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悬疑小说上一章:神探夏洛克·莫里亚蒂
- 悬疑小说下一章:分足先生 海伦麦克洛伊
尾崎笑着,做出合掌的动作打死蚊子。
尾崎这个“舍长”头衔,具体上负责什么样的业务,其实日下部并不太理解。指导教官与副指导教官都不在时,有事就找舍长商量。柔道、剑道及手枪射击等术科教学时也会担任教官的助手。舍长是由学校附近的警署派遣警员来担任,平时会待在教官室,但是没有教官的头衔。
若说对舍长的认识,顶多只有这个程度吧。按照某学生的说法,算是“想必迟早会被提拔为教官的候补职员”。
“对了尾崎主任,这么晚了你该不会还要出门?”
“对。”尾崎重新戴上制服帽。“警署叫我回去。”
在这所学校,舍长并非常驻——他又学到一项知识。
“杂务太多,好像人手不足。”
的确,夏日祭典的时期,即便是凌晨两三点的时段,街上依旧纠纷不断。
“那么,我们等于被撇下不管了吗?”
初任科生的警备勤务,有时当舍长的前辈警察官也会参加。据说这是本校的传统。依照当初的预定,接下来尾崎应该要指导他们如何填写巡逻联络簿。
“抱歉。所以我不是带了慰劳品来致歉吗?你们看。”
打开尾崎带来的袋子。里面出现的是海苔袋。用粗橡皮筋捆在一起总共有十袋。
“是老家多出来的,用来包便当的白饭特别好吃。”
尾崎的老家据说在本县沿岸。当地特产的岩海苔,的确闻名全国。
“这里不是有桌上型小瓦斯炉吗?稍微烘烤一下再吃,会更好吃喔。”
尾崎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敬礼目送那正朝横向发展的背影离去后,日下部再次与樫村对峙。
“刚才还没讲完。你的房间某处,肯定准备了各种用来交换的小东西吧?你藏在哪里?为什么突击检查时不会被发现?你教教我。”
日下部在椅子坐下。樫村也跟着坐下,但依然不肯开口。
“你不想回答吗?那么,一次交易,对方大概给你多少?”
当他用大拇指与食指比个圈后,樫村蠕动薄唇。但是,只是以舌尖舔唇。
“你要行使缄默权?也行。不过,我可不能再沉默下去了。身为级长,我要把你的行为向教官报告。你放心。报告的对象我不会选恶鬼,我会选择菩萨。”
日下部依序想起须贺与风间的脸孔。
“这就是你拿手的告密吗?”樫村终于开口。“这样好吗?大家会对你更加退避三舍哟。”
告密在学生之间是最严重的罪行。相反的,敢那样做的人,会得到教官的赞美与加分。
“如果你非要捅我一刀,你恐怕会比现在更难在这里待下去。”
“没办法。我已有心理准备了。”
日下部一边赶蚊子一边计算。今天是七月十五日。距离九月底毕业还有两个半月。就算与同期生的关系紧张,区区七十五天,绝对熬得过去。
“你就不能放我一马吗?”
日下部摇头。
“当然我不会让你白忙一场。我可以用准前辈想要的东西交换。”
什么叫做我想要的东西?他没有那样说出口。只是微微转动脖子传达疑问,催对方回答。
“就是成绩。学科分数。”
樫村的大眼睛盯着他,一边打开尾崎留下的海苔袋。
“日下部准。现年三十二岁。家有同龄的妻子与三岁的女儿。曾为职业拳击手。是C级俗称的四回合赛新人 ,战绩是三胜五败二平手。光靠打拳击当然无法养家糊口,平时在家庭速食餐厅的厨房工作。不过这样的经历毕竟还是与众不同,受到同期生另眼看待。被选为级长是因为在班上年纪最大。”
眼前就像放着透明的资料。樫村几乎是以“朗读”的语气滔滔不绝。
“不愧是当过拳击手,特别懂得节制。生活态度算是很严谨。这点赢得同教场的学生某种程度的尊敬。问题在于,经常喜欢指出同伴的违规行为。有时不惜向教官报告。做出那种行为当然是因为注重规律,反过来说,也意味着想争取分数。因为很遗憾,日下部准的学业成绩从后面数来比较快。”
说到这里,樫村倚着办公椅的小靠背,放眼环视派出所内。
“准前辈,刚才的答案,我就告诉你吧。”
“刚才的……?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问过我原因吗?为何这里的练习派出所是双层楼房?”
樫村以筷尾不耐烦地抠抠脸颊。
“说到原因,那是因为目前县内的派出所约有四成都是双层楼房。就算预定中要新盖的,也有一半以上不是平房。换言之是从学校的阶段,就开始着手配合目前的实情与未来的倾向。”
樫村站起来。朝设置在另一边墙上的柜子弯身。从那里取出桌上型小瓦斯炉后,点火烘焙海苔。
“这种事,只要稍微动一下脑袋应该就可轻易理解。连这点程度的思考力与研究心都没有,难怪你的成绩没有起色。该不会是你以前当拳击手时脑子被打坏了?”
蓦然回神,只见日下部一直盯着停在手背上的蚊子。他在暗自称奇:我干嘛要垂头丧气?
“伤脑筋耶。你的术科虽然还过得去,学科却完全不行。但你又是最年长的学生,毕业时如果没得到优等奖那多难看。不不不,那种一时的面子还是小问题。重要的是,今后你得把自己摆在好位置才行。”
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动摇,日下部也朝海苔袋伸手。
“毕竟你已年过三十又有妻小。到此地步也不可能再转行。况且,也不能再继续落后同期与学弟妹。所以你想找个工作稍微好做、也有升级希望的位置。无论如何,都得避免在不合适的单位遭到压榨后就被抛弃的命运。简而言之,就是想被组织重视。”
日下部正要抓海苔的手晃动不稳。
“为此,你必须趁现在就设法。因为在校成绩会严重影响之后的警察人生。不管怎样都得先争取分数。问题是,就算如此也不能出卖同伴去告密。如果老是做那种缺德事,最后也会被教官看不起。那么到底该怎么办?不消说,当然是在课堂上堂堂正正展现自己有能力就行了。”
日下部抓住海苔,从袋子抽出。
“我再重复一次,若是我的话也可以替准前辈调度——弄来不那么缺德的分数。”
日下部抓到的不是海苔而是干燥剂的小袋子。察觉那个,是在“怎么做”这句话从自己的嘴里冒出之后。
第四话 调度 第三节
挤在狭小厨房的风间教场学生共三十四人,人人都因这酷热垮下肩膀。日下部想像在海市蜃楼中伸长舌头的一群野狗。
扮演尸体的学生被指名,躺在厨房的拼木地板上。日下部从人群的最外侧看着那一幕,一边拿手帕按额头,为内衣湿透的讨厌触感而叹气。流汗,似乎表示自己变弱了。以前在比赛前夕,哪怕是盛夏也理所当然地裹着棉被窝在火炉前。
“这周,要跟大家谈的是发现无外伤的尸体时该如何处置。下周,会用这同样的现场,大致复习一下如何探取指纹与脚印。”
服部在犯罪搜查用模拟民宅响起的声音,今天也一样高亢刺耳。如果这个地方,有那种可以清楚判别不快指数的装置,这位教官每次开口时测量数值肯定会上升。
“今天的教场值日生是谁来着?”
举手的是石山。
“那么,你立刻模拟试试。接到报案,你这个赶往某户民宅的菜鸟巡查——”
服部把手中的指示棒指向石山后,又朝地上躺的学生指去。
“在厨房发现尸体。尸体没有外伤。——好,这种情况,你认为首先应该注意的是什么?说说看。”
石山像要窥探服部的脸色似地开口。“是瓦斯外泄……吗?”
“对,答对了。如果没有外伤,在考虑病死之前应该先怀疑是瓦斯造成的死亡。这也是为了保护身为临场者的你们。”
学生们回答的“是”也在这高温下明显地七零八落。
“不过,都市的瓦斯不会使人中毒。和以前的煤气不同,现在已改为不含一氧化碳的天然瓦斯。因此,即使嘴巴含着管子也不会死于一氧化碳中毒了。这点也适用于桶装瓦斯。”
服部用指示棒的前端,灵巧地把被汗水滑落的眼镜推回去。
“那么,为何还会因瓦斯死亡呢?答案是缺氧。从管子外泄的瓦斯一旦充满室内,相对地就会缺少氧气。因此无法呼吸,人就会上天堂了。”
日下部瞪视南向的小窗。
覆盖太阳的微云,似乎逃往旁边去了。日照一下子变强。
视线从小窗向下,那边有张小型餐桌。大概是放在中央会妨碍实习,这张桌子一直是靠墙放置。
“好,除了缺氧还有一个注意要点。不消说,自然是爆炸的危险性。如果进入这种现场,首先必须检查有无火源。那么我问你们,这间屋子里可有会引起火花的装置?”
服部环视学生。
“很简单的问题吧?那我找个人回答。今天是几日?”
十七日,石山回答。
“那就座号十七号。是谁?”
我!这个回答过了一会才响起。举手的,是与自己一样站在人群最外围的学生。两边的耳朵都包着白色绷带。
“我记得你叫做鸟羽是吧?”
鸟羽在几周前上课时,不仅没探到指纹,反而还犯下失误把指纹抹除。总是立刻忘记学生姓名的服部会记得他,可见那件事必然给服部留下深刻的印象。
“你的耳朵怎么了?听得清楚吗?”
对于服部的问题,鸟羽没有回答。只是把脸稍微倾斜。
“你的耳朵,怎么了?”
“一点……小伤……”
鸟羽几乎没动唇地回答。从口中垂直落下,啪地发出声音黏在地板上。仿佛就是那样的声音。
不久之前他还是同期生当中最快活的男生。一入学就宣言将来要成为白车队员,比任何人都花更多时间待在训练室的身影闪闪发光。然而,那魁梧的身体,现在已萎缩。
鸟羽彻底丧失活力的理由,当然是因为听觉出了毛病,同时想必也是因为成为白车队员之路几乎已完全断绝了。
他的耳朵受伤是在上个月底——六月二十六日中午。那天,据说是在手枪操法课开始之前,去射击场的学生发现鸟羽戴着耳罩在地上打滚。
耳罩被瞬间胶黏在鸟羽的皮肤上。而且,内部还钻进大量的蚂蚁,咬破了鸟羽左右两耳的鼓膜——也出现那样的可怕传闻,但到底有几分是真的不得而知。不过,那件事一发生,鸟羽的好友稻边这名学生就退学了,可见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过节。
鸟羽前面的学生自然分站两边,让出一条小路。鸟羽走过那里,来到服部的面前。
“那么,准备好了吗?我再问一次。这个屋子里有引起火花的装置吗?”服部把指示棒放在石山的头上。“仔细想好再回答。如果答错了,你的亲爱伙伴可就要倒霉罗。”
鸟羽保持沉默,只是上下左右移动视线,放眼环视厨房。
过了三十秒后服部发出不耐烦的声音。“好了,快点回答。”
“我正在想。”
“拖拖拉拉的会害伙伴倒——”
“我正在想。”
我正在想。这句话似乎不是骗人的。从表情便可看出他正拼命试图集中心神。但是或许是耳朵受伤令他无法专心思考。
当过拳击手的自己也有经验。太阳穴被对方的勾拳击中,那个冲击令左耳鼓膜破损时真的很惨。接下来整整有两个礼拜的时间,眼前好像一直有大型抽风机的扇叶在不停转动。脑中充满嗡嗡嗡的杂音,无法理出任何思绪。附带一提,比起受到冲击的左耳,反而是右耳的听力变得更差,真是不可思议。
撇开那个不谈,鸟羽现在,的确正用充满噪音的脑袋认真地试图找出答案。
过了一分钟,指示棒在石山的头顶,不客气地发出啪的一声。
“鸟羽,你不用回答了,下去。”
“请等一下。”
鸟羽走到流理台前,拉开下方抽屉,取出吸管。然后用挂在沥水架上的干毛巾开始摩擦那个。
“这样引起静电后,若是在暗处,应该可以看见火花。这样答对了吗?”
这次轮到服部哑口无言。
“……和我预想的答案稍有不同。算了,就算你过关吧。”
用那样的耳朵思考事物,需要相当的体力。最好的证据就是,行礼退下后,鸟羽的双肩因为喘息而微微耸动。
“还有人知道其他方法吗?谁知道?”
日下部举手,服部在眼镜后方眯起眼。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日下部准。”
“日下部……你该不会是,这个班级的级长?”
“您说得没错。”
“真奇怪。每年,我起码会记得级长的姓名……为什么就是对你没印象呢?”
若非成绩优秀的学生,连姓氏都懒得记住。日下部记得国二时的班导师就是这种人。做梦也没想到十八年后,居然还会遇到那个老师的同类。
“我可以回答了吗?”
“请说。”
“是日光灯。”
好,答对了。说完后,服部的眼睛略微睁圆。
“不过,日下部。在这屋子里,另外,还有视操作方法而定也能引燃的东西哟。你答得出来吗?”
日下部假装思考。一边假装,一边在内心默念服部接下来应该会说出的台词。
——这个房间的话,还有两个哟。
“这个房间的话,还有两个哟。”服部说。
——如果答对了,就准你不用考试好了。
“如果答对了,就准你不用考试好了。”
日下部一边在内心偷笑,一边环视室内,这当然也只是“假装”。
这样皱眉数秒后,他走近墙边,拔起电话线。另一只手,握住流理台水槽边的洗碗精。
“这里——”把电话线的接头部分稍微举起后,日下部继续说:“如果不小心沾到洗碗精,有可能冒出火花。”
服部的眼睛恢复正常。
“对,答对了。这叫做漏电现象。这个名词,各位如果去现场,一定会一再听到。最好趁现在记住。——还有呢?”
服部就像西洋剑选手那样弯起手腕,把指示棒的前端倏然伸到日下部的鼻头。服部乍看似乎冷静,其实很容易发怒。这点也与中学时那个班导师一模一样。
日下部把洗碗精放回原位。然后,顺手拿起装在柱子上的停电用手电筒。
他旋转筒状的盖子,从里面取出两枚单二型干电池。
接着他拿起扔在水槽里的钢刷。把弯曲纠缠的钢丝仔细梳理开,拉得又细又长。
然后,把两枚电池直排相连,把钢丝的一方接触正极,另一方接触负极。
那堆钢丝立刻变红,旋即开始静静燃烧。
服部放下指示棒。薄唇还是微微张着,但并未发出声音。
日下部撇下正在苦思该如何发言的教官,悄悄对樫村使眼色。他也以眼神回应,在胸口以下微微朝他竖起大拇指。
——要提高成绩,其实意外地简单。重点是人脉与情报。
日下部在脑海反刍,前天凌晨,这个调度贩子说过的话。
——我教你一个方法吧。你不妨回想一下国中与高中时。那时你在考前都是怎么做的?你没有向学长借过前一年的考题吗?
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的确借过两三次。
——同样的事,在这里也照做就对了。要向前几期的学生讨情报。例如后天第四堂课的犯罪搜查。写有上课预定内容的大纲,应该早已拿到了吧?请你回想一下内容。是“发现无外伤尸体时的因应措施”。
——上那堂课时,据说服部教官在前期和再前一期,都问过学生同样的问题:“这个屋子是否有火源?”
——漏电现象姑且不说,用电池与钢刷生火,这种事通常谁也不知道。那个超级虐待狂的教官,他是故意问这种不可能答得出来的问题,再拿那根棍子敲打学生取乐。
——如果这时候对他还以颜色,教官看待准前辈你的眼神一定也会改变。
“日下部,其实,”服部终于开口了,一边珍惜地抚摸指示棒的前端,“你好像挺优秀的。之前虽然不起眼,但这就是俗话说的深藏不露吗?”
日下部想不出该如何回话,只能以苦笑回应,服部也再次瞪圆了眼。
“既然你对起火方式也很了解,该不会,对这个——”
服部面带笑容走近桌子,把桌上的塑胶罩掀去。
“你或许也有印象?”
第四话 调度 第四节
逮捕术的课,前后加起来应该已上过十次了。但是,柔道服搭配剑道的护具——这种怪异的服装组合至今还是无法习惯。在通常只穿一条短裤格斗的人看来,那种打扮只能以奇妙来形容。唯一习惯的大概只有护裆吧。
在风间教场,没有人不知道自己的级长以前是拳击手。这点虽然众人皆然,但接下来的反应就分成两派了。有人因此吓得退避三舍,也有人反而刻意挑衅。
然而,唯有现在在眼前的都筑,似乎不属于任何一派。他时而避让,时而强硬。软硬自如,而且身手轻盈。
不过,要看穿他接下来会使出什么招式,其实并不难。因为视线会透露一切。当他的视线对着这边的上半身就会向前出拳,对着下半身的话就会踢。非常容易理解。
他不懂实战不可欠缺的佯装攻击。
“在现场可不管用。”
本来只不过是随口自言自语,没想到有意外效果。都筑面具后面的眼眸微微飘忽。
身体在同一时间自己动了起来,大概是昔日养成的身手吧。轻轻一记刺拳威吓后,他绕到背后抓住对方的手臂。就在他顺势扭起手腕的关节,准备施展“小擒拿手”的变化招式时,
“停止对打!”
指导教官宣告下课。
众人开始回更衣室,唯有日下部,走向道场的角落。离下一堂课还有充分的时间。没必要那么急。
道场角落的小收纳柜,放着预防肌肉酸痛的喷雾器。活动身体后,频繁使用那个,是十年拳击生涯养成的习惯。
与同属第四组的成员一一对打的身体,果然到处发出哀号。几乎毫无中场休息地对打了将近一个小时,虽说是前任拳击手,毕竟已经年过三十,体力实在吃不消。
日下部手扶着腰探头凑近收纳柜。
喷雾器不见了。
不,是被人藏起来了。想到这里时,脚步踉跄,视野所及之物全都开始晃动。
双膝同时跪倒,他不禁双手撑着榻榻米。喉头深处感到的是味噌汤的味道。肚子里的午餐开始逆流。
察觉某人的动静,大概已痛苦扭动身体过了两三分钟吧。
他以躺卧的姿势仰望的前方有个白发人物。
是风间。这位指导教官,不时会像忽然想起来似地,跑来旁观自己带的学生上课的情形。
日下部抓住他伸出的手,总算勉强坐起上半身。
“被整了。”
一说话侧腹就会痛。
以前也尝过同样的感觉。记得是在关系到能否晋级B级的那场比赛第三回 合,遭到对方一拳击倒,肋骨出现骨裂时。
侧腹的痛楚每秒不断增强。
不只是侧腹,背后、大腿,凡是护具无法彻底保护的部位,全都感到钝痛。刚才上课时,除了都筑之外,其他对手违规施展的拳打与脚踢,都拥有超乎预想的破坏力。
风间缓缓开口:“你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整吗?”
“大概是要报复吧。”
虽然回答了,但自己对那个答案并不认同。
刚才上课时,他和五名学生对打过。其中以违规招式攻击他的学生有三人。三人之中,曾被他检举过违反校规的只有一人。
“但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坏事。”
“在这所学校,动不动就会发生不合理的事。——大家渐渐认定,模拟民宅的小火灾是准前辈的过失。对此你同意吗?”
是一周前的课。服部掀开的塑胶罩。底下,放着直径五公分的黑色圆形物。起初他还以为那是杯垫,再仔细一看才发现不对。不是东西放在上面,是桌面留下那样的污渍。
那是烧焦的痕迹。有人在桌上烧过东西。因此好像把桌面板也烧焦了。
小火灾损毁的公物。一旁,自己流畅地答出起火的方法。之后,自己就彻底被当成“因为抽烟不慎而破坏公物”的嫌犯。
见他沉默不语,风间屈身坐下,视线与他齐平。
“我是在问你,烧焦桌子的是不是你?”
“不是。”
“我想也是。火灾的罪魁祸首,不可能在起火现场,而且是当着众人的面前得意洋洋地揭露起火方法。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问题是,每个人的脑中,都已形成强烈的印象。是你在厨房想抽烟,结果引发火灾——就是这样的印象。”
“……看来正如教官所言。很遗憾。”
“起火的方法是谁教你的?我不相信你会有那样的知识。——这么说冒犯你了吗?”
“不会。”
他只是摇头,却没有供出樫村的名字。
“是樫村吗?”
隐瞒的名字突然被教官丢出,但他并未动摇。因为他连那样的余裕都没有。侧腹的疼痛每秒倍增。
“先开口要求交换的,是你吗?”
“……什么、东西的、交换?”
“成绩。也可说是分数。”
这次或许果真流露出狼狈的神色。被教官看穿了。
“樫村提供的主意,以意外的方式害了你。当然,你想必很恨他吧?”
他假装痛得说不出话。
“其他的学生呢?你不恨他们吗?你好像被揍得很惨。”
上周,舍长尾崎说的话似乎不假。
虽有嫌疑,但或许是因为有不在场证明,校方还没有传唤他。另一方面,因为未找到纵火犯而继续遭到连带制裁的学生们,拼命想尽快解决这种事态。
“还有两个半月,你挺得住吗?或者,你已经心生退意了?”
“不,”他缓缓摇头,“我不会再次被刷掉。”
“刷掉?被什么?”
“筛子。”
风间蓦然小声笑了。
“对你而言,拳击场与这所学校都是筛子吗?”
“……我认为是。”
对自己而言,拳击场的地面素来铺设的,不是帆布而是铁丝网。网眼正好可容一人钻过。为了避免被那个网眼筛落,他拼命在寻找可以站立的位置。
“拳击手时代”平均起来,若将自己打中对方的拳头当作一,被对方击中的拳头大概是三或四吧。自己就是败在那点。真正耐打的选手,即使挨到五或六个铁拳,还是能在纤细的铁丝网上牢牢站稳双脚,最后夺得胜利。
“真有意思。以前,我也问过别的学生:‘警察学校对你而言,是什么样的地方?’结果那个学生的回答跟你一样。”
“是吗?”
日下部以手撑着榻榻米,缓缓站起来。风间也起立。这时风间的脸已恢复平静无波的水面,再也无法从那里看见一丝波纹。
第四话 调度 第五节
一回到宿舍房间,就在椅子浅浅坐下。他放松身体靠着椅背。
疼痛未消。骨头仿佛化为炉灶的木炭,全身发热。虽然去福利社买了冷却喷雾,对着手脚狠狠喷了半天,但面对这种酷热,喷雾器的效果也持续不了多久。
日下部从椅子抬起沉重的身体,脱下汗湿的T恤随手一扔。换上制服,将警棍插在皮带后离开房间。
一走出宿舍,就有种被人用厚重棉花覆盖嘴部的窒闷。烧灼的地面冒出的蒸腾热气,即便到了这个时间依然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