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就得告诉警察,那封信是我们写的!……”露辛达激动万分地嚷嚷起来,“弗莉利用这封信,让别人以为,爸爸有谋杀戴维·克劳的动机。这就是虚荣、愚蠢或是……”
“嘘!……”万雅一只手捂住了露辛达的嘴,他们再次偷听起来。
西瑞尔·琼斯正在说话:“假如斯伟恩太太半夜离开房间,睡在同一个房间的继女,虽然吃了镇静剂,会不会听到什么呢?”
“那要等我找到这位小姐以后问她了。”
万雅询问似地看向露辛达。她飞快地摇了摇头,刚要开口说话,却被万雅以几乎难以听到的声音阻止了:“听,又有别人来了。”
传到阁楼偷听者耳中的,缓慢、拖沓的脚步声,是一双平底拖鞋发出的。
“很抱歉打扰你,克劳太太。但已经快到中午了。这位是马洛特。”
“我知道。”塞丽娜回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睡意,“我知道。我夜里醒来了。后来又吃了一些我带的药,就继续睡下了。我仍然很困。”
接着,塞丽娜·克劳太太便打了一个哈欠。
“你想喝一杯咖啡吗?”
“那就太好了。”塞丽娜·克劳太太点了点头。
“我去端……”说完便有脚步声远去。
这一定是琼斯的脚步声,因为马洛特继续说着:“坐在沙发上吧。这样做舒服一点儿。”
“谢谢。”塞丽娜·克劳点头说,“我得为我现在的样子道歉。我连头发都没有梳,感觉糟透了。”
“我们尽量不耽误你很长时间……”马洛特说,“哦,咖啡来了。”
杯碟清脆的碰撞声刚一停歇,马洛特就开口说:“克劳太太,你能想到为什么,有人会杀害了你的丈夫吗?”
“我以为他是自然死亡的。”
“在拿到解剖报告以前,我们无法断定,你丈夫为什么死亡。因此,我们要考虑每一种可能性。”
“我想象不到,有人会想要杀他。他的生活方式,不会到处树敌的。”
“昨天晚上,你上楼回到你们的卧室后,有没有和谁见过面,说过话?”
“没有。我在二楼走廊上,和弗莉、金妮维拉道了晚安,就关上了房门,上床睡觉了。我以为戴维不久就会上来。”塞丽娜·克劳太太无精打采地说,“我还给他留着一盏灯。半夜他们把我叫醒,告诉我他死了,那时,灯还亮着。”
“昨天夜里,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哦,没有。”塞丽娜·克劳太太激动地摇了摇头,“在我睡着之前,听到的最后声音,就是楼下男人们低声的谈话声。我猜他们在制定,他们那个愚蠢的计划——去捉鬼,或是那个搞恶作剧的家伙,或者他们认定的,其他什么东西。然后我就睡着了,直到他们叫醒我。”
“有关‘分足先生’的那件事,你有什么想法?”马洛特很有兴趣地问。
“你是指那个姑娘拍了三下手,然后传来三声回应的敲击声?”塞丽娜·克劳太太苦笑着连连摇头,“不,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猜那是个恶作剧,但是,我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你觉得,那是谁搞的恶作剧?”
“当然是那个姑娘。还能有谁?”塞丽娜·克劳太太冷笑着说,“她很顽劣,而且很明显,这里没有同龄人和她做伴,除了住在路那边的、那个讨厌的俄罗斯小子。”
万雅冲着露辛达眨了眨眼睛,她也眨了眨眼睛回应他。
“你和斯伟恩一家很熟吗?”
“不是很熟。戴维比我更经常和他们见面。”
“克劳太太,我们想给你看一封,我们在壁炉毯上发现的信。”马洛特上尉说着,似乎拿起了什么东西,“最后一句话截断了,而且没有签名。你能告诉我们,这封信是谁写的吗?”
静默。只有纸张发出的沙沙声。
“读起来像是一封情书,但我猜不出,是谁写的或是写给谁的。”
“骗子!……”万雅轻声说道,“她有一段那个什么——不伦婚外情——却不敢承认,那封信可能是写给她的,怎么能够这样?”
马洛特上尉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你不认为,这可能是写给你的吗?”
“当然不是!……戴维和我的感情很好,我们彼此相爱,完全信任对方。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塞丽娜·克劳太太激动地大声说道,“不会有人写这种信给我的,想都不会想。”
万雅静静地摇头表示厌恶。
“你甚至都猜不到,这封信是谁写的?或是写给谁的?”
“我猜这一定是写给弗莉的。”塞丽娜·克劳太太推测着说,“可怜的金妮维拉已经过了,有这种风流韵事的年纪,露辛达又太年轻了。而弗莉的年纪刚好。”
“那么,这会是谁写的呢?”马洛特上尉很积极地问,“从信的内容来看,他现在就在这里。”
“那么,只能是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了,是不是?”塞丽娜·克劳太太推断着,“如果收信的女人是弗莉的话,那么,这不可能是弗兰克做的,因为这不是丈夫给妻子的信。也不可能是我家的戴维,因为他全心全意地爱着我。就算是我看别的男人一眼,他都会蛮不讲理地大吃飞醋。”
露辛达再次因为女人的虚荣、自满而畏缩。
“戴维和我的感情很特殊。”塞丽娜·克劳太太继续说道,“十年之前,我们刚刚结婚,有一次他喝了酒,还要坚持开车,我劝他不要,但是他不听,结果出了事故,我撞碎了挡风玻璃,整个人都‘飕’地飞了出去,差点儿就没命了。当时我在医院里躺了好几个月,我的脸……就这么毁了。现在在明亮的阳光下,你仍然可以看到,我脸上有细小的疤痕,他们给我做了手术,修复得可以见人了,但是,他们无法把我恢复成出事前的样子。我现在不像是一位专业模特了,是不是?但我曾经是。我的脸是我赚钱的资本。”塞丽娜·克劳说到这里,大口喘息着,“戴维后来愧疚至极,一直无法原谅自己。现在你们明白了,我们的感情是与众不同的。”
“是的,我现在明白了你的意思。”马洛特回答道,“这可是绑住丈夫的一种特殊方式。我想……”
瓷器摔碎的声音突然传来。
“哦,天啊!……”有人发出抽气声,“很抱歉,我……得去一下厕所……”脚步声匆匆离去。
“我来帮你。”又是脚步声。一阵令人反胃的呕吐声。一扇门合上了。缓慢的脚步声回来了。
“她吐了吗?”是马洛特询问的声音。
“嘿,简直一塌糊涂。一楼的洗手间里到处都是。”是琼斯的声音,“我让厨娘照看着她,因为找不着别人了。”
“也许是昨天晚上的安眠药,让她的胃不舒服?”
“或者是我们的一个问题?”
“我们问的问题都很温和。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有人急促地跑下了楼。门被打开了。
“你们对可怜的克劳太太做了什么?”金妮维拉·艾尔科特怒气冲冲地冲进来质问。
“不是我们的错,艾尔科特太太。我们很平静地询问她,她突然就吐了。我们也还在纳闷儿。”
“可能对于她来说,你们问的问题,要比想象的还要重要。”
“我们也怀疑是这样。”
“你们现在要讯问我吗?”
“您就是下一位。”
“那就快问吧。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首先是这个,您能解释我们今天早上,在壁炉毯上发现的这封信吗?显然有人想把它烧掉。”马洛特上尉说道,“我们不知道是谁写的,也不知道是写给谁的。”
“等我戴上眼镜……”金妮维拉走上前去,“在塞丽娜·克劳呕吐之前,你们是不是给她看了这个?”
“是的,怎么了?”
“是她丈夫写的。她一定这么想。”
“您为什么认为,这封信会是她丈夫写的?您以前见过这封信吗?”
“没有,但是……我想我现在得告诉你们了。我希望你们不需要,再对其他人说起。”金妮维拉·艾尔科特平静地说,“戴维·克劳先生爱上了我。我以为我能够让他知难而退,但是,显然我没做到。要是昨天晚上,塞丽娜·克劳太太看到了这封信……要是她知道了戴维·克劳先生爱上了我……”
“你的意思是说,她被醋意冲昏了头,杀了她的丈夫?”
“我可没有那么说。我们甚至还不能肯定,他是被谋杀的,不是吗?”金妮维拉·艾尔科特激动地摇头说,“但是这封信的确让她,有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动机,是不是?”
第十三章
露辛达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偷听着他们的谈话,从金妮维拉的声音中,她感到她对此把握十足。她的声音令露辛达轻而易举地,想起了那张靓丽不再的憔悴面孔,和那双美丽依旧的眼睛,平静、安详却高傲自大。露辛达出神地思考起成人生活中,残酷无情的不平等历来。
这就像打桥牌。出生时,你抓到了一手牌,决定命运的不仅是牌技,一开始抓到的这手牌更为重要。金妮维拉就抓到了一手好牌。美貌,健康,富有,地位,头脑,学识,甚至还有魅力……她还缺少什么呢?当然一定会少点儿什么。没有哪个玩家,能够一手掌握所有的制胜大牌。这违背了游戏规则,或然率或是其他什么。
露辛达突然认定,金妮维拉·艾尔科特缺少了最重要的一张牌——一颗心。有些人会反驳,与其说有心是一项资本,不如说是一个负担,但果真如此吗?无心之人的感受是不完整的。仇恨是盲目的。爱会让你对某些缺点视而不见,而仇恨却会让你错过了一切美好的事物。
金妮维拉·艾尔科特试图解释她和戴维·克劳之间的事情:“我丈夫比我年纪大很多,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情……”
这话听起来多么地残忍无情啊。既然金妮维拉·艾尔科特无论身处何地,都这么优雅、高贵、仪态万千,又觉得自己的丈夫年纪太大,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嫁给他呢?她不需要金钱和权力,这些她已经从娘家得到了。或者像有一次,露辛达听到弗莉对她丈夫说的那样。金妮维拉的权力是不是过大了?
“……就算在夜里,您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不,什么也没有听到。”金妮维拉·艾尔科特摇头说,“我怀疑女人们根本就听不到,从戴维·克劳丧命的那个房间,传出来的任何声响。那个房间在二楼的尽头,面对着楼梯,处在一个角落里,两面墙都是外墙,第三面把它从二楼走廊隔开,而第四面墙挨着露辛达的浴室。我们都关着门。比起我们,楼下的男人们更可能,听到那个房间里的声响。”
“为什么?”马洛特上尉睁大了两眼问。
“你有没有研究过,这栋房子的平面图?”金妮维拉·艾尔科特突然问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听起来就像是个小学老师:你有没有做作业?
“戴维·克劳先生丧命的那个房间的壁炉烟囱,和客厅的壁炉是连通着的。如果你了解老房子,你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在一楼的客厅里,可以听到那间卧室里的谈话声。
“还不止这些。很久之前,这座房子安装中央暖气的时候,所用的一些奇怪零部件,会被现代的暖气工程师嘲笑。地板下面埋着输送热气的管道,而热气则来源于地窖里的热蒸汽锅炉,但是,二楼的地板下面,没有铺设管道,只有一些通风散热的格栏,希望利用上升的热气,保持二楼房间的温度。这个房间的天花板上,仍然装有一个散热格栏,通向楼上的那个闹鬼的房间。你们没有注意到吗?”
“没有注意。在哪儿?”
“就在这儿。”金妮维拉·艾尔科特突然说。
一阵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的吱吱声。脚步声一个接一个地传来。又突然安静下来。
“在那儿,看到那个洛可可花式的格栏了吗?就在壁炉前面,藏在两根外露横梁中间的阴影里。”金妮维拉·艾尔科特大声说,“所以我想,如果你不是刻意寻找,是不会注意到它的。”
“为什么没有光线,能够从上面透过来?”
“上面一定铺了一块地毯吧——大概就是二楼的壁炉毯。”
“那么,你为什么不上去看一看呢?”马洛特上尉问道,转身吩咐下属,“西瑞尔,看看到底是什么。”
脚步声上了楼。露辛达和万雅像夹在护墙板中的老鼠一样,一动不动地躺着。
“您知道这个通风口,为什么这么靠近壁炉吗?”又是马洛特发问。
“这样一来,它不仅可以传导二楼炉火的热气,还可以将暖气的热度带上来。在这个房间里安装恒温器,不是很愚蠢吗?每次他们把炉火点燃,这个房间都闷热难当,恒温器就会关闭,其他房间反而变得冷得要命。”
“他们应该把恒温器装在走廊里。”马洛特说。
“不,他们应该在每一个房间里,都装上恒温器!……”金妮维拉·艾尔科特大声驳斥道。
“但是那样的话,开销就太大了,而且……”
马洛特上尉的话音突然停住了,好像他突然意识到,当你的谈话对象是金妮维拉·艾尔科特时,对方从来不会为开销花费担心,她也无法想象,那些为钱忧心的人,是怎么样生活的。
露辛达不禁深思起来:假如在你的生活中,万事万物都唾手可得,不费吹灰之力,你还会想要什么……
“就是壁炉毯,上尉。”
“好的,西瑞尔。现在有光透过来了。你在上面能听到我说话吗?”
“当然,听得一清二楚。”
“这要是我的房子,我就把二楼地板上的这些洞都堵上。”马洛特笑着说,“我喜欢隐私。”
“哦,大部分很早以前就都堵上了。”金妮维拉·艾尔科特说,“他们拆掉了楼上每间卧室的格栏,堵上了木板,再铺上地毯。现在,整个二楼都是靠着,与锅炉连通的暖气管取暖的。”
“那么,为什么不把这个通风口,一块儿都给堵上?”
“这个通风口在鬼屋里,而这间鬼屋已经被锁了两代了。你不记得了吗?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房间,会被再次使用,所以,也就没有去管它。”金妮维拉·艾尔科特摇着脑袋瓜儿说,“当然,人们待在客厅里的时候,上面的空屋子里,也没有任何声响,谁也不会注意,那里还有一个通风口。”
“可是,一直以来,我们在客厅里说的每句话,在鬼屋里都能够听到?”马洛特上尉皱眉说。
“我想是的,但是,那个房间一直上着锁,没有人愿意进去,也就没有关系了。”
“没有人?您怎么能够确定呢?……”马洛特上尉诧异地说,“我们这么说吧,只要是持有房间钥匙的人,还有不怕鬼的人,随时都可以偷听到,客厅里的谈话。”
“通过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虽然他们反复强调,自己不信鬼神,但还是很害怕那个鬼屋的。”
“也许某人不像其他人那么害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金妮维拉·艾尔科特睁眼注视着上尉。
“依照戴维·克劳先生昨天晚上,所讲的那个故事,这栋房子里,曾经发生过不少纷争与冲突。我不禁在想,这些纷争和冲突,会不会都是由偷听引发的呢?”
“你的这个想法,简直太可怕了!……”金妮维拉·艾尔科特说,但是,金妮维拉的语气,却戳穿了她的伪装。她根本就不觉得可怕。她继续热情洋溢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一个女孩儿和她的情人,待在他丧命的那个房间里,而她的一个姐姐,趁着大家以为她在房间里睡觉,悄悄溜到这里,偷听到了一切?”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是恰好与因妒而杀的假设相吻合?”马洛特上尉严肃地说,“亲耳听到才是真,比道听途说更能激起人的妒意。”
“难怪那个房间闹鬼呢!……”金妮维拉·艾尔科特说,椅子再次吱嘎作响,“如果你们不需要再问我什么了……”
“暂时没有了,艾尔科特太太,但是,能不能烦请您问一问您的丈夫,现在,是否能够让他抽出几分钟见我们?”
“布莱德?……哦,好的,当然可以……”金妮维拉·艾尔科特断断续续地说,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难题。
万雅轻轻地换了一个姿势,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伸展着双腿。露辛达也意识,到自己的一只脚,已经失去了知觉。她翻了个身子,弯起膝盖,开始揉搓着那只麻木的脚。这种针剌的感觉很有意思——不痛,也不舒服,介于两者之间。
“我……我恐怕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突然发声了。
露辛达停止了揉脚的动作。她没有听到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进屋的声音,但是,这确实是艾尔科特的声音,与金妮维拉的嗓音截然不同。金妮维拉·艾尔科特讲话时,总是端着架子,但是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在她笃定、傲慢的声音下面,隐藏着一丝缺乏自信的颤音。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却对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毫不怀疑。对此,他有十足的自信。
这种高人一等的骄傲,并不是建立在蔑视他人的基础上的。“蔑视”也算是对他人的一种回应,而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却对一切都冷漠、迟纯、毫无反应。在彬彬有礼的外表下,他对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都固执地抱有一种厌恶感,露辛达甚至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他对自己都漠不关心。
为什么露辛达之前没有意识到?难道是因为以前,她只注意他那衣冠楚楚的外表,而没有留心他的声音,带给人的感觉?可是现在,露辛达只能听到布莱德福德的声音,脱离肉体的声音,一个长长的哈欠里所隐藏的无尽的厌倦,此刻都暴露无遗。
也许这就是偷听的一个好处:将声音从其他一切元素中脱离出来。在所有的人格外在表现中,声音不是最能深刻揭露人心的吗?
露辛达回过神来,继续听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所说的话。他的吐字方式,如此无精打采,很难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话的内容。
“我完全想不到,这封信是谁写的。”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说,“如果是写给我妻子的,那么,我猜写信人是斯伟恩或者克劳之中的一个。
“不要误解我。我并没有暗示,我的妻子轻佻、对我不忠,只是她生性浪漫。所有见到我们的人,都会很明显地意识到,我是个快入土的人了,一定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所以,我的妻子成了他们大献殷勤的对象。”他的声音中透出一丝讽刺的味道,“对于一个年轻女人来说,这种事情是一种侮辱,但是,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而言,这就是恭维。我的妻子年纪大得,足以温柔对待每一个冲她微笑的男人。”
以前,露辛达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人谈论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难道人死之前,都是这副样子吗?你只能平静、安详地坐好,迎接即将到来的那一刻,无论是一年之后、一个月之后、还是一分钟之后?
又或者死亡来临之前,你毫无准备,突然间,你就消亡了,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而没有了你的这个地球,照样快乐地呼噜呼噜转动着?所以,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才会如此脱离人性地超然自我?难道她错将他的绝望、悲观,当做了傲慢、自大?
露辛达睁大了双眼,望向万雅,低声说道:“你觉不觉得,人变老也需要勇气?”
万雅飞快地摇着头,并不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在警告露辛达,不要冒险说一些无用的废话。
“我很抱歉。”这是马洛特的声音,“你有心脏病?”
“有人这么叫它。我父亲就是死于这个病。我也知道我大限已近,只是我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和地点。”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感慨地说,“我都拖了两年了,已经厌倦了。期盼着快一点儿解脱……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这封信更有可能,出自谁人的手中?斯伟恩还是克劳?”马洛特上尉坚持问道。
“单凭这封信,我真的很难说。一谈到情色,所有男人都是一个样的,这实在令人惊讶。”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冷笑着说,“色欲就像是深埋在性格深处的基石。所以,我才说,所有的情书都是陈词滥调、亳无新意。这封信也一样。单看这封信,我得说写信的人,既不是克劳,也不是斯伟恩,他们的水平比这高多了。”
万雅似乎有些愤愤然。
“陈词滥调,确实如此!……”他嘀咕着。
“昨天晚上,你和其他人一起,把戴维·克劳留在楼上以后,就下了楼梯。”马洛特上尉认真地问,“那么,在你听到铃铛响之前,有没有听到二楼有别的什么声响?”
“没有,只有铃铛声。”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说。
“在你们离开之前,戴维·克劳对你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事发以后,我就一直试图回想这个。”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认真地说,“但是很遗憾,我能想起的根本毫无意义,我大概是听错了。”
“是什么呢?”马洛特上尉兴致勃勃地问。
“那时候,拜佐尔·威灵医生几乎已经走出了房门,我也正向外走。我回过头,看到斯伟恩仍然站在克劳身旁。他拍了拍克劳的后背,克劳嘀咕着什么,具体内容我没有听清楚。但那个词听来很荒谬。”他遮她地轻声嗤笑,“好像是‘图布鲁克’ 。”
“图布鲁克?”马洛特上尉重复了一句。
“难道这个词在你们这一代,听起来毫无意义吗?……真让我觉得自己老了。那是指发生在北非的一场战争。”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颇为慨然地说,“当然,戴维·克劳不可能谈论这个,所以他说的一定是别的什么,至于具体是什么,我恐怕无法告诉你们。”
他们没有再多留布莱德福德·艾尔科特。等到布莱德福德的脚步声刚一消失,西瑞尔·琼斯就说道:“我们得问斯伟恩本人,才能知道戴维·克劳到底说了什么。”
一阵寂静之后,马洛特上尉开口了:“证人得一个接一个地讯问,这实在太糟糕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前一个人的证词,又要开始讯问下一个。所以,现在所有证词都混在了一起……”
刚说到这里,有人推门站在门口,是弗朗西斯·斯伟恩。
“哦,进来吧,斯伟恩先生。我们正要派人去找你呢。”
“我想你们现在,也该讯问我了,其他人你们都见过了。”弗朗西斯·斯伟恩笑着说,“我希望清晨可以为我们,带来更多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