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不是已经写在小册子上了吗?时间跳跃将会发生,但是不会因此造成任何改变,为了防止混乱发生才视为最高机密。也不是每个政府官员都知情吧,想必大部份都不知情,知道的,只有极少数的高级官员。说到这个,河濑之前说过黑社会的帮派首脑们早就听到风声。也许是从来往密切的官员那里听说的。”
“总理他们早就知道在那十三秒之内如果有人死掉会很麻烦,但他们却秘而不宣。”
诚哉浅啜威士忌,嘴角下抿。
“身为一国元首这是理所当然的处置。如果随便公开消息,必然会引起恐慌。你想想,那影响可能会造成损害。”
“在那十三秒内死亡的人就不用考虑吗?”
“就是因为考虑到了,才会采取各种对策。比方说防卫省和警视厅,他们已下达指令,要下属避免在那十三秒之内执行危险任务。那项指令我也有收到。”
冬树仰起脸,凝视兄长。
“你已接获指令,却还是将逮捕犯人视为第一优先?”
“因为上面并未透露详情,想必刑事部长自己也不知道吧。也没说明理由,只丢下一句『不得执行危险任务』的命令,我怎么可能光听这些就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犯人溜走。”
“如果,你当时知道个中详情呢?就算知道死了会发生数学悖论,被踢到这个荒谬世界,你还是会以逮捕犯人为优先吗?”
这个问题,令曾是警视厅管理官的男人陷入沉默。他歪起脑袋,蹙紧眉头之后才开口。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我无法确定那时自己是否会相信这种超自然的说法。也许我无法相信,最后还是会采取逮捕行动。别看我这样,想立功的念头不比别人少。结果,我不就遇害来到这里了吗。不管事前有没有接获通知,我的情况其实都不会改变。”
冬树把玻璃杯往桌上一放,双手撑在膝头挺直腰背。
“哥的判断没错。你根本不会管甚么P─13现象,总之你绝对不会让部下涉险。当然,你也会好好保护自己的。而且,你想必已经拟好以安全为前提的犯人逮捕计划了。”
“所以呢?”
“哥之所以会在这里…”冬树深呼吸之后继续说,“是我害的。哥你自己,应该也是这么想吧?”
“你胡说甚么。”
“本来就是。都是因为我擅自跳上犯人的车,在你们面前出现,才逼得你不得不出面。结果…才会中弹。”
“那件事,过去就算了。”
“不能算了!”冬树拍桌。“要是我没有多事插手,事情就不会变成那样。我被杀是自作自受,可是哥你──”
“我不是说算了吗。”诚哉沉着脸转向他。“事到如今再说那些又能怎样?能解决甚么?”
“是不能解决甚么…但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又怎样?你能替我做甚么?能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诚哉的话令冬树黯然垂首。
“我当然做不到…”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忏悔了,我不想听你的反省之词,对你是否过意不去也丝毫不感兴趣。有闲工夫烦恼那种事,还不如想想今后该怎么办。我们能够得到的只有未来,过去已经消灭了。”
诚哉的低沉嗓音震动了室内空气,也撼动了冬树的心。他再次被迫面对自己的愚昧,内心沉痛。明明从小就一直被人提醒要珍惜生命,但他现在才发现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这句话的意思。
听到诚哉叹息冬树仰起脸,不禁一惊,因为兄长的表情竟然出乎意料地平稳。
“老实说,我并没有大家那么悲观。变成这种局面束手无策是事实,但就某种角度而言我还是认为我们其实很幸运。”
“幸运?”
“你想想看,我们本来应该已经死了,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兄弟俩一起喝酒聊天。可是结果呢?我们却活着。拜P─13现象所赐,我们得以如此存活。这不叫幸运叫甚么?这个世界的确很艰苦,但绝非死后的世界,更不是地狱。这里是我们掌握未来的场所。你不这么觉得吗?”
冬树凝视诚哉的脸,不由得笑了出来。
“哥的强悍真是令我甘拜下风,我实在无法象你这样想。”
“这跟强悍无关,我只是讨厌后悔罢了。”
冬树很想说这就叫作强悍,但最后他决定保持缄默。
杯中的威士忌喝完了。冬树起身。
“你要去睡了吗?”诚哉问。
“嗯。哥你呢?”
“我还要再喝一会,要想的事情还有很多。”
知道了,冬树说着走向门口时,外面传来小跑步的足音。
开门一看,荣美子正好经过。
“出了甚么事?”
“啊,你出现得正好。菜菜美小姐没回来。”荣美子气喘吁吁。
“没回来?”
“她离开房间了,我本来以为她是去上厕所,可是我想起之前她曾打开冰桶,忽然有点不放心,于是就检查了一下,结果发现里面的针筒少了。我记得应该还剩五支可是现在只有四支…”
“是甚么时候发生的事?”诚哉自冬树身后发问。
“我想应该是二十分钟前,我和明日香正在分头找她。”
“我们也去找吧。”冬树对诚哉说。
“不,这里交给她们,你跟我一起来。”
“要去哪里?”
“她之前,不是也曾失踪过一次吗?她的去处只有那里。”
这句话令冬树恍然大悟地点头。“她以前上班的医院是吧。”
“以她的脚力应该还走不了多远,我们快去追。”
“知道了。”
冬树与诚哉把公馆内部交给荣美子等人照顾,之后便走出了庭园。前方是一片无垠的黑暗,更远处是荒凉的废墟。马路早已面目全非,连哪里潜藏着致命坑洞都看不出来。
他们按捺想要往前狂奔的冲动,一面小心翼翼确认脚下状况,一面前进。他们先以皇居为目标。因为沿着内堀大道北上,是通往菜菜美以前在职的医院最简单的路线,走这条路的话,皇居会出现在他们右手边。
“医院里好像有她的男友在。”诚哉边走边说。“据说是医生。”
“所以她才去医院…”
“失去生存希望的最大原因,就是丧失爱情的感觉。”
冬树一边用手电筒照亮前方一边点头,他深有同感。
走到内堀大道并未耗费太多时间。因为官邸周边的车辆不多,地震和洪水造成的损害也不大。但内堀大道不同,这里平常是东京都内交通流量最大的道路之一。果然,故障的车辆层层相迭,而且还堆积着被洪水冲来的各种物品,就连横越马路恐怕都不容易。
二人没越过内堀大道,继续往北走。最后,前方终于隐约出现微弱灯光了。
“哥,你看那边。”
嗯,诚哉应声。他似乎早已察觉。
菜菜美就在半藏门附近。那里有通往新宿方面的道路朝西延伸,但是报废的车辆沿着马路形成高墙,人无法横越马路。
菜菜美小姐,诚哉出声喊她。她把手电筒转向这边,露出恍惚的表情。
冬树二人一走近,她便扔开手电筒,从口袋取出某样东西。她似乎很快地做了某个动作,但是看不出是在做甚么。
二人靠得更近了。
“不要再过来!”菜菜美高喊。
诚哉把手电筒对准她。她的袖子是卷起来的,另一只手上拿的好像是针筒。里面的药物,想必是沙克辛。
“菜菜美小姐,我们回去吧。”诚哉说。
“为甚么…”菜菜美痛苦地皱眉。“为甚么要追来?”
“因为我们担心妳,这是当然的吧。这段日子,只要有人失踪我们就会去找。如果知道他的去处就会去追。”
“请你们别管我。”
“这可不行,妳也是我们的重要伙伴。”
菜菜美摇头。
“已经不用当我是伙伴了,请你们忘了我。就算少我一个也不要紧吧?我能做的事,任何人都做得到。算我求你,请你别管我。拜托。我求你。”
“就算有人可以接替护士的工作,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妳。因为世上只有一个妳。”
“那么,我的心情又该怎么办?我必须为了大家活下去吗?就算活下去,也没有任何指望。我跟他再也不能见面了吧?诚哉先生,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只要活着就能打开生路。你说其他人是突然消失的,所以或许也会再突然出现。可是,那已经不可能发生了对吧?既然如此,我为甚么还得活下去?我为甚么不能死?”
她那悲痛的吶喊,令冬树的心头一紧。在目前的状况下,他的确也觉得教人活下去还更残酷。
“我并没有说妳不能死。”
这句话让菜菜美瞪大眼睛,冬树也忍不住望向兄长的侧脸。
“虽然我个人认为自杀是不好的行为,但我无意把这个想法强加于妳身上。因为在这里,我们必须抛开一切既成概念。所以这并非命令,而是出于我个人的恳求。我是在恳求妳,请妳跟我们一起活下去。”
菜菜美拿着针筒,悲痛地别开脸。
“活着做甚么?这样活下去,能有甚么好处?”
“我不知道。但我能够肯定的,就是现在妳如果死了,我们绝对会很伤心。我可以断言,那样做才真的是没有任何好处。我是在求妳别让我们伤心。”
“就算少了我这种人──”
“我会伤心。”诚哉用洪亮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想失去妳。到时候我一定会像失去情人的妳一样,陷入绝望的。”
菜菜美表情扭曲,痛苦地扭动身体。
“你这样…太奸诈了。诚哉先生,你太奸诈了。”
“求求妳。”诚哉朝她低头恳求。“请妳再稍微努力一下就好。妳有寻死的权利,妳随时都能死。可是,请妳现在不要死。为了我,请妳不要死。”
诚哉倾吐的话语中,隐含着对菜菜美的感情。冬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爱情。但是,从诚哉全身散发出的氛围可以窥知,那绝非仅只是为了阻止菜菜美自杀才说出的话。
菜菜美低着头,拿针筒的手颓然垂落。
诚哉缓缓走近,伸出右手,“把那个给我。”他说。
“太奸诈了…”菜菜美呢喃着递上针筒。
第39章
醒来后,冬树把面向庭园的拉门全部拉开。玻璃门外的光景和昨日早晨一样:天空是灰色的,雨下个不停。被雨打湿的树木颜色显得深浓,石灯笼黑亮光滑。
“今天又是雨天啊。”
身后传来声音。转身一看,河濑正咬着牙刷走进来,他穿着背心内衣。
“这雨已经连续下了四天了,到底要下到甚么时候?”冬树说。
“谁知道。这只能问老天爷。”河濑来到冬树身旁,仰望乌黑的天空。“不过这雨可真会下。看样子,下面又要闹洪水了。”
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冬树一听到洪水这两个字就心情一沉。太一被浊流吞噬的那一幕,至今仍在脑海盘旋不去。
冬树一去餐厅,便感觉到厨房有人在。荣美子的身影忽隐忽现,未央出来了。她捧着盘子,开始逐一放到桌上。她抬头看到冬树,乖乖鞠了个躬。这还是她头一次做出这种反应。
早安,他出声招呼。未央嘴角动了一下,旋即跑进厨房。那大概算是她的笑容吧,冬树决定这么解释。
隔壁起居室内,诚哉正摊开地图。一旁放着咖啡杯。
“你在查甚么?”冬树问。
噢,诚哉说着抬起头。
“我在查东京都内的标高。这样看起来,这里其实也不算是甚么高地。”
“你干么查那种东西?”冬树在他对面坐下。
“因为这场雨,下面八成又开始淹水了。”诚哉瞥向窗外。
“你认为这里迟早也会淹水吗?”
“不知道。不过有备无患。”
“还要做甚么准备?现在有粮食,也有发电设备,这里已经很完美了。”冬树张开双手。
“你所谓的完美是指甚么?意思是说能够永久保障我们的生活吗?”
“虽然谈不上永久,至少暂时不成问题吧。”
“你所谓的暂时是多久?这里储存的粮食顶多只能撑一个月。”
“能撑上一个月不就足够了吗?”
于是诚哉手肘撑在桌上托腮,朝冬树凝视。
“万一在那一个月当中水都没退怎么办?没人能保证雨会停。到时难道要在泥水中游泳吗?”
“这…如果连这种事都要操心岂不是没完没了。”
“没完没了又怎样?所以就走一步算一步,到时才想办法吗?”
见冬树缄默不语,诚哉指着他的脸。
“我告诉你现实吧。如果水不退,我们会被困在这里。当然也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等到存粮吃光了我们只能活活饿死,所有的人都会死。”
冬树屏息。
“难道你是说,我们又要从这里迁离?”
“有必要的话。”
“不是已经又开始淹水了吗?要怎么离开?再说,我们还能去哪里?”
“这个我正在想。”诚哉回答后,目光射向冬树的背后。“早。”
冬树转身向后。身穿运动服的明日香正要走进来,她也小声道了一声早安。
“菜菜美小姐的情况如何?”诚哉问。
明日香做个耸肩的动作。“感觉上还是老样子。”
“也就是说,还是无精打采吗?”
“她一直窝在被窝里,早餐也说不想吃。”
“她昨晚应该也没吃。”冬树说。“是不是该说她几句比较好?”
诚哉皱起眉头,陷入沉思。哥,冬树催他回应。
“我能说甚么?硬逼她吃东西,命令她表现出很有活力的样子吗?她现在迷失了生存目标,正在痛苦挣扎。但是至少她没有选择自般就够了,目前只能先随她去。”
“可是看她那样子,谁知道几时又会想不开做傻事。”明日香说。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能整天监视她吧。不管怎样,她都只能靠她自己的力量去克服。”
“一般人根本做不到,又不是人人都像诚哉先生那么坚强。就拿我来说吧,老实说有时候连我都想死了算了。”
冬树吓了一跳,凝视明日香。她皱起脸,挥挥手。
“抱歉,我胡说八道。我不会寻死的,你放心吧。”她一边抓头一边走进餐厅去了。
到了早餐煮好的时刻,河濑与户田也在餐厅现身。户田的脚步有点踉跄,经过冬树身旁时,散发出酒味。
“真是幸福啊。打从我上小学之后,就再没有每天早上好好吃饭的经验了。”河濑一边就座一边说。盘子里放着火腿和煎蛋、色拉。
但户田没在椅子坐下,他走进厨房。开关冰箱的声音响起没多久,他就双手拿着罐装啤酒走出来了。他在餐桌末端的位子坐下,拉开拉环,灌了一大口后,大声打嗝。
“户田先生。”诚哉对他说。“你好像喝太多了吧?”
户田两眼发直,瞪视诚哉。“不行吗?”
“我应该已经拜托过你,尽量在睡前才喝酒。”
户田嗤之以鼻。
“那是之前的规矩吧?因为不知几时会遇到危险,所以才叫我们在天黑之前尽量保持清醒。可是现在不是已经毫无问题了吗?有吃的,也能睡在被窝里。区区几罐啤酒,你就让我喝个过瘾吧。”
“只喝一点倒是无所谓,但你显然喝太多了。你那种喝法会把身体搞坏。”
但户田露出浅笑。
“所以呢?搞坏身体又怎样?就算保持身体健康,又能有甚么好处?甚么也没有。纵使长命百岁,也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自己痛苦。既然如此,还不如趁着活的时候为所欲为,爱喝多少酒就喝多少,如果能够在喝醉时直接死掉,那我求之不得。我才感到奇怪咧,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居然还能保持清醒地活下去。”说完,他又继续喝啤酒。
诚哉沉默不语,似乎放弃要劝他了,自己回头用餐。冬树对面的河濑正一边冷笑一边吃煎蛋。
冬树他们快吃完早餐时,小峰才起床。他身上还穿着睡衣,浑浊的双眼扫过桌面后,便在椅子坐下。咖啡,他说。
荣美子应了一声便想起身,却被诚哉抬手制止。
“咖啡煮了一大壶,请你自己去拿。荣美子小姐帮我们煮饭纯粹是出于好意,她既非我们的女佣,更不是你的老婆。”
小峰瞪诚哉一眼后,满脸不耐烦地站起来,走向厨房。
诚哉起立,环视众人。
“可以耽误大家一下吗?我有话想说。”
“哟,好久没聆听警视大人的教诲了。”
诚哉看了插科打诨的河濑一眼后,开口说道:
“我想说的不是别的,正是今后的事。刚才,我也跟我弟谈过了,由于阴雨连绵,周遭极有可能淹水。低洼的地方已变成河川了,这点各位想必也都知道。另一方面,以存粮来考虑的话,我们能待在这里的时间大约还有一个月。能否请大家利用这段期间想想看该怎么办?”
“甚么怎么办?是指哪方面该怎么办?”河濑问道,他已恢复正经了。
“我哥的意见是,要不要趁着四周完全淹水之前,迁至更安全的场所。”冬树说。
“还会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场所吗?”河濑晃动身体。
“四周淹水后,如果水一直不退就完了。”诚哉说。
“所以说,我们又要离开这里?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耶。”明日香蹙眉。
“我反对。”小峰拿着咖啡杯,自厨房走出。“算了吧,我已经不想移动了。”
“我也有同感。”户田说着打开第二罐啤酒。“有一个月的时间,不就足够了吗?这段期间,我们就悠哉、随兴地过日子。既然横竖都是死路一条,这样就够了。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即使勉强活着,也没甚么意思。”
“只要继续活下去,也可能看到光明。”
诚哉这句话,令户田不屑地讪笑。
“光明?甚么光明?只有死人的世界,能照进甚么光?你老是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我可不会再吃你那套了。”
“我哥甚么时候说过不负责任的话了?”冬树说。
“他明明就说了。老是说些令人期待的话,结果最后全部落空。如果他说这种话时毫不知情,那也就算了。问题是他早就知道了。他明知这里是只有死人的世界,明知我们再也回不了原来的世界,他却隐瞒这个真相,还继续指使我们做这个做那个。他只是想压榨我们的劳力。”
冬树摇头。作者:东野圭吾
“我哥才不是为了那种理由隐瞒真相。这点最起码的道理,你自己应该也明白吧?我哥,只是想让大家活下去。他只是不想让大家失去生存希望。”
“可是到头来还是没希望。害我们不断绕路跋涉,最后抵达的目的地却是这副德行。早知如此,他应该早点告诉我们真相才对。那样的话,我也不会忍受那些痛苦,试图活下去。”
“你是说你宁愿在哪一死了之吗?”
“对,我宁愿那样。要是能干脆死掉,不知会有多轻松。”户田说着仰头猛灌啤酒。
河濑默默走进厨房,出来时手上拿着菜刀。他笔直走向户田,拉起他的睡衣前襟。
“你想做甚么?”户田的脸上闪过怯色。
“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你不是后悔没有早点死掉吗?那你现在应该没甚么好抱怨的,甚至该感激我才对。我呢,也早就想杀个人试试了。可惜,在以前的世界我没这种机会。来吧,把你的手拿开,我会一刀刺进你的胸口。或者你觉得喉咙更好?你希望我一刀割断喉咙吗?你要选哪个?”河濑在户田的脸孔前面比划着菜刀。
荣美子发出尖叫,紧紧搂住身旁的未央。
“河濑!”诚哉怒声喝阻。
户田浑身抖个不停。河濑看了,一把推开户田。
“搞甚么。亏你嘴上说得自己好像多郁闷似的,结果你根本不想死嘛。既然如此,就不要找人家麻烦挑这种可笑的毛病。”
“甚、甚…甚么时候要死…我自己会决定。”户田结巴了。
“那好,等你决定了再通知我,我会帮你一刀了断。这样你也不用担心死不成,应该比较好吧?”
眼看河濑的菜刀尖端还对着户田,小峰默默靠近他。
“干么,你有甚么意见吗?”河濑说。
“你砍我好了。”小峰发出平板的声音。“你想杀人对吧?那么,你不如杀我。我不会逃,也不会抵抗。交换条件是,请你下手时尽量别让我痛。”
“你疯了吗?”
“我当然没疯。我可不是像他那样只会嘴上说说。如果你能杀了我我会很感激。”小峰面无表情。他用宛如玻璃珠的眼睛看着河濑。“来吧,快点杀我。难不成,你还是不敢杀人?”
河濑扯起一边脸颊笑了。
“老兄,你在威胁我?我可要先声明,我没杀过人,不通拿刀捅别人的经验倒是很多,差别只在于是否瞄准要害,对我来说那根本是小儿科。”
“既然如此,那你还不动手。”小峰解开衬衫钮扣,露出肋骨突起的胸膛。
河濑的嘴角一歪,即便从冬树的位置也能清楚看见他重新握紧菜刀了。
“有意思。那我可要动手喽。”
就在河濑举起菜刀的瞬间,不知何时靠过来的诚哉拉住了他的手臂。
“住手,河濑。”
“放手!”
“这样对谁都没好处,只会证明你是个头脑单纯的人。”
听到诚哉这么说,河濑说声“知道了”便放松全身力气。诚哉从他手上夺过菜刀。
小峰的眼神依旧冰冷,他扣好衬衫钮扣,走向出口。走到一半他停下脚,转身看着诚哉。
“我记得你曾说过。是非善恶,今后必须由我们自己决定。那么,杀人是善是恶也等于尚未定论。此时此地,我可以告诉你答案。对于一心求死的人而言,那肯定是善。”
第40章
胜负虽已分晓,但游戏仍在继续。明日香持白棋的手,伸向最后一个可落子的地方。放下白棋后,她用纤细的手指将黑棋逐一翻面。统统翻完时她抬起头,面无表情。
“要数吗?”
“应该没那个必要吧,是我输了。”冬树噘起下唇,开始收棋子。“我一胜三败吗,没想到妳这么强。”
“应该说是你太弱了。我以前和朋友玩黑白棋,获胜的机会可不多喔。”
“那是因为我还不太懂得诀窍,要再玩一局吗?”
“抱歉,我不玩了。”明日香倚着沙发,啜饮放在一旁的果汁。
冬树动手把棋盘和棋子收回盒子。是他在客厅柜子找到的,想必是首相一家人的娱乐之一。
“喂,这种生活到底要持续到甚么时候?”
谁知道,冬树只能歪起脑袋。
“诚哉先生好像认为最近就得离开这里耶。冬树你的看法呢?”
“我哥既然那么说,应该就得那么做吧。”
听到冬树的回答,明日香怒目相视。
“你这样算甚么?难道你都没有自己的想法吗?甚么事都听诚哉先生的意思?”
“没那回事,我只是觉得我能理解我哥的意思。”
“那你就这么直说不就得了。你刚才那样说,好像诚哉先生叫你往右你就往右,叫你往左你就往左。”
“就跟妳说没那回事。其实,我也曾多次违抗我哥的意思。妳应该也很清楚才对。”
“之前是这样没错,可是我总觉得你现在好像对他言听计从。我怀疑你是因为现在情况变得非常艰难,所以才打算今后一切交由诚哉先生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