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在心里扇自己一个耳光,把绝不再用青莲笔的誓言和血吞了。

  他必须要战,以李白的名义。

  与此同时,在市三院的特护病楼里,一男一女仍旧留在原地。

  颜政双手插兜在走廊里来回转悠,不时斜过眼去偷偷瞥小榕。小榕自从罗中夏走了以后,就一直木然不语,宛如一尊晶莹剔透的玉像,漂亮是漂亮,只是没什么生气。颜政有心想逗她说话,也只换来点头与摇头两种动作,只得作罢。

  “哎,真是少年心性,一个混一个呆,这成什么话。”颜政暗地里自言自语,无可奈何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朝着走廊深处闲逛而去。此时正主儿罗中夏已然离去,郑和在病房里躺得正舒坦,若非有小榕还留在这里,颜政早就走了。他是个闲不住的人,现在既然已经没什么大敌,小榕又不肯说话,他就只好四处乱逛,聊以打发时间。

  说实在的,这栋楼实在没什么好逛的,千篇一律都是淡绿色的墙壁,深色地毯,放眼望过去门窗都是一母所生。而且与普通病房不同,这里的墙上连值班女护士照片都没有,只挂着一些颜政毫无兴趣的艺术画之类。

  他正百无聊赖地溜达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关门声。他转头一看,看到白天指路的那个小护士正怀抱着病历表从一个房间里出来。

  “哎,我们真是有缘分。”颜政笑嘻嘻地走过去,伸手打了个招呼。

  小护士一看是他,奇道:“怎么是你,你还没走啊?”

  “据说这栋楼晚上心灵纯洁的人能看到白衣天使,所以我来碰碰运气。”

  小护士一撇嘴,“呸,油腔滑调,还说自己心灵纯洁呢。”颜政高举双手,很委屈地说道:“心灵不纯洁的话,怎么会这么巧碰到你当班呐?”

  “还提这个!”小护士一张圆脸立刻变得很恼怒,“都怪你,害得我今天要加班。”

  “哎?难道你是为了我而加班的?”颜政半真半假地做了个夸张的惊讶手势。小护士瞪了他一眼,把病历表砸到他脸上。

  “你看看,自从你下午碰了我的病人以后,他就开始不正常了!”

  颜政本来嘻皮笑脸,一听到这句话,立刻收敛起轻浮表情,面色一凛。小护士以为他给吓着了,噗哧一笑,扬手打了他肩膀一下,“胆小鬼,吓你呢,你哪有那个能耐啊。”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本来呢,我那个病人两天前刚做完腿部外科手术,我推车带他出去透透气。后来你不是问路还顺便帮他盖被子嘛。你刚走,我就发现病人的腿上本来缝好的线全开了!手术的刀口也都裂开了,那边儿新得像刚开了刀似的——这不赶紧送到特护病房,一直折腾到很晚,我也只好留下来专门看护了。”

  “……”

  颜政伸出自己的十个指头看了又看,陷入了沉思。战五色笔的时候,罗中夏和自己都被那支无名之笔救过,治愈功能应该是无可置疑;可那个五色笔吏和小护士的病人接触了自己的红指光,却都出了事。

  到底自己的这支笔是能治病救人,还是火上添乱?

  “哎,想什么呢?”小护士在颜政耳边叫喊。颜政这才猛地惊醒过来,冲她尴尬一笑。

  “你这人,一会儿油嘴滑舌,一会儿又心不在焉,哪有你这么搭讪的啊?”小护士拿回病历表,抬腕看了看时间,“给你个机会吧,我马上就交班了,请我去吃宵夜。”

  “宵夜啊……”颜政有心想去,忽然想到小榕还一个人留在那里,就有些踌躇。小护士催促道:“喂,你快决定啊,不然我自己去了。有的是人排队请我吃呢。”

  颜政最初有些为难,忽然转念一想,这其实倒是个好机会。这个小护士叽叽喳喳的,活泼开朗,说不定能逗出小榕点儿话来,两个女生在一起,什么都好说。无论怎么着,总比她现在跟兵马俑似的强。

  计议既定,颜政就对小护士说道:“那让你那个日本朋友先排着队吧,我可是下午就约过你了。”

  “日本朋友?”小护士迷惑不解。

  “对啊,你刚才不说有个叫‘有的是人’的日本人排队请你吃饭吗?”

  “真讨厌!这笑话冷死了!”

  颜政看气氛不错,就不失时机地凑过去,“对了,我有个朋友在这楼里,一起叫上吧。”

  “男朋友女朋友呀?我刚才可是看到你们有三个人呢。”小护士忽闪忽闪大眼睛,全是八卦神色。

  “女的,女性朋友。”颜政竖起食指,严肃地强调了一句。

  两个人一路说笑,来到了郑和病房附近的那条走廊。一拐过弯来,颜政就愣在了原地。

  沙发上搁着小榕的手机与一页便笺。手机为冰雪所覆,已然冻成了一坨;便笺素白,上面寥寥几行娟秀字迹。

  而小榕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空荡荡的走廊,冷霜铺地。窗外月光洒入,映得地毯上几片尚未融尽的冰雪痕迹,晶莹闪烁,如兀自不肯落下的残泪余魂一般……

  而颜政的手机忽然在这时响起。

第十八章 以手抚膺坐长叹

第十八章以手抚膺坐长叹

  天下的笑有许多种,有微笑,有媚笑,有甜笑,有假笑,有冷笑,有晏笑,有开怀大笑,有掩嘴轻笑,有沧海一声笑,有墙外行人墙内佳人笑,可没有一种笑能够概括彼得和尚此时的笑容。那是一种混杂了佛性安然和知识分子睿智的笑容,自信而内敛,然而细细品味这笑容,却让人感觉如芒在背,油然生出一种被对方完全掌握了的无力感。

  所以当彼得和尚冲他一笑的时候,罗中夏顿时大骇,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彼得和尚纹丝不动,原地宣了一声佛号,问道:“阿弥陀佛,这位先生,请问高姓大名?”

  罗中夏刚才见识过他那一踏,非同小可,所以不敢掉以轻心,一边琢磨着如何使出青莲遗笔,一边敷衍答道:“姓罗,罗中夏。”

  “哦,罗先生,幸会。我想我们之间,或许有些福缘,不妨借步聊聊如何?”

  彼得和尚这番话罗中夏压根没听进去,他一看这三个人都不是善与之辈,心想只有先发制人一条路了。他经过数次剧斗,对于青莲遗笔的秉性也有了些了解,平添了几分自信,不似在长椿旧货店那时般懵懂无知。

  他嘴唇蠕动了几下,彼得和尚稍微往前凑了凑,道:“罗先生声音太小,可否再说一遍?”

  “长风几万里,吹渡玉门关。”

  罗中夏又重复了一次,彼得和尚一听,耸然惊觉,已经晚了。只见长风如瀑,平地而起,化作一条风龙席卷而去——虽无相如凌云笔的霸气,却也声势惊人。

  彼得和尚就手一合,想故伎重演,划起一道圆盾。没想到这股风暴吹得如此强劲,他的力量防得住麟角锁,却扛不住青莲笔的风暴,身子一晃,不由得往后足足退了三步。

  不料罗中夏不记得下面的句子,情急之下随手乱抓了一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黄河天际流。”

  风暴陡止,全场气氛开始凝重低沉。彼得和尚得了喘息的机会,这才停住身形。他不怒反笑,朗声赞道:“不愧是青莲笔,果然是大将之风。”

  罗中夏看到敌人还有余力称赞,有些暗暗起急。这些诗句都是他那天晚上捧着《李太白全集》浑浑噩噩记下来的,记得一鳞半爪,而且诗句之间意境相悖,全无连贯,他本身理解又肤浅,难以构成强大的威力。

  看来旧不如新,还是用自己背熟的几首诗比较好。于是很自然地,他开始施展出《望庐山瀑布水》来。这首诗气魄宏大,比喻精奇,容易被青莲遗笔具象化成战力。它挫败过秦宜,实战经验应该信得过。

  罗中夏一边将前两句慢慢吟出来,一边警惕地望着彼得和尚,脚下划圆。这首诗前两句平平而去,只是铺垫,无甚能为,实际上却是为第三、四两句的突然爆发张目,诗法上叫做“平地波澜”。罗中夏自然不晓得这些技巧,不过他凭借自己武侠小说里学来的一点常识,知道一套掌法从头到尾连环施展出来,威力比起单独几招强了数倍。所以他从头到尾,把整首诗逐句念出,也暗合了诗家心法。

  只见得吟声到处,紫烟在四周袅袅升腾,水声依稀响起,形成一道奇特的景观。彼得和尚不知虚实,不敢上前进逼。罗中夏见状大喜,开口要吟出第三句“飞流直下三千尺”。

  此句一出,就算彼得和尚有通天之能,恐怕也抵挡不住。

  岂料“直”字还没出口,一直在旁边的老太太突然开口,大喊了一声“行!”这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脆亮清楚,宛如铜豆坠在地上,铿然作响。若是有行家在场,定会击节叫好,直赞这简直是增芬再世,玉笙复生。

  这一声呼啸恰好打在诗的“七寸”之上。诗分平仄,“飞流”为平,“直下”为仄。老太太这一个“行”字乃是个脑后摘音,炸在平仄分野之间,韵律立断,罗中夏登时就念不下去。

  罗中夏定了定心神,心想这也许只是巧合,哪里有话说不出来的道理。他瞥了一眼老太太,决心说快一点,看她又能如何。

  可任凭他说得再快,老太太总能炸得恰到妙处,刚好截断诗韵的关窍。他吟都不成句子,更不要说发挥什么威力了。罗中夏反覆几次吟到一半,都被老太太的炸音腰斩,时间长了他渐觉呼吸不畅,有窒息之感。老太太的啸音却是越发高亢清越,让人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妪。

  这种感觉最难受不过,罗中夏满腹情绪无从发泄,胸闷难忍,不由得仰起脖子大叫一声。这一声不要紧,青莲遗笔辛苦营造的紫烟水声具象被破坏无遗,颓然褪去,再无半点威势。

  彼得和尚见机不可失,连忙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二柱子犹豫了一下,终于冲上前去,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落在罗中夏脖颈。

  这个不幸的家伙哎呀一声,扑通栽倒在地,一夜之内二度昏迷不醒。

  四周归于平静,夜色依然。三个人凑到罗中夏身边,老太太强抑住心情激动,看了看左右,道:“这件事干系重大,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找个落脚点的好。”

  彼得和尚指了指秦宜扔下的那辆帕萨特,轻松地回答:“Miss秦给了我一个提示,我想那个地方距离这里一定不远。”

  老太太点点头:“好,就听你的。二柱子,我们走吧。”二柱子歉然看了一眼罗中夏,俯身把他扛在肩上,如同扛着一袋粮食般轻松。

  三个人毫不客气地上了帕萨特,彼得和尚手法熟练地拽开两截电线打着火,汽车突突开始震动,慢慢驶出树林。

  不知时日多久,罗中夏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斜靠着一块石碑,四肢没被捆缚,额头上还盖着一条浸湿了的蓝格大手帕。

  他拿开手帕,试图搞清楚周围环境。此时仍旧是夜色沉沉,四周黑影幢幢都是古旧建筑,檐角低掠,显得很压抑。只有一豆烛光幽幽亮在石碑顶上,烛火随风摆曳,不时暗送来几缕丁香花的清香。

  罗中夏朝身后一摸,这石碑比他本人个头还高,依稀刻着些字迹,不过岁月磨蚀,如今只有个轮廓了。石碑下的通路是凹凸不平的条石铺就,间隙全被细腻的黄土填满,间或有星点绿草,渗着苍凉古旧之感。

  这时,黑暗中传来嚓的一声。

  罗中夏一个激灵,看到彼得和尚从黑暗中缓缓而出,全身如竖起毛的猫一样戒备起来。

  “罗先生,Don‘tpanic。”彼得和尚伸出手来,试图安抚他,“我们并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罗中夏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讽刺地说。

  “那是不得已而行之。刚才的情况之下,罗先生你恐怕根本不会听我们说话。”

  “难道现在我就会听你们说了?”

  彼得和尚扶了扶眼镜,不紧不慢地说:“至少我们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不是吗?”

  罗中夏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他已经被韦势然和秦宜骗怕了,再缺心眼儿的人也会长点记性。彼得和尚笑道:“海尔?塞拉西说过,一方带着枷锁的谈话不能称之为谈话。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已经除掉了你身上的绳索。”罗中夏对谁是海尔?塞拉西没什么兴趣,他伸开双手,暗地里一运气,青莲立刻鼓荡响应。

  还好,笔灵还在,只是有些沉滞,不似以往那么轻灵。

  他几个小时前还迫不及待地要把笔灵退出来,现在居然庆幸它仍旧跟随自己。这种反差连罗中夏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可在现实面前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时老太太和二柱子也从黑暗中出现。老太太换了一身便装,却仍旧散发着强烈的威严,她身边的二柱子却像块顽石。两个人见到罗中夏,居然都有些敬畏之意。

  “介绍一下,贫僧法号’彼得‘,佛家有云,能舍彼念,既无所得,是所云也。”彼得和尚虔诚地合上手掌宣声佛号,然后挥袖指了指另外两个人,“这一位是韦家的长老,也是贫僧的恩师,曾桂芬曾老师,那一位则是老师的嫡长孙,叫韦裁庸,不过我们都叫他二柱子。”

  二柱子大大咧咧一抱拳,“刚才抱歉打晕你了。你要是觉得亏,可以打俺一下,俺绝不还手。”曾桂芬斜眼瞪了二柱子一眼,二柱子赶紧闭上嘴,挠着头嘿嘿傻笑。

  “我这位贤侄憨厚了点,不过人是好人。至于曾老师,有机会你可以去听听她的含灯大鼓,那可是河北一绝,那嗓子……唔,刚才你也见识到了吧?”彼得和尚忙着介绍道。

  曾桂芬摆摆手示意谦逊,“其实太白之诗,有许多都不拘格律。倘若你选了《飞龙引》或者《蜀道难》,只怕我未必会制得住呢。”

  怪不得她嗓子如此嘹亮,原来竟然是个唱大鼓的。罗中夏暗暗称奇,同时警惕心也大起,他们这一伙人果然是韦家的,不知跟韦势然有什么干系。

  "我们介绍完了,不知罗先生你是否方便说说自己的情况?

  彼得和尚用词遣句都很讲究,好似是在跟罗中夏商量着来,而不是审问。

  “罗中夏,华夏大学大二学生。”他干巴巴地回答。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他们满意,曾桂芬抬手示意彼得和尚先不要追问,自己开门见山:

  “罗先生,你知道你体内是青莲遗笔吗?”

  罗中夏撇撇嘴,不屑道:“那又如何?”他这种弃之如履的态度让曾桂芬、彼得和尚一愣。彼得和尚奇道:“看起来,你并不知道身上这管青莲遗笔的意义有多重大。”

  “我是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你们若能收得走,尽管来拿就是。”他有恃无恐。

  彼得和尚摇了摇头,叹道:“人笔相融,取出笔来,就等于抽走了魂魄。难道让我们杀了你吗?”

  罗中夏心想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冷笑道:"杀了我是容易,只怕到时候青莲遗笔逍遥而去,大家人财两空。

  彼得和尚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罗先生,你可知这是哪里?”

  “你们带我来的,我怎么知道?”

  “不是我们要带你来,而是Miss秦要带你来。我们只是顺藤摸瓜找到此处而已。”彼得和尚笑了笑,“这里是法源寺。”

  “法源寺?”

  罗中夏再次环顾四周,这里确实有几分古刹的感觉。只是他记得这庙如今已经改成了佛教图书馆,不知道这三个人把自己擒来这里,有什么特别用意。

  “你就不怕旁人知道吗?这里可是中国佛教协会的所在。”

  彼得和尚淡淡摇了摇头,“我自有办法让他们觉察不到,何况此地是碑石之地,大半夜的谁也不会来的。”他伸出食指,以指划圈,把方圆十几米内都笼罩在一层淡薄的气息之中,然后说道:

  “法源寺本叫悯忠寺,本是唐太宗为战死在高丽的唐军将士所设,取怜悯忠良之意。之后历代风云轮转,宋时的宋钦宗,谢枋得,元时的张翥,明时的袁崇焕,都曾与此寺有过牵连,民国时甚至一度是停灵之所,无数孤魂怨灵都经此地而堕轮回,无不怀着嗟叹怨愤之情。千年积淀下来,就让这寺中天然带着悲怆阴郁的气息。”

  他一拍石碑,烛光自行大炽,罗中夏看到碑上的文字清晰了几分,那是一首律诗:

  百级危梯溯碧空,凭栏浩浩纳长风。

  金银宫阙诸天上,锦绣山川一气中。

  事往前朝人自老,魂来沧海鬼为雄。

  只怜春色城南苑,寂寞余花落旧红。

  诗意苍凉,语气愁郁。落款是蜕庵先生。

  “你想表达什么?这种话你该去对文物局的去说。”罗中夏不知蜕庵先生就是张翥,冷淡地反问。

  “钦宗、谢枋得怀亡国之痛,张翥感时局之殇,袁崇焕更有沉冤啖肉之怨。就算是整个华夏历史上,这几个人的哀伤怨痛都是至情至深。是以整个京城,要属此地沉怨最甚。”彼得和尚说到这里,镜片后的目光一凛,“笔灵是灵性之物,对于情绪最为敏感。太白之笔性情飘逸,到了此地必为忧愤的重灵所羁绊,不能一意任行——就好像是蚊虫落入松脂一样。”

  “难道说……”

  “不错,Miss秦显然是打算把你带来这里杀掉,然后借重灵之气粘住脱离了宿主的太白遗笔,然后从容收之。”

  罗中夏听了以后,面色一变。难怪自己一来到这里,就觉得胸中憋闷,原来是另有原因。如果他们所言属实,那现在自己就处于绝大的危险中。只消他们动手杀掉罗中夏,青莲遗笔唾手可得。

  彼得和尚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由呵呵笑道:“罗先生你过虑了,我们韦家不是那等下作之人,否则我们早就动手了,何苦跟你在这里白费唇舌?”

  “那……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跟秦宜到底是什么关系?”

  彼得和尚与曾桂芬对视一眼,曾桂芬道:

  “如果我们告诉罗先生我们韦家与秦宜之事,你是否愿意也把青莲遗笔的来历告诉我们?”

  “好吧……”罗中夏勉强同意了这个提议。他怕万一再推三阻四惹恼了这伙人,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

  “在我讲之前,可否让我感受一下,那支青莲遗笔?”曾桂芬道。罗中夏看这老太太神态诚恳,不似作伪,于是把手伸了过去。曾桂芬的双手微微发颤,她小心地握着罗中夏的手,仿佛虔诚的基督徒亲吻教皇的手背。罗中夏微一运笔力,青莲轻轻绽放,一股奇异的温软感觉顺着罗中夏的手传到曾桂芬身上。这老太太如被雷击,僵在原地,五官沉醉。过了半晌,她才重新睁开眼睛,双眸放光。

  “是了,是了,这就是太白遗风呵!”

  罗中夏把手缩了回去,曾桂芬点点头,右手习惯性地敲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大鼓,左手食指拇指相接。二柱子和彼得和尚袖手恭敬而立。她圆润的声音娓娓传来,在寂静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澈。

  “韦氏的来历,我想罗先生你也是知道的。其实我们韦氏传到今日,开枝散叶,宗族也颇为繁盛,但真正握有笔灵之秘的,却只有正房这一系。时局纷乱,人心又难测,万一哪个不肖子孙拿着灵笔出去招摇,早晚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灾难。所以韦家除了正房和诸房房长以外的绝大多数族人,也都不知道和笔冢之间的渊源。正房一直秉承韬光养晦之策,尽量低调,与世无争。”

  曾桂芬这时声音略有些高抬:“三十年前,韦家正房族长韦通肃的长孙韦情刚响应国家号召,参与上山下乡的运动,去了安徽当涂一个叫龙山桥的镇子。同行的有十几个从全国各地来的青年,其中有一个叫秦波的上海姑娘。大少爷写信回来的时候,总是提到她,族里很快就发现字里行间真情流露。”她言谈之间,竟然有些怀念的神色,“大少爷”三个字喊得十分慈爱。

  “时代已经不同,韦家对’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不那么重视——不过韦家身负笔冢之秘,大少爷又是正房长孙,择偶不得不慎。因此韦氏中特意派了大少爷的一个远房叔父前往龙山桥镇,以探亲的名义去暗中考察一下。”

  “这故事听起来真《故事会》。”罗中夏暗自嘟囔。

  曾桂芬继续讲道:“韦势然去了当涂以后……”

  “等一等!你说谁?”罗中夏猛然间听到这个名字,仿佛神经被抽了一鞭子。

  “韦势然,就是大少爷的那个远方叔父。”曾桂芬迷惑不解地反问,“你认识他?”

  “岂止认识……”罗中夏苦笑道,指了指自己胸口,“我这支青莲笔,就是拜他所赐啊。”

  他再一看,曾桂芬和彼得和尚的脸色已经变得如蒙死灰,难看之极。

第十九章当年意气不肯平

第十九章当年意气不肯平

  “呃……我倒忘记了,韦势然也是你们韦家的人吧?”罗中夏看他们面色不善,不知情由,于是谨慎地问了一句。

  曾桂芬沉吟片刻,方才慢慢答道:“此人与我们韦家……咳,可以说渊源颇深了。”言语之间,似是已经不把他当做韦家的人看待。罗中夏问:“那么他与你现在说的事可有关联?”曾桂芬道:“牵涉很大。”罗中夏一点头:“那您继续,到了韦势然的时候再详说便是。”

  曾桂芬长叹一声,捂住胸口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又要犯心病。彼得和尚连忙掏出小药瓶来,却被她按了回去,摆了摆手示意说不要紧,然后继续说道:

  “原本族中觉得这事虽大,也无非是婚娶之议。谁料过了一个月,韦势然却伤重而回。族长问他怎么回事,韦势然说他去了龙山桥镇以后,查出那个秦波可能与诸葛家颇有勾结。诸葛家野心勃勃,向来与我们韦氏不利,他当下就劝大少爷要慎重。可大少爷已经被那个女子迷得神魂颠倒,任他如何苦劝只是不听。最后二人甚至不顾叔侄之情,大打出手。大少爷系出正脉,又怀有笔灵,竟把韦势然打得落荒而逃。”

  “他的灵笔是什么?”罗中夏插了句嘴。

  “裴剑笔。”

  罗中夏不知这是什么典故,又不想露怯,就哦了一声,示意她继续。曾桂芬道:“这一下阖族大震,大少爷是韦家少主,秦波又是死敌诸葛家的人,这事就极严重。族长先后派遣了四、五批人前往龙山桥镇拘大少爷回来,结果派去的人全都不知所踪。韦家的震惊可想而知。最后,大少爷的父亲韦定邦亲自带着族中几名长老前去。”

  “韦势然呢?”

  “当时他已经养好了伤,也在老爷的队中。”曾桂芬回答,然后继续说道:“那一战,至今想起来都让人心痛不已。韦家的长老固然都是强手,可大少爷是个不世出的天才。老爷和族中的几位长老经过一番苦斗,始终不能制服他。后来韦势然出了个主意,他们抓住秦姑娘,意图逼大少爷投降。大少爷突然发难,一时狠手将老爷打成重伤,随后带了同样受了重伤的秦姑娘逃走。族中长老去追,却尽皆死在了大少爷的手里,只有一个人逃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