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冈的话令胜田更加混乱了。不是间谍,而是双重间谍?还能成为英雄?这样真的好吗?不,一点也不好。对胜田来说,大贺仁策的事怎样都无所谓,超级科技新城计划也是如此。最重要的是餐厅,是还清债务。胜田现在最需要的是钱。不能就这样回去,一定得做些什么。胜田很想得到长冈手中的情报,但如果不阻止长冈就毫无意义。

胜田的余光扫到了一样东西,是一条领带。办公桌前的椅背上搭着长冈脱下来的西服和衬衫,领带也随手搭在那里。

“我再去冲一杯咖啡,请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有的是时间。”说完,长冈便站了起来,转过身去冲咖啡。

机会就在眼前!如果错过了,自己将身败名裂……胜田抓起领带,从长冈背后发起了突袭。他用领带勒住长冈的脖子,在颈后交叉,用尽全力拉紧。长冈痛苦地呻吟着,双膝重重地跪到了地板上。胜田一边勒着长冈,一边用身体压住长冈的后背。这是超过九十公斤的巨大负重。

长冈奋力抵抗,拼命地摇动身体,想把胜田从后背上甩下去。但胜田决不会让他逃脱。若此时功亏一篑,胜田将走投无路。胜田不知道自己勒了多长时间,他回过神来时,长冈已经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双腿僵硬地伸着。

胜田胆战心惊地看着长冈,只见长冈双目圆睁,张开的嘴中淌出了大量唾液,已经没有呼吸了。胜田呆坐在地板上,感觉不到自己已经杀了人。他能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但究竟是什么事,他也不知道。

突然,胜田的手机响了起来,《津轻民谣》的旋律传入耳中。他慌忙接听,是信用金库的人。他说了一句“待会儿给你打回去”就挂断了电话。他闻到了一股尿骚味,这时才发现长冈的裤裆湿了。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他站起身,从身旁抽了几张纸巾,开始擦拭自己碰过的地方。擦完后,他没有将那些纸巾丢进垃圾桶,而是扔到了包里,因为他觉得这种细节也可能会成为线索。他把自己用过的咖啡杯也放了进去,要是唾液被检测出来可就麻烦了。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领带从长冈的脖子上摘下来,塞进了包里。

胜田看见旁边有一个小背包。他小心地不留下指纹,探手摸索着,发现里面装着笔记本和数码相机。他把这两样东西连同长冈的平板电脑和手机一齐装进了自己的包里。最后,当然还有长冈征得他的同意后摆在桌子上的那个录音笔。他没有想到,抽屉里还藏着另外一个录音器。

胜田抱起包,尽量不碰屋内的任何东西,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锁上了门。前往车站的途中,胜田把长冈的家门钥匙和手机一起扔进了河里。如果被GPS定位追踪就糟了。

直到坐在回家的列车上,恐惧感才一下子涌上心头。长冈咽气后的双眼在他的视网膜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永远都无法抹去。

不惜杀掉长冈而获取的情报是否要立刻卖给矢场,胜田为此一直犹豫不决。他想还是等长冈被杀一事的调查告一段落再说吧。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自己这么快就被逮捕了。

 

 

24

 


听完薰的话,汤川阴沉的表情并未发生变化。他坐回椅子上,凝视着窗外。他一直端着盛有速溶咖啡的马克杯,但一口都没有喝。

“汤川老师,”薰在他背后唤道,“真是太好了,这下古芝的嫌疑总算洗清了。”

汤川慢慢回过头,喝了一口咖啡。似乎是因为咖啡已经凉了,他皱着眉把马克杯放到了操作台上。“如果你说的是长冈修被杀一事,那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从未怀疑过古芝是凶手。”

“嗯,这件案子是和古芝无关,但他很有可能会犯下一个新的案子,这一点老师您不能否认吧?”

汤川没有作答,表情沉痛地坐到了操作台上。他凝视着某处,目光尽头呈现出的应该是爱徒的身影吧。

“警视厅有一件事拜托您。”薰说道,“明天一早,不,可以的话,今晚请您陪我去一个地方。”

汤川抬起头,嘴角泛起微笑。“是约会吗?去哪儿?”

“光原町。”

汤川的表情更加阴沉了,他摘下眼镜,随手一扔。“超级科技新城吗……”

“前几天和您说过了吧?奠基仪式就在明天,大贺议员也会出席。您曾说过,从物理学上来讲,利用磁轨炮狙杀大贺并非不可能。您的想法没有改变吧?”

“没有。从物理学上说是可能的。”

“所以我希望您和我一起去,请您为我们提供一些建议。”

汤川摆了摆手。“没这个必要吧,把这件事告诉大贺议员,让他不要到场即可。”

“您说得对,我们也在尝试这种方法,但议员是否会接受我们的建议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兴建超级科技新城是他的夙愿。上司也觉得很难说服他。”

“即便如此,我也没必要去。你们只须仔细排查那些看上去能够装载磁轨炮的车辆,采用人海战术就可以了。”

“这是自然,我们已经和当地的县警联络,共同负责警戒工作,但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古芝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对吧?恐怕不会采取轻易就会被识破的方法。”

“他的确是个聪明的年轻人……”汤川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攥拳捶向操作台,“我真希望他对犯罪这种事一窍不通,希望他能意识到他正在做的事很难顺利完成,从而放弃复仇。”汤川的语调近乎呻吟,薰从未听到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请您阻止他吧!”薰说,“因为只有老师您才能做到。”

“如果真的有人能阻止他,那个人也不是我……”

“那是谁呢?”

汤川起身转向薰。“有个地方想让你陪我去一趟,如果你带着警察手册就更方便了。”

“什么地方?”

“跟我来就知道了。”

大约一小时后,薰和汤川出现在了位于新宿一家公司的接待室中,该公司名为“晓重工”,业务内容是制造、销售起重机、推土机等重型工程机械。据汤川说,古芝伸吾的父亲惠介生前便在此就职。关于造访这家公司的目的,汤川说:“当然是为了阻止古芝,因为这儿肯定有足以令古芝放弃计划的东西。”

薰看了看表,他们被领入这个房间已经十分钟了。薰对接待窗口内的总务部的人说,他们想和比较熟悉古芝惠介先生的人见个面,如果可以,还想看看当时的资料。

敲门声响起,薰说着“请进”,站起身来。坐在一旁的汤川也站了起来。

门开后,出现的是刚才和内海薰二人打过招呼的总务部一个姓田村的男人。“有一个人和古芝先生一起工作过,我把他带来了……”

“非常感谢,请让他进来吧。”薰说道。

田村朝门外点了点头。一名男子随即出现在门口,看上去五十五岁左右,神情一本正经,手里拎着一个纸袋。

双方交换完名片后,又寒暄了几句。男子姓宫本,隶属海外事业部,曾多次与古芝惠介并肩工作。

二人告诉对方此次造访的目的是为了寻找行踪不明的古芝伸吾,自然没有说正在调查什么案子。

“我和古芝伸吾念的是同一所高中,和他有点交情。”汤川说道,“内海警官问我对古芝的下落有没有什么头绪,我就想到了贵公司,因为他很敬仰他的父亲,成为一名和父亲一样的工程师一直是他的梦想。”

“是吗?但是古芝先生去世已经快五年了,这里应该没有与他儿子去向有关的东西。”

“也许吧。但是古芝经常说‘以后我想亲眼看看父亲所从事的职业是什么样的’,所以我想,看了古芝惠介先生在职期间的相关资料,说不定会找到些线索。”

宫本赞同地点了点头。“古芝先生生前想尽力完成的项目,相关资料我带来了。”他从纸袋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但是,项目地点并不在日本。”

“我知道,是在柬埔寨。”

见汤川脱口而出,薰抑制住内心的波动,注视着他。她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原来您知道啊,是古芝先生的儿子告诉您的吗?”

“不,是他的女儿……古芝伸吾的姐姐告诉我的。”

“古芝先生的儿子会不会去了柬埔寨?”

“不知道,但是的确有这种可能。您不介意我看看这份资料吧?”

“嗯……请随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汤川说着,拿过文件夹。

薰瞥了一眼开始看资料的汤川,问宫本:“我可以问个问题吗?古芝先生对您谈起过他的儿子吗?”

“当然谈起过,他一直以儿子为骄傲。”

“他是怎么说的呢?”

“他常说不需要在儿子的学习上花太多钱,他儿子的好奇心很强,总是主动看书,遇到不懂的问题会查个明白,不需要上补习班。只是,在家里做科学实验很危险,他儿子小时候还打算用小电灯泡连接家用电源。不过,古芝先生说起这些往事时,总是很高兴的样子。”宫本说着,露出了既怀念又落寞的表情。

薰看了一眼身旁正专注地阅读资料的人,想象着这个人小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

汤川忽然抬起了头。“这一页能帮我复印一下吗?”

“哎?”宫本欠身,“哪一页?”

“这里,这份报告的后记部分。”汤川拿着文件夹,指给宫本看。

宫本皱着眉移开视线。田村探头瞟了一眼。

“看来不是实验数据或涉及研究成果的部分,”宫本和田村对视了一下,随后冲汤川点了点头,“应该没问题。这一页有什么用吗?”

“我也说不好,但直觉告诉我它能派上用场。复印机能借我用用吗?”

“啊,我去帮您复印吧。”田村拿起文件夹,走出了房间。

“对了,”汤川问宫本,“古芝惠介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宫本沉思了片刻,答道:“一言以蔽之,是个朝气蓬勃的人。不轻易妥协,总是竭尽全力。”

“原来如此。古芝先生的女儿曾对我说过,古芝先生是来应聘后被贵公司录用的吧?”汤川又说了一件薰不知道的事。

“是的,他以前好像在美国的一家公司工作,干了十年左右辞职回国,来到我们公司上班了。”

“古芝先生和您说过他以前的公司及工作的事吗?”

“嗯……”宫本努努嘴,歪着头说,“几乎没有。有时候就算问他,他也会岔开话题。我猜想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他才辞职回国的。”

汤川点头称是。这时,拿着文件夹和复印件的田村推门进来了。

 

 

25

 


敲门声传来。“请进。”大贺坐在椅子上应道。

门开了,门缝里露出鹈饲那张看上去很精明的脸。“刑事部长已经回去了吧?”

“嗯。”大贺应道,“真是让我为难,我都已经直截了当地拒绝他了。”

“还是希望您暂且先不要出席吗?”

“居然问我能不能在室内致辞,净说蠢话!奠基仪式要在户外举行,所以致辞也必须在户外。”

“我认为这没有问题。”

“如果知道嫌疑人是谁了,认真做好警戒工作不就行了吗?我堂堂大贺仁策,会因为惧怕一个小毛孩子而东逃西窜吗?”

“您说得对。”

“明天我会按照预定计划去现场,就这么办吧。”

“我知道了,已经安排妥当,会按时来接您。”

“嗯,到时候还要拜托你了。”

“那我先告辞了。”鹈饲低头行礼,朝门外走去。

“鹈饲!”大贺叫住了他,“你想没想过情报泄露的事。”

鹈饲缓缓回过头来。“您说的是那个被杀的撰稿人察觉到的情报吗?”

“嗯。刑事部长说警方不会公开,但他们不可靠。”

“嗯,或许正如您所说。”

“假如情报泄露给了媒体怎么办?我觉得只要一口咬定当时并未发觉对方身体不适便可。”

“不,”鹈饲微微摆手,“您这么说可不行。虽然不会被问罪,但您的形象就毁于一旦了,因为这就等同于失信于民。说到底,政治家的丑闻本就是为世人所不容的。”

“那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嘛……”鹈饲小声说了一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眨了眨眼睛。“找一个替罪羊吧。就说那女人的交往对象不是先生您,而是另一个人。那人借走了您的手机,所以在案发当夜,您的手机才会收到那条信息。这个主意不错吧?”

“是啊。可是,找得到这么合适的替罪羊吗?”

“我会想办法的。如果实在找不到……我来顶罪。”鹈饲平静地说道。

大贺一时间沉默了。他感受到部下已经下定决心,且毫无动摇之意。“嗯,”大贺态度自然地点了点头,“到时候就交给你了。”

“那我先告辞了。”

“嗯……啊!鹈饲!”大贺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徐徐说道,“看来,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

鹈饲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当然,先生您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正因如此,至今都没有发生任何问题。明天乃至将来,也不会发生。”

大贺点点头。“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您……”鹈饲接着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那夜起,才蜕变成了一个政治家。”鹈饲像线一样细的眼睛里露出了令人生畏的目光,“真正的政治家。”

“真正……吗?也许吧。”

“请您好好休息吧。”鹈饲恭敬地低头行礼,走出了房间。

大贺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几块巧克力。他拿起一块,剥掉包装纸,放进嘴里。他爱喝酒,也喜欢甜食。

大贺开始吃歌帝梵巧克力,是因古芝秋穗曾将其当作情人节礼物送给他。那天,他拆开礼盒,只见点缀着五颜六色装饰物的球形巧克力并排而列,宛若宝石一般。

“怎么样?吃好吃的东西的同时,也要让视觉愉悦。老师您平日里看到的大多都是些脏东西,眼睛应该已经营养不良了吧?”秋穗调皮地眨了眨眼,说道。

“什么脏东西……我什么时候看过?”

“您不是整天都在看其他议员那些饱经世故的脸吗?谄笑间慢慢流露出想方设法排挤同僚、陷害政敌的意图,您几乎每天都在目睹这些事。正因如此,哪怕看待最普通的事物,您也会带有偏见。证据就是,即便对方坦诚相待,您都会怀疑可能有什么阴谋,或考虑对方是否值得信赖。您经常这样过度解读别人的行为吧?原因就是平时看脏东西看得太多了。”

“政治家不多疑可不行。照你这番歪理,我这张脸不是也变成脏东西了?”

“还真是。哇!糟了,看来得把全世界的镜子都砸碎才行。”秋穗拍着手,倒在床上放声大笑。

真是个开朗的女人。这份爽朗抚慰着大贺的心灵,也一直激励着他。其实就算她不说,大贺也心知肚明,政治家的世界就是一场长久的心理战。有时,和自己并不了解的对手对峙,必须耍些手段,必要的时候把自己变成恶魔也未尝不可。为了推进超级科技新城计划,他稍微采取了一些强制措施,估计恨他的人很多吧。如果每天都沉浸在敌对与仇恨之中,没有人能一直心平心和。他也身心俱疲,不堪重负了。但即使是这种时候,如果能和秋穗见上一面,他便能重拾勇气,觉得明天又能奋勇向前。

初次见面时,秋穗便吸引了大贺的注意。他喜欢秋穗俏丽的脸蛋,更加吸引他的是秋穗毫不胆怯的大方性格。虽然还是个新手,她对大贺却直言不讳。如果斥责她“那么简单的事都不懂吗”,她便会嘟着嘴反驳“正因为懂才会向您请教。您的行为难道没有违背承诺吗”。大贺也经常觉得她是个自大的小姑娘,但与那些一味阿谀奉承、写几篇对自己有利的报道来应付差事的记者相比,还是和秋穗待在一起更令他愉快。但开朗的秋穗也有内在的另一面,她是个懂得收敛锋芒的厉害女人。

有一次二人独处时,大贺试着问:“做一次吗?”他是认真的,但他想对方或许会拒绝。然而秋穗的回应并非如此,她凝视着大贺的脸,问道:“条件是什么?”

“条件?什么?你想要钱吗?”

秋穗很吃惊,呆呆地摇了摇头。“那您去找个妓女不就行了吗?还是请您去风俗店吧。我所说的条件不是那个意思。既然我们要保持特殊关系,就必须要订一些规则,因为您并没有和您夫人离婚的打算吧?我也不想卷入任何纠纷。以后我要是遇到了喜欢的人,也许很快就会结婚的。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能泄露出去,也不要互相束缚。将这作为条件可以吗?”

大贺钦佩不已,他再次认识到秋穗是个聪明的女人。

不久,二人便上了床。做完后,大贺躺在床上问道:“你喜欢我吗?”

“我觉得可以和您上床。”秋穗从不说真心话,她一直是个让人难以琢磨的女人。

秋穗是专任记者,所以二人经常见面,幽会则是每个月一两次。他们主要通过手机信息联络,为此,大贺又买了一部手机。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二人的私密关系,秋穗行事十分谨慎。“以防万一,千万不要让您的名字出现在信息里,当然我的名字也不能写。万一手机丢了,里面的内容被看到就麻烦了。选民有一半是女人,她们对政治家的异性关系丑闻可是深恶痛绝。日本首相也好,美国总统也罢,都有因此落马的政治家。”这个论年纪都能当大贺女儿的情妇,提醒着躺在床上的大贺。

令人颇感意外的是,秋穗从不向大贺索要消息。大贺掌握着很多尚未被其他媒体发觉的新闻素材,但秋穗既不过问,也不刺探。大贺曾问过一次,没想到秋穗立刻板起脸来,说道:“做那种事的话,我不就和妓女相差无几了吗?”从秋穗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是真生气了。大贺急忙从床上起身道歉。

秋穗一向什么都不问,但大贺会说出一些消息,有时只是单纯地想为她提供新闻素材,有时则是出于政治策略的操作。不管是哪种情况,秋穗都不会固执地拒绝,而是将听到的消息用在了工作上。二人的关系始终没有暴露,但还是因有人怀疑秋穗的消息来源而传出奇怪的谣言。

关于超级科技新城计划,与大贺交谈最多的人毫无疑问也是秋穗。已公开或尚未公开的事项、作废的提案等,几乎都对她说了。“往来于各个公共设施的方法,我曾建议运营超小型磁悬浮列车,开发可供十人左右乘坐的列车,便能穿梭其中了。外来参观学习的人只要付钱也可乘坐。只是想想就充满梦想了吧?但是,交通运输系统的负责人态度暧昧不明,净说什么技术上的难度很大、没有足够的预算之类的话,最后还说:‘先生,如果仅是出行,电动汽车不就足够了吗?’问题并不在此,超级科技新城要让大家感受到未来。如果只用电动汽车,能做到这一点吗?那些家伙根本什么都不懂。”

秋穗依偎在大贺的怀里听他发牢骚,呵呵地笑了。问她有什么好笑的,她说不是因为觉得滑稽,而是高兴才笑的。“只要一说到超级科技新城的事,您就变得跟个孩子似的,不停地说着自己的梦想。我很高兴。明明平常都板着脸,只说一些现实而没有梦想的话。”

“你胡说什么呢?我可是有梦想的。”

“那我就放心了。现在还顺利吗?据说最近反对运动活跃得很。”

“那种事我就交给当地的后援会了,池端会长人脉很广,是个很可靠的谋士。只要和那些企业家联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老师您可能会被当成坏蛋吧?”

“没办法,这也是为了工作。”大贺抚摩着秋穗的头发说,“保护美丽的大自然和稀有的野生动植物固然重要,但只做这些事的话,人类是无法生存下去的。到头来,这个国家还是要靠科学技术。如果几十年后才做这样的决定,后悔就为时已晚了,所以必须有人承担责任。”

秋穗把手轻轻地放在大贺的胸口上,小声说道:“掌握了科学的人就能征服世界……”

“你说什么呢?”

“让大家变得幸福的咒语呀。”

秋穗是一个不错的交往对象,大贺想。维持和她的关系对双方都有好处,没有勉强。就这样,两年过去了。

幽会的酒店有三家,那家便是其中之一,能从地下停车场直达客房是它最方便的地方。

大贺快进入停车场时收到了秋穗发来的信息,标题是“1820”,还是老样子,没有正文。停好车,大贺立刻上了楼。

秋穗笑脸相迎,但她的样子有些奇怪,脸色不太好,看上去很痛苦。大贺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倒进玻璃杯,二人开始对饮。但没过一会儿,秋穗就说肚子疼,而且疼得很厉害。她在床上躺了下来,疼痛并没有得到缓解,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大贺看到她的腹部下方,顿时大吃一惊,大量鲜血淌了出来。大贺问她有没有事,她只是虚弱地呻吟着,已经无力作答了。

大贺不知所措,给秘书鹈饲打了个电话。他只对鹈饲一个人说过和秋穗的关系。他简单地说明了情况,问鹈饲该如何行事。

“请马上离开房间!”鹈饲答道。

“不用联系医院吗?”

“不行!也请您千万别给酒店前台打电话。”

“为什么?”

“那样您就不得不留在那儿了。”

“我打完电话后马上离开不就行了吗?”

“不行!要是您打了电话却没留在现场,万一有人认出您就是古芝小姐的同伴,就百口莫辩了。您没察觉到任何异常,离开了房间。古芝小姐身体不适,是您离去后的事了,所以您才没给任何人打电话。这就是事实。”

大贺明白了鹈饲的意思。为了隐瞒和秋穗的关系,还是不要留在房间里比较好。就算关系败露,也绝不能让人知道是他逃跑了。“就这么置之不理,她也许会死。”

“如果真变成那样,”鹈饲冷淡地说,“那也没办法。毕竟一直都是她一个人,身边没有别人。”

“但是——”

“先生,”鹈饲语气冰冷地低声说道,“现在可是重要时期,您明白吧?超级科技新城计划总算渐渐成形,作为政治家,您平步青云的好机会就在眼前,您必须要变得更加强大。远离首相的宝座也没关系吗?不,不是这个问题。这种异性关系丑闻要是被公之于众,别说首相之路会被彻底堵死,说不定您的政治生涯也将就此结束。您或许觉得无所谓,我们怎么办?很多人会因此生活无着,那样也没关系吗?请您不要忘记,‘大贺仁策’早就不是只属于您一个人的名字了,而是一个组织。”

大贺紧紧握着手机,看了看秋穗。她几乎动弹不得了。

她们对政治家的异性关系丑闻可是深恶痛绝。日本首相也好,美国总统也罢,都有因此而落马的政治家——秋穗的话浮现在大贺的脑海中。讽刺的是,这句话令大贺下定了决心。“我知道了。”大贺说道。他听见电话另一端的鹈饲放心地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