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你认为凶手当时就是抱着这种侥幸心理动手实施的,而最后也确实如他所愿?”

  “所以我才说这一点目前还存在着疑问的呀。”

  薰进厨房看蜡烛,烛火已经熄灭,但明显留下了一堆腊。这个结果尽管在她意料之中,但她还是不禁有些失望。

  “假设蜡烛点完不会留下半点痕迹,我也不认为凶手会使用蜡烛。”汤川站在薰身后说道。

  “为什么?”

  “因为凶手无法预料其他人会在案发后多长时间冲进这间屋里来。假如人来得比他预想的要早,就会发现有一支蜡烛点着。”

  薰拢了拢刘海,双手顺势挠了挠头发。

  “老师,您可真是一个阴险的人啊。”

  “是吗。”

  “既然您对一切心知肚明,那您为何不事先告诉我呢,告诉我这实验做了也是白做?”

  “你说白做了?我刚才不过只是指出了问题所在,并没有说过毫无意义。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世上不存在没有价值的实验吗。”汤川再次坐回沙发,跷起了二郎腿,“先动手试一试——这种姿态才是最为关键的。在理科学生当中,也是光知道在脑子里捣腾理论而不证诸实际行动的家伙占多数,这种学生是不会有多少成就。就算在怎么简单明了的情况,也需要验证,只有在实际现象当中才能产生新发现。虽然我找草剃打听来了地址,还到了这里,但如果你并没有来做实验的话,恐怕我转身就回去了。这样,恐怕我也就永远不会出面协助了。”

  “您这话是在夸奖我吗?”

  “当然是。”

  “……谢谢。”薰小声说道,叹口气,连她自己都觉得有失礼貌。

  “从草剃的介绍信上来看,就你一个人在怀疑某个嫌疑人,是吧?能麻烦你说说怀疑他的根据吗?”

  “有好几点根据。”

  “那就麻烦你全都说说吧,尽可能简短一些。”

  “好的。”

  薰对汤川说了放在玄关的内衣盒,还有被害人打算修改的密码与冈崎的生日一致的事。

  汤川点点头,用指尖扶了扶眼镜:“原来如此。听你所说,此人确实有些可疑,然而他手中却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对吧?既然他是在楼下看到的坠楼一幕,那就无从追究了。”

  “但我却总觉得坠楼一事本身就很蹊跷。”

  “此话怎讲?”

  “凶手曾经殴打过被害人的头部,但目前尚不清楚这一击是否已经导致被害人死亡,还是只有导致昏厥的程度。可不管怎么说,我都认为凶手并没有把人从阳台上推下去的必要。如果已死,就可以不管了;而如果只是昏厥,那只要勒死她就行了。尽管死者的体重很轻,可要把一个女人给弄到阳台上去,也不是件轻松的事,而且还有可能被人看到。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事都是毫无益处。”

  “能否是故意造成自杀的假象呢?”

  “草剃前辈和股长都是这样认为的,但既然如此,就应该把凶器给处理掉才对。草剃前辈说凶手当时可能是惊慌失措,但实际上凶手冷静得很,还知道要擦除指纹。”

  “但被害人被推落阳台也是事实,不是吗?”

  “没错。所以我认为,凶手当时推落尸体,为的不仅是造成自杀假象,估计还有更大的好处。”

  “你的意思是说,那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是的。算不算异想天开呢?”

  汤川一言不发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开始在起居室里来回踱步。“在一定距离之外如何把尸体推落阳台?这个问题本身倒也不是太难。最大的难题就在于刚才就曾多次提到的如何消灭痕迹的问题。假如使用过什么东西,就必定会留下痕迹。”

  “但我们却什么都没发现。”

  “那只是看起来如此而已,你们是没察觉到那些痕迹,疏漏了。现在必须重新审视这间屋里的所有物品,找出能使杀人手法成立的要素来。”

  “可这要怎么找啊……”

  薰再次环视了一下屋内,但她既没有发现遥控操纵的机器,也没有发现疑似定时器的东西。

  “从根本上来讲,你的想法还不错。吊尸体需要绳索,只要找到一种尸体坠落后便会消失的绳索,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会消失的绳索?”

  “要怎么样才能切断那条绳索?而又该使用什么才能让现场不留痕迹呢?”汤川停下脚步,两手叉腰,“这屋里的摆设,当真和案发之时的完全一样吗?”

  “应该是的。”

  汤川皱起眉头,摸起了下巴:“话说回来,这屋子收拾得真够整洁的啊。地板上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放。”

  “这一点也让我十分佩服。当时地板上就只掉着凶器一样东西。”

  “凶器?”汤川看了看自己脚边,“什么东西也没有啊?”

  “确实没有,因为鉴证科已经拿走了。”

  “哦,是一样什么凶器?”

  “是一口不锈钢锅。”

  “锅?”

  “是一口长柄锅。那锅相当沉,还很结实,被它打到的话,即便不死,至少也会晕过去的。”

  “是锅啊。当时掉在哪儿?”

  “记得是在这附近。”薰指了指玻璃门旁边,“而锅盖则在这附近。”说着她又指了指墙边。

  “咦?”汤川说道,“还有锅盖啊?”

  “有。”

  “是吗,锅和锅盖啊……”

  汤川转身面对阳台,站着没动。伫立了片刻之后,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身旁的吸尘器上。

  他的脸上突然开始浮现笑容。他一边笑,一边不停地点头。

  “老师,我说……”

  “我有点事想要拜托你。”汤川说道,“我想麻烦你去买样东西。”

  “您要让我去买什么?”

  “还用我说吗?”汤川微微一笑,“锅,你去买一口凶手行凶时用的那种锅来。”

  7.

  “……首先在锅里加入少量的水,放到火上烧沸。”

  屏幕上显示着汤川的身影,地点是在公寓的厨房。尽管房屋的结构和江岛千夏家完全一样,但室内的装修却完全不同——是他借来暂用的二楼的房间。

  “水沸腾起来了。等到水蒸气像这样大量往上冒之后,把锅盖盖上。之后再把锅一下子冷却下来。”

  汤川把锅放进了在水池里准备好的另一口装满冷水的大锅里,之后又拿起了一块两厘米见方的冰块。

  “用这块冰把锅盖上的蒸气孔堵住,等冰块稍微融化一点,它就会跟蒸气孔贴合得更好,不会从锅盖上滑落。到了这一步,锅盖就会像这样牢牢地吸在锅身上,很难和锅身分离开来了。”

  汤川拿起锅盖,如他所说,锅盖并没脱离锅身。

  “这是因为锅冷却下来后锅里的水蒸气变回了水的缘故。因为锅内的压力较低,锅盖被大气压压住而无法脱离锅身。我们常会碰到汤碗的盖子吸在碗上拿不下来的情况,也就是这个原理。”

  汤川来到起居室,把锅放在地板上,旁边事先就已准备好了一只细长的沙袋和一台吸尘器。

  “这只沙袋重约四十公斤,和江岛千夏小姐的体重大致相同。因为江岛千夏女士死前身上穿的是运动衫,所以我也给沙袋套上一只相同面料的套子。因为运动衫上有让脖子、身体、手臂通过的部分,所以我在套子上也剪开了两个洞,把吸尘器的电线从两个洞中穿过去。首先,我要把电线全部拉出来。”

  他把吸尘器的电线拉到头,然后把电线套在套子的洞里。

  “接下来的步骤有些麻烦,但我还是会尽力的。我要让这只沙袋转移到阳台上去——好嘞!”

  把沙袋搬到阳台上去之后,汤川又把吸尘器挪到了玻璃门旁。接着,他把玻璃门关到只剩下五厘米左右的缝隙的程度。

  “这样一来,就算拖动电线,吸尘器也会被卡在玻璃门前面。这样,电线的一头也就固定住了。那么另一头又怎么办呢?在此之前,我们先来把尸体吊到阳台上去。”

  汤川打开了另一侧的玻璃门,再次来到阳台上。他抱起沙袋,如同晒被褥一般搭到了栏杆上,接着拿起电线的插头一端,缓缓地把沙袋往外推去。沙袋眼看就要滑落下去,幸好有汤川紧紧地拽着电线,艰难地阻止住了沙袋下坠。

  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了吸尘器,只见吸尘器的电线绷得紧紧的,吸尘器机体则卡在了玻璃门前。

  汤川紧紧地拽住电线,走进了屋里。

  “接下来,刚才的那口锅要登场了。”他单手把锅拖到了身边,把电线缠到了锅盖的盖把上,插头塞到了电线下边。然后他把另一侧的玻璃门也像另外那扇一样关到了只留下几厘米的缝隙。缠上了电线的锅也像吸尘器一样,卡在了玻璃门前,确认无误之后,汤川缓缓地放开了手。

  “机关至此设置完毕。请各位静观其变。最先发生变化的就是粘在锅盖蒸汽孔上的那块冰了。时间一久,冰块自然会融化,而冰块一融化,空气就会进到锅里。空气进去之后,大气压就不会再紧紧压住锅盖,锅盖也就脱离锅身了。为了让冰块尽快融化,我把空调的温度设定的比通常稍高一点。”

  摄像机的镜头拍下了整个的机关设置,而汤川的身影此时已经消失到了镜头之外。

  “咣”的一声,锅盖掉落。与此同时,缠在锅盖上的电线也如同蛇一般地弹了起来。紧接着,沙袋从阳台的栏杆上消失了。

  汤川再次出现在镜头中,只见他走上阳台,朝下边望了望:“没事吧?嗯,很好。先就那样放着不要动,我待会儿去收拾。非常感谢!”他把脸朝镜头这边转过来,查看了一下吸尘器,“电线已近全部盘回去了,而且锅也滚到这边来了。实验结束。”

  屏幕上的汤川低头行礼之后,熏就关闭了录像机和显示器的电源。之后她小心翼翼地窥视上司们的表情来。

  间宫板着脸靠在椅子上,草薙则两手抱胸,两眼盯着天花板。其余刑警前辈们几乎全都一副惊呆了的模样。

  “事情就是这样了。”熏说道。

  “草薙,”间宫开口问道,“是你跑去恳求伽利略老师吗?”

  “我只是写了封介绍信而已。”

  “嗯——”间宫托住了下巴,“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手上并没有冈崎曾经这样做过的证据啊。”

  “确实没有。但如今既然证明可以有这样的手法存在,我们也就没有理由判断冈崎是清白的了。”熏说道。

  “这事不用你说我也明白。”间宫掷地有声的说过了之后,环视了一圈部下们,“现在马上开会,讨论一下今后该如何修正搜查的方向。”

  草薙望了熏一眼,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8

  推开房门,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背影便映入了眼帘。试管里装着透明的液体,下面有酒精灯在加热,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用摄像机拍摄这一幕。

  “很危险的,别再靠近了。”汤川背对着来人说道。

  “你在干嘛呢?”草薙问道。

  “一个小小的爆炸实验。”

  “爆炸?”

  汤川从试管旁走开,用手指了指身旁的显示器:“这上边不是显示着数字吗?这数字表示的就是试管中的液体的温度。”

  “现在是95度。啊,升到96了。”

  数字依旧在不断攀升。就在数字超过一百,达到一百零五时,试管里的液体突然喷了出来,水滴甚至飞溅到了草薙他们脚边。

  “一百零五度啊。大致和我预想的一样。”汤川走到试管旁,熄灭了酒精灯,然后这才转过脸来朝着草薙问,“你猜试管里装的是什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看着像什么就说是什么好了。”

  “看着像什么?我看就是普通的水。”

  “说的没错,就是普通的水。”汤川开始用抹布擦拭溅湿的桌面,“只不过是用离子交换制成的超纯水罢了。一般情况下,水会在一百度时沸腾,但并非突然沸腾,而是首先出现较小的气泡,接着进入冒大气泡的阶段。然而,如果条件允许,它能够不经过这些阶段就沸腾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水并不会在一百度的沸点上沸腾,而是在达到更高的温度时突然爆炸,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作‘突沸’。如果太过相信水会在一百度上变为水蒸气这一常识的话,可是会被烫得遍体鳞伤。”

  草薙苦笑着,环视屋内:“好久没听到你的讲解了。感觉还有些怀念起这间研究室来了呢。”

  “你在这里做过什么研究吗?”

  “实验的话,倒是看过好几次了。”说着,草薙从手里提的纸袋中拿出了一个细长盒子,放到了身边的桌上。

  “这是什么?”

  “红酒。我也不是很懂,是店员给我推荐的。”

  “你居然会带礼物来?还真是少见啊。”

  “算是一点回礼吧,我那边的后被给你添麻烦了。”

  “也没什么,就做了一个简单的物理实验罢了。”

  “也多亏有你帮忙,案件也顺利侦破了,所以还是得来向你道声谢。只不过,有个令人遗憾的消息要告诉你。”

  “让我先来猜猜。”汤川脱下白大褂挂到了椅子的靠背上,“是我解开的谜团并非真相,对吧?”

  草薙回望了老朋友一眼:“你已经知道了?”

  “嗯,我从一开始就觉得真相并非如此。我不过是试着挑战了一下,看看能否利用那间屋里仅有的东西,制作出把尸体给抛下去的限时装置来罢了。你刚才说你的消息有些令人遗憾,但对我而言,无所谓;遗憾不遗憾。我并不在乎,就是不知道那位女刑警会怎么想了。”

  “那家伙是感觉有点遗憾吧。”

  “好了,真相究竟如何?”

  “是自杀。”

  “果然如此。我一早就猜测只能是自杀。”汤川点头道。

  “怎么说?”

  “嗯,边喝速溶咖啡边谈吧。”

  汤川拿出来的依旧是两只算不上太干净的马克杯,草薙苦笑着喝了一口咖啡:“我们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到冈崎是江岛千夏男朋友的证据。而这些证据的关键,就是江岛千夏所持有的一张卡。经过调查,我们查明那是一张地处千叶的某家爱情旅馆的卡,卡上有冈崎的指纹。据冈崎说,他之前已经把那张卡扔进旅馆的垃圾桶里了,没想到江岛千夏又把它给悄悄地捡回来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汤川一脸诧异地问道。

  “这还用说吗?如果有这张卡的话,下次再去那家旅馆,就可以打折了。”

  “原来如此。后来冈崎君也就彻底死心了?”

  “不,他虽然承认曾经和她交往过,但却否认与案件有关。他坚持说他当时目击到了被害人坠楼的那一瞬间,所以他自己是不可能行凶的。”

  “那么你们又是怎么做的?”

  “尽管明知违反规定,但我们还是让他看了那段录像,就是你激情上演的实验录像。”

  “冈崎君一定大吃了一惊吧?”

  “眼睛都瞪圆了,”一回想起冈崎当时的那副表情,草薙至今感到忍俊不禁,“那家伙完全慌了神,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种办法,而且他也没这么做过。之后就把整个事情和盘托出了,还承认说曾经殴打过死者。”

  “是用那只不锈钢锅吗?”

  草薙点点头,接着说:“冈崎此人有妻有子,他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在和江岛千夏交往,江岛却当了真。据冈崎说,他并没有承诺过什么,但不知从何时起,江岛千夏便有了冈崎会和妻子离婚并和自己结婚的幻想。总而言之,冈崎那天夜里是去谈分手的,然而江岛千夏听了之后却勃然大怒,当场就说要打电话到冈崎家。”

  “然后就轮到冈崎发怒了,是吧?”

  “据他本人所说,当时他又气又急,具体的细节记不清 。等醒过神来,就看到她倒在地上了,他以为她死了,吓得满脑子都只有逃走的念头。接着他就离开了公寓,碰到了那起坠楼事件,他说他做梦都没想到掉下来的竟然是江岛千夏。第二天从新闻报道里得知,这才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究竟,知道了当时他并没有把那女人给打死,是后来跳下去的。”

  “之后又想起当时正好有个送披萨的路过,认为这是个绝好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就特地主动找到了警局?”

  “嗯,大致如此吧。”

  “原来如此啊。”汤川微笑着喝了一口咖啡。

  “估计他也会被指控为蓄意伤人。但是无法告他杀人,况且我们手中也没有能够证明他曾经用过那手法的证据。”

  “那手法呢,”汤川喝干了杯里的咖啡,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马克杯,“其实是行不通的,根本无法实施。”

  草薙稍有些吃惊,回望了老朋友一眼:“是吗?可那段录像不是已经......”

  “那段录像上的实验确实成功了,但你又知不知道,为了拍摄那段录像,我们吃了多少苦?我记得那实验至少失败了十次。”汤川吃吃笑道,“有时吸尘器的电线无法盘回,有时锅盖一下子就松开了,总而言之是失败连连。内海君,对吧?也真亏她耐得住性子,一直陪我坚持到了最后。”

  “那家伙怎么一句都没提过?”

  “那是当然的了,没必要提。只需要大力宣传成功的案例就行了,这可是科学家的世界中的常识。”

  “那家伙......”

  “不是挺好的吗?多亏有她的这种奇想,案件才能得以侦破。她会成为一名不错的刑警。我也已经很久没碰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有趣吗?那么从今往后也......”

  草薙的话才刚说到一半,汤川便像是要打断他的话头一般,把竖起的食指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然后微微一笑,左右晃了晃那跟手指头。

  第二章 操纵

  1

  邦宏背靠窗户,面带冷笑,目光之中感觉不到丝毫为对方着想的色彩。奈美惠此前也曾不止一次地思考过,究竟要用怎样的教育方法,才能塑造出如此冷酷无情的人,此时此地,她的脑海中不由得再次浮现出了这个疑问。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邦宏撇了撇嘴,“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这里可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离开?如果必须得有人离开的话,那也不是我,而是其他人——喂,是这样吧,奈美惠小姐?”他转头看着奈美惠。

  奈美惠低下了头,她不想和这个男人的目光遇上。

  “奈美惠也没有非得离开的理由。”幸正嗓音沙哑地说道。他坐在轮椅上,恶狠狠地瞪着亲生儿子。

  然而邦宏却并未对他的这种目光表现出丝毫的畏惧,只是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是吗?那么我也就更不必离开了。你们有意见的话,就去找律师商量,怎么样?我告诉你们,不管哪个律师都会说一样的话,我有权在这个家里住下去。”

  “不是说过,该给你的都会给你吗?”

  邦宏哼了一声:“你还能给我什么?除了这个家之外,你哪里还有什么像样的财产?”

  “少说风凉话,你以为是谁把家里给闹腾到这地步的?”

  “我不过是行使了一下个人权利罢了。反正等你一死,这些东西就全都归我了,提前拿来用用又有什么不可?”

  “你小子......”幸正手杖杵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不料一个踉跄,靠到了身后的书架上。

  奈美惠叫了声“爸爸”,跑过去,扶他坐回在轮椅上。

  “我奉劝你别硬来。小心脑血管破裂,到时候就怕你坐轮椅都动不了了。”

  “用不着你管。”幸正的肩膀激烈地起伏着,“这事改天再说好了。我今天来,是要带走上次那些东西。”

  “随便。那种破烂玩意儿,拿回去又有什么用?”

  “与你无关。快去把东西拿来。”说着,幸正抬头看了看奈美惠,“抱歉,你跟那小子去一趟吧。那些东西对我而言是很宝贵,不想被他糟蹋。”

  尽管不大情愿,但奈美惠还是点了点头。她心里很清楚,那些东西对他而言确实很重要。

  “一点都不信任我。”邦宏咂咂舌,转身走出了房间,奈美惠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走廊上,走进了旁边的屋里。邦宏平日把这房间当作卧室用,屋里还放着一张双人床,奈美惠尽可能不去看那张床。

  邦宏打开柜子,从里边拖出一张纸箱来:“东西应该就在里头。那老头似乎不大喜欢我碰他的东西,你来清点一下吧。”

  奈美惠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纸箱里的东西。

  纸箱里装的是瓶中船。威士忌的酒瓶里装着帆船模型。船的大小自然大过瓶口。帆船是先把部件放入瓶中,之后再用镊子组装。

  瓶中船共有三只,全都是由幸正亲手制作。

  “可以了。”奈美惠说着合上了纸箱。

  邦宏忽然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奈美惠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叫出声来。她不想让幸正听到。

  “你干嘛?”她小声说道。

  “你要叫就叫好了,反正那老头也是无能为力。现在就让他知道咱们俩的关系也不坏,你说呢?”

  “开什么玩笑!”奈美惠挣脱了邦宏的双臂。

  “奈美惠,”邻屋传来了幸正的声音,“还没找到吗?”

  “找到了,我这就拿过来。”奈美惠抱起纸箱,扭过脸背对着邦宏走出了房间。

  幸正已经操作着轮椅来到了走廊上,一脸惊异地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是这些吧?”她让幸正看看纸箱里的东西。

  “就是这些。我们回去吧。”幸正把纸箱放到了自己的膝上。

  邦宏从屋里走了出来,靠着墙说道:“听说今晚你要把你的那些学生叫到家里来开个派对?”

  “谁告诉你的?”

  “常来推销酒的那家伙。这种事你恐怕还是得跟我说一声吧?”

  “跟你有关系吗?”

  “大有关系。要是主屋那边太吵的话,可是会影响到我的。”

  “今天过来的都是些知书达理的大人,别把人都看得跟你自己一样。”

  “要是你们吵到我的话,我就往你们屋里扔爆竹。”

  “爆竹?还跟个小孩似的。对了,你那只擅自停在池塘里的皮划艇,町内会的人已经来找我抱怨过了。说是要是有小孩子跳上去了,可要出危险的,要你赶紧给收起来。如果你不愿意收,那我就和町内会的人说,让他们随意拖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