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却只有迷雾。”马洛特上尉失望地说,“我们发现了一封信,似乎是一封情书,奇怪的是,信是用打字机打的,而且,收信人只写了‘至爱的’。最后一部分缺失了,所以也没有署名。我们之前问过所有的人,他们都不知道信是谁写的,而从信的本身,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可能是任何人写给任何人的。就是这个。你能看出什么吗?”
片刻之后,偷听者听到了弗朗西斯·斯伟恩的声音再次响起。
“恐怕我只能说,这封信不是我写的。但是,如果说是克劳或者艾尔科特写的,我表示怀疑。这封信的措辞方式,不像是出自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弗朗西斯·斯伟恩严肃地说,“布莱德福德已经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不会搞出这种风花雪月的事,而对于戴维·克劳这样的男人来说,这封信的措辞过于幼稚了。”
万雅听着恼怒不已:“我就看不出有什么幼稚的!……”
“我也不觉得。”露辛达轻声附和着,“可更重要的是,克劳太太有一个情人。我亲耳听到她丈夫这样指责她。为什么就没有人承认呢?难道他们都不知情?还是他们只是在帮她掩饰?”
马洛特上尉又开口说道:“对于你是否会买下这栋房子,他们尚存疑虑。你有决定了吗?”
“哦,是的。我和戴维·克劳先生已经讲明了。否则,我也不会重新装修这所房子了。”弗朗西斯·斯伟恩肯定地说,“在我一年的租约期满后,我就可以买下它了。”
“你难道不介意闹鬼的传闻吗?”
“不,这恰恰引发了我的兴趣。”弗朗西斯·斯伟恩笑着说,“这几天,这刚好成了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们得知,这个房间的天花板上,有一个通风口,和楼上戴维·克劳先生丧命的、那个所谓的‘鬼屋’的地板是通着的。即使铺着地毯,但大部分声响,还是可以从这个通风口穿过来的。昨天晚上,你们把克劳一个人留在楼上后,有没有听到从那个房间里,传出什么声响,无论多么轻微?”
“没有,我想不起来了。”弗朗西斯·斯伟恩摇头说,“当然,大部分的时间里,我们都在交谈,我想我们谁也没有留意,那些轻微的声响。”
“刚才有人告诉我们,昨天晚上,你们离开戴维·克劳先生时,他对你小声说了什么,其他人没有听清楚。你还记得他说了什么吗?”
“我想一想……”弗朗西斯·斯伟恩低头沉吟片刻,“当时拜佐尔·威灵医生和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先生,差不多都出了门。我最后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物品,确定一切都准备好了,然后,我记得我把一只手,按在了戴维·克劳的肩膀上……是的,没错。接着我说……我到底说了什么?哦,我想起来了!……我说:‘开始看书吗?’克劳先生把书摊开放在膝盖上,但是他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是什么来的?哦,对了。他摇了摇头,然后嘀咕说:‘不,我在琢磨点儿事情 。’我想他是要琢磨一些工作上遇到的问题。现在我也不能肯定了,但是,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我笑了笑,抬起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就跟着其他人出了房间。天啊,我根本没有想到,那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戴维……恐怕我没能帮上多大忙,是不是?”
“我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不过,某些小事到最后,常常是解决问题的关键。”马洛特上尉颇为闲暇地笑着说,看起来他对此没太在意,“今天早上,克劳太太突然呕吐了,这也让我感到很纳闷儿。所以我们问她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我猜这是一种‘震惊反应’的延迟表现……”
“呕吐几乎可以意味着任何事情,”弗朗西斯·斯伟恩说,“包括怀孕!……”这个想法显然是马洛特没有想到的,“这就引申出了很多问题。遗产继承……父亲身份……”
但是,眼下他们并不打算,探査这些衍生问题。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扇门被豁然打开。
“噢,弗兰克!……这个时候打扰你,实在很抱歉,但是,乔瓦尼在这儿吗?……”维多利亚?拉丹尼夫人突然闯了进来,急匆匆地问道,“不在?噢!……我可怜的宝贝!他失踪了!一定是被绑架或是被谋杀了!”
“噢,见鬼!……”万雅悄声说道,“难道她没有看到我留下的字条?”
“拜佐尔·威灵医生在回这里的路上,顺路到我家里坐了一会儿,就在这时候,我发现乔瓦尼不见了。”维多利亚?拉丹尼夫人焦急地手舞足蹈,上蹿下跳嚷嚷着,“我们哪儿都找遍了。告诉他们,威灵医生!……”
“嘿,维多利亚,请你冷静一点儿!……”弗朗西斯·斯伟恩说,“不要这么大声。你会吵到塞丽娜的。”
“我的乔瓦尼都失踪了,为什么我不能吵她……”
“要是她不叫我乔瓦尼该多好!”万雅小声地嘀咕着。
“塞丽娜不舒服。”弗朗西斯·斯伟恩皱眉说,“只要你冷静一下,我就去问一问露辛达,看她知不知道万雅的下落。”
他们听到弗朗西斯·斯伟恩走上楼的脚步声,而后他的声音又在二楼走廊里响起:“弗莉,你知道露辛达在哪儿吗?”
“不知道,我有好几个小时,都没有看到她了。她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吗?”
“我去看一看……”弗朗西斯·斯伟恩匆匆离开又回来了,“不,她不在。仔细想一想,我一早上都没看到她,你呢?”
“我也没有。你说她会不会出去了?”
“我们去看看她的滑雪用具在不在。”
脚步声顺着楼梯下去了。
万雅的妈妈立刻放声大哭:“露辛达也不见了?噢!噢!噢!……这两个可怜的孩子!那么容易受骗!那么无助!那么单纯幼稚!……他们会被冻死的!也可能摔断腿。为什么要发明滑雪啊?还有一个凶手逍遥法外——可能是个杀人狂……”
“在我们确定,他们不在附近以前,请不要想得那么糟。”马洛特上尉说。
“要是他们就在附近,我们一叫,他们就应该回来了。”维多利亚?拉丹尼夫人激动地嚷嚷着,“乔瓦尼!露辛达!乔瓦尼!……你看到了,马洛特上尉?没有回答。你得召集一个搜救队。马上!……”
“我们不能就这么坐着。”露辛达悄悄地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除非你想让他们发现,这个藏身的好地方,以后再也没得玩了。”
“但是……那可太糟糕了!”
“没错,是不是?”


第十四章
其他人出发去搜索树林后,拜佐尔·威灵医生又陪着维多利亚?拉丹尼夫人多待了一会儿。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满怀同情与关心,却仍然感觉自己在观赏一出导演得过火的戏。
维多利亚·拉丹尼夫人被恐惧所包围了,但是在内心深处,她显然享受着她生命的高潮时刻。她很清楚,自己是这台戏的主角。
拉丹尼夫人用手指爬梳着柔顺、乌黑的发丝,盘在颈后的发髻早已散开了,凌乱的头发令她看来痛苦焦虑。她一直拉扯着身上墨西哥连身裙那低低的领口,以至于领子的一侧,从肩膀上滑落了。现在她只需要一些骨灰,就能以最古老的方式,来表达对儿子的哀悼之情了。
维多利亚·拉丹尼夫人的这番举动,近乎于一场仪式,反倒不像是真情流露了。拜佐尔·威灵医生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这位女士的儿子和斯伟恩夫妇的女儿失踪了,而昨天晚上,这里有一个男人离奇丧命,两个孩子可能真的遇到了危险。
维多利亚·拉丹尼夫人的一顿吵闹,将弗莉和金妮维拉从楼上引了下来。此时,她们两个以截然不同地方式,表示着自己的同情。金妮维拉柔声劝慰,平稳的语调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宽慰,亲切的爱尔兰口音比以往更加浓重。而弗莉提出了一些实用可行的建议。
难道只是因为表达方式不同,才使得弗莉看起来如此冷静吗?抑或是这种毫无节制的情感发泄,超出了她礼节风度的标准,于是,她以身作则,把自己的隐忍、自持,灌输给了维多利亚·拉丹尼夫人?对于弗莉来说,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轻而易举。对于这个继女,她丝毫没有维多利亚·拉丹尼夫人对自己儿子的那种母爱之情。
“你为什么不躺下,先休息一下?”弗莉劝道,“马洛特上尉和其他人,已经去搜索树林了。他们一定会找到乔瓦尼的。他只是失踪了一小会儿,走不远的。”
“一小会儿!……”维多利亚·拉丹尼夫人那丰满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她伸出洁白修长的双臂,似乎在迎接痛苦与忧愁,“不,从昨天晚上,我就没有看到他了,他还生着病,发着烧……根本就不能出去。那已经是十四个小时以前了!还是十六个?……你说这是一小会儿?是吗?是吗?……”
“他不会是一个人的。”弗莉笑着说,“露辛达也不见了,所以,他们一定在一起。要是滑雪时出了事,受伤的也应该只有一个。另一个会回来通知我们的。”
“啊……啊……啊!……”与其说这是号啕哭喊,不如说是在唱歌,do、fa、so、la……最后一个高音还带着颤音,“还有那个丫头!……”这时,主旋律由木管乐器带出,“就是她带坏了我家的乔瓦尼。他纯洁得像一个羔羊、天使、圣人,是在最新的科学理论教育下长大的……”
弗莉再也忍不住了:“噢,我的老天爷哟!……有谁听说过圣人,是依照最新科学理论教育下长大的?说真的,维多利亚!你心里清楚,万雅这孩子有多顽皮……”
“他根本不顽皮,而且,他也不叫万雅!……”维多利亚·拉丹尼夫人激动地说,“就是露辛达这丫头这么叫他。他的名字是乔瓦尼。”
弗莉点燃了一支烟,吐出了第一口袅袅上升的白烟:“他告诉我他的名字是杰克。”
“你想说,我连自己儿子的名字都不清楚吗?”
弗莉变换了策略:“维多利亚,亲爱的维多利亚,上楼去吧,把一切都交给男人们去办。我给你沏一杯茶,再往里面加点儿白兰地。你那脆弱的神经,已经被折磨得够戗,难怪……”
显而易见,弗莉的神经丝毫没有受到折磨,露辛达的失踪,完全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拜佐尔·威灵医生觉得:他比较喜欢她不给维多利亚好脸色的时候,但是,维多利亚显然分不清楚发自内心的同情,和伪装出来的关心。她一边抗议,一边哭泣,嘴里仍旧叨念不停,但还是在弗莉的搀扶下上了楼。
金妮维拉·艾尔科特望着拜佐尔·威灵医生:“布莱德福德真的和其他人一起,在外面的树林里搜索吗?他不应该去的。万一他和其他人走散了,心脏病一发作,岂不是没有人可以帮他服药?他几秒钟之内就会没命的。”
“我不知道他的情况,竟然有那么严重。”拜佐尔·威灵医生低声说。
“是的,很严重。”她叹了口气,“当然了,他这个样子,已经好几年了。要是他情绪稳定,并且随身带着药,这样就死不了了,但这样也不算是活着,对不对?他随时都有可能发病,所以,我才不愿意留下他一个人。如果他的病严重发作,就需要别人帮助他服药,他自己可能做不到。我们从来不清楚自已身体的状况,这不是很奇怪吗?虽然我们可能感觉一切都好,身强体壮,癌细胞却不知不觉地,在身体里面扩散开来,或是胆固醇开始聚集,堵塞了我们的动脉。只有牙疼这种从发病初期,就有痛感的毛病,我们才能够在病情恶化前采取行动。”
“如果昨天晚上,你和我们在一起,我想你肯定不会同意,你的丈夫参与我们的鬼屋小实验的。”拜佐尔·威灵医生感叹说。
“对,我才不会。”金妮维拉·艾尔科特大声说,“今天早上我问过他,有没有想过他这样做很愚蠢。你们抽牌决定,在鬼屋中过夜的人选时,万一是他中了签,而不是戴维·克劳呢?难道他就要去鬼屋里试胆吗?……他说他会的。他从来不信鬼神,所以,深信不会有任何危险降临到他的头上。当时他认定,一切都是一场愚蠢的恶作剧。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因此丧命。”
“有他们的踪迹了吗?”马洛特上尉出现在大门口,斯伟恩和艾尔科特跟在他的身后,“我觉得我好像听到一声尖叫。”
“那男孩儿的妈妈有点儿歇斯底里。”金妮维拉·艾尔科特无奈地说,“弗莉费了半天口舌,才把她劝上楼去了。”
“哦……”马洛特上尉在门口脚垫上跺着脚,把一些雪从靴子上抖了下来,“我已经派了十二个人搜索树林了,有警察,也有村子里的村民,但是,现在就上报失踪,播发寻人启事,我仍然觉得为时尚早。他们俩都很年轻,雪橇也不见了。我们在拉丹尼的房子周围,发现了两条雪橇滑行的痕迹,一直延伸到主路上。由于道路上的轮胎印,掩盖了雪橇印,我们无法继续追踪,不过,我们总会査明他们,从哪里离开了主路。他们大概在附近的什么地方玩雪呢,根本不知道这里因为他们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或者他们对此一清二楚,并且乐在其中,拜佐尔·威灵医生心想。
“我还是觉得,他们更有可能在拉丹尼家和这里之间的树林里。”弗朗西斯·斯伟恩说。
“那里我们已经找过了。”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反驳道。
“但是,也许找得不够彻底。我们应该再找一遍。”
“好吧,斯伟恩先生。”马洛特上尉说,“你负责拉丹尼家路东,艾尔科特先生可以……”
“艾尔科特先生不可以,”金妮维拉·艾尔科特突兀地插嘴道,“他已经很疲倦了。”
“我至少还可以从大路上,走到拉丹尼家。”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用疲惫不堪的声音建议道,“轻微的锻炼,对我的身体是有益的,记得吧?”
“那我陪你走。”金妮维拉·艾尔科特说。
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这是唯一一次,拜佐尔·威灵医生在他茫然无神的目光中,看到了波澜,却也只是一闪而逝。
当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先生再次开口时,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你真是太好了,亲爱的。我们现在就走吗?”
一个曾经叱咤出版界,一肩挑起金融和学术双重重任的男人,现在却被像个小孩子一样、无微不至地倍加呵护,即便呵护他的是金妮维拉·艾尔科特,这般细致迷人的女人,也是令人难以承受的。
拜佐尔·威灵医生不禁产生了一个想法:金妮维拉·艾尔科特是否为了自己,而夸大了他心脏的病情……
如果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仅是树林里独自散一会儿步,他的妻子都会害怕担忧,那么,他大概不会做出“谋杀”这类,需要承担巨大压力的举动。这也算是因为身体情况,而摆脱了嫌疑。
也正是这个原因,敲响了拜佐尔·威灵医生心中有些松懈的警钟。这段有关心脏病的讨论,会不会是一种极其巧妙的误导呢?最好与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的医生核査一下……
“那我呢?”弗朗西斯·斯伟恩问马洛特道。
“去通往村子的那条路上找找吧。”
“我已经找过了。”
“再找一次。他们可能在哪儿玩一会儿,从那条路回来。我现在回到拉丹尼家去,看一看他们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我该做些什么呢?”拜佐尔·威灵医生问道,“万雅的妈妈现在不需要我照顾了。斯伟恩太太陪着她。”
“你为什么不在这周围的树林里转转呢?他们很可能就在附近,而这里也不会有人留意。克劳太太在楼上,不过她在睡觉。”
“谢谢。”拜佐尔·威灵医生微笑着说。
“为什么谢我?”
“因为你把最有可能,发现他们的地方,分给了我。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们两个人呢。”
“你认为他们就在附近,因为这是我们最不可能査看的地方?”
“这是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呢?”
“如果他们不是走远了,或是躲起来了,你们不是早就应该,找到他们了吗?所以我想,他们极有可能藏在家里,或是附近的某个地方了。”
“不会是拉丹尼家吗?”马洛特上尉突然兴趣大发。
“那所房子很现代。这个时代崇尚家庭和睦,毫无独处的隐私可言。”拜佐尔·威灵医生认真地说,“现代的住房中,一半的房间连门都没有,也没有真正的死角。在这种房子里,你根本别想玩捉迷藏。但几乎所有的老房子里,都有绝佳的藏身处。”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这也是我要问他们的问题之一。”
“我们动身吧。”弗朗西斯·斯伟恩说,“我打算翻过房后的那座小山。这样一来,我不必顺着车道走到路东边,可以少走一英里的路。”
“路西面我亲自负责。”马洛特上尉说,“只要沿着车道走,很快就能够赶到。”
他正要转身离开,拜佐尔·威灵医生望向弗朗西斯·斯伟恩说:“我打算先和厨娘谈一谈。可能她比其他人更了解,这栋房子的构造。她在厨房里吗?”
“现在这个时间,她应该待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就在车库旁边。准备午餐前,她总是会休息一会儿,喝杯咖啡。”
弗朗西斯?斯伟恩朝着房子的一侧走去。虽然积雪很深,他也没有穿着雪地鞋,但他走路仍旧悄无声息。
弗朗西斯?斯伟恩的身影刚一消失在转角,四周就陷入了一片寂静。一时间,拜佐尔·威灵医生想要吹吹口哨或是跺跺脚,只为了打破寂静,驱走心中那种被某些看不到的东西,偷偷凝视的诡异感觉。
可是,他心里很清楚,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寂静——沉思之母。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中,周围相伴的陌生人,扰得他心烦意乱,忍无可忍。事情接连不断,思绪也全部杂乱地堆叠在一起,犹如电影中的蒙太奇镜头一般,支离破碎。只有独自一人在寂静中沉思,他才可以理清楚头绪,找出线索之间的联系。
拜佐尔·威灵医生深深地呼吸着山间冰冷、纯净的空气,悄无声息地沿着小径,朝车库走去。他不再想弄出声响。对他而言,打破此时的寂静,仿佛亵渎了神圣。身处山林之间,只要没有风,冬季就是寂静的代名词。今天恰好一丝风也没有,即便树林中有一些不畏严寒的飞禽走兽出没,它们走在松软的积雪上,也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在改建主屋的同时,原来的马厩也改造成了车库。双开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的老旧的牲畜隔栏,和三辆现代汽车,全都上着纽约的汽车牌照。
林肯轿车是艾尔科特的。宽敞舒适,行驶时也极为平稳。拜佐尔·威灵医生开着这辆车送吉塞拉·霍恩埃姆斯去医院的时候,发现这辆汽车,极为适合运送伤者病人。那辆罗孚敞篷汽车,似乎是斯伟恩的品味——线条简洁,灵活轻巧,车内装饰豪华——真皮真木。剩下的那辆道奇标枪,就是克劳夫妇的了,这是一款安全可靠的多用途轿车,但是,车子里面却很脏。用过的纸巾随意丢在前座上,车厢里还有一团揉皱的报纸和半包香烟。如此看来,戴维·克劳要么天性懒散,要么就是生活太过忙碌。
观其车,便可知其人。一个人书架上的书籍和墙上悬挂的照片,也许是结婚礼物,或是得自祖上。他也许会顺着家居设计师的意思布置房间,也许会按照妻子或者孩子的喜好穿衣打扮,但是,他的轿车与里面的一切,却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可以从中看出,他的一切想法与观念——价格与性能、安全与品味、条理与洁净……你甚至可以知道,他想留给别人什么样的印象。
一辆价值不菲的汽车?要么他注重车辆性能,要么他就是托斯丹·邦德·凡勃伦 的理论的拥护者——炫耀性消费只是显示身份的一种方式。
如果是一辆保养得当的汽车,车厢内的装饰雅致浪漫?主人一定生性怀旧,品味高雅,并且受到了女性的影响。如果是一辆平庸普通,毫无特点的轿车,车主要么毫无品味,要么在他的心中,有比车子更为重要的东西。没有安全带?鲁莽粗心。只有司机座位上有安全带,而后面的乘客座位却没有?自私自利。歇洛克·福尔摩斯 可以从汽车上,得到多少推理的乐趣啊……
车库的一边有一个斜坡,以前大概是通向马车房的。拜佐尔·威灵医生走进尽头的一扇窄门,穿过一个菜窖,便看到一段新近漆成白色的楼梯,旁边的墙上安装着一个门铃。楼梯的尽头,就是一扇紧闭的房门。威灵医生按响了门铃,头顶上传来一阵飞快的脚步声。
玛莎打开了楼梯尽头的那扇门。
“很抱歉,在你休息的时间打扰你。”拜佐尔·威灵医生说,“但是,这次询问十分重要。我在寻找露辛达小姐和拉丹尼家的男孩儿。”
“哦,那个小子!……”正如维多利亚·拉丹尼夫人不由自主地护着自己的儿子,而怪罪别人家的姑娘一样,玛莎也不由自主地护着自己家的姑娘,而去怪罪这个男孩儿。与其说露辛达是弗莉的孩子,倒不如说是玛莎的孩子。
“我煮了咖啡。”玛莎说道。
“谢谢,我想来一杯。”
拜佐尔·威灵医生说着,踏上了楼梯,走进一个大房间,淡黄与纯白的配色愉悦人心,与厨房如出一辙。
“他们为我布置的。”玛莎的双眼跟随着拜佐尔·威灵医生赞赏的目光,微笑着说,“以前是个干草仓。”
“他们?”
“斯伟恩先生和太太。他们租下这房子的时候,全部都要重新装修布置。”玛莎边说边倒咖啡,“要奶精和糖吗?”
走过屋外的冰天雪地,一杯热乎乎、甜滋滋的牛奶咖啡,是再惬意不过了。
“船长小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船长小姐?”拜佐尔·威灵医生抬起了头,好奇地嘟囔了一句。
“那是露辛达小姐小的时候,我给她起的名字。她母亲去世后,就把她托付给了我。”玛莎笑着说,“我曾经说:‘这栋房子就是一艘船,你是船长,我是船员。’当然不是这所房子。是我们以前在温切斯特的房子。她喜欢当船长……她失踪很久了吗?”
“从今天早上,就没有人见过她了,不过,她很可能就在附近,和那个同样不见踪影的男孩儿在一起。你认识她很久了吗?”
“从她一出生。她还没出世,我就已经认识她妈妈了。”
“你觉得她会不会一时起了玩兴,躲起来了?”拜佐尔·威灵医生好奇地问,“如果真是这样,她会藏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