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间,是孙斌斌。这位私教一看急得喊了声:“何律师,这不关我们的事啊,老板不能不管我们吧?费用还没给我们结清呢!”
败退急走,那位姓何的律师声音低了,直接道:“我要见我的当事人,别老让我见这些无关的人。”
“石老板要只管自己的亲戚,这可就让其他人寒心了啊……来吧。”斗十方开着询问四室的门,看来是刻意把老板亲戚放到最后的。询问座上是面目清秀的陆虎。史敬良上前和他耳语几句,两位询问的警员起身,敬礼,客气地来了句:“欢迎监督我们的工作。”
再看被询问座上的陈策,咧嘴、皱眉头,一脸嫌弃的样子,愤愤地道:“谁让你们来的?!”
那同来的律师也傻眼了,可没想到是这种情况。陈策强调说:“回去告诉我叔,做生意得讲诚信,欠客户的钱一定得付,砸锅卖铁也得退了。我都跟警察同志解释了,加大给私教的分成是公司为了提高员工积极性搞的经营策略,谁想到遇上点烂事把公司折腾倒闭了……但不能倒闭了就赖了客户的预存款啊……警察同志,我跟你们讲啊,绝对不是他们讲的这样子,怎么可能是老板教唆员工,一起去骗客户呢?这没证没据的事……哦,对了,公司还欠他们点钱,他们是血口喷人。”
这是个聪明人,择清自己和老板,又把脏水往同伙身上泼。斗十方出声道:“陈先生,这位何律师要求询问时他在场,我呢,看几位私教都认识他……要不这样,您写一个委托给我们,他可以代替你接受询问。”
“不用,不用……你叫我叔来,一定来,马上来,这事得解决,一定得给老客户们解决。警察同志没难为我,刚才就让我走,我是没脸走,赶紧的……”陈策摆着手。
那几位明白意思了,告辞退出。斗十方直送到门口,故意问律师道:“何律师,能请教件事吗?”
“什么?”何律师吓了一跳。
“原弗兰公司好像不欠张学古的钱,张学古不可能反咬公司一口啊?那你说陈会计的话能站得住脚吗?要站不住脚的话,这个就涉嫌隐瞒真相,不配合公安机关调查啊!还有……您不是大成商务公司法务吗?这是弗兰公司的烂事,我劝您还是别掺和了,麻烦呐。”斗十方敲着边鼓,不像请教,像威胁。
那律师没回答,阴着脸上车走了。斗十方站在派出所门口,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史敬良不知道什么时候踱到他身边了,用有点儿凛然的眼神看了斗十方几眼,小声问道:“陈策是个聪明人,如果他咬定这个解释,我们也没治,很快就得放人。”
即便知道是老板教唆,但并没有证据证明,而且他们把人传唤回来才发现,弗兰公司并未按照分成全部支付,居然还欠私教的钱。还有私教收了钱没给公司的,这笔烂账要细算起来,那恐怕还得费些时日。
斗十方没吭声。史敬良又道:“现在老板石金山是破产状态,学员预存费用消费有多有少,这也是笔糊涂账啊。”
“你这人怎么活得这么悲观,不能乐观点,往阳光点的方向想?”斗十方道。
“怎么想啊?”史敬良问。
“咱们面对的是一群骗子,严格地讲,这是一群靠骗吃饭,但不会为骗吃牢饭的人,重点讲顶多踩了红线,轻点讲就是奸商,能坑就坑点,能赖就赖点。这种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知道是什么吗?”斗十方问。
“什么?”史敬良愣了。
“胆小。”斗十方道。
“胆小?赖了几十万元,刚一传唤就这么多人来派出所叫板,这叫胆小?”史敬良不解了。
“越喜欢用律师的人,那说明越心虚。连站都不敢站出来,不是胆小是什么?我当过狱警,很多十恶不赦甚至杀人放火的人,应该胆大包天吧?嘿,还真不是,那些人犯事后几乎都活在恐惧中,他不到监狱,睡不上一个安稳觉。”斗十方道。
史敬良摸着后脑勺,反问道:“这和本案有联系吗?”
“有,从现在开始,石金山就要一直在恐惧中,盯不住他,或者直接把他抓起来,那肯定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现在还是活猪,那就得有点儿动静了。”斗十方笑道。
这是一个心理战,叫擒贼不擒王,逼其来献降……史敬良突然想起在所长办公室两个人被中断谈话时说的这话,只不过被律师出现给打断了。他想了想,有点儿为难道:“我们可撑不了多久啊,这事走过调解、仲裁,就这么点事,报拘留肯定批不下来。”
“你多虑了,我们胆大,他们就胆小了,既然胆小,那撑得肯定没我们久……或者,已经撑不住了。”
斗十方笑了。在两个人的视线内,一辆奔驰车开进巷子,目的地似乎就是派出所。不过没到门口,半截就停下了,下来位矮胖、秃顶、满脸堆着尴尬笑容的中年男子,看到派出所门口站着两个人,笑吟吟地就奔上来了。
是正主石金山出现了,调解时他可没这么好的态度。斗十方和史敬良故作未见,转身进了派出所,故意给这个奸商甩了个大大的脸子。
没关系,骗子谁要脸呢。这位石老板堆着笑点头哈腰地在门房报了姓名登记,然后进了派出所大院就嚷着:“所长,所长,我们调解不是说了,是暂时没钱,不是不退钱啊?我这两天不正忙着变卖家产给客户退钱嘛,您看我这么实诚,像骗子吗?”
他边说,边摇着臃肿肥躯,颠儿颠儿直奔所长办去了……
恃才傲物,必受苦楚
弗兰健身管理公司居然退费了。
是真的退费了,中午开始通知在该公司所属的健身房交费的客户到派出所调解。很多人都不相信,直到调解协议放在面前才半信半疑,而且签了还不让走,干啥呢?退钱呗……是真退钱,退的是实打实的现金,而且退还额度是预存费用的百分之九十,这是考虑到有客户已经消费的部分,即便没有全额退,也已经远远超过客户的期待了。
从来都是收智商税的层出不穷,收了还退回来,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这消息迅速传遍了各所、分局,连市局的领导都纳闷,这烂事还真就解决了,好奇得几位班子成员轮番致电勉励,千言万语重点是最后一句话:你们是咋办的?!
不光所长忙,所里干警平均每人都接到了三四个其他单位同行的取经电话,这边忙着调解、退费、清点,哪顾得上这个。再说……再说也说不清楚呀。于是多数是敷衍了事。一敷衍可好了,分局和兄弟单位络绎不绝地上门了。于是调解的双方,加上各单位匆匆来的,把民航派出所堵了个水泄不通,平时车勉强能开进去,今天人来人往的,连过个人都有点儿挤。
下午5时,俞骏开车到了此地,这景象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他和向小园在车里瞄了半天,眼见根本不可能开进去,干脆弃车步行。一下车向小园瞄了眼俞主任,那表情复杂了,无法准确形容,她悠悠地说道:“您已经预料到了,至于这么惊讶吗?”
“嘶——这也太快了啊!我以为得磨几个来回。”俞骏道,可能还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关窍,他且走且思忖,“这事主要卡在取证上,即便把私教诈住,要诈住那些皮粗肉厚的奸商还差了点啊,他就搞成经济纠纷给你使劲拖,谁也没治呀!”
“所以他们肯定找到了一个突破点,有可能威胁幕后奸商的安全……您说得对,十方轻易不出手,一出手肯定又狠又准。”向小园赞道。
“是啊,怎么干的?这种事很危险啊,最起码在现在的执法环境中很危险,那些作奸犯科的可能比咱们还熟悉法律条文,咱们还没上纲上线,他们就直接上访上网。一旦到了公众舆论面前,这矛头大部分时候都是冲咱们来啊。”俞骏道。
“考虑到所有危险的人,是不会远行的。”向小园笑道。
俞骏撇着嘴,很遗憾地道了句:“恰恰我们俩也在其中,这就让我无言以对了。说起来这其实就是一件简单的事,只要追着肇事者穷追猛打,他怎么着也得退钱,但我们考虑到执法的约束,考虑到自己的身份、职位,甚至还考虑到可能引起的其他负面影响……然后我们犹豫了、退缩了。其实这说到根上,就是一种不作为……哎哟,这群小家伙,非让我脸红。”
“没事,有我陪着您呢。”向小园浅笑了笑,踱进了派出所。
没想到来迟了,办公室、询问室、值班室包括监控室,哪个房间里都是人。看这样是全员上阵,连门房值班的协警都用上了。核对数额、签调解书,然后登记身份信息,甚至还有些没来的客户,办公室里正在打电话通知。一说弗兰公司要退费,那头愤愤地骂了句:“你个骗子,还想再骗我一回啊,滚!”
一句话骂得办公室的内勤干瞪眼,扯着嗓子喊:“所长,有几个客户不相信,还骂我骗子呢!”
“别用固定电话了,用110出警号拨。”所长的声音从内室传出来。
俞骏和向小园要进去,被拦下了。向小园赶紧解释:“我们是反诈骗中心的。”
“市局都来人了,不管哪个中心的,您稍等等,我顾不上招待。”小内勤估计是得令了,负责在这儿拦人。
俞骏促狭似的喊开了:“嘿,所长,我俞骏,出来招待。”
这句话管用了,门应声而开,所长抹着脑门子上的汗露出头来,一见俞骏,高兴地上前拽着他说:“快来快来,市局宣传科的非要采访,哎哟,把我给问一头汗。”俞骏被一把拉进门,所长郑重地说:“这事虽然在我们这儿解决了,但真不是我们解决的,他们反诈骗中心来了几个高手,详细情况呢……这个涉及侦查手段,不方便报道啊,要不你问他们。”
手一请,锅又甩了,俞骏一把拽着所长说:“所长,您这样就不好了,这事肯定要经过前期充分的侦查、摸排,而且要有准确的政策把握能力,我们中心来了几个二十啷当的小屁孩,他们能解决了?您信不?”
市局宣传科的两位严肃地摇摇头,其中有位说道:“所长,这是局长亲自点的采访报道,要在内网上推广,现在这种事很多,各警务单位都头疼呢,您有高招,得拿出来啊……您要不拿,我就这么汇报上去了啊。”
“哦哟……你们把我难的。”所长拍着巴掌,苦脸了。俞骏作势旁观看笑话。气得那所长一指,愤愤道:“好,老俞,你逼的啊,有几段执法记录,你们自己看,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私教身上找到了突破口,得到了石金山采取提高分成收费的办法。他趁倒闭前多收了客户的费用,而且我们拿到了转账记录。”
“对呀,这个方式很巧妙。”宣传科那位兴奋了。
另一位也兴奋了,催道:“快让我们看看,能从不涉案但知情的参与人嘴里获取实情,这是名提的水平。”
“名提?!”所长愣了下,这是指审讯高手。他拿着记录仪放到了桌上,点开了,然后笑着说:“名提还真没这水平……慢慢看,我在门口等。”
诀窍在这儿?几双眼睛瞪着那小小的屏幕看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他们看着看着,纳闷了,开局扯的是性骚扰,牛头不对马嘴啊!听了一会儿才明白,是“女客户”转钱被老公发现的梗,怀疑“性骚扰”进而让被询者自证清白。这不,成功地把对方的手机拿到手里了,而且截屏留证了。
可这还不够啊!听着就又拐回性骚扰上,健身和卖身都能扯一块儿,几位警察扑哧就笑出来了。这是种把被询问者问得头晕眼花的思路,冷不丁又回到收钱等于诈骗,诈骗有罪的话题上。这种情况下,被询问人肯定是把锅使劲往老板身上甩,然后……想甩得有证据,顺理成章地就获悉细节了。
不长,听完了,剩下的就简单了,说好听点这是老板和私教的攻守同盟;说不好听点,就是一组多米诺骨牌,推倒一个,其他的也顺势倒下了。宣传科的一位听得有点儿蒙,问:“这个询问规范吗?”
“没威胁、没恫吓,也没有侮辱性言辞,还算规范吧。”另一位不确定道。
这时候向小园扑哧笑了,宣传科一位问:“哟,向大美女,这是你们单位谁呀,认识不?”
“哦,不认识,不认识。”俞骏一拉向小园,摇头否认,然后径自出门。向小园也赶紧出来了。所长躲在门口装腔作势。俞骏直接问:“我们那人呢?”
“我让小史请客去了。不违反纪律啊,我自个儿掏钱。”所长贼贼地笑道,跟俞骏一竖大拇指说,“厉害,这损招真厉害,私教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带回来的。”
“呵呵,我们一贯是‘事成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向上的汇报、报告,以及给各单位的警情互通,你们自己做啊。再来烦我,我可翻脸啊。”俞骏严肃地警示了几句,果真拂袖而去。
所长追出来了,不料俞骏一喊刚进所的几位分局来人,再一指所长,这倒好,那几位兴冲冲地就把所长围住了,开口就听得所长头大了:“所长啊,我们分局也有几起类似的案,咋办的?给帮帮忙……”
“服不服吧?!”
“服了,服。”
“墙都不扶就服你。”
“回头就写认书。”
“我也写。娜姐你写不?”
“我还有点儿不服,咋整?”
车厢里几个人鼓噪着,唯独娜日丽有点儿不服。斗十方回头问道:“哪儿不服?我给你治治?”
“其实办起来这不是个什么事,也不算个什么大案,一天就解决了,让我服得太轻松了吧?”娜日丽道。
“就是啊,能让娜姐服的人,还没出生呢。”钱加多嗤笑道。
邹喜男喝了句:“别打岔,既然没有一致通过,那还是不服。”
“那你们想怎么着吧?我也没让你服呀……谁说这个话题来着?”斗十方问着,似乎已经有点儿醉意了。
众人指向老程。程一丁笑道:“我随口提起来的,既然是一组,那得有个主心骨。”
“你不扯吗?把向组和俞主任往哪儿搁?”邹喜男道。
“履职和升职不是一个范畴,以向组的履历,升起来用不了多久,到时候万一来个庸才给咱们当领导,那你也得服从……可办案不一样,我在九队就见过几个,都愿意跟他们组队,因为跟他们组队鲜有失手。哎哟,那办案也办得痛快。”程一丁道。
络卿相凑上来说:“那位张英张姐就是,咱们拿个奖章兴奋得屁颠屁颠睡不着,人家都懒得去领了,都是队里的助手代领。”
“这叫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我觉得十方就是以此为乐,所以玩得比我们都轻松,都好。”陆虎道。
“哎呀,你们懂个屁。”钱加多拍着大腿揭底了,一指斗十方道,“十方打过多少工呢?代驾、送外卖、销售、练摊……对了,还有开黑车、拉客,其实就差卖身了,估计是因为长得丑,要不这活儿也干了。都干过这么多了,社会上这点猫儿腻哪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啊,没准他自己都干过这事。”
其他人嘿嘿哈哈直笑,又讲了一番“金评彩挂”的破解之道,服不服的最后全成了一笑置之。全部归队,此时已经天黑,开了辆大商务送人的史敬良看钱加多也跟着大队伍,出声提醒道:“多多,怎么你也住队里?”
“还早呢,打会儿牌。你回吧,别管我们了。”钱加多挥手送人。
“哎,多多,要不请我们去KTV唱歌成不?”邹喜男提议。
“那去了得叫妹子陪你啊,你们敢去,我就请客。”钱加多得意道,戳到这些人的弱点上了。
邹喜男当着这么多同事,就算敢也不好意思说。
娜日丽一揪钱加多领子训着:“你就不能学点好的?是不是平时没事就往那地儿钻?”
“怎么可能呢?我爸商务招待经常在那地方,万一碰上我爸多尴尬啊。”钱加多给了个无懈可击的理由,直接把哥姐几个笑得差点晕吐。
都是单身汉,除了钱加多基本都住在宿舍,结伴往宿舍楼走时。娜日丽的电话响起来了,接听后一回头,叫住了众人,指指办公楼还亮着的窗口,纳闷了:“俞主任的电话,让我们上去。”
“哎呀,要不我先回吧。”钱加多有点儿怵,想开溜。
斗十方一把拽住他说:“没事,你现在完全有恃宠而骄的资格了。”
“万一他训我呢?报销那事他要问我咋说?”钱加多翻着眼,那是他思考的表情,不过肯定没结果。
“没事,反正你脸皮厚,你就说所长非要给你报销,咋?还能退回去?”斗十方道。
这办法教得对路。钱加多一拍胸脯,就是嘛,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谁??来了脸皮扛,不怕。众人喝得本来就有几分醉意,嘻嘻哈哈地上楼来了。一开门,走在前面的娜日丽“呀”了一声,跟着后面看到大办公室情况的人都怔了下,居然坐着一位警监服的老人,是谢副厅长,他正看着那个案件板。向小园和俞骏站在一边。
这几个就晕菜了,一个个不好意思地站到窗边,捂着嘴,生怕酒气熏人似的。俞骏和向小园都有点儿尴尬,起身的谢经纬副厅长挨个儿看了几眼,慈祥地笑了笑说:“不是工作时间就不苛求了。不错,还是有咱们警中传统的,喝酒杯碰杯,冲锋背靠背。去年组建这个小组时我很担心能走多远,现在看来,要远远超乎我的期待了。”
“谢谢领导关心,请领导多注意身体,不要加班太晚。”钱加多激动地一敬礼,攀上关系了。
其他人咬着嘴唇不敢笑。
“不用多礼,多多是吧,辅警也是警察,要以警察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啊,你可是破格招募的。”谢副厅笑着拿下了钱加多敬礼的手。
“是啊,我就喜欢当警察。报告领导,我能问个问题吗?”钱加多打蛇随棍上了。
“什么问题?”谢副厅好奇地道。
“能给我破格转正吗?”钱加多期待地问。
其他人哧哧笑了一阵。
谢副厅笑道:“我个人还没这个权力,不过我觉得未来是什么样子,都是自己争取的。加油啊,说不定真有那个机会,到时候,我亲自给你授衔啊。”
“是,谢谢领导。”钱加多乐滋滋地敬了个礼。
看这几位醉态可掬,谢副厅也没再说什么,告辞走人。俞骏和向小园送下了楼,等重新回来,众人还保持着站队的姿势。俞骏猛地一拍门,嘭的一声巨响,吓了众人一跳,这是要发飙的前奏,都下意识地挺身,目视前方,准备挨训。
俞骏虎着脸,挨个儿看过,一言未发,表情肃穆得让大家猜不到他接下来要干什么。偏偏这办法在钱加多身上不管用,钱加多借着醉意,得意地对俞骏喷道:“承认吧,俞主任,你很佩服我们,佩服得都无话可说了。”
其他人冷不丁被逗得哧哧笑得直颤,连向小园都忍俊不禁,她侧过脸,估计在偷笑。俞骏的脸上也给逗出笑意了。钱加多这一试深浅,知道没事了,呵呵傻笑着看着俞骏,又拍了句马屁说:“不过不管怎么说,您也是领导,主要还是靠您教导有方不是?”
俞骏哭笑不得了,一拍钱加多的肥脸道:“你这脸皮明明比我厚多了,我怎么可能教得出你来?看着省厅领导都不怯场,比我强多了。”
“好吧,这个优点我承认。”钱加多道。
其他人又笑。钱加多是外傻里精,毕竟是奸商熏陶出来的。可不料俞骏是皮笑肉不笑,跟着一拉脸训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行了啊,打着中心的旗号去所里报销支出?”
“我确实花钱了,您不给报嘛。不能我卖身给警察事业,还得倒贴自己的钱吧……哦,不对,献身,不是卖身。”钱加多解释着,脸皮开始扛了。
“那你觉得自己没错了?”俞骏问。
“没有。”钱加多梗着脖子道。
“错了就是错了。”俞骏道。
“我没错。”钱加多不服气。
“我说你错了,不是说你报销错了,而是打着中心的旗号只报三千块错了。”俞骏一伸手,手指点点被训得傻眼了的钱加多道,“以前咱们经侦总队千万案值以下的都不接,你报销几千块钱,寒碜不寒碜?拿过去的条怎么着也得以万为单位啊!‘仙人跳’案,酒店方给咱们送锦旗、请乐队,加上赞助办案经费,那得好几万啊。你不懂店大牌子值钱啊?给他们挽回名誉,这价值多少?你个蠢货,只报几千块……你订房交的钱酒店退回来了,回头上财务领去。”
“哎哟,蠢死我了!”钱加多痛不欲生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后悔错过了一个亿。
“知道错就好了,别在下面搞小动作,经侦上缺经费那不成笑话了,回头小组会议做个检讨。”俞骏道。
这处罚恐怕是最轻的了,钱加多没想到这么简单过关,兴冲冲应了声,站直了。
其他人赶紧敛起笑容,站定听训话。俞骏踱着步道:“哎哟,大家喝酒喝得累了,啧,你看,你看……大邹啊,你能有点儿出息不?逮着别人请客就把自己往醉里灌?还有你,娜娜,跟这群野小子喝,越来越野了……你们今天玩得可够野啊,也就是撞上那么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私教,掉你们话坑里了,要稍有点儿常识,脑子转得稍快点的,得,你们等着背处分吧……现在的执法环境是什么都心里没数吗?十方,你心里有数吗?咋,还是你在看守所的时候,高墙铁网围着,没人看得见?”
“对不起,俞主任,我不同意你的话。”斗十方一挺胸,质疑了。
“好,那我听听你的话。”俞骏背着手,和斗十方面对面。
一个不屑,一个不服。斗十方清清嗓子道:“骗子就是个不要脸的群体,顾及自己的面子,顾及团队的面子,这活儿就没法干了。执法监督越来越严,目的是规范警察的言行,如果警察因为规范和条文畏惧采取有力措施,那执法监督岂不成保护犯罪、本末倒置了?”
他说着,向小园在背后给他使眼色,可斗十方像没看到一样,侃侃说完,把俞骏??得哑口无言了。其他人也心虚了,这有点儿太不给领导面子了啊,隐隐地觉得斗十方有点儿过了。
“啊,有道理,政策水平这么高啊。”俞骏尴尬道。
“这不是肯定句,您在嘲讽?”斗十方反问。
“不不,您误解了,既然小案你们玩得这么嗨,就继续呗,‘仙人跳’案解决了,预付费也算有眉目了,还有个什么来着?……哦,小区骗老头老太太买保健品,三分局、四分局、城区分局都有一堆这种案子,赶快抓紧时间解决一下,明天下班之前向我汇报啊……休息吧,喝得都累了。”
俞骏阴着脸撂下话,不和斗十方争辩了,直接拂袖而去。
向小园黯然地看了眼,却没想到是这种结果,她默默拿起包,踱出了门,出门时回头想说什么,却咽回去了。
出了门快步走向大院,俞骏驾着车等着她上车,一上车向小园就质问道:“非要这样吗?”
“怎么样?”俞骏问。
“明天巫茜他们就到了,非要让他们在上阵之前受个挫折杀杀锐气?小区那些骗老头老太太的,抓得完吗?抓了不还得放?”向小园愤愤道。本来要交代联合办案的事,可不料被话呛住了,拐沟里了。
“其实我在考虑……是不是从中心抽其他人上。”俞骏答非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