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伯觉得这个小伙子肯定学过厨艺,他本打算哪天考验一番艾司的厨艺水平,如果还过得去,就直接让他来厨房帮忙,有时候生意忙起来忠伯一人炒菜还是忙不过来,常被堂中催促。忠伯哪里知道,艾司得到自己允许之后,只看自己炒过两次菜就欢天喜地回家实践去了,现在已经成了恩恩她们的御用大厨,翻炒水准还在每日提升。
所以忠伯觉得,现在自己小店的炒菜都忙不过来,还做外卖盒饭,而且又是自己没做过的行当,要是两头都耽搁了,岂不是得不偿失?如今小店生意是平稳运行,虽然谈不上多少,至少利润足够,将儿子从大学培养出来,还能留一笔养老钱,忠伯年纪大了,开拓市场的进取心早就放下了,而大牛、小马二人只会扫地端菜,刷盘子洗碗,他们想要掌勺一方,不知要等到哪年去了。
可是自从艾司来了小店之后,不足一个月时间,他勤快肯干,手脚利索,机敏好学,让忠伯和忠嫂都喜欢上了这个小伙子,早就将他的地位提升到与打工者完全不同的档次看待,看他这一脸拳拳盛意的样子,忠伯也不好拒绝,只好道:“嗯,这样吧,艾司,如果你拿出计划,忠伯看了觉得可行,我们可以先少少地卖,试一试。”
“好啊!”见忠伯同意了,艾司心情大好,恩恩交代的任务算完成一半了。
回到家就向恩恩她们打听,在学校吃饭的有多少同学,他们每月能有多少生活费用,学校食堂的饭菜怎么卖,学校外的小餐馆怎么卖。然后艾司开始成本核算,肉、菜、米各自多少钱一斤,然后能做多少盒,算下来一除,得出的价格和学校食堂差不多,但艾司敢打包票,他们的盒饭味道顶呱呱,学校食堂哪里能比,肯定大卖特卖。艾司拿着成本就找忠伯去了,谁知道忠伯看了摇摇头,你只算肉、菜、米的价格啊?水电气算不算费用?姜、蒜、酱油、味精这些配料要不要钱?人力不要钱,送外卖来回耽搁的时间不算钱,那饭盒总得算钱吧?
艾司一想也对,又赶紧进行重新核算,可这样算下来,和那些小炒菜馆的价格都差不多了,想要有的赚,菜的量就得减下来,学校的食堂怎么能卖到那么便宜的?无论艾司怎么精打细算,最终核定价格也要十块钱一盒,而同学在外面吃小炒菜,四个人三菜一汤,均摊下来每人十五块,若有八个人吃六菜一汤,均摊下来只要十块。艾司的盒饭价格优势并不明显,而且利润很少,每盒饭大概只能挣出五毛钱的利润,艾司拿着成本清单,愁眉苦脸地找忠伯去了,这个价格能不能说服忠伯,艾司一点把握也没有。
忠伯看了艾司的计划书,问道:“能卖到一千盒吗?”按这种利润比例,一千盒才五百块,但卖一千盒谈何容易,艾司的计划是一百盒!但这个计划若说出来,一百盒挣五十块,也就是忠伯这里稍微好一点的一盘菜的价格,艾司咬咬牙,吹嘘道:“我们的盒饭一天卖两百盒肯定没问题,二中同学很多的!”
这一点艾司打听得很清楚,恩恩她们高三文科班有十个,理科班二十个,加上艺体和复读班,总共三十六个班,多的有八九十人,少的也有六七十人,加上高一、高二,还有初中部,一共得有一万多人呢,虽说走读生占五分之三,仍有三四千人在学校和周边吃饭的。
忠伯笑眯眯地看着艾司:“艾司,你觉得做两百份盒饭大概会花多少时间呢?”
艾司皱眉,这个没算过,马上思考起来,炒一份菜分作四份,每一盒装两份菜,就要炒一百份菜!炒一份菜,就算配料都备齐,要加油,热锅,洗锅,再快也得五六分钟吧,那……一百份岂不是要五六百分钟?十个小时?还要装盒!艾司顿时泄了气,自己的想法距离现实这么遥远啊!将自己算出来的结果告诉忠伯,同时疑惑道:“这样,一天不是也只能做几十盒盒饭?那,那些卖盒饭的是怎么做出那么多盒饭来卖的?”
忠伯乐了,艾司的算法还真是简单:“艾司啊,你看到忠伯做的都是一小盘的小炒菜,真正盒饭的菜不是这样做的,那需要用大锅炒菜,一锅下去,至少要做五十人份的菜量,还有大锅烧菜,那些菜就更多了,端出来便是一盆,每一盒饭分一勺。当然,因为是大锅炒菜,所以和小炒菜的味道是不一样的,省去的工时和味道,用量来补足,所以说,做盒饭和做小炒菜是两码事,没你想得那么容易。如果你想做小炒盒饭呢,这个价格就太低了,你卖多少亏多少。”
艾司又有了新问题:“为什么学校食堂里的菜卖那么便宜?”
“那是因为他们的进价不同啊。”忠伯告诉艾司,学校食堂、大酒店,因为需要的菜和肉量很大,所以能以更便宜的价格买到,而普通小餐馆,则要靠个人努力,做饮食的,往往很早就起床买菜,而批发肉类和蔬菜的,也会很早就去农贸市场。凌晨四点的早市,才是农户们与批发经销商交易的时候,忠伯是年纪大了,加上只想维持现状,所以是上午八九点去摊贩那里拿菜,忠伯买来的肉和菜是已经加了一次价的,而艾司用于计算成本的价格,更是农贸市场的均价,也就是居民散户买菜的价格,那成本自然高一大截。
艾司这才明白,原来凌晨四点能买到更便宜的肉和菜,他盘算了一下,这样利润不是更高,忠伯这里卖的小炒菜也会更有钱赚啊,马上毛遂自荐起来:“忠伯,早上我去帮你买菜吧!我能起得来。”
忠伯讶然道:“你还想做盒饭?”
艾司的大眼睛闪亮闪亮的:“嗯,我想试一试。”
“为什么呀?”
“恩恩她们作业好多,下午放学要走很久,如果忠伯这里有盒饭卖,艾司就可以送盒饭过去啦!”
这么傻的理由?忠伯有些感动了,多好的表弟啊,干吗不送人家去读书呢,可惜了,可惜了啊。
姑且试一试吧,忠伯总算勉强同意了,忠伯又告诉艾司,去早市购买时一些交涉的技巧。前些日子,忠伯已经带艾司去过几次菜市场了,教会了艾司如何挑选新鲜的菜和肉,还有一些基本的砍价技巧,比如货问三家,区分忠厚的农民大伯和摊贩,等等。
盒饭的包装也要艾司自己去准备了,忠伯只是告诉艾司哪里有饭盒卖。
忠嫂听说忠伯肯让艾司去买菜,忍不住询问道:“老头子,你让艾司去买菜,能放心吗?”
忠伯笑笑:“放心吧,我陈福忠也算活了大半辈子,这点识人之明还是有的,他来这么些天,表现怎么样你还没看到?这么让人省心的小伙子,现在很少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恩恩一句话,艾司跑断腿,要买健康环保的饭盒,又要价格能承受,东西南北市,艾司都得跑一遍,他甚至找到制造饭盒的厂商去了,只是数量少人家不愿意。早上还得有计划地早起,第一天采买,忠伯给了自己好多钱,千万小心不能掉了。
艾司还不知道,忠伯肯让自己去采买,那是给予了多大的信任,采买是个很容易滋生腐败的职业,大牛、小马当时嫉妒得眼都红了。
买便宜又新鲜的菜,准备了两千个饭盒,在网上百度一下,怎么做大锅炒菜、大锅烧菜,另外忠伯也只有一辆三轮车,买了菜,得马上洗干净,准备装箱子,还要做一个保温的箱子,用来装盒饭。艾司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不知不觉,便到了中秋。
中秋国庆八天假,恩恩她们高三只放四天,原本雅欣兴致勃勃要自驾车去稻城只能取消,不过只要有恩恩在,就不用担心假期没安排,得知只有四天假之后,恩恩马上给出了计划ABC。
计划A:还是自驾游,不过不去稻城那么远,也不要在近处晃悠,可以开到海南去,海口、三亚听说都还可以,五指山的风光也和莲花山各有不同,还可以参加少数民族的节日联欢。
计划B:回森林天堂看爷爷,然后徒步跋涉莲花山,山里还有许多被标注为未探明地段的,可以去探险,听说在莲花山落霞峰发现有天然水晶溶洞,可以去探秘洞穴挖水晶,野外宿营两日,来回各一日。这个计划雅欣和她弟弟赵磊是很赞成,只是婉儿体力未必足够。
计划C:如果大家有事,哪怕只耽搁一天,那么A、B计划都无法成行,就只能按日安排,恩恩都打听清楚了,国庆当日有送书下乡,救助贫困学生的活动,可以去当志愿者,恩恩一向比较热心公益,然后可以放肆地去欢乐谷疯狂一天,如果欢乐谷腻烦了的话,野外拓展训练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还有两天自由时间,电影、购物、爬山、看海,怎么都可以。
原本为了照顾婉儿,恩恩最中意的是计划A,除了他们五人,还可以邀请文风和学校里的一些同学一起去,谁知道被文风婉拒了。
难得地利用这个假日,文风他们公司要招募新人,文风要亲自主持,而且国庆期间在海角要举办一场国际大学生辩论赛,文风是受邀嘉宾,到时候还要代表中学生与大学生进行友谊辩论。虽然那场辩论赛在四天假日之后举办,但文风却有国庆假日独休八天的特权,不为别的,只因他在高二下学期和假期中,已经自学完成了所有高三课程,在这一点上,婉儿也比不上他。
婉儿也要留出一天时间来完成作业,雅欣和赵磊国庆那天有家族活动,最终只能实施计划C,不过眼下的问题是,人人都要回家过中秋,艾司怎么办?
2
偷偷地将艾司从森林里带到城里来,她们三人没一日同艾司分开过,不过中秋节不回家过,怎么也说不过去,雅欣是一定要回去的,婉儿也想回家看妈妈,恩恩自然也要和妈妈一起过中秋。艾司?说是新来的同学,带回家里去?这长得眉清目秀的,只怕不管搁谁头上,家里人都会生出别样的怀疑来。
三个人将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商量了半天,雅欣抬头问道:“艾司,晚上你一个人在家里害不害怕?”
平时就是艾司一个人在家里,早在森林里他就已不再害怕一个人,但是雅欣这样问,艾司嘟着嘴道:“今天晚上你们都不回来啊?”
“我们说过今天是中秋啊,晚上也没自习课,我们陪你到七点,就要回去了,就今晚一晚,好吗?明天恩恩一早就会回来了。”婉儿平静地凝视艾司,她与艾司身高相同。
婉儿不会骗人的,艾司点点头应诺下来。
关于中秋,恩恩她们已经告诉艾司很多,艾司自己也百度过,知道这是个合家团聚的日子,大家坐在一起吃圆圆的月饼,看嫦娥在月宫跳舞,听玉兔捣药,看吴刚砍树,科学的说法,就是一年中月亮最圆最亮最美的时候。
七点还看不到月亮升起,送走恩恩她们,艾司心情有些落寞,为什么自己不能和她们回家?因为自己没身份吗?没身份好像也没有恩恩说的那么可怕嘛。忠伯、李婶、刘婆婆、周姐姐他们对自己还不错啊。
艾司越想越难受,胡乱地按了按遥控器,电视里放的都是合家团圆大联欢,上网刷豆豆,也好生无趣,艾司心情大大地不好,站在阳台上,看着渐渐深沉的夜,似乎想大吼两声才能排解心中的积郁。
对了,去找忠伯,忠伯他们现在一定很忙吧,艾司晚上来帮忙,忠伯一定很高兴!
兴冲冲地赶到忠伯的小店,却发现天天见小店竟然关门了!忠伯和忠嫂中间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帅气小伙,正有说有笑准备外出。
“咦,这不是艾司吗?今晚这么有空?”忠嫂最先看到艾司。
艾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出来,走走。”不知为什么,看到忠伯忠嫂和那个小伙子站在一起,那种有说有笑的温馨场面,艾司就觉得心中那种说不出的难受越发明显。
“锦鳞,这是艾司,我们店里新来的伙计,很能干的。艾司,这是我儿子,锦鳞,在重庆读书,我们一家人正准备出去走一走,你……噢!你看我你看我,真是对不住,艾司。我一直记着这事儿的,儿子回来一高兴,就给忘了。给,艾司,这是你的这个月的薪水,别嫌少,好好干,拿着。”
忠伯好似明白了艾司的来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信封,拍到艾司手里,一脸幸福的笑。
艾司打开信封,里面有五张红色的钞票,艾司从未想过,原来洗盘子还有钱拿的。照理应该兴高采烈才对,可是艾司却高兴不起来,他来不是为了这个的。
忠伯见艾司怏怏不乐,以为他嫌少,忙又解释了一番:“艾司啊,因为你是头一个月,在企业里这叫试用期,所以呢,忠伯是给得少了点,不过你也在我们小店学到不少东西不是?只要你好好干,这工钱啊,忠伯不会少给你的。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呢,都可以告诉忠伯,只要合情合理,忠伯都会考虑的。”
艾司勉强笑道:“我没有嫌少的意思,忠伯给我钱我很开心。”
“那就好,那就好。那忠伯先走了,过节了,拿着这钱去买点好吃的,和恩恩她们好好过一个节。”忠伯笑眯眯地和艾司道别。
“老头子,快点。”“爸,这边。”“哎,来了来了。”
艾司目送忠伯一家出门团聚,忠伯都没邀请自己一起走,艾司只好自己走走。
霓虹初上,都市如孔雀开屏般展露出繁华夜景。闪烁的广告标志,巨大的电视幕墙,商家门口纷纷亮起绚丽柔和的灯光,尾灯如星,数不尽的车来车往,行人如织。人们在路边小摊吆五喝六地聚餐,夜市商铺的喇叭不遗余力地叫嚷着。
艾司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心情却不见好转,没有了恩恩,这座城市,都显得好陌生。艾司好奇于自己内心的烦闷和不安,以前在森林里也是自己一个啊,为什么没有这种感觉?才到城市一个月,怎么会生出这么多奇怪的情绪?难道人越多,越孤单?看到别人聚集成群,更容易感受到自己空空的心?
去超市看看吧,恩恩说过,过节的时候,超市里面好热闹的。艾司有了这样的想法,便搭上了412路公交车。
超市里面人山人海,较之平日更显拥挤,收银台也排起长长的队伍,艾司没什么要买的,小狗饼干家里还有许多,小新果冻也很多,家里有四只馋猫,艾司买的零食将冰箱一格塞得满满的。
在这样拥挤的环境下,艾司随着人流挪移,似乎内心没有那样空荡荡了,艾司满意地微微笑了。
离开超市,却还是不想回家。
森林里,不管跑多远,玩多久,起码自己知道,参天巨树下有小木屋,小木屋里有恩恩,有花菜,有爷爷,日暮的炊烟袅袅,很远都能看到。今晚回家似乎只有墙壁,冰冷的墙壁,冰冷的电脑,冰冷的电视,冰冷的沙发,都是冰冷的,艾司不想回去。
艾司决定漫无目的地闲逛。
当他走到一座灯光昏暗的立交桥下,却看到一起斗殴,准确地说,是两个青年在打一个人,那人抱着头像虾米一样蜷缩于地,看不清年纪,但看体型似乎还是学生。
“嘿,你们干什么?”
那两个青年似乎已经出完气了,其中一个黄头发呸的一声朝地上那人头上吐了口水:“他妈的,我见你一次打一次。”另一个却用眼瞪着艾司:“小子,少管闲事,滚一边去。”说着就要推艾司一下。
艾司很自然地侧了侧,避开那一推,同时让出路来,那两个青年嚣张地离开了,艾司跑到被打的人那里蹲下询问:“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
那人先从指缝里看了看,确定那两个青年已经离开,才松开抱头的手,挥了挥手示意不用叫医生,龇牙咧嘴地坐了起来,艾司一看,这不是孩子没奶吃的杨聪吗?
别看那两个青年拳打脚踢很卖力,其实杨聪的防御姿势摆得非常好,除了背膝等处有瘀青外,并没受多大伤,毕竟经验丰富。杨聪瞥了瞥艾司,觉得这人很面熟,问了句:“你……”
艾司微微一笑:“给孩子买了奶粉了?”杨聪想起来了:“原来是你!”
“他们为什么打你啊?又说孩子没奶吃向人家骗钱啊?”
“狗屁,我杨爷骗钱也是看身份的。妈的,今天运气不好,和那几个小子打牌输了,他们作套坑我,杨爷我吃江湖饭长大的,哪会上那几个愣头青的当,肯定是不会给钱啦,那几个小子翻脸不认人,居然追我十几条街,幸好杨爷我有神功护体,不和他们一般见识。”杨聪就是打牌输光了赖账跑路,不挨打才怪。
不过艾司对这方面接触少,只听了个半懂,依自己的经验,瘀青成这样,应该挺疼的啊,便伸出手指戳了戳。杨聪痛得嗷地叫了一声,立马跳起,艾司好奇道:“你的神功呢?”
杨聪气急败坏地说:“你用一指禅戳我,我的神功当然挡不住喽。”
艾司有些失望道:“原来是吹牛的。”
“不说这个,兄弟你身上有钱没有?江湖救急,赶明儿杨爷我有了钱一定还你。”杨聪脸色一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大大的脑袋,笑得僵硬的宽阔的嘴,乍一看上去,就像猛摇尾巴的哈巴狗。既然已经被艾司戳穿孩子没奶是谎言,干脆也懒得编什么故事,直接要钱。
“恩恩说了,给你钱是害了你,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自己挣钱,要到处骗呢?”
“嘿,你小子长了几根毛,敢教育我?你杨爷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你以为我不会挣钱,告诉你,当年杨爷风光的时候,谁见了不得喊一声大头哥,出入至少七八个小弟跟着。装几百万的箱子,我也拎过好几次。”见艾司对自己好像没威胁性,杨聪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吹牛又不需本钱,看这小子傻愣愣的,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那你现在怎么这么惨?”艾司对什么事情都好奇。
“唉,英雄不提当年。哥们儿,咱俩也算有缘,这么大的城市都能碰上两次,认识一下,你干什么的?”
“我在忠伯店上打工。”
“打工仔啊?”杨聪不屑地讥笑一声,“别干了,出来跟着杨爷混,保管你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要多少小妞都有,随便摸。这样吧,也不多说,收你两百块入会费,你就算我小弟了,你赚大发了,干不干,是爷们儿爽快点,一句话。”
“可是,你刚才挨打耶?”杨聪得意就忘形,吹牛不打草稿,被艾司一言戳穿。
“兄弟,我求求你别提刚才那事儿行吗?我是让着他们,不然一出手把他们打残了,还要赔医药费,我拿什么赔啊,不如让他们打两拳,就当给我杨爷做按摩。”
艾司盯着他身上的伤,反复看:“我觉得你这按摩做的,不擦跌打酒,痛你好几天哦。”
“哥,你真是慧眼如炬,我其实也想去看医生,喝点压惊酒什么的,口袋没钱哪。哥,大家都出来混的,不容易,你行行好,随便给点,让兄弟我至少看个医生啊。”
艾司觉得这杨聪挺逗的,大大的脑袋,小小的个子,说三句话就有两句半是骗人的,每说一句都换一种脸色,变脸比魔术师还快。看他这个子,这么大年纪了还被人欺负,艾司觉得蛮可怜的,于是道:“好吧,我带你去看医生。”
杨聪一愣,他只想要钱,看医生什么的纯属浪费,马上又道:“哥,别介,我这身子骨底板硬,喝点压惊酒,明儿就好了,你若真想帮我,请我喝压惊酒好了。”
“什么是压惊酒?”杨聪一解释,艾司明白了,就是酒嘛,家里还放着好几大瓶呢,他不解道:“那有什么好喝?喝了舌头辣乎乎的。”
“哈哈,兄弟你就不明白了吧,一看你就没什么经验,哥哥我告诉你啊,酒可是个好东西,驱困解乏,压惊止痛,开胃健脾,舒筋活脉,喝了飘飘欲仙,什么烦恼都没有。哥哥我也没别的什么爱好,就一个赌,一个喝。”
喝酒有这么好?艾司将信将疑,和这个杨聪说了那么多话,第一次看他样子不像撒谎。
“我家里有酒,去我家里喝吧。”艾司邀请。杨聪又愣了愣,才猛然点头:“行!”
走了一半,杨聪不行了:“还要往里走啊?我,我不能进去了。”
“为什么?”
“这里不知道住着哪位大神,上次碰到你没两天,就被警察找,警告我不能在这片区域出现,我都还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了人家,再过去我会被抓的。”杨聪并不知道,令他遭受警告的这尊大神就在他面前。
“这样啊,那,反正离我家没多远了,我去给你拿。”
分不出酒的优劣,艾司胡乱拿了一瓶,回来时杨聪已经抽了半支烟,正等得不耐烦,看见艾司来,将烟头掐灭,小心翼翼将剩下的半截别在耳朵上,小眼睛陡然一亮:“剑南春?老子以前喝过,还行。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喝酒。”
“去哪儿?”
“跟着来就知道了。有一路通卡吗?走,上车。”
这小子看起来好像很精明,对人却没什么防范,要不要把他带去卖了?听说黑五最近在收购器官,一个肾能卖八万,似乎太残忍了点;要不卖去魏麻子那里,不行不行,他只收智障劳工,这小子怎么看也不像智障;狼爷?可是狼爷手下那些乞丐都是很小就被送过去的,这小子恐怕也不行;叮叮猫,老子还欠他好几千的账,如今利滚利怕有好几万了,不行……
艾司不知道,一路走来,这个小眼睛大脑袋,看起来老是被人欺负的男子已经为他安排了十几条出路,坑蒙拐骗、吃喝嫖赌,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只是不知为何,杨聪一看到艾司那张笑意盈盈,令人感到很是舒心的秀气脸庞,还有那双清澈明亮,似乎永远充满好奇的大眼睛,竟然有些下不去手。同样杨聪也不知道,因为他自己一时心软,让自己捡回一条命来。
杨聪喜欢吹牛,一路上艾司都在询问,他生活的那个世界是怎么样的,杨聪一面算计着,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和艾司聊天。虽然杨聪讲得含糊其词,艾司还是能听出,那是一个与艾司生活截然不同的世界,很难想象,会有这样一群人,以这样一种方式,生活在黑白颠倒的午夜世界当中。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雄壮巍峨的大厦面前,看似一柄古剑,仿佛要划破苍穹黑夜,升起不久的圆月都只及它的腰处,艾司不禁暗想,要是能爬上去,不是看月亮都在下面?
“怎么带到这里来了?”杨聪看着他们曾经的大本营,不免有些得意地向艾司介绍道,“看见了吧,金威大厦,海角市第一高楼,以前你哥哥我就是混这里的。”
“真的?”艾司的眼中明显带着怀疑。
“还不信了。”杨聪顿时感到受到了侮辱,“走,杨爷今天带你上去喝酒赏月,对了,咱们先去买点吃的,好下酒。”这金威大厦虽然是海角市标志性建筑,却是一栋不对外开放的商业大楼,保安十分严密,能进大厦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杨聪忍不住要在这位新认识的小兄弟面前卖弄一番。
“你早说,我家里还有小狗饼干。”
“狗屁,饼干怎么下酒,跟我来,你带钱了吧?”
3
艾司他们买了煮花生、大份烤卤和火炭,重新回到金威大厦前,想进去,首先得过门前警卫这一关。
虽然已是节假日,大厦内依旧亮着不少灯,时不时有人三五成群进进出出,杨聪将东西都放在艾司手中:“你拿着,等我一会儿。”说着他就朝那些进出大厦的人群靠过去,溜达了一圈回来之后,手里拿着两个类似公交卡一样的牌子,递给艾司一个:“走吧,就这样走进去,进去后不要到处看,你始终盯着我后脑勺就行,跟我来。”
艾司拎着东西,走近大厦才注意到,大厦正门不开,旁边有几道小门,门口都有一个和公交车上刷卡类似的机器,用杨聪给的卡在机器上一过,小门才能打开。
大楼底层富丽堂皇,像皇宫一样,层高六米,艾司忍不住想四处打量一番,但杨聪叮嘱过,只能盯着他后脑勺看,这位仁兄脑袋不是正圆形的,上大下小,像颗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