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个工作人员,七十六名客人,还有一具尸体。”


“你排查了所有人吗?”


“是的——除了那具尸体。”我说到“那具尸体”的时候,心中会忍不住产生快感,所以我在连续两句话中都有提到。


“会不会有人会躲过你们的排查?”


“不可能。我们认真检查了所有的房间。”我停了片刻,再次抵抗不住诱惑地加了一句,“——除了那具尸体所在的房间。”


公诉人问:“你们没有检查死者的房间和尸体吗?”


“确实没有。”我点点头道,“那是刑警队的工作。我们是110巡警,只负责外围的协查工作。当我们在楼内排查人员的时候,刑警队的人已经来了,他们封锁了那个房间。”


“好的。”公诉人榨光了我身上的价值,对法官道,“我要传唤第二名证人。”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助手将第二名证人带了出来。原来他们此前一直在休息室内等待着。而当我看到这第二名证人时,立刻感到脑袋里有种热血上涌的感觉。


那是一名窈窕的女子,身形婀娜,仪态万方。一副大大的墨镜虽然遮住了她的半个脸庞,但却丝毫遮不住她那艳丽脱俗的容颜。而她步入法庭之后,所有人的目光便在瞬间齐齐地聚焦过去,似乎她才是这场庭审的真正主角,什么法官、被告、公诉人……统统只是为她热场的龙套而已。


而我更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那女子走到面前都没回过神来。公诉人不得不大声提醒我:“周警官,你的问话已经结束,你该离开了!”


是的,我该离开了,我该离开了!她早已不会为我而出现,她来到这里,完全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她似乎在透过墨镜看着我。我狼狈地离开了证人席位,大脑在相当的一段时间内完全空白。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去,怎么坐下。直到那熟悉的嗓音在法庭上响起时,我才又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


“……我叫于婷,是孟少强生前的妻子。”


声音有些低哑,应该是新近丧夫的悲痛情绪导致吧?不过在我听来,那仍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嗓音。这嗓音曾经会在我的耳边为我低语,可那种记忆早已如梦境般杳杳飘远。


妻子,她是孟少强的妻子!明明只是证人例行阐明身份,可我却觉得是她故意要说给我听的,那两个字深深地扎在我的神经上,剧痛入髓。


我的情绪并不会影响到公诉人,法庭问答已照常进行。


“在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之前,你有多久没见过你的丈夫孟少强了?”


女人轻声道:“从他一月份离开龙州开始,大概有近一年的时间吧。”


“他为什么要突然离开龙州?”


“因为遗产分配的问题——我公公要把一半的家产分给我小叔子,我先生觉得不公平,所以不想再为家族累死累活地卖命。”


的确,自己打下的江山却要被别人分享,谁会没有情绪呢?


公诉人继续发问:“这一年中你们有联系吗?”


“有,我们会通电话。”


“他和家族内别的人有联系吗?”


“没有,只有我知道他新换的手机号码。”


“他去了哪里?”


“他在世界各地游玩,亚洲、欧洲、美洲,跑了很多地方。”


“嗯……”公诉人又问,“你怎么不和他一起去?”


“我需要在家族里盯着——”女人犹豫片刻道,“毕竟……还有一半的财产是我们的。”


是的,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这夫妻二人倒有着默契的配合。我心中又涌起一阵酸酸的感觉。


“孟国富的死讯也是你告诉他的吧?你没有让孟少强赶回来见父亲最后一面吗?”


“我想让他回来的,可他怕因为遗产的事情产生争执,更加重老人的病情。”


如果真的体恤老人,又何必对遗产这么在乎?这理由看起来冠冕堂皇,可其实却恶心无比,我心中恨恨地想到。


“十二月二十五日之前,孟少强有没有告诉你那天约见孟建云要干什么?”


“没说过。”


“你们到达龙腾山庄贵宾楼一零二房间之后,他立刻就要你出去了吗?”


“是的,他让我和张叔出去,说他们兄弟之间有私事要处理。”


“所以你们就退到了贵宾楼外面?”


“是的,我们不想站在房间门口,那样好像在偷听一样。我先生的脾气很大,他说是私事,就绝对不允许别人打扰。”


那确实是一个说一不二的男人,很难有人抵抗他的权威。可是,对自己的妻子也有必要这样吗?你如果那么怕他,和他在一起又怎会幸福?


“你们在楼外等待的过程中,见到有人进出贵宾楼吗?”


“有。”


“有没有可能其中某个人就是孟少强?”


“决不可能。我们一直在门口守着,我有一年时间没见到我先生了,我时刻都在盼他出来。”


又是一句令我醋意大发的话,我简直没有办法继续呆在这里了。


可是,她在这里,我又怎能有力气迈步离开?


公诉人还在发问:“你后来有没有见到一零二房间里的尸体?”


女人低下头,良久之后才回答:“见到了。”我想此刻她的墨镜下一定有双发红的眼睛,惹人心疼。


“那尸体是你丈夫吗?”


“是……是的。”女人的声音终于禁不住哽咽了。


“你确定吗?”


“确定。”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那具尸体被毁坏得非常严重。”


女人在此刻摘下了墨镜,她拿凝脂般的玉手在眼角上擦了擦。然后她的目光扫过旁听席,和我有了一个短暂的交会。


其他人都在惊叹于墨镜后露出的那张绝色面庞,而我的心却在一阵狂跳。


她看到我了!她在找我!在她悲伤的、无助的时刻,她在找我!


然而我的心随即又沉入了冰冷的窖底,因为我听见心爱的女人说道:“我确定那就是我丈夫的尸体……他身上有些隐私性的标记,只有夫妻间才会知道。”


天哪,这简直是要把人逼疯!我痛苦地咬紧牙,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她的心中跟本不会再有你!她已经能够一边看着你,一边讨论和别人的“夫妻间的隐私”。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样的羞辱能比此更甚?!


谢天谢地,公诉人总算换了个话题:“你丈夫和你小叔子的关系好不好。”


“很不好。”女人冷冷地回答,同时她又带上墨镜,然后转头看向对面的小孟。后者很不自在地扭动着身体,手足无措。


“因为他曾经欺负过我。”女人忽然手指着小孟说道。现场顿时一片哗然,所有的人都知道孟氏兄弟间存在着财产的纷争,可谁也没想到除此之外还另有一段隐秘的过节。


我也愣住了,愕然地瞪大眼睛,随着众人一同把视线从女人身上转移到了被告席。


小孟慌乱不堪地辩解着:“不,我没有……我没有!”


“去年一月二十三号的晚上,也就是我公公立下遗嘱的那一天。你把我堵在后花园,说什么‘现在我有钱了,我哥能给你的,我也一样有。’然后你就抱着我不放,直到我先生赶来才把你吓跑。”女人愤然描述着,因为羞恼,她的双颊现出了两片红晕,愈发衬显得肌肤百嫩动人。


“我……我……”小孟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这无疑坐实了女人对他的指责。众人的目光中全都现出明显的鄙夷神色,先前残存的对弱者的同情已荡然无存。


原来是这样!一个稍有钱势便想霸占嫂子的无耻之徒!难怪他哥哥会那样排挤他,谁能容忍让这样一个人和自己平分家族的巨额遗产呢?


人们对小孟的态度在瞬间出现了一个根本性的转折。就连我也不得不改变了立场。那家伙居然想欺负我心中的女神,这是无论如何不能原谅的!


小孟缩在被告席上,仍然是一副唯唯诺诺的窝囊模样。我忽然感到一阵恶心,恨不能立刻冲上去吐他几口唾沫。


癞蛤蟆!这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癞蛤蟆!


众人的情绪正合乎公诉人的心意,他还要在这团烈火上再添一把干柴。


他又问女人道:“你丈夫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对孟建云非常痛恨吗?”


“是的。第二天他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公公,可老人却认为他是为了遗产故意找事。父子俩大吵了一架,我先生这才负气出走。”


旁听席上一片唏嘘之声,事情讲到这里,好多不合情理的地方似乎才变得清晰起来。


“你丈夫离开龙州之后,孟建云还有没有骚扰过你?”


“他不敢太放肆,但是会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话?你可以在这里复述吗?”


“他说:我哥现在走了,我可以来陪你。”


混帐!我瞪着小孟,肺都快气炸了。就算那个男人不在,轮得到你这只蛤蟆吗?


公诉人像是嫌对我的刺激还不够,又追问:“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我这辈子只会和我的先生在一起。”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再次摘掉了墨镜,她直勾勾地看着小孟,语气坚定如铁。


“那孟建云有没有再说什么?”


女人带上墨镜,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她一字一句,非常清晰地说道:“他说:我不会罢休的。只要能得到你,我可以去做任何事情。谁也阻止不了我。”


公诉人转头看向被告席:“被告人孟建云,你是否说过这样的话?”


小孟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他喃喃地似在自语:“我……我太喜欢她了,我太喜欢她了!”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我却苦笑摇头:是啊,面对这样一个女人,谁能不喜欢?


我忽然看到有另一个人此刻比我笑得还苦,那正是坐在被告席后面的辩护律师。我心中蓦地一亮,明白了公诉人问这些话题的目的所在。


动机,他已经向人们展示出小孟杀害大孟的动机!


“好了,对这位女士我就想问到这里。下面我想请第三位证人出庭。”公诉人颇为自得看向法官说道,而后者也立刻批准了他的请求。


女人走下证人席位,在公诉人助手的陪同下往休息室走去,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到了休息室门口的时候,她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因为隔着墨镜,我无法确定她是不是在看我,但我明显感觉到她这一次停留具有某种非同一般的用意。不过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品味和分析,因为她很快就继续迈步,消失在休息室门后,而第三位证人则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法庭上。


这位证人我同样认识,他正是负责侦破此案的公安局刑侦组长——赵建赵警官。


在阐明身份之后,公诉人很快便引导话题步入正轨。


“赵警官,你能否描述一下你到达本案的核心现场——也就是龙腾山庄贵宾楼一零二房间时看到的情形?”


“现场有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呈仰卧姿,全身有多处钝物击打造成的骨折和内脏损伤。致命伤在头部,直接死亡原因是急性重型颅脑损伤。屋内有大量喷溅状血迹,据此判断即为案发的第一现场。现场提取到的血脚印经鉴定确为嫌疑人孟建云所留。”


“死者的身份能否确定?”


“能确定。就是嫌疑人的哥哥孟少强。”


“怎么确定的?”


“案发时孟国富的遗体尚未火化。我们对孟国富的遗体和案发现场的死者遗体做了DNA鉴定,鉴定结果为:两人具有父子关系的可能性大于99.999%。”


我看到辩护律师的眉头再一次拧在了一起,因为赵警官的证言已推翻了他先前对案情提出的第一条疑点。至此,他凌厉的三板斧已只剩下了最后一招:


关于案发时小孟的精神状态。


而公诉人的话题也开始奔着最后的堡垒而去。


“赵警官。”他问道,“在你的刑警生涯中,是否曾遇到过利用‘迷魂药’抢劫的案子。”


赵警官回答说:“经常遇到。”


“这类案件通常是怎样的?”


“案犯通常会利用三唑仑一类的精神药剂致受害者昏迷,然后进行抢劫。”


“那有没有这种情况?”公诉人又问,“受害人中了‘迷魂药’之后便会丧失意志,自己把钱物取出来,主动交给案犯。”


“也经常有这样的报案,在我手上调查过的就有三起。不过——”赵警官忽然话锋一转,“实际情况并不像报案人所说的那样。”


“哦?那实际情况是怎样的?”


在公诉人提问的同时,众人的好奇心也被勾起,都在竖起耳朵等待答案。却听赵警官说道:“这样的案件实际情况通常是诈骗,而非抢劫。受害人因为某些自身的原因——或者是贪财,或者是好色——而受到案犯的蒙骗,损失大量的财物。由于担心家人责怪,也有的人是好面子,怕被外人耻笑,所以就编出中了‘迷魂药’的说法。这种事警察见得多了,早就有了经验。但是传到社会上,往往会以讹传讹,最后变为耸人听闻的谣言。”


“那是不是可以说,其实并不存在着某种‘迷魂药’能够让人迷失心智,做出自己本意不想做的事情来?”


“至少我从未见过。”赵警官回答道,“所谓‘迷魂药’只能让人神志昏迷,而并不会诱使人做出超乎本意的举动。抛出‘迷魂药’说法的人,他们通常只是为自己的不良行为找借口而已。”


旁听席上的看客们纷纷释然:所谓“迷魂药”,起迷魂作用的并不是药物,而是人们内心深处那些丑陋的阴影而已。


公诉人嘴角挑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然后他又说道:“好了,最后一个问题。根据你对案发现场的勘查以及对‘迷魂药’特性的了解,杀害死者的凶手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中了‘迷魂药’而行为失控呢?”


赵警官立刻给出非常确定的答复:“不可能。”


“为什么?”


“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了,‘迷魂药’只能让人昏迷,或者是造成近似于昏迷的半痴呆状态。换句话说,中了‘迷魂药’的人最大的特征就是失去正常的行动能力。在案发现场,我们看到死者的尸体遭受了极为残暴的戕害,这种戕害绝不是一个失去行动能力的人可以完成的。我可以肯定地说:当时凶手不仅没有被迷晕,而且他的主观欲望异常的强烈,他在现场的所有行为都指向一个明确的目标:就是要致被害人于死地。”


赵警官的言辞铿锵有力,我知道他代表了刑侦队对于此案的态度,如果小孟不能被法律严惩,那就意味着他们侦办工作的失败。


“我的问题就是这些,谢谢你的合作。”公诉人对赵警官客气地做了个手势,后者也即会意,转身走下了证人席位。于是公诉人重新成为法庭上唯一的焦点。


“下面我想代表公诉方对本案进行一次总结性的陈词。”他半转身兼顾着法官和旁听席说道,众人也随之凝起精神。


“首先来看看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下午四点,孟少强和孟建云兄弟俩在龙腾山庄贵宾楼一零二房间内单独相聚。半个多小时以后,这个房间内多了一具尸体,而孟建云则独自走出了贵宾楼,他手握凶器,浑身上下沾满了死者的鲜血。警方排查了宾馆内的其他人员,未发现任何可疑者。同时孟少强的妻子和DNA检测都在证明,死者正是孟少强。

 

第二,我想从客观的角度来分析一下整桩事件的前因后果。我们都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既然出现了命案,我们一定要给案件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杀人的动机不存在,便会滋生所谓‘精神失控论’的牵强说法。


在座各位,我想你们早已了解孟氏兄弟的身世纠葛。现在我们要关注的是:这段纠葛会给兄弟俩的相处带来的怎样的影响。


当孟建云来到龙州之后,孟少强在家族的利益便遭受了威胁,这种威胁在孟国富得了绝症后变得更加切实——因为老人定下的遗嘱会将一半的家产分给孟建云。如果说此前兄弟俩之间的关系是孟少强欺压和排挤孟建云,那么从遗嘱确立的那天开始,孟建云的地位已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至少在财产的分配上,他完全和自己的哥哥平起平坐了。


可以想象孟建云的心态也在发生改变。他说自己面对孟少强的欺压不敢反抗,那只是在遗嘱确立之前吧?在遗嘱确立的当天,他甚至已经在调戏自己的嫂子。那么他在面对自己哥哥的时候,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呢?


从心理学上分析,由于被自己的哥哥欺压得太久,有可能让孟建云产生一种欲望,就是想要得到哥哥拥有的一切东西。这恐怕就是他调戏嫂子的动因所在……”


公诉人的话语忽然被打断,因为小孟激动地大吼起来:“你胡说……你,你放屁!我是真心喜欢她!我是真心的!我从未喜欢过别的女人!”


庭审进行到现在,我第一次看到那个窝囊的家伙产生如此强烈的情绪。难道那个女人在他心中也占据着如此强大的位置,如女神般不可侵犯?


是的,谁又能抵抗那个女人的魅力。当你的心曾被她占据之后,又怎能还容得下别的女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质责,公诉人也有些促不及防。不过他沉吟片刻之后,很快又想好了应对的言辞。


“好吧,那我们就假设被告人对嫂子是真心的爱慕,对于一个感情经历空白的男人,这样的情感可能是狂热而又不计后果的。在遗嘱确立之前,被告人会由于地位上的悬殊而压抑这种情感。现在遗嘱给了他孟氏家族的一半财产,他便认为自己有了追逐爱情的资本。


被告人对嫂子的感情显然令兄弟俩之间的矛盾更加尖锐。需要注意的是:此刻的矛盾已不单纯是孟少强对孟建云的排挤,现在孟建云也把孟少强看成了自己的障碍——在追逐爱情道路上的障碍。而他亲口说过,在这件事情上,谁也不能阻止他!”


小孟“呼呼”地喘着粗气,他还在瞪视着公诉人,不过这次没有出言反驳。


“在孟少强离开龙州的这段时间内,被告人的情绪得到了平衡,因为他觉得自己离心爱的人更近。在此期间,虽然他的骚扰屡屡碰壁,但却一直没有放弃。


孟国富死后,孟少强重回龙州,孟建云这时会怎么想?他会觉得自己对爱人的追求已经陷入绝境,这样的假设让他难以承受。于是在去年十二月二十五下午,当兄弟俩再次重逢的时候,局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孟少强把孟建云当成抢夺遗产的敌人,而孟建云则因为感情问题把孟少强视为最大的障碍。两个各怀心结的人狭路相逢,最终导致了一场悲剧性的结果。”


说到这里,公诉人停顿了片刻用以观察听众们的反应,他看到很多人都在点头窃语,显然对自己的分析非常认同。这正是他期待看到的结果。于是他开始抛出最后的陈词。


“至此,我们已经可以试着去描述血案发生的前因后果。正如刚才的分析,孟少强约见孟建云的目的就是为了争夺财产,在遗嘱已经无法更改的情况下,他想用‘迷魂药’来控制自己的弟弟,让对方在一份不平等的协议上签字。可他没想到,孟建云已不再是那个任他欺凌的软蛋。于是兄弟俩发生了激烈的厮打,在这个过程中,孟建云抢到了一根棒球棍,这件武器令他很快占据上风,挑起争端的孟少强反被打倒在地。但孟建云的反击却并没有因此停止,被欺凌的仇恨,保护遗产的决心,更重要的是对嫂子的畸形爱慕,各种情绪在那个时刻交杂在一起,让他无法停手。于是棒球棍一下一下地击打在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孟少强身上,鲜血逬出之后,更加刺激着行凶者的神经,令他几近疯狂。甚至当孟少强已经死亡后,他也无法停手。当一切终于平息,现场便留下了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法庭里一片寂静,大家都因为这血腥的描述而压抑难当。而我的心跳却在兴奋加快,因为我正幻想那个手握棒球棍的人就是自己,那个高傲的家伙被我踩在脚下,我压抑多年的委屈和愤怒都随着坚硬的棍棒砸下去,在飞溅的鲜血中得到彻底的释放。


可惜这只是我的幻想,现实中我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却是一败涂地,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我没有……我没有杀我哥,我被……我被迷晕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小孟摇头辩解着,可他的语气却显得如此地软弱无力。


公诉人冷笑一声:“迷晕了?这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吧?你在案发现场恐怕就已下定决心,一定要抱着这棵稻草不撒手。所以你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可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迷魂药’并不会让你失去本性,当你上百次地挥动凶器的时候,在你心中必然存在着强烈的杀人欲望,而这种欲望就是你真实情感的体现!”


“不,不是……”小孟还在反驳,“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再狡辩也没有用,因为现场证据已经记录了一切!说起来也是讽刺,你们兄弟俩都如此深信‘迷魂药’的谣言,最终也被这谣言所累,双双走向了可悲的结局。”


在公诉人定论般的结语中,小孟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任何言语。而辩方律师也只能一筹莫展地挠着头顶本就不多的头发。几乎所有的旁观者都能看出,庭审程序走到此刻,交锋双方的胜负已无任何悬念。


两个小时之后,法官的判决印证了大家的猜测。


“……


龙州市人民检察院以被告人孟建云犯故意杀人罪,向本院提起公诉。本院受理后,依法组成合议庭,公开开庭审理了本案。本案现已审理终结。


经审理查明,被告人孟建云因继承权纠纷及情感纠纷,于2008年12月25日晚与被害人孟少强发生争执,并将其杀死。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之规定,判决如下:


被告人孟建云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辩方律师提出被告人因吸入‘迷魂药’而在案发时丧失神志的观点并无切实证据支持,本庭不予采纳。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五日内,通过本院或者直接向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