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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的卫生间同样又脏又乱,浴缸里扔了许多衣服,马桶非常臭。博斯从地上拿起一个衣架,用衣架往散落在各处的脏衣服下面捅,确定脏衣服下面没有藏着人和物。浴缸里的衣服看上去和卧室地板上的脏衣服有些不同,博斯觉得上面似乎蒙着一层灰色的尘土颗粒。他心想这可能是多克韦勒在进行违章建筑检查或进行公共建设项目时蒙上的尘土。
淋浴房里空空如也,白色地砖和床上的床单一样脏,水管上有更多的混凝土粉末和颗粒。博斯走进卫生间里的步入式衣帽间,发现这里很整洁,也没有几件衣服,兴许他的大多数衣服都扔在卧室地上和浴缸里了。
另两间卧室是储物用的。小卧室里有排带玻璃门的枪柜,枪柜里陈列着一些手枪和步枪。大多数枪支的扳机护环上都带有标签,注明枪支装的是什么子弹。大一些的客房储存维持生命的物资,包括几个货板的瓶装水和能量饮料,几箱可能早已过期的罐装及粉末状食品。
两个卧室的壁橱同样堆放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房子这边没有贝拉的踪影。走过三间卧室以后,博斯听见厨房里传来低沉的说话声。他分辨不出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能听清谁在说话,又在以何种语气说话。基本上是特雷维里奥在说话,他从多克韦勒身上什么都挖不出来。
博斯在卧室旁走廊里发现天花板上有个阁楼的进出门。进出门的门框旁有些指纹印,但看不出指纹印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博斯向两边看了看,发现墙角靠着个四英尺长、末端带挂钩的木销。博斯拿起木销,把挂钩扣在阁楼门金属扣眼上,然后用力一拉把阁楼门打开,发现这个阁楼和奥利维娅·麦克唐纳家的阁楼非常像。他用木销把带铰链的扶梯拉下来,开始往扶梯上爬。
博斯找到头顶灯的拉线,开始审视阁楼。阁楼空间很小,储存维持生命的物资的盒子一直堆到了屋顶椽条处。他爬到扶梯顶端,打量阁楼的各个角度,确认贝拉·卢尔德不在阁楼上。接着他爬下扶梯,但没收梯子没关门,拿到搜查证以后他还要到那儿好好搜搜。
博斯走到客厅里吃饭的区域,这里能清晰地听见厨房里的声音。多克韦勒还是不肯合作,特雷维里奥转而进行威胁式的审问,但博斯知道这一套很难成功。
“朋友,你逃不掉了,”特雷维里奥说,“用DNA就能查明真相。一旦用你的DNA和从受害人身上收集到的DNA做比对,案子就结束了,你也彻底完了。你会被判很长的刑期,永远无法从监狱里出来。要救自己,只有把贝拉交出来。告诉我们她在何处,我们会帮你求情,在地方检察官或法官面前求情都可以。”
特雷维里奥的请求得到的是多克韦勒的沉默。警监的每句话都对,但很难让“割纱工”这种类型的犯罪嫌疑人开口合作。博斯知道正确的审讯应该让嫌疑人自我陶醉,恭维他的天赋。如果由他来主持审讯的话,他会让多克韦勒觉得自己掌握了审讯的主导权,然后挤牙膏似的套出多克韦勒的话来。
博斯穿过客厅,走进门廊通道。他看见瓦尔德斯靠在厨房边拱道的墙上,正关注着对多克韦勒审讯的走向。看到博斯,瓦尔德斯抬起下巴,问他是否有所发现。但博斯摇了摇头。
厨房入口前面有扇通向车库的门。博斯走进车库门,打开顶灯,然后关上门。车库同样是用来储存维持生命的物资的。这里的货板比卧室更多,混杂地摆放着罐装食品、水和粉末状食品。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多克韦勒拥有美军的野战口粮[1]。这里也有非食用物资。门后面的箱子里装着电池、提灯、急救包、工具包、二氧化碳净化器、净水器,以及用于净水和化学卫生间的酶制剂。他还找到了几箱荧光棒,几箱聚维酮碘和碘化钾之类的医疗物资。当年苏联的核威慑看上去确有其事,博斯在军队训练时见过这些东西。聚维酮碘和碘化钾用于甲状腺的保护,可以使甲状腺不受致癌的辐射伤害。多克韦勒似乎做好了遭受从恐怖袭击到核爆炸伤害的准备。
博斯打开门,把头伸进走廊。引得瓦尔德斯的注意后,他示意瓦尔德斯到车库来一趟。
局长走进车库以后,目光被车库中间成堆的各类物资吸引住了。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他问。
“多克韦勒是个怕死鬼,”博斯说,“想必他把所有钱都用于保命了。阁楼和两个卧室里都是武器和用于危急时刻的给养。他的一个卧室里有个军火柜。如果不介意吃部队牛肉罐头的话,他似乎能生存三四个月。”
“希望他别忘了备个开罐器。”
“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许能解释他的动机。到世界末日时,人们会原形毕露,到外面去抢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对了,特雷维里奥的审讯有收获了没?”
“没有,一无所获,多克韦勒在跟我们兜圈子,什么都不肯承认。他言辞闪烁,暗示自己也许知道些事情。”
博斯点点头。他觉得搜索结束后能得到审问多克韦勒的机会。
“我去卡车那儿快速看一看,然后打电话找法官。我想得到合法授权,对这个地方做次彻底的搜查。”
“你觉得贝拉已经不在了,是吗?”
博斯犹豫了一会儿,但马上阴沉地点了点头。
“我是说,他为何要留活口呢?”他说,“局里的侧写师说,‘割纱工’迟早会从强奸演变成杀人。贝拉能指证他。他怎么会让贝拉继续活着呢?”
瓦尔德斯大惊失色。
“局长,对不起,”博斯说,“我只是在就事论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瓦尔德斯说,“但不论是死是活,我们都必须找到她。”
“我会继续全力搜索。”
瓦尔德斯拍了拍博斯的肩膀,穿过门走进房子。
博斯穿过堆着的货物之间的一条狭窄通道走到车道上多克韦勒的卡车前。驾驶室的车门没有锁,博斯打开副驾驶座那边的门,副驾驶座上更有可能找到贝拉是否上过这辆车的线索。副驾驶座上有个麦当劳餐厅的闭合餐包。博斯脱下一只手套,手指背面抵在餐包上。餐包摸上去有点热,多克韦勒多半是先去取了晚餐再回家的。
博斯戴上手套,打开餐包。他仍旧带着前院草坪上捡来的手电筒。他从后侧口袋里拿出手电筒,把光照进餐包,发现里面有两个放着三明治的纸盒和两大袋薯条。
博斯知道多克韦勒这样的大块头完全吃得下这么多东西,但也可能是两人份的食物。打从进入多克韦勒家以后,他第一次燃起了贝拉还活着的希望。他考虑着多克韦勒是想把食物带到关在别处的俘虏,之后再回家,还是贝拉就在这里,只是自己还没找到。博斯想到多克韦勒家前面的那道水渠,多克韦勒也许把贝拉藏在水渠的什么地方了。
他把餐包放回副驾驶座,用手电筒灯光照着黑乎乎的地毯和副驾驶座两侧,没有发现任何能吸引他注意力或表明贝拉坐过这辆车的线索。
他让手电筒开着,照向卡车后部。手电筒灯光直指卡车车厢的远端角落和车棚,但还是没找到任何与贝拉或是“割纱工”有关的痕迹。但局长手机铃响时,多克韦勒显然在后门边做什么。多克韦勒打开车库门,但没想把车停进去。博斯还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卡车后部放着一部翻转的独轮车,一辆两轮推车和几件长柄工具——三把铲子、一把锄头、一把推式路帚和一把鹤嘴锄——还有几块做工时罩在家具、地板上的罩单。三把铲子不是同一型号的,一把有挖地的尖头,另两把有不同宽度的直边。博斯知道后两把铲子是用于铲取灰土碎片的。每把铲子都很脏——尖头铲上沾着深红色的泥土,直边铲上有许多和浴室里一样的灰色尘土。
博斯把手电筒照在独轮车的橡皮轮子上,发现轮轴上有大块的灰泥。多克韦勒最近多半在搞什么灰泥工程项目,博斯尽量不去想这是他在掩埋贝拉·卢尔德时留下的痕迹。浴缸里有很多带有同样灰泥的衣物,应该是不同时候换下的,这表明他正在进行一个长期的工程。多克韦勒没必要在贝拉失踪的八小时内多次换衣服。
但尖头铲上的深红色泥土却让他深思。尖头铲在任何时候都可能被弄脏。
博斯把推车推出车后门仔细打量。他觉得多克韦勒搬动家里和车库这么多箱子可能用的就是这辆车。这时他注意到两个橡胶轮之间的轴上有块标贴,标贴上写着:
圣费尔南多公用财产市政管理局
这辆推车是多克韦勒为了私用偷来或借来的。博斯心想如果够仔细,一定会发现卡车和车库的绝大部分工具都是从市政管理局工棚里的工作台上拿来的。但博斯不知道多克韦勒在车后门干的事情和推车有什么关系。
博斯觉得事态到了非常紧急的关头。他从卡车边后退,从兜里掏出手机。他把手机上的联系人列表滑动到字母“J”处,他在这个字母下保存着跟他共事愉快的法官的手机号码。这些号码有的是要来的,有的是对方主动给的。
他先打电话给罗伯特·奥尼尔法官。奥尼尔负责过一次长达四个月的谋杀案审判,那起谋杀案是当时作为探长的博斯侦破的。拨通手机后,博斯看了看表,发现还没到晚上十一点,这是法官们的休息时间了。过了这个点,即便事情再紧急,法官们也会因为拨来的电话而感到生气。
奥尼尔很快接了手机,语气里没有睡觉和醉酒的迹象。博斯得把这点记下来。他碰到过一个案子,辩护律师因为搜查证是法官在凌晨三点被博斯叫醒后签发的,对搜查证的有效性提出了质疑。
“奥尼尔法官,我是哈里·博斯,希望没吵醒您。”
“哈里,我还没睡,你最近好吗?最近我上床很晚,睡得就更晚了。”
博斯不知道奥尼尔“睡得很晚”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
“先生,您在度假吗?现在您还能通过电话批准搜查证吗?我们这儿失踪了一个——”
“哈里,就此打住。你肯定没看新闻。我已经离开法院,在三个月前退休了。”
博斯感到很羞愧,同时又有几分吃惊。从洛杉矶警察局退休以后,他很少关心福尔茨刑事司法中心的人员变动情况。
“您退休了吗?”
“我退休了,”奥尼尔说,“我上回听说你也退休了。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先生,我没在跟您开玩笑。现在我在帮圣费尔南多警察局干活。我必须挂断手机了。这里的事态很紧急,很抱歉打扰到您。”
博斯很快挂断手机,这样奥尼尔就无法问东问西,浪费他的时间。他打开联系人列表,删除了奥尼尔的手机号,拨打了对他友好的第二个法官约翰·霍顿的手机。在洛杉矶的警察和律师中,霍顿法官以“开枪霍顿”而闻名。他有携带枪支的许可证,在一次对墨西哥黑帮的审判中,为了制止几个被告人之间的争吵,维持法庭秩序,他朝法庭的天花板开了一枪。事后他受到了县司法委员会和加利福尼亚州律师公会的责难,检察官办公室也指控他“非法使用武器”。尽管如此,每次在法官的选举中他都会以压倒性的胜利获得连任。
他的声音同样很清晰。
“哈里·博斯吗?我以为你退休了呢!”
“法官,退休后又返聘了。现在我在圣费尔南多警察局做兼职,帮他们处理积案。但我现在打电话来是因为发生了调动全员级别的紧急情况——有位警官失踪了——我正在嫌疑人的房子外面,准备对房子进行搜查。我们希望找到女警时她仍然活着。”
“是位女警官吗?”
“是的,是个警探。我们认为系列强奸案的案犯七八个小时前掳走了她。我们按紧急事态下的标准处理办法粗略地检查了一遍他的房子。现在我们想进行深入搜查,寻找警官以及前面提到的强奸案的有关线索。”
“我明白了。”
“事态发展得很快,我没时间回局里提交申请书。我能否向你口头陈述一下相当理由,等明天早上再提交书面申请?”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第一个坎过了,博斯用五分钟时间叙述了他们采取的步骤以及他们认为多克韦勒就是“割纱工”的证据。他还陈述了些其他信息,这些信息虽然与“割纱工”和贝拉被掳都没关系,但有助于法官了解大致情况从而批准搜查证。比如卡车里的挖掘工具、两人份的热麦当劳餐包、屋里的脏乱程度。他告诉霍顿,这些情况出现在前警官多克韦勒身上非常可疑。博斯很快说服了法官,霍顿批准了他对多克韦勒的房子和车辆进行搜查。
博斯热情地感谢了法官,承诺第二天就补上搜查证的书面申请。
“我可不会忘的。”霍顿说。
***
[1]MRE,即“Meal,Ready-to-Eat”,由美军开发的一种完备且轻量化的个人野战口粮,提供给在战斗中或没有提供完善供餐设备场域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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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博斯挂断电话以后,回到屋里,对回到厨房边拱道入口的瓦尔德斯做了个手势。
局长飞快走到博斯所在的门廊处。博斯听见厨房里有说话声,但这回说话的不是特雷维里奥,而是多克韦勒。
博斯还没告诉局长他打电话申请到了搜查证,瓦尔德斯却先说话了。
“特雷维里奥击溃他了,”他小声却兴奋地说,“他说她还活着,马上就告诉我们她在哪儿。”
这消息让博斯吃了一惊。
“特雷维里奥击溃他了吗?”
瓦尔德斯点点头。
“多次否认以后,他不得不说‘好吧,被你们抓住了’。”
博斯必须亲眼验证一下。他沿着走廊走向厨房,心想是否虚荣心和受伤的荣誉感使自己质疑特雷维里奥的成功,或者是别的原因。
他走进厨房,多克韦勒的手被反铐在身后的椅子上,仍旧坐在餐桌一旁。抬头看到来人是博斯而不是瓦尔德斯,多克韦勒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博斯不知道这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反应。在这个夜晚之前,他从来没见过多克韦勒,没法读懂他的面部表情。但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多克韦勒用下巴指了指他。
“我不希望他在这儿,”多克韦勒说,“他在我什么都不说。”
特雷维里奥转过身,发现让嫌疑人不高兴的是博斯而非瓦尔德斯。
“博斯警官,”特雷维里奥说,“你为何——”
“怎么了?”博斯以高过警监的音调说,“生怕我知道你们在废话来废话去吗?”
“博斯!”特雷维里奥咆哮,“现在就给我离开厨房。他答应全力配合我们。如果他要你出去,那你就得出去。”
博斯一动不动。这简直太荒谬了。
“她那儿的空气不多了,”多克韦勒说,“想玩游戏的话,博斯,你就得承担后果!”
博斯发觉上臂被瓦尔德斯从后面抓住。局长像是要把他拉出厨房。他看了眼特雷维里奥背后靠在橱柜上的西斯托,西斯托一边笑一边得意地摇了摇头,仿佛博斯是个可怜的讨厌鬼似的。
“哈里,我们出去。”瓦尔德斯说。
博斯最后看了多克韦勒一眼,试图看出他在想什么。但多克韦勒的眼睛却像精神病患者似的没有一丝生气,无法解读。他走出厨房,沿着走廊走向前门。瓦尔德斯紧跟在他后面,防止他折转回去。那一刻,他知道他肯定在耍什么花样,只是他不知道这花样到底是什么。
博斯感觉瓦尔德斯扯了一下他的手臂,他终于转向走廊。他走出厨房,沿着走廊往前门走去。瓦尔德斯跟在身后,确保他不会再折返回来。
“我们出门吧。”瓦尔德斯说。
出门以后,瓦尔德斯关上门。
“哈里,我们必须按他说的来,”瓦尔德斯说,“那家伙说会带我们去见她。我们只能听他的。”
“这是他的计谋,”博斯说,“他只是在找合适的机会展开行动。”
“我们不傻,知道他在耍花样。我们不会半夜带他出现场。如果他真肯配合,告诉我们贝拉在哪儿,他可以给我们画张地图。如果他肯待在椅子上不动,一切就全无问题。”
“局长……有些事情不太对劲。卡车、房子和其他所有一切似乎有些不太协调。我们得——”
“怎么不协调了?”
“现在还说不好。如果可以进去听他说些什么,或是让我提些问题,也许我能摸出个门道来。可——”
“我回去监督那里的情况,你待在这儿别动。等得到需要的情报时,我再把情报传达给你。到那时我让你打头阵去找贝拉。”
“我可不想当什么英雄——最要紧的是要找到贝拉。但我还是觉得他在胡扯。他才不会告诉我们贝拉的下落。你看过‘割纱工’的档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角色。他那种人不会承认任何事情。他们不会感到愧疚,因为没有什么好承认的。到最后他们都能操控局面。”
“哈里,我不想跟你一直争论下去。我得进去了。你留在屋子外面。”
瓦尔德斯转身走进门。博斯在门外站了好长一会儿,试着琢磨透过多克韦勒脸上看到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决定绕到屋子后面,看看厨房里现在是什么情况。瓦尔德斯命令他留在屋子外面,而没有规定具体的方位。
博斯快步从屋子旁边走到后院。厨房在屋子另一面的角落里,多克韦勒和特雷维里奥面对面坐的那张桌子在玻璃日光浴室的一角。百叶窗拉开了四分之三,灯光把厨房照得亮堂堂的。博斯知道里面的人只能看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影子,却无从看见站在外面的他。
水槽上的窗开着,他能听见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主要是多克韦勒在说话。他一只手上的手铐被解开了,正用铅笔在桌面上的一大张展开的纸上画地图。
“他们把基地的这部分区域叫作‘四十次的约翰·福特’[1],”他说,“我觉得约翰·韦恩的西部片有些可能是在那儿拍摄的,那里大多拍些西部片和恐怖片——他们不断拍一些有人在林中小屋尖叫的电影,直接就能在线收看。那里有十六间不同的小屋,都可以用来拍电影。”
“那贝拉在哪儿?”特雷维里奥问。
“她在其中的一间。”
多克韦勒用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些东西,他背过去的上身却挡住了博斯的视线。没一会儿,多克韦勒把铅笔放在桌子上,用手指在地图上比画着什么。
“你们从这儿进去,告诉看守的人你们要去邦妮屋[2]。他们会把你们带去,到了那儿就能找到她。屋子里的墙、窗户、地板,以及其他东西都是可分离的,毕竟是拍电影用的。你们要找的人在地板下面拍摄用的沟里,地板略微有点凸起。”
“多克韦勒,你最好不是在胡扯。”瓦尔德斯说。
“我不是在胡扯,”多克韦勒说,“要人带路的话,我可以带路。”
多克韦勒做了个手势,似乎想说,何不给我个机会呢。做手势时他的肘关节碰到铅笔,铅笔滚下桌子,从腿的一侧弹到地上。
“哎呀!”他大叫一声。
他倾下身子,从地板上捡铅笔。因为左手被铐在背后椅子的横梁上,他的动作看上去很艰难。
博斯站在多克韦勒身后的窗户后面,可以比同事们更快地发现将要发生些什么。透过窗户,多克韦勒的动作像慢动作一样慢慢展开。多克韦勒手臂一挥,想抓住地板上的铅笔,却因为左手被铐没有够着。但这一挥却把他的右臂抬到了桌子底下。他抓住桌下附着的什么东西,然后把胳膊甩出,抬到桌子上方。
这时他拿着把枪对着桌子对面的特雷维里奥。
“都别动!”
面对多克韦勒的三个警察都僵硬不动了。
博斯轻声而又缓慢地把枪拿出皮套,两手握枪对准多克韦勒的背部。他知道从法律意义上来说这时开枪算正当防卫,可特雷维里奥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击中多克韦勒之后,博斯无法保证子弹不会弹射到特雷维里奥身上。
多克韦勒拿枪指着厨房另一端的瓦尔德斯。局长把双手举在胸前做顺从状。
多克韦勒面前的厨房料理台呈U形,瓦尔德斯和西斯托正站在料理台旁边。多克韦勒让特雷维里奥起身,去料理台边和他们站在一起。
“别激动,”特雷维里奥一边退后一边说,“我想我们是在商量,商量把事情解决好。”
“说话的一直是你,”多克韦勒说,“快把你的狗嘴给闭上。”
“好,好,完全没问题。”
多克韦勒让他们依次解开皮套拿出手枪,把手枪放在地板上往他那边踢。多克韦勒从椅子上站起来,挥起左臂,椅子在手铐上摇晃着。他把手放在桌子上,让西斯托过来帮他从手腕上解开手铐。西斯托依照他的吩咐解开手铐,然后回到U形料理台那边。
多克韦勒站起来以后,博斯的射击目标就大了,可他还是无法保证不会射中其他人。他对弹道学原理知之不多,不知道打穿玻璃的子弹会朝何处偏离。他只知道如果射出好几颗子弹,第一颗子弹之后的几颗子弹会直接击中目标。
如果第一发穿过玻璃的子弹无法击中目标,多克韦勒也许就会扣下扳机。
博斯低头看了一眼,确认自己站在水泥平台上,然后朝前走了一步。隔着不知道有多厚的玻璃,多克韦勒和他之间的距离不到八英尺。博斯必须开枪之前,最好别再向前了。
“博斯在哪儿?”多克韦勒问。
“他去搜你的卡车了。”瓦尔德斯说。
“我想要他过来。”
“我可以去找他。”
瓦尔德斯朝拱道走了一步,多克韦勒立刻拿手枪对准他。
“别犯傻,”多克韦勒说,“打电话叫他过来。别告诉他原因,就说叫他过来。”
瓦尔德斯缓缓地把手伸到腰带掏出手机。博斯意识到手机要是响了,屋里人很快便会知道他就站在窗外。他正想把手伸向口袋将手机调到静音状态,但很快又想到手机响起来正合自己的意。
博斯往右移了一步,让多克韦勒位于枪的准心和瓦尔德斯之间。特雷维里奥和西斯托站在射击不会波及的地方。博斯指望瓦尔德斯还没忘记洛杉矶警察局的行动准则,知道救援的人应该何时开枪。
他双手握枪,等待手机铃响。手机先是嗡了一声,紧接着传来鸟叫的铃声——女儿很久以前选的尖亮的铃声。博斯把枪的准心对准多克韦勒宽阔的背部,眼睛却紧盯着他的头部后侧。
他看见多克韦勒有动静了。多克韦勒听见了手机铃声。他把头稍稍左转并抬高了几厘米,想确定声音来源。博斯又等待了几秒让瓦尔德斯做出反应,然后才对准目标开了火。
博斯在几秒钟内连发了六颗子弹。射击声在玻璃和屋顶回响,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子弹打破玻璃和百叶窗,玻璃破裂,百叶窗碎成条状。博斯小心翼翼地把枪保持水平。他不想把准心对准地板,他希望瓦尔德斯蹲在那儿。
多克韦勒往前倒在桌上,然后又向左滚到地上。博斯抬起枪,看见特雷维里奥和西斯托呆立了一会儿之后朝倒在地上的多克韦勒跑去。
“别开枪了,”特雷维里奥大喊,“他倒下了,他倒下了!”
窗框上的玻璃掉落,挂着的百叶窗被打成碎片。博斯闻到一股火药的烧焦味。他抓住百叶窗,把它拽下来,跨进和门差不多大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