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法官宣读判决书的过程中,我一直神不守舍地看着法庭的东南角。因为那个女人此刻也从休息室里走出来,等待最终的庭审结果。当“死刑,立即执行”这几个字从法官口中朗出的时候,女人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似乎正在想着另外一些东西。


她在想什么呢?是在追忆那个逝去的男人,还是在悲叹自己的命运?


无论是那种情况,都会让我的心口隐隐作痛。


小孟也在看着同样的方向,从他的目光中,我相信他的确痴迷于这个女人。他居然因为她的存在而忽视了决定着自己生死命运的法官。


可正是这个女人在庭审过程中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也许真得相信“红颜祸水”这样的古话,包括我自己在内,与那女子瓜葛最深的三个男人,有谁得到了美好的结局?

 


第二章 致命的遗嘱


1.


出乎我的意料,当我走出法院的时候,我居然再次看到了那个女 人。


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马路边,驾驶座的车窗摇下一半,刚刚够露出驾车者的眼睛。


如此熟悉的眼睛,即使被墨镜遮挡,我也能在茫茫都市中瞬间捕捉到她的光亮。


是那个女人——从我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去她那时候起,我便不愿再想她的名字,那会给我带来痛苦。


她为什么还在这里?半个小时之前我就目送着她走出了法院的大门。时值周末,马路上宽敞空旷,以那辆跑车的性能,她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半个城市之外才对。


那女人也看到了我,车窗随即被完全摇开,女人面向我露出了整张脸庞。


我忽然心中一动:难道她是在等我?


女人的视线在我这个方向上长久停留,我左右四顾,确信她并不是在看其他人。


我的心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我感受到了她对我的召唤。我曾无数次在梦中经历类似的场景,根据梦境解析的理论,这代表着对某人的极为强烈的渴求和欲望。


但我也深深地知道,只要那个男人存在,我的梦境就永远不会成为现实。


多么可悲且又多么无奈,那个男人不仅击碎了我的生活,他还践踏着我的梦想。


我也曾经设想过,如果他死了呢?情况会不会有所变化?


也许今天就是验证这个设想的时刻。


我向着那辆红色的跑车走过去,十几米的路程却感觉如此漫长。当我终于来到她窗边的时候,我听见她轻声说道:“上车吧。”

 


我忙不迭绕过跑车的前脸,由于动作过大,我的右膝还重重地撞在了车前盖上。不过我根本顾不上疼痛。当我钻进车内的时候,我一厢情愿地认为整条大街上的男人都在看着我,他们一个个全都艳慕不已。


女人往我的膝盖处瞥了一眼,问道:“疼吗?”


“没事,没事……”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我的语调听起来有些别扭。


女人收起目光看向车外,然后她又问道:“最近还好吗?”


我必须承认,那句关问更像是生疏友人之间的寒暄。不过这已经足够让我受宠若惊。


“我还好。”我条件反射般地回答道,然后我问了一个愚蠢无比的问题,“你也还好吧?”


女人沉默不语。而我则立刻后悔得五脏六腑都搅成一团。他丈夫的脑袋被人打成了一堆“馅饼”,而我居然问她是否“还好”。

 


在一阵令人绝望的沉默之后,我鼓足勇气准备道歉。


“对不起,我……”


刚起了个头,女人却转过脸来,同时她摘掉了墨镜,一双新月般明亮的眼睛直视着我。我已想好的措辞立刻忘得一干二净,傻乎乎地愣在了副驾位上。


这次女人盯着我看了良久,直到我尴尬地想要躲开她的视线。虽然大脑基本处于空白状态,但我还是感受到对方目光中有着某种审视的意味,这让我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女人似乎也体会到了我的感觉,她终于把目光收了回去。然后她呆呆地看着方向盘,像是在沉思一样。


“你在想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女人轻叹一声,又摇摇头,似乎要做某种决定但又犹豫不决。她的这种表现倒鼓舞了我,我立刻争功一样地说:“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请尽管告诉我。你应该知道,我是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的。”


我知道她会相信我的话,一直以来我怎么对她的,她比谁都清楚。


果然,女人咬着嘴唇,终于下定了决心。然后她把右手伸进车座旁的手包,从里面摸出了一个信封。


她把那信封交到我手里的同时说道:“等我走了以后再看。”。

 


“这是……什么?”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女人却不回答,又沉默了片刻后,她忽然说道:“你可以下车了。”


她的声音如此冷漠,让我有些接受不了。


“我……”我想要自己控制一些局面,可她又立刻打断道:“下车!不要让我改变主意。”


改变主意?她一定是指那个信封。那里面到底是什么呢?不过从她的语气听来,那个信封对我来说应该蛮重要呢。


我确实害怕她改变主意。不管怎样,她至少已经在恢复和我的接触,这该是个良好的信号,我可不能沉不住气,把事情搞砸了。

 


“那我走了。”我乖乖地说道,心里却还期盼她有所挽留。可是她板着脸一直看着车外,丝毫没有要动容的意思。


我只好轻叹一声下了车。而我刚刚把车门关好便听到一声低低的轰鸣,跑车应声蹿了出去。


这脚油门踩得真不小!我苦笑着摇摇头:看来她真的很怕自己会改变注意。


我的视线追随着那跑车,直到红色的目标消失在街道的拐弯口。然后我忐忑不安地打开了女人留下的那个信封。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我在极短的时间内设想出好几种情形,是道歉信?表白书?或者是代表着我们过去的某种信物?可最终的答案却完全在我的猜测之外。


信封里只有一张银行的业务凭单。


这是什么意思?我带着满腹疑惑看了凭单上的业务记录。这是一次汇款信息,数额为十万元。收款人名叫董竹,而汇款人正是于婷。


董竹?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但没有找到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任何信息。这使得我对这张银行凭单的蕴义更加不解。茫然中我将这张薄薄的纸片翻转过来,却又有了新的发现。


在凭单的背面,写着一个手机号码。而我一眼就认出了那娟秀的笔体正是出自于婷的笔迹。


也许这个号码才是重点所在,银行凭单只是她随手抓来当作书写的纸片而已。她贵为孟氏家族得的少奶奶,类似的帐面来往应如家常便饭一样。


那号码的主人一定就是她吧?当年分手之后她就换了手机号,我们之间从此再无联系。没想到现在却又因为一场凶杀案走到了一起。


那个男人被打死,我正好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警察。这难道不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天意吗?


她一定也是这么感觉,所以在犹豫再三之后,终于将手机号写给我。这毫无疑问预示着某种新的开始!


我越想越激动。那纸片轻薄如鸿,可我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我恨不得现在就拨通那个号码,却我又彷徨不敢。


我该说些什么呢?她刚刚遭受到人生的剧变,她最期待,最需要怎样的关怀?


也许我该好好的酝酿一下再打这个电话。


可如果打得太晚,她会不会又有别的想法?万一她真的改变主意怎么办?


如此地犹豫再三,我终于给自己找到一个两全的借口:还是过会再打吧,现在婷婷还在开车,是不方便接听电话的。


是的,我又开始在心中称呼她为“婷婷”,那个曾让我魂牵梦萦 ,也曾让我通彻心扉的名字。


2.


十来分钟后,我来到城东的那家咖啡厅,找了最幽静的角落里坐下来,然后开始郑重其事地筹谋与婷婷之间的对话。我该如何起头,如何将话题一步步地引像我所期待的方向,她可能会说那些话,我该如何去应对……等等诸如此类。


如果相谈愉快的话,我就顺势约她来这个咖啡厅坐坐。在我们相处的时光里,这里是我们最常约会的地点,她一定能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


一个小时之后,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纸片背面的那个电话号码。


振铃声响起,我的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我不得不深吸一口气以平复自己的情绪。


可是我期待中那如银铃般柔美的声音并未出现。当信号接通之后,在听筒那端说话的却是一名男子。


“喂,你好。”他的声音浑厚,语调庄严。


我一愣,仓促间也应道:“你好。”


对方立刻接问:“哪位?”听起来那是一位年长之人,沉稳且气度不俗。


“我……”我不知该如何自报家门,干脆直接说道,“我找于婷。”


不过说完这句话后我有些后悔,也许我该先看看自己有没有拨错号码。


接电话的男子在那边沉吟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找她有什么事?”


“对不起……”我无法回答,只好反问道,“这是她的电话吗?”


“不是。我是张大伟,你是谁?”对方的语气中已经明显带出了质疑的态度。


张大伟?这是一个熟悉的名字,我立刻想起他正是案发那天和婷婷一同守在贵宾楼门口的那名老者。他是孟国富生前的挚友,在孟氏家族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可是婷婷为什么要把这个人的号码留给我?我此刻又该如何回复对方的质疑?我的脑子里一片混沌。踯躅了片刻之后,仍是毫无头绪,我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回应说:“对不起,我打错了。”


不等那边继续追问,我就匆忙挂断了电话。而先前的兴奋和期待已经完全被困惑的情绪淹没无踪。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婷婷有些话不方便对我讲,所以做好了安排,让我和张大伟进行联系?我先是这么猜测,可随即又自我否定。


如果这样的话,张大伟应该有所准备吧?可我刚才说要找婷婷的时候,他却非常表现得非常意外。


在沉思之间,我把手中的纸片来回翻转着,希望能找到更多的信息。可看来看去,都只有那么一个电话号码。


最终我不得不把思路又转了回来。我把纸条翻到正面,再次审视起那张银行凭单。


董竹,十万元。这样的信息出现在凭单上,未必只是无意之举。

 


在电话碰壁之后,我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思维能力也因此而提高了许多。


这也许并不是一笔正常的帐面来往。婷婷是想告诉我一些什么?

 


无论如何,我应该先查一查这个董竹的身份,答案有可能就在其中。


我虽然没有什么大成就,但好歹也当了近十年的警察。现在凭单上有收款人姓名,也有银行帐号。凭借这两条信息,我要追查这个人的身份易如反掌。


很快,我托的朋友就把相关资料发到了我的手机上。我没想到,这个叫做董竹的人居然也算是我的同行:龙州市公安局法医中心DNA检测室主任。


片刻的迷茫之后,我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法医中心,DNA检测室!


再看汇款时间,赫然是2008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那正是血案发生之后,对现场遗留尸体做DNA身份辨别之前。


婷婷在这个时候给负责鉴定的法医打入十万元现金,这会意味着什么?!


很显然,这两个人之间不会有什么业务上的往来。而一个法医在办案期间接受当事人的巨额现金,这是典型的受贿行为。


尽管缺少足够的证据做深入的猜测,但至少我明白:如果只要求一个正常的结果,那根本没必要进行贿赂,更何况这笔贿赂的数目是如此丰厚!


她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否达到了目的?现在又为什么来找我?


一连串的问号冲击着我的脑袋,而我却无法给出答案。


就在我被折磨得头晕脑胀的时候,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但我记得这号码正是不久前我曾拨出的那个。

 


张大伟?他怎么又打回来了?他是不是已经和婷婷联系过?或者他只是要继续追问出我的身份?


情况未明,于是我接电话的时候便端起了态度:“喂,你好。”

 


张大伟开口便问:“是周永生周警官吧?”


见对方点明了我的身份,我心中反而一宽——这一定是婷婷告诉他的。于是我坦然应答:“是的。”


对方随即自报家门:“我是张大伟,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


“我知道。我们去年在龙腾山庄见过面。”


“那就好——你现在有时间吗?”


我猜他一定是想约我见面。既然我认定是婷婷从中安排,当然不会拒绝。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有时间。”


“我想请你到振德大厦来一趟,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谈谈。”张大伟的语调平稳缓和,但却透露出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力量和威严感。


“好的。”我的回复太快了,这让我有些后悔,因为这意味着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落了下风,所以我顿了顿之后,又补充说,“ 不过我可不认识振德大厦在哪里。”


这无疑是一句托词。全龙州的人都知道振德大厦在市中心最豪华的商业上,总高三十八层,整楼都是孟氏家族的产业。


张大伟倒不和我纠缠这个问题,他回复道:“你现在在哪里?我派车过去接你。”


专车来接?这待遇倒不错,也算是给足了我的面子。我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便痛快地把咖啡馆的名称和地点告诉了对方。


张大伟说他的司机二十分钟内就会到达,于是我就在原地耐心等待。这个过程正好可以让我好好地琢磨一下事情的原委。


之前我的幻想现在看来纯属一厢情愿的意淫。婷婷并没有要和我再续前缘的意思,否则她就不会让张大伟这个外人插手到事件之中。而她留给我的银行凭单显然具有重要的意义,这才是她要找我的真正原因。


我感觉有些沮丧,像是从一个短暂的美梦中醒来一般。不过转念一想,婷婷在需要帮助的时候首先想到了我,这是否意味着我在她心中仍是最值得信赖的那个人?


这个想法让我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我有责任去帮助那个女人——我的婷婷!我可不能辜负了她的信任,这也算是我们之间一个新的契机吧。


相通了这一点,那接下来的问题就要考虑婷婷到底想让我帮她做什么。


那张银行凭单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蕴义?


如果说婷婷对法医有行贿的行为,那就是说,她很有可能在鉴定过程中得到了本不该得到的关照。


死者与孟国富具有父子关系的可能性大于99.999%——这就是法医中心给龙腾山庄血案做出的鉴定结果。从庭审的过程来看,这个结果的确就是婷婷希望得到的。


那关键的问题是,难道这个结果是伪造的吗?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猜测,因为这就意味着在案发现场出现的那具尸体并不是大孟。


谁能相信这种猜测?即使是辩方律师在法庭上提出类似质疑的时候,他的本意也只是想拖拖时间而已吧。


不过从严密的法理上来分析的话,如果法医中心真的提供了虚假的鉴定结果,那大孟真的存在未死的可能!因为能直接证明死者是大孟的两条关键性证据,其一便是那份鉴定报告,另外则是婷婷在法庭上的陈述。


既然鉴定报告在婷婷操控下有假,那她的陈述自然就更不可靠了 。


想到这里,我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因为这实在是我在近两个月来遭遇到的最为可怕的假设。


大孟还活着!


那个男人,那个夺走我的挚爱,横亘在我和婷婷之间,将我压迫得无法呼吸的男人,他怎能继续活着?


我又开始用尽我所有的智力,罗列出种种理由来反驳这样的猜测:


我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警察,我亲自搜查了整个贵宾楼,还有监控录像我也仔细的看过。如果那具尸体不是大孟,那么他去了哪里?难道他真能如我所说,从楼顶飞掉吗?


……


如果大孟还活着,那毫无疑问,龙腾山庄的血案是一场内外勾结的阴谋,婷婷也是阴谋的参与者之一。她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透露给我?她最清楚,大孟是我一生都不共戴天的仇人。只要我把事情捅出去,不仅大孟难逃法网,即便是她自己也难免被波及连累。


……


如果大孟还活着,那他又躲到了哪里?难道他的余生就此隐姓埋名,再也不出现于世中吗?仅仅为了陷害自己弟弟的话,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了吧?


……


越往下想,我便越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测实在是荒谬可笑。那个家伙还活着的可能性简直比恐龙幸存的概论还小。


可是那张银行凭单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开始转换思路。或许是婷婷受到了那个法医的勒索——是的,很有可能:


一个新寡少妇,孤弱无依却又坐拥万贯家财,的确很容易令人滋生窥伺的念头。那个名叫董竹的法医是不是也因此想大赚一笔呢?虽然只是如实给出鉴定报告,但因为鉴定结果对婷婷有利,所以便明压暗榨,勒索出一笔钱财。婷婷毕竟是个女人,社会经验欠缺,于是便着了对方的道儿。现在庭审尘埃落定,她不必再看那个法医的脸色,这才把被勒索的事情告诉我,希望我帮她讨回公道吧?


这个思路显然更加合理,而且我也更乐于接受。


婷婷啊,你实在应该早点来找我——在那个法医向你提出勒索的时候,我一定能够保护好你,不让你受到任何的委屈。


我干脆又顺着这个思路意淫起来——只要是和婷婷相关的事情,总是能让我思绪起伏,天南海北地胡想个不停。而我的情绪也在这样的浮想中忽悲忽喜,辗转难平。


直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年轻人走到我面前,我的思绪才被打断。

 


“请问您是周永生周警官吗?”年轻人躬着身,毕恭毕敬地问道。


这个小伙子自然就是张大伟派来接我的司机了。我看看手表,发现等待的时间一共是十八分二十三秒——张大伟倒果然是个言出守信的人。


3.


当我步入振德大厦的时候,正是白领们下班的时间。男男女女的年轻人从我身边络绎而过,他们衣着光鲜,步履矫健,每个人都透出社会精英的良好感觉。


事实上,能进入振德大厦工作的人,无疑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与他们相比,我则有些自惭形秽了。经过我身边的人常露出诧异的目光,他们也许在想:这个头发蓬乱,胡子拉茬,穿着笨拙过时的大衣,皮鞋落满灰尘的家伙,他是怎么混进这金壁辉煌的大厦呢?


我并不在意他们这般的目光。如果我梳理好头发,刮掉胡子,换上那身干净利落的警服,立刻便能变成一个又帅又酷的警官。可是我实在懒得拾掇给这些人看,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在乎那个人对我的看法。


她说过,最喜欢看我穿警服的样子。不知道她是否还保留着我以前的照片?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如木偶般跟着那个穿黑衣服的小伙子。我们走入电梯,不知在几楼停下,然后又穿过长长的走廊,最后停在楼道紧里面的一间办公室前。


门只是虚掩着,但小伙子还是轻轻地敲了两下。


“进来。”屋中有人稳稳地说道,那正是张大伟的声音。


小伙子推开门,冲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自己则停在了门口。我的目光迅速地在屋内扫视了一圈,随即我便失望地扁了下唇脚,因为我看到婷婷并不在这里。


只有一个男子端坐在办公桌后,他看起来约六十岁左右的年纪,高个方脸,剑眉鹰鼻,天生一副威严庄重的面容。而他的穿着亦是如此,西服领带整整齐齐,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感觉。


我们已经见过一次面。在龙腾山庄的时候,我甚至亲自给他做过问讯的笔录,所以对他的身份我了如指掌:张大伟,孟氏集团的支柱性人物,副总经理兼董事会成员。在孟父患病,大孟出走之后,他实际上是以一己之力支撑着孟氏集团的运转。


这样一个人物必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的经历都镌刻在满脸如刀刻般的沧桑条纹中。


“周警官,请进来坐吧。”看到我之后,他起身打了个招呼,不过并没有挪步离开他的办公桌。


我也就不客气,直接跑到最宽敞的主宾沙发上坐下来,然后我便问道:“于婷呢?她怎么不在这里?”


张大伟的视线一直跟着我,听我问出这句话,他的目光陡然间变得更深了,略一沉吟后他反问道:“你认为于婷应该在这里?”

 


“难道不是她让你接我过来的吗?否则你怎么会知道给你打电话的人是我?”我自作聪明地分析着。


对方淡淡地答道:“我只是查了来电号码而已。”


是这样?我尴尬地扭了扭身体,自责有些话说得太快。奶奶的,那个家伙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肯定正在暗暗嘲笑我。


“既然于婷没有和你联系过,那你干吗还把我找来?”我嘟囔了一句,发泄着心中的憋闷。


张大伟不答反问:“看起来你和于婷之间有些事情?”


“私事。”我漠然地回了一句,装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其实我心里正在紧张地盘算:婷婷为什么会把这个人的号码交给我?

 


我的激将看来起了些效果,张大伟皱起了眉头。


“周警官——”他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们之间的那点事情,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


“什么?”我反问道。不知他说的是我和婷婷以前的感情经历呢,还是不久前的那次会面。


可张大伟接下来的话却真的让我惊讶了。


“我所知道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多。”他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你的履历,从幼儿园直到参警工作;我知道你和于婷如何相识,那是你们在上大学的时候——缘于快餐店中的一次偶遇,你迷恋于她的美丽,而她则被你的一身警校制服所吸引;我还知道你对女人的驾驭是多么的软弱无力,当你们相处五年分手的时候,她甚至还是一个处女。”


“你他妈的混蛋!”


是男人都无法忍受如此裸的侮辱!我暴怒着跳起来,向着那个老头冲过去。可对方却只是静静地坐着,直到我快跳上办公桌的时候才又问道:“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