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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根战栗地说道:“先生实在是神技妙算,能为我破案,所有失掉的珠宝首饰都在这里,真叫人疑惑自己还在梦里一般呀!”
孙守根一边说一边把黑包解开,珍珠弱翠钻戒等都在里面,闪烁耀眼,完好无损。另外还有一把尖利的改锥,一大卷纸加上一小瓶药末。
霍桑把包裹的黑布反复观察,说道:“这是盗贼的东西,虽没有标记,佣人们一定可以辨认。现在还有两件证据,可以当众公布。”他看着钟德说:“暂时请你脱下他的皮袍。”
钟德照吩咐在另一个警士的协助下把洪福身上的皮袍脱下来。
霍桑指示守根说道:“请你看他的黑色绸袄,前襟还有灰迹!这灰迹就是庙前旗杆上的灰。他去藏匿赃物时,把外面皮袍脱掉,在木头上爬上爬下,以致衣襟上染了许多灰迹,虽然揩擦,但灰尘进入绸袄前襟的纹路里面,不易全都拍掉,他当初并不解意,现在请看这些灰尘,这是昨天我在木头上特地刮下来的,两者比较,完全一样。同时我在木头上获得一条黑丝,是从他的短袄上被钩下来的。请看这二件证据,应该相信我不是空口说白话,空中楼阁而已。”说完,他从里面口袋拿出两个白色纸包。展示灰尘和黑丝。守根和钟德看过,不禁暗暗惊叹,连连称赞。
霍桑接着说:“窃贼初认为,把赃物留在木斗中,让别人怀疑是江南燕玩的把戏,自以为是万全之计,后来孙先生收到恐吓信,要警察看守前后门,木斗在望而他无法下手只能望洋兴叹。于是变更计谋,诬告园丁。现在撤去看首的警察,他又自告愿意到上海去缉贼,正可以借机脱身,并准备在今天晚上去把赃物取出来。三四天后他就可以安然回家,虚作报告,推说抓不到贼,先生当然不会疑惑,他也绝对没有责任,设计谋算得如此详细周密,可说没有第二个人了。”
守根伤心地叹气:“唉,人心难测到这种地步,这人来家多年,没有过错,我对待他也不薄,想不到今日有此结局,今后我不敢再信任什么人了。”
霍桑说:“我想先生做官多年,见识广博,何以看得如此狭小?我听说古时燕赵民风一向敦厚,现在却完全相反,一般京都的风气,礼多而多半虚伪,大家趋向浮夸,民众也习惯于诡诈狡猾。我曾听朋友说,大凡京都天津一带的仆役很难使唤差遣,这些人表面驯良而心地险恶,往往故意施展狡绘,先骗取主人的欢心,一旦得到主人的信任,就胡作非为。现在观察洪福的处心积虑,当然有他的企图,假定这一次他幸运得逞,你当然仍会把他看作心腹知己。只要看你刚才袒护他的神情,就可见一斑了。你说,他是不是把你玩了?”
霍桑说得起劲,钟德听得出神,他手虽抓住囚犯,但是未给他上手铐。正在此时,洪福突然争脱钟德的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匕首迅速地向霍桑扑过去,象一头发疯的狮子。他的动作敏捷,当时形势实在险恶,如果这时分霍桑没有防备,一定会遭受伤害。幸亏霍桑矫捷,腾身闪避,同时挥拳猛击匕首,匕首没有刺中身体,可是手腕受到了伤害,霍桑怒极,用脚狠狠踢去,正中洪福的臀部,差一点把他跌倒,洪福还想举起手臂回击,钟德和守根同时呼叫起来。我从后面猛击洪福的头颅。
洪福受击,略作停顿,霍桑乘机夺走洪福手中的匕首,将它丢在客厅的角落里,一旦用力击打他的胸部,我也一拳打过去,最后洪福就扑倒在地。这时分,旁观的两个警士看见窃贼倒地,匕首丢掉,已无危险,使争相上前擒捕洪福。
钟德抖缩地走到前面,说道:“先生伤得厉害吗?这都是我的罪过!”
霍桑手臂上的鲜血,直流不止,立刻自己拿出手巾包扎起来。
霍桑松一口气,说道:“伤得不厉害,你把他加上手铐送到警察局里去,现在证据齐全,盗窃之罪,可以定案了。”
第十二章 意外之简
霍桑捕贼受伤,实际上手腕伤得很厉害,于是到医院诊治。医生认为流血太多,必须住院静养两天,因此就留在医院里面。他住院第一天便发高热,我十分焦急。
第二天热度退一些,但是神智还不清楚。当我和孙守根还有钟德一起到医院去探望他时,医生只准许一个人进去,并且禁止谈话。第三天我去探望,他的热度已退尽,精神比前两天好得多,不过身体还是软弱无力,他依旧留在医院休养。那天钟德又去探望,还带了报纸去。
钟德对霍桑说道:“破获这件案子,我侥幸受到上司的奖赏,这实在是先生所赐的。我不敢功劳自居,已经把实情报告长宫,长官深深敬佩先生的神技谋略,嘱我千万要转达他的敬意。将来有什么事,还要请教借重。今天各报章也都称赞先生,认为是奇迹。先生读后,也可以一笑了!”
我翻开报纸阅读。报上用特大号铅字为标题,大加赞赏,对我的朋友霍桑极尽褒奖之能事。他读完报纸,禁不住微笑起来。
钟德说道:“观察案子的全部过程,可算得变幻复杂。主犯作案布置得很周密,令人难以推测,先生着眼在哪一点上面,才找出主犯?其中详情,一定十分动听。
如能不吝指教,增广我们的见识,我一定感激万分!“
霍桑允许等他的伤口痊愈,回家之后,再把案情解释分析给他听。我当然也十分高兴,希望他早日痊愈,可以知道全部案件的详情。其实我本人比钟德还要心急,若不是因为霍桑受伤,早就开口要求了。
第五天早晨,霍桑伤口痊愈,健康恢复,于是出院,回到家后,我当然不能再忍耐下去,不等钟德来家,先怂恿我的朋友,把全部案情讲出来。霍桑答应,于是有条理地把案情讲出来。
他说道:“过去我常常对你讲,我们对付一件案子,最重要的是随机应变,不可拘束。说到脚印,如果可作为凭据的最好,不能就改变方法,另外找线索,绝对不可墨守成规。这次案件的关键是后门外的脚印,我不敢忽略,脚印是从后门进来,直到卧室,丝毫没有失误走错的样子,料想窃贼完全熟悉屋子里的各房间的位置,而不是外面来的陌生人。后来洪福改变计划用它来证实,实际上他自己也知道失策了。”
“我再观察他进来后,直接走向第二幢近床边的箱柜,这柜上的一只箱子就是藏着珍珠首饰。照情理看,贼人进来,必定先从靠近门道的第一幢箱柜,而现在不然,他明明知道第二幢箱子里藏有珍宝。可见这贼不但知道屋内情形,还知道珍宝藏在哪一幢箱子里。没有疑问,贼是住宅中和主人比较亲近的人,决不是外来的陌生人。即使窃贼碰巧得到珍宝,理应立刻逃遁,为什么他也翻动其它的箱子,弄得衣服狼藉满地,连最下面的一只箱子都翻动过,却没有偷去任何东西,这是他故意布置疑阵,使人相信,窃贼为找珍宝,才搞得这样乱七八糟。”
“当时我获得脚印后,知道它有关系,因此细加观察。脚印不超过六寸长,穿鞋人一定矮小,但是脚印前半段极清楚,后半段就模糊,几乎看不出来,这人行路时一定是颠起脚尖,脚跟没有着地,再测度两脚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一尺六七寸左右,起初我不明白,后来把其他的痕迹对照起来,才开始清楚。知道窃贼一定是躯干魁梧高大,他要移罪到别人,故意穿小尺寸的鞋子,而自己脚大穿不进去,又怕声音,于是用脚尖套进鞋子,虽然是抬着脚后跟走,因为个子高大,每步的距离竟在一尺六七寸以上。矮小的人,平常每走一步距离最多是一尺六七寸,如果用脚尖走,距离一定还要缩短。依此推测,窃贼显然不是江南燕,而是有人冒名顶替。”
我说道:“这样看来,脚印有时也足以作为破案的依据。假定他审慎行事,更进一步,什么痕迹也不留,那末侦探对此就感到棘手了,我不知道何以他会这样愚蠢?”
霍桑用讥讽的口吻笑道:“你也太老实!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啊?要知道他这个人十分狡猾,他所以如此行动,是想一箭双雕。开始他本想用江南燕的名字来掩饰自己,但后来想想还不够妥善,因此再制造假迹象,把冯二的鞋子找出来,故意留下脚印,作为第二步的卸罪的方法。不然,你以为黑夜走到后门小巷,失误踏入泥水潭,而留下脚印,洪福是蠢如猪驴,你也未免观察欠周。你应该看到泥沟是沿墙脚,不是到小巷所必经之路,绝对没有误入的可能,即使不小心踏进泥潭,鞋子稍微受湿,走进屋子,一会儿就干,不可能还看得出离开屋子的脚印。我察看这种情形,进和出十分明显,仿佛鞋子曾经在泥潭里浸湿很久。于是我推测他是预先把鞋子藏在泥水中的,这不是无稽之谈啊!”
霍桑休息一下,疑神静听,接着拿出纸烟吸着,神色很得意。
之后,他继续说道:“从上面几点可见,我已经有了线索,知道盗贼一定是屋子里的人,或者是熟悉屋子内情的人,此人一定身材魁梧高大,机智诡诈。屋里仆役中,洪福最合格。他说话带讥讽,虽然象在妒忌我,但不无可疑。可是一想到洪福跟着主人一起去看戏,人不在,我是一时有点犹豫。再想到厨师王霖,他身体肥胖高大,力气很大,看他面相笨头笨脑,如果他是主犯,必须串通看门人老荣。我瞧老荣倒是象个忠厚的人,因此我一度踌躇不决。”
“这时格恩告诉我关于董三的事,我的视缘差一点转移到别人身上。后来幸亏收到恐吓信,于是我的思路才得到了统一。窃贼寄出恐吓信的原意,想掩遮自己,可惜他没有深思,反而有了漏洞。这一方面,我过去已经对你谈过。我看信封是三月二十五日七时在甲区的邮局发出,甲局属于闾门的范围,七时是清早第一班,这封信寄出的时间必定是二十五日七点钟以前,或者在二十四日的晚上。现在春寒料峭,七点以前出去寄信似乎太早,因此我料想他是在二十四日夜里投寄,是投在闾门甲区邮局的信箱中。案子发生在这天晚上,戏院就在闾门。因此我格外疑心窃贼是洪福。洪福虽然陪主人一起去,戏院里主人与仆人的座位等级不同。洪福到了戏院,佯作就座,之后就偷偷离开,独自回去进行他的盗窃勾当是可以的。因为测度地点与时间,自孙家到剧场大约三刻钟可以到达,走快一点,半小时即行。洪福十点一刻离剧场回家,十点四十五分就能到孙家,再用四十分钟时间动手偷盗,然后迅速赶回闾门,顺便把信投入信箱,又重新进剧场,准备灯具陪伴守根回家,时间绰绰有余。”
“我既然有这样的理解,但也清醒地看到,在法律上,我应该当面查问洪福,一旦抓住他的漏洞和疑窦,就不难根据证据而制服他,可是守根把洪福看做亲信,如果得不到确凿的证据,万难得到他的同意,若是草率地查问,非但无济于事,反而会打草惊蛇,把事情搞坏。所谓‘投鼠忌器’,我不能不寻求别的途径。”
“次日,我到闾门剧场中去探查,昕说守根素来欢喜看戏,每一次他去洪福总是跟随着。因此剧场中的招待员中也有认识他们两人的。果然我找到有位姓吕的人,他说那天晚上两人到达剧场不久,洪福就出去,什么时候回场,因为人多,未加留意。我再问守根,他们到剧场后有没有吩咐他出去买糖果,守根回答说没有差遣他出去买东西。于是我确信自己所料的没有错。”
我听到这里,恍如从梦中觉醒说道:“那你第二步探索,应该是找寻赃物。难道是你在浴室里找到踪迹的吗?”
霍桑说道:“的确不错。我们去浴室时,我心中是另有打算,后来意外碰到洪福也在那里。我先猜测洪福有串谋的人,偷到首饰可能先藏在他的家中,因此想探问他平素来往有些什么人。后来知道洪福常常到玉润园去洗澡,因此我有意约你一起去,探求消息。不想去了不久,洪福随后就到。起初听到他所说的,使我不免有些惊愕。我故意假装跟他敷衍,借此探出他的口气,后来他说在庙后找到鞋子,咬定冯二是贼,我才明白他已改变策略,想移花接木,把罪名放在冯二身上。”
“这天清晨,我先到蛇神庙后面去查勘,结果一无所获,他告诉我鞋子是中午时分找到,由此可知鞋子被预先藏匿在别的地方,并非在乱草堆里,实际上是在他藏匿的地方拿出来的。后来,我在无意中忽然看见他黑色的棉袄上染有赫褐色的灰迹,象是油漆的灰。我就想到后门被撬开只有六七寸,他把身体挤进去时,门上的油漆灰尘可能染到衣襟上去。往后门一瞧,只见门虽漆成赭色,但不象他身上染着的灰尘这么陈旧,因此大失所望,怅惘地回家。我当时的神态你一定还记得。”
我说道:“可不是吗?我本想出力相助,可是你含着怒气把我训斥一顿,你现在想起来,岂不失笑?”
霍桑说道:“老兄,请原谅,实在事情变化多端,不是你能力可及,这并非我不讲情理。”
我问道:“后来你是怎样找出来的?”
霍桑笑道:“说到这儿,倒是你老兄的功劳。你欢喜抽烟,常常劝我尝试,这一次的灵感倒是得力于烟。我深思了半天,想得昏昏沉沉,还是一无所得。等到晚饭后我抽烟静思,忽然想到蛇神庙前面的一对旗杆,上面都是陈旧的赭色油漆。赶去察验,用电筒照着细细观察,果然在木杆上得到一根黑丝,抬起颈看那只木斗,在镂花的小孔中露出黑色的包裹,知道必定是赃物。孙宅后门有警察守门,我骗他们说要去寻找别的东西,他们也不怀疑。我相信守警不走开,洪福不敢冒险去拿赃物,于是我就坦然回家。”
“等到下一日,这些事情你都是亲眼目睹,不必要我再重复述说了。”
我听到这里,觉得他循序而进有条不紊,足可当“精密”二字而无愧,深为佩服。霍桑抽完一支烟,继续再烧一支,抽吸个不停。
霍桑再问我道:“包朗,我办理这件案子,到此已告结束,你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我沉思了一下,问道:“有一点我还是迷惑,当窃贼翻箱倒柜时,为什么守根的姨太一点都没有知道?难道说其中还有别的缘故?”
霍桑说道:“若只看表面,的确令人怀疑,不过我不是如此想法,因为第一次我们走进卧室,一目了然,可以确信她不会串通共谋。”
我说:“进入卧室时,我不是与你一起去的吗?那妇人在帐子里面睡觉,你究竟看见些什么?”
霍桑说道:“我初次看见墙上挂的女子的肖像,猜到她一定是守根的姨太,相貌很娴静,穿衣很讲究,但绝对没有妖艳状态。后来看见书桌上有一卷书,书名是《达生要旨》,因此肯定她是位贞洁的女子,不是寻常一般淫荡的女子可比。这两点你没有注意,难怪你要疑心。还有一点,你要注意,当我们走入卧室时,觉得里面空气混浊,令人窒息,我吩咐他们立刻开窗。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原来窃贼进去时曾用蒙药,卧室门窗都关紧,等到我们进去时,蒙药还未消散。”
我恍然大悟,再想到黑包赃物中有纸一卷和药末一瓶,大概就是用来迷昏妇人的。
因此我说道:“那末妇人受惊生病,并不完全是受惊吓,还中了蒙药的毒素啊。”
霍桑点头说:“对了,只要见他们开窗通新鲜空气后,第二天那妇人就好了一大半,这就是证明。现在我话己说完,你一定完全了解明白了吧!”
我乘机问道:“还有一件事,要获得你的同意。”
霍桑诧异地问:“什么事?”
我说:“没有别的,请求你授权给我把这件案子写述出来,将来发表刊印,公诸于世。”
霍桑笑道:“你真想做东方的华生?无奈这件案子平淡无奇,也不动听,就不怕将来被人指摘?”
我严肃地说道:“案情虽不象西洋探案那样的惊异,但中外风俗习惯不同,大可不必一模一样。况且我们中国人的探案记载,能着重理智分析,深思推测,不牵涉到神怪迷信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这件案子是你初次出马的成绩,来日方长,谁能知道将来没有更神奇的案子…”
霍桑立刻挥手阻止,他说道:“够了,你一定要记录,就这样做罢。谁受得了你的大篇宏论?不过这件案子还没有适当的标题,这一点不能不令人踌躇!”
我说道:“的确如此,我也在思忖,不容易找到合适的标题。这一点不能不令人踌躇!”
这时忽然门外有声音传来,接着有说话声:“先生不必担忧,我代你们起个题目好吗?”
我诧异地站起来,一看原来进来的是警探钟德。
霍桑说道:“你已到此有一刻多钟,是吗?我们的谈话想已全部听到。”
钟德大惊,问:“大部分已经明白,但是你怎么知道我进来的?”
霍桑说道:“怎么会不知道呢?猜你的来意是想知道案情的,所以没有叫你,让你留在室外聆听。”
钟德有些恐惧,说道:“偷听是有罪的,我也不能辩护,先生能原谅我吗?”
霍桑说道:“没有关系,然而我现在看来你来是还有另外消息要告诉我,对不对?”
钟德呆了一下,然后在怀里拿出一张纸,交给霍桑,说道:“的确有消息。先生读后知道。至于孙家这件案子前段既然牵涉到江南燕的名字,事后如此结束,我的意思题目直接就叫‘江南燕’。”
我和霍桑,注意力都被那封信吸引去了。霍桑拿信展开,我走近一起看,纸上写的是草体,笔迹劲健有力,一望而知是对书法有造诣的人写的。
上面写着:“霍桑先生左右:报上记载苏州城孙家窃案一事,竟然有不肖之徒盗用我名。虽然我名不足惜,但我性格光明磊落,做事直爽,绝无畏首畏尾之丑态。
幸亏先生侦查大白,为我洗涤污秽,云山在望,瞻望钦仰,敬修短简,先表谢忱,相见有日,前途珍重。江南燕。“
我读完信,惊奇地看着霍桑,说道:“老兄,这是真正的江南燕,他写这封信给你,有什么用意?”
钟德说:“这封信他直接送到警察局,要他们转交,可以见到他的胆识,然而他过去犯的两件案子,至今还未解决。今天先生收到这封信也可用作线索吗?”说完投目注意霍桑,似乎在等待答复。
霍桑没有回答,把信放在脚膝上,目光灼灼,对着信纸望,咬着嘴唇,低着头,很久没有说一句话。
正文 酒后
更新时间:2008-4-8 10:54:08 本章字数:9589
一 枪声人影
在一般有贪杯习惯的人们的意识中,谁都承认酒这东西有特殊的效用。那些旧式的酸溜溜的先生们,往往把“解愁”和“钩诗”的字样来讴颂酒德。比较有些新知识的人物对于酒的评价却不同了。说上什么“刺激神经”“畅流血液”,“提振精神”一类的考语,似乎也承认酒有兴奋的功用。但我的老友霍桑对于这些见解都是反对的。他说酒精中含着毒素,能够使神经麻木,减弱官觉的性能,总是有报无益。这句话我以为说得太过,也曾跟他辩论过。我认为饮酒若不过量,并不一定有害;但若使酒性太猛,或饮酒过度,那才有流弊可言。幸而霍桑也不是像“在理”的人一般地涓滴不尝的人,所以辩论的结果往往是一笑了之,并不曾面红耳赤过。可是在那天晚上,我经历了这一件奇怪而有趣的事实,才使我感得霍桑的见解确有科学根据。
那是12月14的晚上,初冬天气。前两天已飘过一次雪花,这晚上虽是干晴,西北风却吹得非常着力。我在我的同学落剑秋家里辞别出来的时候,已交11点1刻。这天是蒋剑秋的婚期,男女来宾有二三十桌之多。我在席散的时候本来就要回去,剑秋向我端视了一会,却坚意挽留着我。
他带着微笑说:“关夫子,你不如坐一坐再走。
我把手在我自己的面颊上抚摩了一下,果然觉得略略有些灼热。
我也笑着应适:“你想我已喝醉了?
“唉,你是好酒量!谁说你醉?但你总得坐一坐再回去。”
“不,我一定要走。否则,新夫人未免要背地里咒我不识趣!
“无论如何,此刻我决不让你出我的大门。再坐一坐,我叫阿主开汽车送你回去。
在剑秋的心目中,一定以为我已有些酒意。其实我生平从不曾饮过过量的酒。
可是主人挽留的盛意,我也未便过拂;因此,直等到11点过后,我方才从蒋家里出来,踏上汽车。
蒋家的住宅在杨树浦路。我的汽车自东而西,进行很速。这时夜深人静,街路上更见寂寥。那阵阵的寒风只在车厢外呼呼地响,但风的威力却不能侵入车厢里来。我感到我眼前的处境委实太安适了,但车厢外面不知有多少苦力,正为着生活问题在和寒威搏斗,有些人简直无家可归。这样差殊的境地,显示出社会的尖锐的不平。如果不设法调整和改善,那实在是社会全体的隐忧!
我靠着车厢中温柔的皮垫发生这遐想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惊奇的声音,顿使我的松懈的神经霎时间紧张起来。
“砰…哎哟!
这种声浪一接触我的听神经的末梢,立刻传达到我的脑神经中枢,等到脑府的命令传达到我视神经时,但见我的左边的楼窗上面,灯光中映出一个黑影,似在那里晃动不定。可是更一刹那间,我的汽车已疾驰而过。我要瞧一个仔细,时间上已不可能。
那是什么声音?先发的是手枪声音,继续的是呼叫声,分明是一个人中枪后的呼叫。
这个假定,在我闻声以后至多只有五六秒钟便即成立。我立即仰起身子,用手拍着汽车夫的肩背后的玻璃,同时急速地吩咐停车。汽车夫不防有这个命令,又驶过了四五家门面,方始把车子煞住。
我又命令他说:“阿土,你把车回转去,缓缓地开,不要作声。
汽车夫把车调过了头,我便轻轻地把车窗开了,探头出去。路上绝端静寂,既无车辆,也不见人影。我仰面向着那一排西式新屋的楼窗上望去。太奇怪!那一排二十多宅的楼窗上面完全墨黑,并且静悄悄地绝不见灯光透露。
刚才我是误听的?那决不会。我虽然饮了一斤多花雕,但我自信没有醉,决不会发生这样无中生有的幻觉。那末那声音不会是从北面靠黄浦的屋子里发出来的吗?那也不是。因为那北面的都是些码头的货栈,这时候都早已关闭。只有面南的一排,才是新造的西式住宅。那一排共有二十多宅屋子。我在一瞥之间,竟辨不出刚才有灯光人影的究属哪一宅屋子。我的汽车缓缓前进,直驶到这一排屋子的尽端,终于辨认不出。我索性吩咐停了汽车,悄悄地从车中走下来。
有人说人们的好奇心,年纪过了四十以后,便不免逐渐衰减。我的年龄虽已距四十不远,但我相信我的好奇的本能还保持着少年时的程度。这大概是因着我常常和霍桑来往,专门从事种种钩玄发隐的勾当,时时利用着好奇本能,才养成了习惯,年龄虽然加增,也就不发生什么影响。这时候我听得了这样奇怪的声音,霎时间灯光忽已熄灭,我的好奇心怎能压得下去?这二十多宅楼房之中,内中一定有一家发生了犯罪的事实。
我也曾怀疑我自己的听觉。那砰的一声也许不是枪声,却是孩子们玩的金钱炮。不过这两种声音有显著的不同。那金钱炮声音是散漫的;枪声是沉着的。我明明听得一种沉着而整个的枪声,决计不会误会。况是那声浪发作以后,接续着还有那种骇呼,更足证实我所疑的不是神经过敏。
我沿着这一排屋子慢慢地走,一边悄悄地探望,一边默自寻思。正在这时,我忽然看见居中一宅屋子的楼级上面,灯光又重新显露。我急忙把身于一闪,避在那三角形的水泥电灯柱后面,我的眼光仍全神贯注地瞧着那个有灯光的楼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