非作歹的人,快放了他吧!」
「哼,算是便宜你了!」龙飞屁股上又挨了一脚,背上重重踏着他的脚移开了。
他忙爬起来施礼道歉说:「三位小姐,我刚才多有冒犯,请原谅!」
那红裙少女对他嫣然一笑,说:「算了,看你也不是存心犯错。你这位大学生也真是的,放着好好的书不读,跑到这荒山野地来干什么?」
龙飞见她声音温和,不似其他两位少女凶恶,便不由得对她心生好感,说:「今天我在酒吧见到小姐,就觉得与小姐有缘,所以就跟着小姐来到这里,想跟小姐交个朋友。不想……」
他抬眼看看另外两个女孩,不敢往下说了。
「看什么看?」那个被红裙女子唤作三妹的年龄最小的女孩瞪了他一眼,「小心我将你的眼珠挖出来!」
那位被唤作大姐的年纪稍长的姑娘轻声喝道:「三妹,对客人不要这么没礼貌!」
「你叫龙飞是吧?」红裙少女问。
龙飞惊奇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红衣少女脸一红,微微一笑,说:「我在酒吧唱歌已注意你很久了,听见你的同学都这么叫你。」
龙飞点点头,又问:「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红衣少女说:「我叫红玉。」又指指那位年纪稍大的白衣女子,「这位是我大姐娇娜。」
最小的那位女孩接口说:「我叫珊瑚,年纪最小,是她们的三妹。」
龙飞一听,又怔住了,「娇娜」「红玉」「珊瑚」可都是聊斋小说中的狐仙美女的名字呀!
红衣少女红玉说:「龙先生既然来了,不如留下来喝杯薄酒再走吧!」
龙飞正求之不得,忙点头答应。
他跟着三位少女来到前院。前院宽敞凉爽,院中有张石桌,桌旁有石凳数只。娇娜请龙飞坐下。不大一会儿,红玉便备好了一壶美酒和几碟小菜,端上桌来。
龙飞一看,这哪是什么小菜,那碟子里盛着的分明是一些花骨和花瓣。他不由得惊奇地说:「这……」
红玉嫣然一笑,说:「你先尝尝看味道如何。」
龙飞举筷一尝,味道奇异,十分爽口,自觉从未吃过如此美味。
大姐娇娜在一旁解释说:「这些菜都是用鲜花制作成的,而这壶酒,也是我们遍采山中百花精心酿造而成的百花酒,不轻易示人的。」
龙飞将信将疑,端杯尝了一口,果然满嘴留香,未饮先醉。
喝酒谈笑间,龙飞想问问他们的家世,但一想,人家隐居深山,必有难言之隐,既然他们不想言及,自己又何必冒昧开口询问。
酒是好酒,人是佳人。酒不醉人人自醉。酒过三巡,四人本不是量大之人,不由得都有了些许醉意。
红玉忽然一推酒杯,站起身说:「这样喝酒清淡无趣,不如我来唱首歌为大家助兴如何?」
龙飞忙拍手称快。
红玉用温柔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走到一片空旷的地方,轻轻唱起了一首《达阪城的姑娘》
达阪城的西瓜大又甜哪,
达阪城的姑娘真漂亮,
如果你要嫁人,
不要嫁给别人,
一定要嫁给我!
歌声悠扬动听,热情奔放,与她在酒吧里唱《真的好想你》相比,自是别有一番韵味。
龙飞和娇娜、珊瑚三人不住鼓掌相和。红玉唱得兴起,竟过来拉起龙飞的双手,一齐跳起新疆舞来。少女珊瑚一见龙飞那僵硬而滑稽的动作,咯咯地笑起来。最后,娇娜和珊瑚也忍不住加入其中,和着节拍跳动起来。
轻风明月,美酒佳人。轻歌曼舞,酒醉人,人更醉人。一曲跳完,四人又把盏问青天,连干三杯。酒至深夜,四人都已大醉。
龙飞虽强力支撑,也无济于事,最后伏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睡梦中,似有一位美丽的红衣仙女向他微笑走来。他忙欣喜地迎上去,不想一脚踩空,竟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龙飞睁开眼睛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了。刺目的阳光照得他浑身燥热难耐。他晃动一下酸痛的脖子,举目四望,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片荒山之中。四周全是嶙峋怪石,蒿草从石缝中生长出来,长得比人还高。
「奇怪了,我怎么会在这儿呢?红玉她们呢?」
他摸摸后脑勺,使劲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又四下里仔细看了看,不要说昨晚那座聊斋宅院,就连半个人影也瞧不见。要不是那块平展的大青石上还遗留着昨晚吃剩的酒菜,他真会以为那是一场梦。可他的记忆告诉他,昨晚的事千真万确,并非虚幻呀。那么,娇娜、红玉、珊瑚她们三姐妹又去了哪儿呢?昨晚这里还是庭院深深、美酒佳人、轻歌曼舞,怎么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呢?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怀着疑惑的心情,又在山上山下转了一圈,仍然一无所见,只好闷闷不乐地下了山。
回到学校,时间已是10点多,学校早已经上完两节课了。同宿舍的室友阿鸣一见他就说:「龙飞,你小子昨晚跑到哪儿去了?你伯父从香港打了两次电话过来都没找到你。」
龙飞听了,不觉有些惭愧。在家里,父亲对他相当严厉,伯父龙海云却是最宠爱他的人。每每他犯了错眼看就要被父亲打骂之时,及时出现的救兵总是这位可亲可敬的伯父。他不知伯父找他有什么事,下了课忙打电话回香港。
电话那头,伯父爽朗地笑着说:「飞儿,没事,家里一切都好,只是咱爷儿俩几个月没一起下棋了,怪想你的。」
龙飞听了鼻子一酸。
聊了一会,伯父忽然笑着说:「飞儿,你也二十多岁了,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伯父最近认识了香港船王,他女儿长得不错,伯父想……」
「伯父!」龙飞的脸一下子红了,「我的事不用您操心!」
龙海云在电话那头怔了一下,忽然似有所悟:「哦,伯父明白了。好小子,你一定是在大陆有女朋友了,是不是?」
龙飞本想说没有,可红玉的身影闪电般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伯父见他默认了,又发出一阵舒心的笑。
晚上,龙飞早早地来到了情未了酒吧,一边喝闷酒,一边焦躁不安地等着红玉。但一直等到凌晨两点多,所有歌手都唱完了,仍不见红玉出场。他一连等了三天,都是这样。
他越发觉得这件事不寻常起来,跑去问酒吧老板。
老板摇头说他也不大清楚红玉的情况,前几天酒吧招女歌手,红玉来报名,他见她歌唱得不错,人又长得青春靓丽,便招了她。其他情况一无所知。
龙飞沮丧万分,这么大个美人儿,却来无影去无踪,难道真是个蒲松龄笔下的狐仙美女不成?
又过了两日,他对红玉相思日甚,连上课也心不在焉,脑海里总闪现着她那纯真的微笑和身影。
星期天晚上,他对红玉的出现几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照例又一个人在酒吧里喝闷酒,迷迷糊糊中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正准备起身离去时,忽然听到一阵忧伤的歌声,正是那首凄婉欲绝令人心碎的《真的好想你》。
龙飞惊喜地抬头一望,只见紫雾朦胧的舞台上站着一位青春少女,红裙曳地,长发披肩,舞步轻柔,歌声凄美。
「红玉!」龙飞眼睛一亮,昏昏沉沉的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惊喜地大叫一声,直朝台上奔去。
红玉听见叫声看见他,慌忙扔下话筒转身就从后台跑了下去,跌跌撞撞朝门口奔去。
「红玉!红玉!你别走!」龙飞伤心地呼唤着,忙又朝门口追去。
追到门口,红玉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回眸朝他凄然一望,犹豫一下,咬咬牙,终于钻进小车绝尘而去。
龙飞跺跺脚,忙拦车跟上。与上次一样,红玉在郊外的观音山下了车。看见她一个人在夜色中匆忙上山,龙飞忙一边追赶上去一边大叫着红玉的名字。
红玉听见他的呼喊,并不回头,反而加快了上山的脚步,那红裙飘飘的身影,在林中山道上快得简直像要飞起来一般。
龙飞跟在后面不禁暗暗惊叹,想不到她一介弱质女流,竟有如此脚力,翻山越坎、纵跳腾挪,竟如履平地一般。
脚步匆匆行至半山腰,那座别致典雅的聊斋宅院依然矗立在那青藤古树掩映的山石间,灯笼高挂,大门紧闭,与前次相比,没有丝毫不同,只是幽静中平添了几分神秘。
龙飞暗自奇怪,那天自己明明看见眼前一切已不复存在,方圆十几里之内都是荒山野地,绝无人家,怎么现在又……他越想越觉得红玉和这座宅院古怪和神秘起来,想要叫住红玉问个清楚透彻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了。
他拼尽全身力气加快脚步,终于在红玉即将开门进屋的那一刻追上了她。龙飞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心情激动地拉住她的手说:「红玉,这、这几天你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