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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可以这么说。”他说道,“我更多经历的是我们两个重获新生的人获得了重新开始、重新在一起的机会。”
“那么你从来没有问过她什么吗?”伊本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得中立、理性。这让他很烦。
“我当然问过了。”
“但你就不奇怪为什么自己没得到过答案吗?”
他对此感到过奇怪吗?他的确是好奇地问过,想要知道属于他的这个女人的一切。他们浑身赤裸地躺在一起,彼此在床上坦诚相对。他很清楚地记得这一点,露易斯是那么得生动,她如此痴迷地为他倾倒。在艾琳之后他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如此靠近一个人。他和艾琳的关系完全靠责任与义务维系,但与露易斯的关系则完全不同,她从来不问他的过去,她唯一想要的,就是一段亲密的关系,他的亲近。
“没有。”他从来没问过她什么特别的,约克西姆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问过的那些问题完全是出于他觉得自己应该问她点什么,人们总要问自己的爱人点儿什么,但是当露易斯回答她不联系自己的家人时,他感到如释重负。对他而言,她没有什么束缚的社会关系令他感到轻松,她的一切都与艾琳那么不同。他看着伊本,至少此刻他能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了,同情?她清了清嗓子。
“你想要知道更多关于露易斯的信息吗?”
约克西姆带有负罪感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多么希望自己喊出“不”,多么希望告诉警官他什么也不想知道,对于一个男人而言,除了自己的女人爱自己之外,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露易斯·安德森在雷恩城外的孤儿院长大。她的母亲是个瘾君子,当她还只是个婴儿时就从自己母亲身边被带走了。她的母亲在她6岁时去世了,但是她们那时并没有取得联系,可能她当时就对此毫不知情,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直到19岁,她都住在雷恩市的一间小房间里。从那之后,我们的系统中就几乎找不到她的情况了,除了一点。”
“哪一点?”
“她有过一次拘留记录,但是很快就被释放了。”
“什么原因的拘留?”
“在哥本哈根的斯凯尔别克街。”伊本说道,无须继续说下去,约克西姆也能明白她的意思了。所有的哥本哈根人都知道,在斯凯尔别克街到处都是可怜的妓女、那些社会最底层的人、外来底层移民和瘾君子。
“然后接下来的五年她就彻底消失了。”
约克西姆低头看着地板,就好像他变得异常沉重。露易斯,他的露易斯——“消失?”他问道,甚至几乎不能分辨出自己沙哑的声音。
“对,所以在那之后她的活动我们无从得知。”
“但是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消失呢?”
伊本耸了耸肩:“她也许被带到汉堡市去挣钱了。很多类似的人都是这么做的,那里有更多的顾客,或者去了瑞典,但是我们无从得知。”
“在当今,一个人居然还能不留下任何档案?”
“不可能吗?”伊本问道,她的声音开始听起来充满人情味了,“仅仅2013年就有710人在丹麦所有的档案系统中消失,他们之中有40个人再也没出现过。”约克西姆接触到她的目光,但立刻低头向下看去,盯着警官的眼睛看在某种程度上会使情况更糟。露易斯,所有他不知道的那一切,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告诉他呢?她在隐藏什么?不,他要厘清思路。“听着,我见过露易斯的身份证……医保卡,等等这之类的。”他说道。
“你看到其他东西了吗?带照片的?”
“她有本驾照,该死。”约克西姆生气地说道,这实在太诡异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我们能看到她在雷恩市得到了本新驾照。”伊本翻动着她面前的几页纸,约克西姆觉得她的动作有些过于戏剧性,“根据我们掌握的身份文件……”
“什么,然后呢?”
“也许她偷了露易斯·安德森的……身份证,她的钱包。”
“我不明白。是有另一个叫露易斯·安德森的人向警方报案被盗吗?”
伊本不耐烦地在椅子中动了动:“说到这儿,这就让这个案子变得更复杂了。埃蒙德·苏贝格断定她不是露易斯·安德森,而是他失踪了三年的妻子海琳娜。”约克西姆惊讶地看着伊本。
“我知道一次接受这么多是很困难的。”她说道。天花板上的灯有个裂纹,这让约克西姆烦躁,他尝试着去理解新得来的这些信息,但实在是一头雾水。
“我们还不能确定。”伊本肯定地说道。约克西姆试图将更多的空气吸进肺里,努力去理解他刚刚听到的这一切。
“我要出去一会儿,我得听听他们那边进展怎么样了。”约克西姆独自坐在发出颤颤巍巍声响的灯下。当门再一次开启时,他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伊本重新坐回到办公椅上。
“我们想让你和她聊聊。”她说道。
“好的,她在哪里?”约克西姆起身。
“我要确保你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我们需要你试图去让她开口说出她知道的,你能做到吗?”
约克西姆还站在那里:“你什么意思?”
“我有点担心她的状况。”
约克西姆不解地看着她。
“也许她病了。”伊本解释道。
“病了?”约克西姆重复道。
“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已经从雷恩市医院叫来了位医生,但我们希望你和她聊的时候,一切进展顺利。也许她会想和你聊聊自己所知道的。”
“病了?”约克西姆又重复了一次。
“精神分裂症,举例来说。”伊本说道,就好像这是世界上最常见的疾病,“她现在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但是如果你去和她聊,会有很大的帮助。也许你可以让她平静下来,然后说出更多的事实。”伊本说道。
病了。约克西姆动身,不得不让一只手撑在椅子上,他脑部的血液仿佛被抽空,如行尸走肉一般。
“你还好吗?”
他实在太累了,没有尽头的疲惫,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他闭上眼睛,回想着艾琳最糟糕的时刻,当时她向他跑来时像个疯子,束缚着他,尖叫着、拽着他的头发、威胁他,并且要对她自己做可怕的事情。这不是露易斯,约克西姆不能忍受这一切。伊本走在他的前面,出了门来到走廊。2号问讯室。她正在里面等他,约克西姆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不再知道。
Chapter 6
自从男警官走出去后,露易斯就没动过。终于,门开了,之前的女警官走了进来,约克西姆跟在她后面,他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不情愿地走了进来,坐在了露易斯旁边,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露易斯想离开,仅此而已。
“可以给我们一些私人空间吗?”约克西姆向警官问道。
女警官考虑了片刻后点了点头:“我就在外面,如果发生了什么情况就叫我。”
“我们现在能离开这里了吗?”当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时,露易斯问道。
她看着他,他在用疑惑的眼神注视着她。
“你干吗这样看着我?他们都跟你说什么了?”
“露易斯,他们只想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想知道。你知道什么吗?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没有告诉我?”
露易斯望向别处。她生气了,但是她真的没有生气的权利。他有权知道这些,她也早该告诉他事情的原委,但是又该如何跟他说其实整件事压根没什么好说的呢?在这样一个偌大的、有回响的空房子里要如何开口呢?她在这个世界上是孤单的,没有人在乎她,没有人需要她。她曾在前往博恩霍尔姆岛的渡轮上不省人事,醒来后没有人在乎她,她要如何去解释这一切呢?
“我在孤儿院中长大。”她小声说道。
“你为什么从来没和我说过呢?”约克西姆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呢?我会成为你眼里的可怜虫,我不想这样。”
“可是那后来呢?”约克西姆问道,他的声音是柔和的,他对露易斯的说话方式就好像在对一个孩子说话,这让她感到不安,“他们说你曾经消失了,从19岁开始就再也找不到你的相关档案了,直到你出现在博恩霍尔姆岛。那些年你在哪儿?”
露易斯耸了耸肩,然后摇了摇头,牙关紧闭,感受到来自下巴的压力,然后转了转脖子,她感到紧绷感蔓延整个后背和手臂,这很好。她强迫自己将身体紧绷,这样就能将感觉与情感推开,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露易斯注意到约克西姆探求的眼神扫过她的脸庞,就好像他在搜寻什么,她不喜欢这样。他不应该以这样一种方式看着她,好像她是个陌生人。
“这就是我。”她说着并握住了他的手,轻声在他耳边耳语道,“我们出去吧。”
她将自己的脸朝他探去,他闭上了眼睛,她的肌肤感受到他的呼吸。她可以感受到他们俩都平静了下来。他们的身体是那么熟悉彼此。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自从他们认识彼此,就一直是这样,而且露易斯深知其中的意义所在,他们在一起是有意义的。“这就是我,你知道我。”露易斯又说了一遍,“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谎,约克西姆。从来没有。”
她亲吻了他,约克西姆任由她亲吻。在那一刻,好像这是他们的初吻,尽管角色反转了:从前向来都是约克西姆主动吻露易斯,她任由他吻。露易斯放开了他,稍微往后靠了靠。他们的脸依然如此靠近,以至于他们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温度,但是她想要看着他,她也想要看他注视着她的样子。
“你一定要相信我,约克西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相信我。一切我生命中重要的部分,都是和你在一起的经历,这是我人生唯一的意义所在。一切之前所发生的,都只是阴霾、黑暗与……无所谓。真的都无所谓,你明白吗?”
露易斯感受到约克西姆犹豫了,他身体在向后靠。她朝他向后靠的方向前倾,但约克西姆把一只手放在露易斯的肩膀上,轻轻地按了按,但同时身体又向后靠了很多。
“但是露易斯,我们不能仅仅因为过去无所谓而做出决定。”约克西姆忧伤地说道,“你需要告诉我一切。我必须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突然有个人出现并声称你是另外一个人,因为警察说你在整个档案系统里消失了整整15年。”他迫切而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是有必要的,对我而言,你亲口告诉我当初发生了什么是有意义的。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真相。”
“你真的应该相信我。”露易斯恳求道,“除了我们彼此在一起的时光,没有什么是有意义的。”
她迟疑地看着他的脸,好像有一片阴影落在了眼睛里并盖住了他所有的特征。约克西姆拉住露易斯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困惑地看着她,就好像他根本就不认识她。
“把我从这里带走吧。”她说着,能感受到自己声音中带着的绝望,他应该相信她。她起身,警察没有权力把她扣在这里,她什么也没做。
“我们走吧!”露易斯抓住门把手,发现门从外面上了锁,“我们要出去!”她大声喊道,用手砸了三下门。
之前的警官进来了,是那个身材矮小的鹰钩鼻女警。她为什么过来?因为露易斯的喊叫?
“放轻松。”警官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双臂向露易斯走去。
露易斯无视了她,并试图绕开她,但警官用柔和的动作抓住她。
“放开我。你没有权力……”
警官打断她的话:“露易斯,没人想要伤害你。”
露易斯看着约克西姆,轻声叫着他的名字,渴望地祈求着。他并不相信她,这点她可以清楚地察觉到,他相信的是……他们。这种感觉在一瞬间使露易斯的眼前一片黑暗,她是孤单的,这是一场她与他们的较量。一切都崩塌了。
另一个警官进来了,就是之前那个有着丑陋且粗糙手指的男警官。这让露易斯再次喊了起来,除此之外她别无他法。她的内心深处纠结着,什么东西要从她体内迸发出来:“约克西姆!”她开始注意到其中一个警官脸部的变化,他的嘴唇上方出现一片红肿。然后露易斯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打了他,或者推了他。警官紧紧抓着她的胳膊,紧紧地控制住她。“别紧张。”其中一个警官说道。露易斯努力挣脱开束缚,但这是徒劳的。他们没有权利这样对待她,露易斯开始踢动双腿,她不想这样,完全不想,但她还是踢了出去。她竭尽全力地用双腿踢,朝着约克西姆的方向,因为她想让约克西姆看到她,为了抵抗警官的束缚,朝他们挣扎。
“你要相信我,约克西姆。”她喊叫着并看到另一个警官从门外进来,他比其他人都要年长,他们的声音飘荡在了一起,露易斯只抓住了一个词:医生。
Chapter 7
永恒的流水,奔流不息,是那么得清澈,能看到水底那些小石头,岸边还有一条蜿蜒而出的支流,尽管周围一片黑暗,她依然能看到这一切:针叶树、森林和……一条小路?露易斯反复地眨了眨眼,梦境慢慢变得模糊了,她在哪里?灯光闪现,她头顶上方的天花板是白色的。她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宽敞的窗台,薄薄的白色窗帘半卷着,外面天气晴朗,窗台上的白色花盆里种植着针叶植物,植物叶子的边缘有些泛黄。她听到了脚步声,朝着声音转过身去,一个身着浅绿色短袖制服与白色裤子的女人走了进来。
“你醒了?”女人微笑地说道。她来到露易斯的床边,按了几个按钮,床的靠背随之缓缓升起。露易斯试图移动,但身体完全不像原来那样听使唤,女子看着露易斯挣扎着。
“这是麻醉效果,它还没完全消退呢,很快就会好的。”她说道,同时轻轻地捏了捏露易斯的手臂。
“我这是在哪儿?”露易斯问道,她几乎发不出声音,嘴很干。女子往塑料杯里倒了些果汁并递给了露易斯,看着她把它喝完。蔓越莓,童年的味道。“你在医院。”女子说道,“雷恩市医院的精神科。我叫苏珊。”露易斯盯着她,苏珊,她认识一个苏珊,但这不是同一个人,是她吗?她环顾整个白色的房间,好像她体内所有的东西都坍塌了。她试图去看、去理解,但并不奏效。她仿佛是一个旋转的万花筒,所有的拼块都聚集在了一起,但变换着形式。
“今天是星期几?”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现在还是周二,你只失去了几个小时意识。你丈夫刚走,他之前一直陪着你并握着你的手,但是医生认为,你醒来时最好只有自己一个人。”
露易斯望着外面的空气,思考着,试图去思考。她的丈夫,这个称呼总是窥视着她,威胁要把她拉下去。她费力地将手放在被子底下,被套十分洁白,发出只有新换洗的被套才会发出的轻快的响声。
“我好冷。”她说道。
“这只是麻醉效果。”苏珊回应着并将被子向上盖到露易斯的下巴,吻了吻她的额头,“他留了一张纸条给你。”苏珊从床尾栏杆处的桌子上拿起纸条并把它递给露易斯。
“就放在那儿吧。”她虚弱地说,“我一会儿再读。”
当露易斯再一次醒来时,门口站着一位黑发女子,又高又宽。这个黑发女子走到床边,伸出了手,但露易斯并不能碰到她的手。这个女人轻轻地俯下身:“我是这儿的全科医生,我叫安娜·彭托。”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露易斯,等待着。她在等待什么呢?“你知道你在哪儿吗?”在一个很长的停顿后她问道。
“护士告诉我了。我在雷恩市医院。”露易斯快速回答道。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露易斯·安德森。”她答道。
“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吗?”
“不。或者说,我清楚地记得你们麻醉了我,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看了你三年前在渡轮上晕倒的病历。你当时头部受到了严重的撞击并留院观察了好几天,然后很快就恢复。所以当时医生并没有对你的身体状况保持足够警惕,没有察觉撞击可能导致更严重的伤害。你当时有些意识不清醒,并有些记不清你是谁和你在哪里,但因为报告显示,你的各项指标都正常,于是你就出院了,这是当时的情况。”
安娜严肃地看着她,这是为了引起露易斯的重视,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露易斯的思绪滑向那次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刻,同样的医院,同样的发出轻快声响的白色床单被套,同样的不适感潜伏在体内。她回忆起当时她孤苦伶仃的感受,她想起了断裂以及白色的房间,她当时能做所有基础的事,她能把饭菜吃干净,上厕所,能看报纸,并假装报纸上的内容吸引着她。她能和其他人谈论天气,她能回答他们担心的问题,但是她体内的东西都像是一间空荡荡的、带有回响的房间,她在里面来回扑腾,却什么也发现不了。那次他们观察了几天后便让她出院了,但这次……只要迅速看医生一眼便知道了。如今露易斯不能假装自己体内空荡荡的房间不存在,她甚至不能哄骗自己,无法告诉自己她很好。露易斯叹了口气。也许这幅景象让医生觉得她已经准备好去听和接受真相了,她又继续讲了下去。
“我们调查到,你患有一种医学界称为心因性失忆症或逆行性失忆症的病。这种失忆是由心理因素引起的,诱因可以是创伤性的经历或极度的情绪波动,这种病有时并不会在具体的身体症状中展现,因此很难被察觉。通常来说它伴有严重的抑郁症,不过这也不是所有病人身上都会出现的。这是种与性格有关的失忆,病人会忘记所有与自己相关的事。在多数案例中,这种状况只会持续几小时,或者几天,通常都是患者身边的家人最先发现患者不正常的心理状态,然后引起医疗机构的注意。但在有些案例中,病症潜伏很深,以至于患者身边的人也无法察觉,这种情况更多发生在远离家人的患者身上,这些东西你一定也在媒体上听说过一点吧?”医生试探地问着露易斯,但她摇了摇头。
“我可以举个例子。”医生说道,向后靠了靠椅背,“一个女人曾求助于伦敦地铁站的员工,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她要去哪里。人们将她的照片拿到全国性的电视台播放,试图查出她的身份,但是并没有什么回音。她被进行了详尽的检查,医生没有发现任何身体上的症状,在精神科也没查出什么。医生甚至试着在麻醉与催眠状态下问她问题,这是个极具争议的治疗方法,偶尔会有效,但是她依然什么也想不起来。除了失忆,她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所以最后她出院了。一年后,她在美国的家人才向英国警方报告她失踪了,似乎某天她离开了家并飞往英格兰,这和她严重的婚姻危机有关。当她的家人在英国见到她时,她重新想起了所有关于自己的信息,重新获得了绝大部分的记忆。”
安娜医生看着她,露易斯尝试着将这个难以置信的故事和自己联系到一起。
“如果她曾经逃离困境……”露易斯犹豫着,试图去寻找合适的词,“那她是不是也有可能就不希望自己被找到?或许她只想逃离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
“对,的确有这种可能,并且以前存在过这样的例子,有的人为了逃避现实中的不愉快而假装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过我们已经把这一点考虑进去了,我们有详尽的检测与调查,也希望对你进行类似的检测。”
“那我还要再次被麻醉吗?”露易斯问道,并意识到全身开始紧绷。
“不,别紧张。我们之前说的,是个极具争议的治疗手段,是一种催眠,但是在丹麦我们并不采用它。催眠疗法的问题在于,问患者的问题可能会在患者大脑中产生新的记忆,但这种记忆完全不是真的,存在较大的风险。”她犹豫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你将要接受的检测并不神秘,只是通过谈话和测试来确定你记忆中的哪一部分遭到了破坏。测试既有运动性的检测也有CT扫描,我们会准确地描绘你现在大脑的运转方式,这能帮助我们了解你的问题,同时也会使你更了解你自己。”
露易斯闭上双眼,感受到黑暗与眩晕,然后快速地睁开了眼。更了解我自己?她看着窗户,看着窗帘,看看针叶植物,真该有人给它浇浇水。她又一次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在警察局看到的照片,那个穿着浅色裙子、头发整齐地盘起的女人,她的手上戴着几个戒指,那个大蓝宝石戒指、细的金戒指、结婚戒指。一切都在旋转,她觉得自己好像被黑洞向下吸着,她双手攥拳,握紧被子。
“还有更多的吗?”露易斯虚弱地问道。
“更多的什么?”
“更多的例子?”
安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了想后继续说道:“在一些困惑的场景中也可能产生身体上的症状。一个老年人曾不省人事,很重地摔到了自己的右半侧身体,醒来后,他整个右侧身体行动不便并且彻底失去了所有的自我记忆。他的家人相信这是身体因素,并长时间拒绝对老人开展精神方面的检测。这个男人后来重新认识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们,但是记忆并没有恢复。一开始病患和家属拒绝承认病症可能和患者的过去有关,好几周后,他的妻子才告诉了医生,患者有充满问题与痛苦的童年,以及患者失忆前不久曾经历职业危机。当男子重新了解自己过去的经历后,恢复了记忆。”
医生开门出去后,露易斯盯着门,一扇关着的门。她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痴迷于一扇关着的门——一个让自己独处的地方。她倒在枕头上,然后想起那张字条,他留给她的信息。她十分想念约克西姆,她从没像现在这样需要约克西姆。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听使唤了,她伸手够向床尾栏杆旁的小桌子,牢牢抓住那张纸。她精疲力尽地靠了回去,然后读道:“你在我的思绪里,每天每夜,你一直在我的脑海中,你并不是孤单的。我爱你。”露易斯又读了几遍,感到温暖在她身体中蔓延,她需要这样的话语。但是这些字母……这些卷曲的弧线,大写D延展到了其他字母之上。约克西姆是这么写字的吗?她又看了看签名,如涂鸦般潦草,钢笔的移动就好像是有经验的,笔迹的线条深深根植于签名者的体内,辨认不清。她辨别不出这个签名,不管她看了几遍,在字里行间中还是看不出约克西姆签名的首字母J。她索性把纸条放在远离自己的地方,就好像她身上带着火。这是一个E,大写的、手写体的E。“你的丈夫。”护士刚才是这么说的,“你的丈夫留了字条给你。”
露易斯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写的字条,那个男人,埃蒙德,她记得他。海琳娜,海琳娜,他喊了一遍又一遍。他来过这儿了……当她不省人事的时候,他坐在她的旁边,握着她的手?露易斯起身,准确来说,是试图起身。她想要喊叫,约克西姆应该来接她。她用左手把字条揉成一个小纸团,从窗户扔了出去。
Chapter 8
约克西姆在厨房忙活着。从雷恩回到基督岛但并没有露易斯在身边的路途实在太糟糕了,一直到了岛上,他也没回过神来——他的思绪围绕着露易斯。对他来说,见证她在警局崩溃并被送入医院,实在是太痛苦了。约克西姆当时开着沃尔沃跟在救护车后面,但是一直到医院的精神病科,露易斯也没有苏醒过来。全科医生安娜建议约克西姆回家休息几个小时,带点露易斯的东西和衣服过来,她当时身上穿的衣服已经在和警官的挣扎中被扯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