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怎么可能发生…”
“我也一样不敢相信。老实说,至今我仍半信半疑。但是,如果不接受这个说法,就无法解释现在的状况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冬树摇头。
“那么荒唐的事不可能是真的。那,你是说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是地狱吗?”
“就某种意味而言的确是。”诚哉的声音冷然响起。“但在数学意义上,并非如此。我们已经死了,可是我们死掉的过去被P─13现象抹除了。换言之,我们变成没有死,却无法前往未来的个体。为了解决这数学悖论,这个世界才会被创造出来。”
冬树一面盯着兄长的脸,一面后退。他的腰撞到桌子,身体一晃,连忙用手撑着桌子。
“我无法相信…”
冬树虽然嘴上这么说,他同时也察觉自己正慢慢在接受这个荒谬的说法了。理由无他:他自己也有遇害的记忆。
当时他紧巴在敞篷车尾部。开车的男人转过身,男人手上有枪,枪口对准他,喷出火花──
“那时,我已死了吗?”他不由得说。
“你中弹了?”诚哉问。“在我被杀之后。”
冬树微微点头。
“驾车的男人朝我开了枪,打中我哪里就不知道了。”
诚哉把手放在自己胸口。
“我记得我是胸前中弹。没错吧?”
对于兄长的问题,冬树答是。
“原来如此。”在稍远的位子打量小册子的河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么说来,我也已经死了吗?对了,当时我在事务所下将棋,突然听到巨响,好像有人闯进来。那八成是别的帮派的人吧,我心里有数。哼,原来如此,我中弹了啊。”他抓抓头。“伤脑筋。”
这明明是令人震惊之事,但河濑说起话来却有点温吞。不知道是在逞强,还是冲击过大,令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钢筋掉到我旁边。”菜菜美冷不防开口了。“当时我正在走路,我察觉时,钢筋已经掉在脚边了。我记得前一秒明明没有那种东西的。当时太一好像也在附近,他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根钢筋是突然出现的。”
她坐着用双手蒙住脸。
“我想起来了,旁边正在盖大楼,每天都有起重机吊起一根又一根的钢筋。是其中一根掉下来了。我和太一,八成被压在下面…”啜泣声传来。
“我…没有那种印象耶。”明日香猛摇头。“我当时就是在走路而已。我甚么也没做,所以我不可能会死。那套理论太奇怪了,我根本就没有死。”她说起话来像是在念咒。
户田站起来,走到小峰身旁,俯视着他。
“小峰,当时的事你记得吗?”
本来一直抱着头的小峰,缓缓仰起脸。
“多多少少…”
“是吗。我现在清楚回想起来了,当时你在讲手机吧。你用单手控制方向盘,一边和对方交谈,车开得相当快。我心里觉得这样有点危险。结果开到十字路口时,你没留意红绿灯。明明是红灯,你却没煞车就想直接闯越。”
小峰瞪大双眼。“怎么可能…”
“没错,我亲眼看到的,你的确闯了红灯。正因如此,大卡车才会从旁冲上来,你不记得对方猛按喇叭吗?”
小峰的表情变得空洞,大概正在回想当时的情景吧。最后,他似乎察觉了甚么,脸颊抽动。
“怎样,想起来了吗?八成是你发现快被卡车拦腰撞上,情急之下猛转方向盘吧。”户田憎恶地说。
小峰伸手捂嘴,开始眨眼眨个不停。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
“亏你还好意思说得好像事不关己。”户田一把揪起小峰的衣服前襟。“你让车子朝人行道冲过去,连续撞倒好几个路人,最后撞上墙壁。直到撞墙前一秒为止,所有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明日香霍然站起,沉着脸瞪视二人。
“慢着。那是怎么一回事?当时我就在你们的车子旁边吧。然后呢?你们的车子撞到人?连续撞倒好几个路人?那句话是甚么意思?我也被你们撞上了?被你们活活撞死了?”
她的脸颊迅速泛起红潮。两眼也充满血丝,眼中溢出泪水。
“不只是我,还有老爷爷老奶奶,都是被你们的车子撞死的?那算甚么?我真不敢相信。”
“如果要恨,就恨这家伙吧!”户田猛然推开小峰。“我也是被这家伙害死的,被这个笨蛋。”
小峰从椅子上跌落。“痛死了…”他一边咕哝一边起身。跌倒时好像伤到了,嘴唇上有点出血。
“你那是甚么表情?难道你有甚么不满吗?”户田瞪眼。
“这是我一个人害的吗?”小峰的眼珠往上一转,露出大量眼白,回瞪过去的上司。
“你这话是甚么意思?开车的可是你。都是因为你开车不专心,才会变成这样。”
“叫我打电话问路的不就是户田先生你吗?我本来想先找个地方暂时停车打电话,你却说不能迟到所以叫我别停车。如果不用打电话,我才不会分心!”
“自己无能不说,却想把责任推给别人吗?就算边开车边打电话,一般人还是可以开得好好的。”
“若真是这样道路交通法就不会禁止开车打电话了吧。话说回来,你自己打电话不就好了。因为,那是你要办的事啊。是你自己搞错约定时间,在上班时间去剪甚么头发,所以才会太晚离开公司。为甚么非要叫我打电话去找借口解释?法律明明规定开车时不能使用手机,你为何无视法律,叫我代你跟人家道歉?这太奇怪了吧。”
“那么你当时这么说不就好了。”
“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小峰脸孔扭曲,一脚把旁边的椅子踹开。“那时可不像现在。你是高级主管,我是小职员。如果,我叫你自己打电话,你会怎样?八成会生气吧,肯定会气得头顶冒烟。你大概会大吼,说小职员还敢这么跩。小职员哪敢顶撞大主管啊?你叫我开车,我就非开不可。你叫我打电话,我就非打不可,管他违法不违法。那种事你自己应该最清楚才对!”
“臭小子,你竟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不行吗?你已经不是甚么狗屁上司了,只是个不中用的糟老头。我看你自己才该反省一下说话的语气吧。如果想在这里活下去,最好努力讨好年轻人喔。”小峰轻戳户田的肩膀。
“混蛋…”盛怒的户田一拳挥过去,二人立刻缠成一团。
诚哉冲过去,插入二人之间。冬树看了,也从小峰身后扣住他的双臂。
“你们两个都冷静点。为了这种小事吵架究竟又能怎样呢?”诚哉教训他们。
“这种小事?这家伙害得我连命都没了,难道你还叫我一笑置之吗!”户田大吼。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那件事你也有责任。你还不懂吗?你才是笨蛋。你去死!”小峰虽被冬树架住,嘴上还是不停怒骂。
“够了没啊!”明日香大叫。“你们就算吵翻天也于事无补,就算最后认定是谁的错,那又怎样?我能起死回生吗?甚么也不会改变吧?既然如此,拜托你们不要白费力气好吗?有那种体力的话,应该先向我道歉。你们两个都该下跪谢罪。至少,我没有任何过错。怎样?我说的话,难道不对吗?”
冬树可以感觉到,小峰的身体在发飙之后已颓然无力。冬树一放开手,他就直接跪倒在地了。
户田也垂头丧气,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唯有明日香依旧站着。她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脚下被泪水濡湿。
诚哉把手放在她肩上。“坐吧。”
明日香微微点头,乖乖坐下。就这么趴在桌上。
诚哉环视众人。
“的确,我们在之前那个世界已经死了。不,实际上并未死成。我们的存在变成一种矛盾,所以才会被踢到这种地方来。但重要的是,在这里,我们千真万确地活着。山西夫妻和太一的死并不是甚么幻想,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既然如此,我们只能好好珍惜现在在这里的生命,只能尽力思考在这个世界如何活下去。”
他的声音尚未完全消失,户田已无力地吐出一句“那是不可能的”。
“这段日子能够勉强努力到现在,是因为还抱着期待,觉得也许有机会回到原来世界。如果毫无指望,那我们到底该抱着甚么期待活下去?”
“这个…只能靠自己去发现了。”
对于诚哉的回答,户田又说了一次不可能。
沉默占领了会议室,大家只听得见空气清净机的声音。这个房间的空气越来越令人喘不过气了。
老实说,冬树和户田有同样想法。今后,事态毫无好转的可能性,也许还会遇到新的“死者”,但人数可想而知。即便真的发生那种事,他们恐怕也没有对策。换言之,只能保持目前这种状况,就此结束一生。
婴儿的声音传来,好像要哭了。荣美子慌忙开始哄他。
“那孩子也死了吗…”菜菜美细声说道。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婴儿身上。
荣美子抱着婴儿,温柔地轻拍他那小小的背部。她停下手,转身面对大家。
“是的,这孩子也死了。是被他母亲…杀死的。”
众人同时屏住呼吸,诚哉脱口说不会吧。
“是真的。在发现这孩子的公寓中,留有遗书。”
“遗书?”
“内容大意是说,实在找不出活下去的希望了,所以决定带着孩子一起死。做母亲的是单身妈妈,对方那个男人好像有老婆。我想大概是被那个男人抛弃,变得自暴自弃吧。”
“于是做母亲的,就在那关键十三秒内杀了这孩子吗?”诚哉说。
“我想应该是这样。”
户田叹了一口大气。
“做母亲的会为了这种事下毒手杀孩子?”
荣美子听了,微微咧唇。但她的眼中,隐隐泛出难以言喻的悲哀光芒。
“就是下得了手喔。世上就是有这种会杀死孩子的笨母亲,因为…我自己就是。”
荣美子轻轻放下婴儿,走近在房间角落抱膝而坐的未央。未央用看不出感情的双眼仰望母亲,荣美子紧搂住她。
“那天,我抱着这孩子从大楼顶上跳下。只是因为缺钱很痛苦,就夺走了这孩子的生命。这孩子发不出声音,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其实我早就隐约猜到了,我曾想过这里也许是死后世界。因为,只要想到自己做过的事,我觉得会待在这种地方是很合理的。我是个纵使被打落地狱也无话可说的人。”
第37章
在房间中央伸长手脚躺成大字形,就会闻到榻榻米的味道。那是令人怀念的气味,给人经过漫长旅行后终于回到家的感觉。不过,冬树以前住的房间其实是西式小套房。
背部的触感很柔软,如果闭上眼,似乎立刻就会坠入梦乡。
冬树凝视天花板。那是桧木材质吗?自然的木纹很美丽。
一行人已迁至总理公馆。内部状况已检查过了,发电设备果然像他们想的一样,正常运转着,只要尽量省电,生活应该不成问题。把官邸和公馆的水与食物加起来,份量应该足够应付未来一个月所需。
问题在于,今后该怎么办?要以此地为据点度过人生,还是要另寻他途?他们迟早得作出决定。
但是冬树自己现在并不想思考那问题。一想到在原来的世界自己已不存在,也无法再见到那边的亲朋好友,他就感到异常空虚。
好像有人进房间了。在冬树仰望天花板的视野中,明日香的脸孔出现了。
“你在睡午觉?”她问。
“不,只是在发呆。妳怎么来了?”
“他们说要吃饭了。”
“是吗。”冬树直起身子,盘腿而坐。他再次放眼眺望室内。这好像是用来款待外国宾客的和室,檐廊外有个整理得非常漂亮的庭园。
“这里真是好房间。”明日香在他身旁端正跪坐。隐约飘来洗发精的香气。她好像洗过澡。
“世界上,原来也有人住在这种地方啊。”
冬树这句话,令她嗤嗤笑。
“有甚么好笑的?”
“因为你这句话毫无意义。实际上,根本没有人会住在这里,也没有人住过这里。话说回来,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甚么叫作『世界上』?”
冬树耸耸肩。
“…说得也是。那,去吃饭吧。”
餐厅里,其他人早已开始用餐。菜式是奶油浓汤配马铃薯色拉和炸鸡。
“这也吃得太豪华了吧。”冬树一边就座一边说。“不省着点吃没关系吗?”
“诚哉先生说至少头一天要吃得丰盛一点。”荣美子替冬树和明日香把饭菜摆好。“不过这种程度就叫丰盛好像也有点让人心寒。”
“不,想到昨日为止的种种简直就像做梦,我可是感激不尽。”户田满面通红地说,他正在喝啤酒。
冬树把炸鸡放进嘴里,酥脆的口感令人感动。他决定现在别多想,专心享受大餐就好。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诚哉问菜菜美。
她的盘子几乎原封不动。
“那倒不是,只是没甚么胃口…”菜菜美喝光杯中的水,便推开椅子起身。“我看,我晚一点再吃。荣美子小姐,厨房有保鲜膜吧?”
“妳放着没关系,我来弄就好。”
“不,那怎么好意思。”
菜菜美把自己的盘子端去厨房,之后就这么直接走出餐厅了。
“唉,她的心情我很能体会。”户田说。“也难怪她没胃口。不如说,像这样狼吞虎咽的我们才是不正常吧。她八成是因为难以置信的事情实在太多,神经都已麻痹了吧。”他一边这么说,一边咀嚼炸鸡,猛灌啤酒。
桌子最角落的位子,河濑正在看一本很厚的装订文件,不时,还拿原子笔在上面写东西。
“河濑先生,那是甚么?”冬树问。
河濑放下原子笔。
“没事好做,所以我正在研究。”
“研究?研究甚么?”
河濑把封面朝向冬树。
“P─13现象与数学上的不连续性之相关研究报告──标题倒是又臭又长。”
“哼,事到如今看那个有屁用。”户田嗤之以鼻。
“好像很深奥。”冬树对河濑说。
“的确很深奥。这里面写的东西我连一半都看不懂。不过,不可否认的是的确有很多地方令人恍然大悟,比方说树木花草为何没消失。”
“树木花草?”
“我之前一直感到很不可思议。不仅是人,小猫小狗和鱼类也全都不见了对吧?换言之动物全部消失了。可是像樱树或是附近的草皮却没消失,也就是说植物并未消失。所以我就在想,动物消失植物却未消失的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两者都是生物对吧?在学校,老师是这么教的。”
“真的耶,没错。”明日香从盘中抬起脸。“的确很不可思议。”
看吧,河濑说着一脸开心。
“那,你现在知道原因了?”
“我只是自己猜想的。”河濑翻开文件。“如果用深奥的字眼来说,好像是因为植物具有数学上的连续性,但动物没有。换个浅显的说法,也就是说假设现在有一种植物,我们可以预测它之后会变成怎样,但是无法预测动物。”
“那是甚么意思?这样解释我还是不懂。”
“简而言之,花不会自己乱动对吧?被风吹雨打时虽然会摇晃,但那种大自然造成的外力,是可以用数学方式计算的。还有,花瓣绽放或是枯萎的现象,也都是以那棵植物天生具备的生物基因为依据,所以可以用数学方式预测。但如果是动物,就没这么容易了。比方说一只狗在下一瞬间会做甚么,这个谁也无法预测吧?连上帝也办不到。这好像就叫做数学上的不连续。”
河濑的解读方式是否正确姑且存疑,但是听着他的叙述,冬树多多少少理解了。也许是心有同感吧,明日香也点点头。
“然后,最有趣的,是对动物的定义。”河濑看着文件继续说。“举例而言,我们说人类人类,从哪到哪才叫作人类?”
冬树听不懂他在问甚么,只歪了歪头表示不解。倒是明日香回答了:
“那还用说,不就是指这个身体全体吗?”
“所谓的全体,是从哪到哪?”河濑问。
“从脚尖到头顶,总之就是身体全部。”
“头发也算在内吗?”
“当然算在内。”
“掉落的头发呢。”
“那就不能算,因为已经离开身体了。”
“指甲呢?”
“算。”
“像妳这种年轻女孩现在流行做指甲彩绘黏贴假指甲就不算喽?”
“那当然,因为那是假的嘛。”
“那么,皮脂呢?身体表面的油脂。”
“那个嘛…”明日香侧首。“不算。从身体排出的,已经不能算是身体的一部份。”
“那么大便呢?还没排出,积在肚子里。”
明日香的脸扭曲了。“拜托,我还在吃饭耶。”
“那,假设有人受了伤正在流血吧。从哪到哪算是他的一部份,从哪开始不算在内?”
这个问题令明日香陷入缄默。她把脸转向冬树,像是要求救。
“这问题的答案,河濑先生知道吗?”他问。
“倒不是我知道,而是这上面就有写。我直接念文章给你们听。嗯…啊,在这里──这种情况下,受到人类知性影响,因而无法保持数学连续性的部份也算是『人』──怎样,听得懂吗?”
“完全听不懂。”明日香噘起嘴。
“我刚才不也说过了,无法预测未来会变成怎样,就叫作数学上的不连续。比方说现在,我这样拿着叉子。”河濑抓起叉子。“如果我把它放在桌上,叉子不会有任何变化。可是如果我这样拿着,谁也无法预测下一瞬间这玩意会变成怎样。对吧?”
明日香点头后,吃惊地瞪大双眼。
“那你是说,那根叉子也算人的一部份?”
“简而言之就是这样。”
“啊?那样太奇怪了吧。照你这样说的话,举凡身体接触到的东西全部都等于人的一部份了。就连空气也有接触,间接来说等于统统都有接触。”
“小姐,妳头脑挺聪明的嘛。没错,我也是对这点耿耿于怀。不过,这上面针对这点也有明确说明。我从刚才不就一直使用『下一瞬间』这个说法吗?重点就在这里。这根叉子是金属做的所以很硬,但是假设这玩意象橡皮一样柔软好了。我如果拿着这橡皮叉子来回挥舞,请问叉子会照我的意思摆动吗?”
明日香想了一下,然后才回答:“不会。”
“为甚么?”
“因为那已变得软趴趴的了,是吧?就算拿起来挥舞,我想也会慢半拍才动。”
河濑放下叉子,弹了一下手指。
“就像妳说的,它会比我的意思慢半拍。换言之,它不会随我的意志改变,也就表示那个部份不算是我的一部份。因此,我才用下一瞬间这个说法。这里所说的瞬间,指的是极短的时间,在物理上好像与光的速度有关,但那方面太深奥了,我可不懂。总而言之,人类在那极短时间内可用知性管理的部份,都算是人类的一部份。比方说身上穿的衣服,好像也算是人类的一部份。”
原来如此,冬树不禁脱口而出。
“所以我们身上还穿着衣服,而从这个世界消失的人连衣服也一起消失了。”
“衣服如果不算是人类的一部份,妳们几位小姐八成会以非常性感的姿态出现喔。”河濑看着明日香,嘻嘻贼笑。
“你要满脑子色情幻想是你的自由,但假如人消失时是像我们现在一样坐在椅子上呢?这把椅子的哪里到哪里算是人类的一部份?”
“这个嘛,好像会因材质或接触方式而异。我再拿叉子打个比方吧,如果是这样又硬又小的东西,整个都算是人的一部份。可是如果是像橡皮那种东西,只有手抓到的部份才算。”
对了,诚哉突然出声。
“难怪车子座椅贴合屁股的部份会消失,方向盘表面被手握过的部份也会消失,还有便利商店的购物篮握把也有这种情形。原来是因为在数学,被视为人体的一部份了。”
冬树记得自己也看过那样的情景。
“看吧,还挺有用处的吧?”河濑把文件一扔。“不过话说回来,我能理解的也仅止于此。剩下的,我看得一头雾水。上面在写甚么,我是有看没有懂。”
“光是这样就已很厉害了,换作是我,根本看不下去。”冬树咕哝。
“那怎么可能。不过,别看我这样,小时候我可是科幻小说迷,我还看过艾西莫夫【注:Isaac Asimov,一九二○─一九九二年,生于莫斯科的美国作家兼生物化学教授,被尊为科幻小说大师。】的作品呢。”
“噢?真看不出来。”明日香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朝河濑投以敬佩的眼神。
小峰猛然起身,发出巨响。
“无聊透顶。就算现在弄清楚这种事,也派不上任何用场,我们还是一样逃不出这个世界。”
“应该是吧。”河濑说。“但是老子就是不爽,我可不想一头雾水地死去──不过这次是先死掉才一头雾水的。总之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如果得罪了你,那我不会再提这种事了。”
“并没有…你爱说甚么随便你。”小峰走出餐厅。
※※※
这晚,冬树睡在睽违多日的垫被上,被窝铺在宾客用的和室里。大家可以各自挑选喜欢的房间休息,所以除了他以外,使用这个房间的只有诚哉与户田。不知道小峰与河濑睡在哪里。女孩子们和小婴儿好像在另一间和室。
户田的鼾声传来。虽然冬树并不介意,却还是迟迟无法入眠。时间已过了晚间七点,通常这时候他已经睡着了。连日来都是在过于克难的状况下入睡,现在这柔软的被窝反而令神经亢奋了也说不定。
诚哉也还没睡。他铺好被窝便走出房间,到现在还没回来。
冬树钻出被窝。他穿上衣服,走出房间。
会客室透出灯光。他探头一看,诚哉坐在沙发上,正在喝威士忌。
“睡不着吗?”冬树出声说。
诚哉有点惊讶地转过脸。
“那倒不是,只是有点事想一个人思考。”
“那,我在这会打扰你喽?”
“不,已经没事了。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嗯,那就来一杯吧。”
诚哉从放杯子的托盘取来巴卡拉(Baccarat高级水晶杯,放在冬树面前,替他注入威士忌。
谢谢,冬树说。
第38章
一手拿着装有威士忌的杯子,冬树环视室内。
“好安静。在这么安静、空荡荡的室内,总理都在想些甚么呢?”
诚哉倏地咧开嘴角。
“总理大臣应该不可能一个人待在这间屋子吧。只有客人来访时才会用。”
“啊…对喔。”
“总理在官邸有间办公室。听说演讲稿之类的东西,都是在那边写的。”
“写稿子的应该是叫秘书吧?”
“也有那种总理。但我听说,大月总理的确都是亲自执笔的。碰到重要场合,他好像更会坚持要自己写。”
冬树想起只在电视上看过的大月面孔。大月很上镜头,经常被人揶揄,说他只是擅长靠作秀讨国民欢心来维持支持率的政治家。
“不用说总理了,就连大臣和官员们,显然也早就知道P─13现象的事。”冬树说。
“正因如此,才会在官邸会议室成立应变总部。”
“可是,国民并未被通知。你觉得这是为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