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就和她打电话,看她会不会同意。”赛夕诗将手机递给艾司,笑盈盈地看着他,“你,不会没有她的电话吧?”
艾司有些迟疑,解释道:“恩恩现在在忙啦,明天万圣节,这些天他们都准备到好晚的,恩恩说,忙的时候我打电话过去她会生气啦。”抬头一看,夕诗姐姐还是一脸微笑,仿佛在说早就知道你要这样说一般,艾司鼻孔里重重吐出口气:“好,我马上打。”
说着就拨通了电话。
“那边,那边搭得不对,再高点。衣服,衣服没系好,千万不要忙中出错,那个,那个挪过去点……”身为白云社的副社长兼元老级人物,恩恩对这次万圣节舞台剧的重视程度前所未有,舞美、灯光、音响、化妆、道具、演员、剧本台词设计,事事亲力亲为,越发临近公演就越发严谨。
“恩恩,电话。”雅欣在台下叫恩恩,小声说:“艾司。”
“喂?你怎么现在打电话,不是告诉过你在我忙的时候不要随便打电话吗?”
“什么?你要换一个愿望?喂!那边不要升那么高。那个,那个小武同学,灯光再柔和一点,我要的是氛围!氛围!懂不懂!”
“你说什么?一个更好的愿望?什么姐姐?陈福,去叫社长来,让她帮忙看着点调背景光,这个效果怎么行啊,肯定不行!”
“嗯,你说,哦,给乡下孩子捐书助学,这个很好啊。”恩恩眼前一亮,用手捂着手机对婉儿道,“婉儿,文风来了,他就在门口,看到没?帮帮忙,告诉他我在这里,好婉儿,好婉儿……”
“喂,你接着说,问我同不同意,很好啊,你看着办就是了,我没问题,就这样,我忙着呢,挂了啊,早点回家去把房间打扫干净!”
艾司喜滋滋地挂上电话,将手机重新塞进赛夕诗手里,将赛夕诗两只手抱在一起:“恩恩她同意啦,同意啦,夕诗姐姐!”
赛夕诗本想说,就算你那恩恩同意了,那大赛主办方也不会同意的,但看着替自己高兴的艾司,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夕诗姐姐,你不走了吧,明天不会走了吧?”在等到赛夕诗点头之后,艾司高兴道:“那就太好了,明天一定要等我电话,我要跟忠伯请假,跟周老师请假,我可以陪你去选衣服,去……去做头发,我要带你去《中国民艺秀》,我要带你去实现你的梦想。”
“嗯。”赛夕诗艰难地仰头,不想让突然就湿润的眼眶流下泪来,多少年艰苦地打拼,一个人默默地努力,听过了太多的甜言蜜语,从没有一个人,如此真挚地在自己耳边说:“我要带你去实现你的梦想!”
“那我们说好了哟,明天,一定要等我的电话。我要先回去了,恩恩叫我搞卫生。”艾司很高兴地离开了,走远了回过头来,将手比作电话的姿势放在耳边。赛夕诗的眼泪终于没有忍住,怔怔地滑落下来。
4
第二天周三,艾司找雅欣又要了一个带号的手机,给《中国民艺秀》的工作人员打电话。
“喂,你好,是《中国民艺秀》吗?我是参赛选手啊,编号?我是213号。是这样的,我认识一个姐姐,她的表演很赞,她还有个更赞的梦想,我想用我的周冠赛参赛资格,换她上场……”
电话另一头毫无意外地骂了过来:“换人?你以为这是什么?你们玩过家家呢!你知不知道每一个节目的编排我们需要做多少工作,你以为是你们家开的?我告诉你,你如果要退出就现在,我们好安排后备选手上场,你不要到时候说找不到人了!”
“那,就让那位姐姐作为后备人员去试一试喽?”
“神经病!”对方挂了电话。
艾司不明白,为什么工作人员脾气会这么火暴。他又打了另一个联系电话,这次对方态度稍好,不过还是告诉他,连报名参赛的程序都没有,是绝对不可能的,参加下次吧。艾司连推荐的理由都还没说得出口,又被挂掉了,好像对方真的挺忙的。
艾司继续打电话,工作人员不行,他想办法查其他号码,度娘无所不能,人肉分外强大,认真起来的艾司果然可怕。
艾司真的没想到,答应过夕诗姐姐的事情,怎么会做不到呢?就是换一个选手参赛嘛,既然能让后备选手上场,为什么不能让夕诗姐姐上场?这很容易的事情嘛,夕诗姐姐的演奏那么好,梦想那么棒,他们为什么连理由都不想听就拒绝了呢?
那街头大幅宣传广告上不是说,“告诉我们你的愿望,我们一起让它飞翔”吗?
从剧组的杂务到外景记者,从舞美到音效师,艾司将所有能找到的电话联系人都联系了一遍,只有一个外景记者耐心听他说完了故事,最后表示爱莫能助,其余的人都忙得没时间听他讲故事。
不过这也难不倒艾司,打电话没用没关系,电视台不还在那儿吗?反正艾司今天请了假,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搭车往电视台赶。
一路上艾司都想好了,找下面的工作人员没用,找赞助商和投资方也太远了,要找就要找节目的编导,找策划和创始人,最低一级也要找到编导助理。实在不行,找到那天那个评委姐姐也行。找评委姐姐说道理去,是她告诉自己可以用参赛资格换一个人的,为什么民艺秀的其余人都说不行?这到底是不是公益节目?
艾司杀到电视台,找到《中国民艺秀》的采编工作站,他很有礼貌地向每一人打听,结果听到的消息却是:总编导和总策划根本不在海角市,分赛区的编导及其助理,有两人外出学习,有两人回总部开会,还有两人跟着外出采风团,外景导演也不在,留在电视台里负责民艺秀的最高领导只有一位后期采编总成师助理。但是,你想要见他,你有预约吗?没有,那人家很忙的,他要负责后期总成,包括舞美、灯光、音效、服装、道具、声画合成、采编合成。哪里有空理你?
你一定要找到他?舞台、音响室、音像后期制作室、会议室、服装道具室……如果还找不到,可能就外出与一些形象设计师或服装设计单位联系去了。
如果你是参赛演员,可以去参演排练室;如果你有建议或意见,有专门的建议电子邮箱。你有要求,一定要见到可以负责的负责人?你有预约吗?你代表哪个单位来的?你代表你自己?神经病,出去!不要扰乱我们的正常工作秩序。
什么有梦想,什么和别人换一个梦想,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再次警告你,出去啊,不出去叫保安了啊!
艾司被赶出了忙成一团糟的工作室,他呆住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不是说让人展示梦想的地方吗?为什么连让人说出梦想的机会都不给?艾司完全搞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忙什么?把一个表演者换成另一个表演者,不就是换一个人吗?到底有什么难处?为什么会做不到呢?
艾司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连一个可以做决定的人都没见着,答应夕诗姐姐的事情办不到了!那艾司岂不是成了骗人的小狗?艾司真的不懂,就是让夕诗姐姐替代自己,一个人站在那儿,然后换另一个人站上去,这多简单的事情啊,怎么就会变成了一件办不到的难事呢?
艾司是拍着胸脯给夕诗姐姐保证过的。艾司从不失信于人,而且夕诗姐姐的梦想真的很值得大家去帮她,为什么做不到呢?怎么可以做不到呢?艾司一筹莫展,他已经无计可施了,艾司就要成为一个失信于人的人了,夕诗姐姐的大好梦想也不能帮她实现了。艾司想不通,他觉得很难过,走到电视台大门口,他就蹲在那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艾司哭了没一会儿,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急匆匆地走进电视台大楼,就看见艾司蹲在门厅正中哭,上前问道:“小伙子,知道这哪儿有厕所吗?”
艾司抬起一双哭得微红的眼睛,一面抽泣一面回答:“我带你去。呜呜,呜……这里弯道很多的,呜,跟我来吧,呜呜……”
对于已经来过两次的地方,加上刚才找那位总成师助理,上下来回不知道跑了多少遍,艾司对这栋大楼的结构和各房间职能基本门清,带着老者走向最近一个洗手间。
老者觉得这孩子不错,怕弯道太多自己找不到,还亲自带自己去,便问道:“小伙子,你为什么哭啊?”
这一问不打紧,艾司顿时找到了委屈的宣泄口,立刻号啕大哭起来:“《中国民艺秀》都是骗人的!哇……”
那哭得叫一个惊天动地,简直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只要看到艾司哭的那模样,但凡有几分良知的人都要动恻隐之心。老者赶紧劝道:“噢,小伙子不哭,受了什么委屈告诉伯伯,伯伯给你做主,说来听听,《中国民艺秀》都怎么骗你了?”
艾司将老者带到洗手间,老者关了门板上大号。艾司就守在门板外哭诉,他从《中国民艺秀》来海角市做宣传打广告说起,说自己参赛时评委姐姐是怎么承诺的,然后又说自己和夕诗姐姐是怎么认识的,夕诗姐姐的表演有多么棒,她的梦想有多么棒,她的人生有多么坎坷,她是如何为坚持梦想而不懈努力,听得老者不胜唏嘘。
可是,当自己想找评委姐姐兑现承诺,却被告知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不是骗人是什么!那么多大人合伙来骗艾司,《中国民艺秀》做的广告和宣传也都是骗人的!他们根本不想帮别人实现愿望,他们连听愿望的兴趣都没有!
然后艾司说自己是多想帮夕诗姐姐实现愿望,怎么打电话找人,怎么一次又一次被骂被拒绝,自己又到电视台上上下下地问,结果最后怎么被赶了出来,他们连听自己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给,说得像一个活脱脱的黄世仁欺负杨白劳。
老者从隔间出来,眼角依稀含泪。不知是被赛夕诗为梦想而历经沧桑的执着感动,还是被艾司为那萍水相逢的姐姐实现愿望而不管不顾的勇气所打动,总之他觉得,《中国民艺秀》,不就是为这些人而准备的吗?如果连这些人都被拒之门外,那《中国民艺秀》就真成了艾司口中所说的,不过是一个骗人的真人秀舞台罢了。
因此,当老者完整地听完艾司的哭诉之后,决定帮艾司将这个事情推动一下:“小伙子,你的手机借用一下。”
艾司将手机递给老者,老者拨了一个电话:“喂,老汪吗,我杨第舟,昨天刚通了电话今天就把老同学给忘啦。”
“老杨!今儿个什么风把你吹来啦?我现在在外面拍外景呢,给那些参赛选手拍愿望背景故事,现在有点忙。要不,晚上约个时间吃饭?”
“你忙个球!”杨第舟和自己老同学开起玩笑来,“喂,说真的,先不忙着拍,跟你说个事儿,你们节目组海角地区总编导和你们在一块儿?那这样,你开免提,我希望你们能抽出半顿饭的时间,听一个很励志的故事,这是一个真正有梦想的故事。”
杨第舟将手机还给艾司:“将你刚才告诉伯伯的故事,再说一遍。”
艾司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但还是按老者的要求,又从头说了一遍,在说到自己怎么打电话找工作人员的时候被老者制止了,然后杨第舟将电话拿了回去。
“怎么样?你们天天说要找素材找新闻,这个够励志了吧?”
电话那头的老汪说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
“是不是真的马上就可以证实。我要说的是……”杨第舟缓缓道,“你们的工作人员都跟你一个屌样,成天说忙忙忙,就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这么励志的一个故事人家小伙子找上门来,求爹爹告奶奶居然没有一个人肯耐心听他说完,最后还把人家给赶了出来。人家一个好好的小伙子,弄得哭得跟小孩子似的,我看了都伤心!你们的公益就这么搞的?”
这语气似乎有点重了,那头商议了片刻,有了结论,老汪说:“这样,我们这边片区编导的助理小李马上赶回去,带你们一起去找那个街头艺人。下面的工作人员嘛,他们都有很多杂务,老杨你也要体谅体谅嘛。这确实是个好素材,如果证实是真的,我和片区编导亲自来策划包装运行,你看怎么样?”
杨第舟则说道:“你们这个节目怎么做,怎么运行,我不知道,也不懂,不过公益活动嘛,至少也该人性化一点,这件事被我知道了,我就帮这小伙子说一两句,你也不用顾忌什么老同学的身份面子,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本来今天是路过,顺道来看看你的,一进门就看见这小伙子在你们电视台门口哭了,我觉得这是好事儿,你们多了一个好节目,了却人家一桩小心愿,皆大欢喜的事情。那,不说了,这是那小伙子的电话,待会儿你们那什么小李过来就直接和这小伙子联系好了,既然你不在台里,我还有事要先走了,改天老同学再聚一聚,就这样啊。”
杨第舟将手机还给艾司:“好啦,伯伯就只能帮你到这儿啦,待会儿会有人和你联系的,你的那夕诗姐姐应该可以替你上场的。喏,这是伯伯的电话,如果他们再骗你,你就直接给伯伯打电话。不要再伤心啦,男儿有泪不轻弹,大气一点,豪气一点!”说完,杨第舟在艾司双肩按了按,艾司觉得这位老伯伯的力道好足,被这么一按,就好像吃了定心丸似的。
将老伯伯送到门口,艾司也没搞清这位杨第舟老伯伯是什么身份,怎么自己费尽全力也解决不了的问题,这位伯伯打个电话就全解决了?
没一会儿,还在路上的小李就打电话过来了,找艾司了解了一下情况,并询问那位街头艺人现在身在何处。艾司说由于这边还没联系好,如果他们需要,就马上打电话叫那位姐姐。
那位助理小李希望回到电视台的时候就能见到人,艾司说马上通知。
挂了这位助理哥哥的电话,艾司立马给自己的手机拨号,谁知道嘟嘟响了两声,手机里却传来“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这样的声音。
艾司傻眼了,夕诗姐姐不会晃点自己吧?自己没有夕诗姐姐的住址啊,要是夕诗姐姐关了手机,那上哪儿去找人啊?
赛夕诗坐在海角市客运中心候车大厅内,她的行囊是一个硕大的包袱,里面装着各种乐器和一些生活必需品。
她独自坐在一排座椅上,左右都空空荡荡,没人愿意靠近她,她的穿着打扮和那个巨大的包袱足以让许多人敬而远之。赛夕诗自己也知道,若扔个盆在自己面前,很快就会有人往里扔钱了。
赛夕诗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宠辱不惊,现在她唯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她握在左手里的手机,和捏在右手里的车票。
是去还是留,取决于她的左手。
好久都没有,这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了,曾经起伏的岁月早就为她的心披上了一层铜墙铁壁,她已经习惯于不对任何事情抱有希望。可是这次,那双眼睛,令自己原本平静如一滩死水的心又微微泛起了涟漪。
赛夕诗是一大早便收拾好行李来到车站,却买了一张午时的车票,她觉得过了午时还没有电话打来,就说明那个小弟弟艾司已经尽力了,终究还是没希望的。本来也是,你又不是总导演的直系亲属,哪有选秀节目半途换选手上场的道理,除非有奇迹发生。
可是不知为什么,每当想起那张略带秀气的脸,那双瓷白青黑的眼,她仿佛又看到了山里那些孩子,他们质朴纯真、渴望求知,她仿佛又看到了小惠,她的灵秀、她的期望。她开始愿意相信奇迹,并等待奇迹。
偌大的候车大厅,人流如织,来往穿梭,赛夕诗静静地等待着,甚至对身边的嘈杂也充耳不闻,仿佛置身于一个独立的世界。
她的内心复杂而纷乱,时而回想起过往参赛的种种经历,时而想到山里的孩子们,时而又想将这些杂念驱除出脑海,只想保持一片空灵;可过不了多久,她又忍不住开始幻想,自己站在舞台上,灯光全开,琴声悠扬,掌声从雨点逐渐增大至海浪,潮涌而来。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微笑起来,各种心思都展露在脸上。她时而痴笑,时而紧张,时而欢乐,时而忧伤,以至于过往的人看到她,都觉得这是个疯婆娘,说不定过一会儿,还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举动。
赛夕诗是如此在意,以至于不敢翻开手机看看,仿佛手上握着的只是一个泡影,只要翻开手机盖板,那个等待奇迹的梦就会被戳破了。因此她也一直不知道,自己手里握着的手机,早已因为没电而关机了。
宣判也好,放榜也罢,最揪心的时刻是等待,时间是那么漫长,因为不知道结果而让人平添诸多遐想,但再漫长的时光也会流逝殆尽。电子提示板已经开始提示那班客车开始验票,请大家排好队。
终究还是没有反应啊,赛夕诗用力地捏着手机外壳,有些吃力地将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艾司,姐姐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的,哪怕是一场空欢喜,你的心意,姐姐已经完全收到了。
赛夕诗双手撑着座椅站起身来,做了两次平静得可以感到自己心跳的呼吸,用左手稳健地握住了巨大包袱的绳头,将它抡起来,甩过自己的肩,扛上。巨大的包袱压得她的腰微微一弓,她稳住了自己身体的重心,略有吃力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挪到了队伍的末端。
赛夕诗回望了一眼,自己坐过的那排座椅已经有人抢了上去,用纸巾认真地擦拭了,坐下,并用手扇动着周围的空气。她苦笑,看向检票口,不再张望。
过一会儿,赛夕诗将手里的票用嘴衔着,腾出一只手来,隔着口袋按在手机上,一面用身体感受着包袱的重量,一面期待着震颤和铃声在最后一刻带来希望。
距离检票口越来越近,希望却从未响起,赛夕诗不得不重新面对现实,她松开手,取下嘴里的票,在检票员有些厌恶的眼神中将车票递了上去。
便在此时,一个不属于手机传来的声音在赛夕诗身后响起。
5
“赛夕诗女士请注意,赛夕诗女士请注意,请接到通知,马上赶到接待室,你的弟弟正在到处找你……赛夕诗女士请注意……”
“喂,你到底检不检票?”检票员有些火了,这个穿得比那些卖菜老农还邋遢的流浪女,票刚递到一半就死死捏住不放,拽都拽不过来。
赛夕诗心里正天人交战,究竟是不是叫我?没有错,是这个名字,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姓赛的不多,应该不会是巧合吧?我的弟弟?只能是艾司了,可是,艾司怎么不打电话呢?他怎么知道我在这个车站的?这车坐满马上就要开了,如果去接待室,回来客车肯定开走了,要不要去?
“到底检不检票,不检就一边去,挡着我们后面的人啦。”后面排队的人也鼓噪起来。
赛夕诗想起艾司说过的话来,不去试一下怎么知道,就算失败了一万次,又怎么知道一万零一次不会成功呢……自己这是怎么了?连迈出一条腿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赛夕诗将手里的票一点点抽回,然后离开了排行的队伍,高举起手中的票:“马上就可以登车的票,有没有人要?”
原来,艾司发现联系不上夕诗姐姐马上就担心起来,如果夕诗姐姐没有接到自己的电话,她肯定会走,虽然从夕诗姐姐的故事中能听出,她大部分出行选择都会选长途公车,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所以艾司打算给海角市的机场,两个火车站,三个客运中心统统打电话,没想到才第二个客运中心就找到了夕诗姐姐。
助理小李先赶回电视台,紧接着夕诗姐姐扛着大包袱也赶来了,小李让赛夕诗先即兴演奏一段。谁知道赛夕诗情绪还未平复,虽然整首曲子没有出现杂音,但也没发挥出正常水平。艾司听了都觉得,今天夕诗姐姐拉这首曲子,只能给五毛。
不过小李的重点显然不在这里,听了大半就叫停:“好,就这样,是这样的,你的这位弟弟给我们说了你所做过的事情,你的表演倒在其次,我先要确定的是,你的愿望和你所做过的这些事,是不是真的?”
赛夕诗表示确实如此,小李却不像艾司那样轻信,继续问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证实这件事情吗?”
赛夕诗还未回答,艾司就在一旁点头:“有的有的,夕诗姐姐说,她唯一能留下的,就是每次买了文具和书籍的发票,对吧,夕诗姐姐?”
赛夕诗叹了口气,虽然她知道,节目的工作人员这样询问也没错,只不过她更愿意默默地做这些事,而不是将这件事当作什么资本来获得演出的资格。不过艾司既然都这样说了,她也只好从包袱里拿出一本黑皮笔记本,这是她存在于世,唯一能证明自己价值的回忆了。
那本笔记本看上去比它自身厚了一倍,小李拿过去翻看了几页,每一页都工整地贴着去小店购买的手写发票,发票下面的笔记本上就记载着赛夕诗买了这些文具书籍并寄送出去之后的当时心情。
小李信了,最早的发票和日记都已经开始褪色,这显然不是作伪,他告诉赛夕诗和艾司,等他和总编导、外景和舞台导演、策划等人商议之后,再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天天见的外卖业务已经覆盖到电视台来了,趁着小李去和他的头儿召开电话会议的空档,艾司和赛夕诗吃了一顿简易工作餐。赛夕诗百感交集,吃着套餐盒饭味同嚼蜡,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奇迹果然发生了;艾司倒是很高兴,又做了一件值得表扬的好事,至少在帮助夕诗姐姐实现梦想这方面迈出了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接下来,就看夕诗姐姐能走多远了。
没多久,小李带着会议结果回来了。一个方案雏形也出来了,首先,艾司还是要先上台表演,由艾司表演结束之后,再陈述自己退出比赛的理由,重点是突出两个愿望的不同之处,自己为什么会被夕诗姐姐的梦想所打动。为了避免到时候出现意外,需要尽快为艾司录制一段节目,小李询问艾司的节目有没有准备好。
艾司的节目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因为选手分组前就需要进行节目报备以便进行分组,然后需要一些专业指导和彩排审核,由于艾司的节目分组比较靠后,所以还没有经过这一步骤。
不过艾司的节目对艾司而言可谓小菜一碟,由于不再需要参赛挑战,他只需要拿出一个节目作为铺垫,接下来就是口述陈情。
艾司从自己的节目中选了一个“平衡采花”,由于只是作为背景,还不能在舞台上拍摄,节目组选择了外景,为此特意抽调回来一个外景摄制组。
杂耍平衡术中最难的,莫过于双球平衡,就是一个圆球,上面放一块木板,再放一个圆球,再放一块木板,演员需要站在木板上面,控制球、板和人的平衡。控制球的平衡比控制筒的平衡难度要大很多,因为重心需要控制为点而不是线。
艾司表演的节目,是在一张长条凳上放一个球,球上放一块板,但最绝的地方在于,他不仅要保持身体在板上的平衡,还需要向后仰,弯腰,一直将头伸到凳子下面去将长条凳子下面的花衔起来。
这几乎已不是人能做得到的动作了,它对重心的控制力,需要像电脑一样精准,而且身体的柔韧度,需要超乎想象的好。
本来在舞台设计中,长凳下面还要设计钉板,上面要倒铆约半尺长的锋利铁钉,艾司一旦从凳子上失衡掉下,那就是铁钉穿身的结局,不过外景拍摄训练场景,就没必要这么做了。
由于缺少灯光音效等舞台元素,艾司看上去完成得很轻松,只让摄制组惊诧于他身体的柔韧度。接下来就是艾司的内心真情大独白,短短不足一百字的话,节目组找来四个编剧,改了十几遍演讲稿,力求达到理想的煽情效果。
艾司的记性也很好,过目不忘,可是外景导演对此始终不满意,无数次提醒艾司:“你不要笑嘻嘻地说,感觉很儿戏的,你要严肃一点,要被感动,连你自己都不感动,你怎么去感动别人?”
“重来!”
“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