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已顾不了那个。
午餐时还很严重的背肌发热与股关节疼痛,随着现在接近射击训练场,几乎再也感觉不到。
他已无暇在意肌肉酸痛。为何会被叫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与其为全身酸痛愁眉苦脸,还是先搞清楚那个更重要。
是上周未经宿舍舍长许可便去自动贩卖机买果汁的事被发现了吗?
还是上个月,不小心把国旗的正反面折反的事?
或者,是入学前的说明会上头发有点过长?
不会吧。每一桩都想太多了。
那么,副班导须贺这样传唤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吞下一口黏稠的口水后,鸟羽走出本馆,进入射击训练场。
他匆忙小跑步经过手枪保养室、讲义室、影像射击室前。接着经过空气浴尘室的双重门前,在建筑物最后方,通往大射击场的门前站定。
开门之前,先调整呼吸,从口袋取出纸片。须贺教的是柔道。所以他本以为是否把柔道场和射击场搞错了,但传令的学生递来的纸条上的确写着“射击场”。
他开门。
迈步跨入横向一字排开二十座靶子的覆罩式训练场。
须贺体重超过一百二十公斤的庞然巨体,站在某个射座。两耳戴着耳罩。右手拿的,是手枪射击教官示范时用的橡胶制模型枪。
鸟羽的眼睛捕捉到的,不只是须贺。大块头旁边,还有一人——这个是学生——站着。不,如果看那僵硬的表情,与立正不动的姿势,应该说是“被罚站”更正确。
是稻边。
须贺将橡胶制枪口对准十五公尺外的枪靶。
“要看清楚射击时机、射击地点、射击对象。”
说着,砰!像小孩一样模拟射击声后,须贺拿下耳罩。被他拿在手上,看起来就像切成两半的黄桃之间,夹了一块黑色蛋糕。
“真令人怀念。我当然也不是只会练柔道。十年前我也在这里被劈哩啪啦操练过。但我一发也没命中靶心。所以不知被揍过多少次。”
须贺巨大的臀部一半放在射座的桌上。纤细的桌脚,好像随时会发出哀号。
“你们从下星期起,也要开始用实弹了。趁现在多握握哑铃。填了子弹的枪,首先就会以重量压倒你。”
鸟羽一边对须贺的话颔首,
——到底是叫我们来干嘛?
他以眼神问稻边。稻边也以眼神回答:
——我也不知道。
“不过,也不用太害怕。上课就得开开心心。比起枪靶,更要仔细看别人的脸。常听说一握住方向盘就会性格大变,其实握住手枪也一样。”
这里的天花板与侧壁装了防止跳弹的加厚合板。也兼作吸音板,所以须贺的声音几乎毫无回音。
“射击实弹时,有些家伙从语气到个性都会判若两人。平时温顺的家伙特别会这样,想想还挺有意思的。八成是忽然以为自己变强了吧。——对了鸟羽。”
“是。”
“你上课应该听过吧?侦讯时要仔细看对方的表情。”
“听过。”
“那可不是唬人的。只要看脸,大致就能判别有没有犯罪。不过,再多费点工夫也行。”
须贺把手上的耳罩朝稻边扔去。
“戴上。”
稻边听命行事,娃娃脸中央的眼睛好像瞪得更大了几分。眼眸细细游移。听觉被夺走后,相对地,会拼命想透过视觉收集情报。
“做了亏心事的人,光是塞住耳朵,就会立刻慌慌张张。”
“那个,”鸟羽润唇,“请问到底有什么事?”
“放心,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想问一下。”须贺对着稻边的方向说。“大前天,周五晚上,十一点左右至隔天早晨有……的家伙。”
漏听了一部分。他朝须贺的背影反问:“对不起,请再说一次。您说有什么?”
“有个偷溜的家伙。”
偷溜——他听说这是指不假外出。
“是谁?”
“我现在不就正在查吗?不过,已经有嫌疑犯了。铁丝网围墙的门不是有把手吗?从那边探指纹后,发现是这家伙的。”
须贺以不耐烦的动作,将指尖指向稻边。
——不对。
鸟羽从正面直视眼睛瞪得比刚才更大、正与不安格斗的稻边。不假外出的嫌犯不是他。若是十九日深夜,稻边明明待在自习室。自己亲眼看到的所以绝不会有错。要把指纹留在围墙,其他学生也一样有很多机会。
那么,这是摆明盯上稻边了。须贺刚才说的内容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肯定是另有理由,让他把稻边当成靶子。
什么理由?该不会是两周前那个早上的武术练习吧?
柔与剑。道字上面冠的那个字虽有不同,但在学生面前被狠狠击中颜面,的确会让武术专任教官很没面子。虽说是半带好奇加入的须贺自己的错,但依他的个性,想必不会闷不吭声地就此放过。
从斜后方看须贺的脸,他似乎在冷笑。耳罩——须贺或许就是为了用这个小道具,才会选择这个场所而非柔道场。
“可是,稻边自己却说,那个时间,鸟羽,他‘好像在自习室看到’你喔。”
鸟羽把手指搭在领带结上。稍微拉松。
“他似乎连时间都记得很清楚。他说当时正好午夜十二点,所以绝对不会错。”
的确。
“鸟羽,我听说你是这小子的死党。”
须贺朝他转过身。橡胶枪口也一同移动。
“所以就算你替稻边的不在场作证,也没啥价值。不过,好歹还是得确认一下。——怎样?你要替他作不在场证明吗?”
鸟羽凝视稻边的眼眸,数秒之后将视线移向地板。
“不。我不能。因为,我没有看到他。”
那个回答没有被吸音板吸收,在说出口后一再在耳边回响。

第三话 蚁穴 第四节
六月二十三日 星期二
关于刑法,我想应该可以大致掌握主要条文。但是碰上刑事诉讼法,或许是因为内容太琐碎,弄得脑袋一团混乱,连最基本的都记不住。虽然教官的声音清楚传入耳中,却无法在脑海固定,好像左耳进右耳出。再这样下去会下意识产生畏惧,所以或许该更加努力去预习与复习。
——写到这里我要招认,其实,同样的念头我从四月就一直在想。简直毫无进步。抱着反省的意味,我决定明天把头发剃成二公厘的光头。
不过说来还真快。日子过得太快了。居然已经到六月下旬。但另一方面,现在对我而言,也是一年之中最喜欢的季节。躺在床上,总有白摩托车的引擎声在耳膜内侧嗡嗡响,但唯有这个时期,窗外传来的树林沙沙声胜过那个声音,可以让我的心情格外清爽。
*
开始西斜的太阳,烧灼脖颈。
操场的沙尘散发的气味,令人想起去年夏天,骑摩托车环游全国时,故意专挑泥土路行驶的经验,不免有点怀念。然而,现在不是慢慢沉湎回忆的时候。
脸颊感到强烈的视线。来自斜后方。
与其他三十四人一样,把T恤下摆塞进运动裤内,鸟羽继续做热身操。边做,边在脑中努力想像一问一答式的卡片。那是为了刑事诉讼法的小考,昨晚,自己做的卡片。
翻开第一张。
问:刑诉法中,如何称呼警察?
答:司法警察职员。
还在看。他知道视线的主人是谁。肯定是稻边。曾经的好友。至于现在,是前天与昨天既未交谈也没对过眼的对象。
翻开下一张卡片。
问:刑诉法中将司法警察职员如何分类?
答:司法警察员与司法巡查。
——因为我没有看到他。
周一中午,他做出虚假的证词后,立刻被须贺赶出射击场。之后,稻边八成又被须贺带去柔道场。在那里不知被揪住衣襟对打了多少次,又被摔出去多少次。
稻边的脸孔再度插入意识。他慌忙翻开下一张卡片。
问:请简单叙述二者的定义与差异。
答:巡查部长以上阶级者为司法警察员。巡查长、巡查阶级者为司法巡查。二者在搜查的权限有所差异。
不假外出时,会受到何种处罚,实际上是交由班导自行决定。若是风间,想必稍微教训两句就没事了。但风间这一个星期都不在。这是稻边的不幸。
视线比预想中更强烈。承受注视的脸颊已开始喊痛。
问:请简洁叙述司法警察职员的权限。
答:得申请逮捕令。亦可申请搜索令。可以检视。还有将嫌疑人送检……送检……送检……。
应该记得更多的,却就是想不起来。
看来无法用准备小考来转移注意力了。
那么这招如何?鸟羽从运动裤口袋取出一张纸。上面记有接下来要进行的训练概要。
(1)“去除瓦砾时的千斤顶使用法”。
(2)“进入密闭空间的方法与简易影像探索机的活用”。
(3)“对挤压伤症候群(crush syndrome)之顾虑”。
(4)“冲浪板的使用法”。
以大号字体打出以上文字。
他想继续往下读,但输入脑中的只有标题。底下记载的详细文字,一概只滑过意识的表层。
鸟羽决定正面对峙。他朝斜后方转身。
不是稻边。目光对上的,是双手持拐杖的女学生。楠本忍。从刚才就一直盯着这边的是她。
“有事吗?”
开口的同时,有点奇异的感觉。因为楠本的脸,和之前比起来好像不一样了。
“鸟羽,你和稻边是朋友吧?那么,你为什么在须贺教官面前不肯帮稻边?在游泳池那次,你都拼命跳下水了。”
大概是听谁转述的吧。会是传说中替风间当间谍的宫坂吗?抑或是大嘴巴的石山?不管怎样,这个学校很小。一旦发生什么事,消息立刻会飞跃男女之间的屏障,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稻边不是那种会不假外出的人。这点人人皆知。——你为什么要对须贺教官说谎?”
鸟羽无视楠本的质问,决定转移话题。
“听说你在停车场被夹住双腿。”
“如你所见。”
楠本把某一边的拐杖,稍微自操场的沙土上抬起给他看。
她受伤的当晚,另一名女学生自学校消失了。是岸川沙织。像逃走一般消失,就此遭到退学处分。根据传言,楠本好像就是被岸川害的,但真假不得而知。
“该不会,那个人对我做的事你也知道?”
楠本说着,向旁边看。鸟羽也瞥向同一个方向。操场角落,在武道场后方的位置有个花坛,白发男正在那里替植物浇水。
“风间教官对你做了什么?”
于是,楠本再次将拐杖的前端抬离地面。这次,她把拐杖碰到鸟羽的左脚后,隔着鞋子狠狠朝他的脚尖压下。
“痛!”
他不禁发出短促的叫声。附近的学生转头看发生了什么事。
“忍耐一下。你是男人吧?和我的遭遇比起来,这顶多只算是被蚊子叮一口。”
楠本继续施加体重。并且把脸也凑过来。
“招认吧。”
“招认什么?”
毋庸多问。刚才的问题他还没回答。为何没有帮稻边的那个理由。
“只要你说出实话我就把拐杖挪开。”
就在他忍受不住痛楚,准备推开楠本的前一刻,她主动抬起拐杖尖端。
“我当时,就是受到这种待遇。你相信吗?”
“谁干的?”
“当然是那个白发男。”
“意思是说你遭到审讯,被迫说出某些实话?”
“算是吧。”
听来有点匪夷所思,但楠本的表情不像是在随口乱说。
“你干嘛特地告诉我这种事?”
“我是想给你一个忠告。我看你好像藏着什么亏心事,若你打算隐瞒到底,那是白费力气。还是趁早死心吧。”
鸟羽一边抖动左脚,一边瞪楠本。
“你一定会被看穿的。被那个白发男。”
“我怎么觉得,你的语气好像是在帮风间教官说话。你不是应该很恨教官吗?他对你做了那么狠的事。”
“他是做了。但我不恨他。”
“为什么?”
楠本再次抬起拐杖。这次拐杖的尖端敲打的,是鸟羽手上的摘要笔记。
什么意思?意思是说,答案就在这上面吗?
想到这里时,今天也担任教官的贞方出现了。在教场值日生的口令下,三十五人排成五行七列。
“我先问你们,救人时,必须放在第一优先的是什么?”
贞方就像美军军官常做的那样,双手负在背后,张开双脚。锻链出来的上半身,穿T恤时看起来比光着身子时更有压迫感。
“是被救助者的痛苦。自己亲身体会那个,和救助他人一样重要。”
听不清楚贞方的声音。鸟羽把脸稍微向前伸。
“首先,我需要有人扮演被救助者。有人自愿吗?”
我!举手的是楠本。她拄着拐杖上前说:“我的脚不方便,只能扮演受害者来参与课程。请让我扮演。”
“好,你在这躺下。”
贞方指的,是地上铺的垫子。楠本在那里躺下后,贞方命令其他学生在她的一只手臂上堆放模拟瓦砾。
“好,各位,这种场合要如何救助?鸟羽,你来试试。”
鸟羽上前,使用千斤顶,抬起模拟瓦砾。贞方立刻尖锐吹响哨子。
“混蛋!你现在,说不定已经杀死这名需要救助的人了。”
虽被这么怒骂,还是完全无法理解为何会“杀死”对方。
“听好,有人长时间被重物夹住手脚时,绝对不可慌慌张张立刻搬开重物!那么该怎么办?对方如果还是清醒的,应该先发问。问问对方被夹住几小时了,一定要先问出时间!时间若在四小时以内,那就可以立刻搬开瓦砾。但是,如果超过四小时,千万不可马上动手。为什么?”
躺着的楠本,看起来似乎笑了一下。
“因为会发生所谓挤压伤症候群的现象。手脚如果长时间遭到压迫,细胞会坏死。坏死的细胞会流出钾、肌红素、乳酸,血液会变得浓浊。这时候如果搬开压迫物,浓浊的血液会一下子流遍全身。于是立刻导致意识不清,弄得不好甚至会死掉!”
不恨风间。这就是楠本如此说的原因吗?
“所以,即便眼前有人很痛苦,有时也得耐心等候急救队的到来。这种案例,对救助者而言也非常不好受。但是,为了对方着想还是得忍耐!”
鸟羽一边回队伍一边看着校舍那边。风间还没有离开花坛,正拿着浇水壶浇花。看起来不像在注意这边。
但是,风间肯定在看着。那个教官总是精明地随时观察学生——他不得不这么想。
下课了。
打扫完毕,吃过晚餐后,由于轮到他降下国旗与校旗,晚间六点他再次外出。
轮值的三人,联手将沉重的布块折叠好后,鸟羽独自绕到校舍后方。因为之前他看到稻边在那一带走路。
他不能继续沉默下去。必须和稻边说说话。另一方面,他也不能道歉。如果道歉,就表示他说了谎。不,实际上他的确说谎了,但他绝对不能承认那点。
稻边背对夕阳蹲着。凑近他的脸一看,脸颊有瘀青。短袖衬衫露出的手臂,也有一些擦伤。起码与须贺对打了二十次,被摔了三十次左右吧。
不管怎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剑道二段在柔道六段的面前等同手无缚鸡之力。
“你在干嘛?”
鸟羽装作一如往常,对他说道。
“我在想,会不会有蚂蚁。”
稻边的回答令他松了一口气。因为稻边的声调,也和过去毫无分别。
“我想尽量饲养更强悍巨大的蚂蚁。”
这句话,令鸟羽更安心。前天发生的事,稻边似乎不追究了。
自己这边,迟早得道歉。关于不得不做伪证的理由,找机会再向他好好解释吧……。
“那,我来帮你。”
鸟羽与稻边并肩蹲下。然后,直到日落前一直在拨开草丛,搬开石头,挖掘泥土。

第三话 蚁穴 第五节
六月二十四日 星期三
今天第一堂的操练,列队行进时,我无法与大家齐步,再次招来反感。
第三堂是剑道课,这也是我不擅长的科目。毕业之前一定得取得初段资格,但我担心届时或许只有我一人不及格。以前,我曾问过剑道高手稻边巡查,他说只要听清楚对方从面罩底下发出的呼吸声,就会知道接下来竹剑会刺向何处。今天上课时我特地试了一下,但是对我这种外行人来说,要预测对方攻击的方向,终究太难。
第五堂课是灾害救难训练。继上次的水中救难训练之后,我又被贞方教官骂了,不过针对如何救出埋在瓦砾堆中的人,能够学到最基本的部分,算是一大收获。写到这里忽然想起,大三那年,在民宅的拆除现场,我曾听见废木材底下有猫叫,因此救出一只猫。忽然想起尘封已久的往事。这种体验,入学以来一再出现。若说这或许是一种思乡病,是否算是太软弱呢?
*
与救难训练时截然不同,今天是雨天。
雨天有太多不好的回忆。他因路面打滑二度差点送命。虽有程度上的差别,但只要是骑摩托车的人,想必人人都有同样的经验。
说到与上次不同,操场角落准备的东西亦是如此。今天放在那里的,不是模拟瓦砾而是一辆汽车。
——今天要上路上拦检盘查的课。不过要在外面集合。
风间如此指示的理由,看到这辆丰田皇冠自然就懂了。拦检对象不一定是步行者。想必也有很多是乘车的场合,所以当然也需要做那种练习。
站在车旁的是都筑。今天的教场值日生。从停车场把车开过来的八成也是他。
不久风间出现,站在皇冠前。
“立正。”不顾都筑略显懒散的口令,鸟羽内心有点慌乱。
拿帽子时,必须以右手抓帽檐,内部朝右腿垂直放下——如果不在脑中一一背诵警察礼式,甚至无法顺利做出下一个动作。
“向教官敬礼。”
听到稍息的口令,与学生们一同重新戴上帽子的风间,先以眼神朝都筑示意。好像是命他上车。
都筑打开皇冠的车门,钻进驾驶座。
风间放眼环视集合的学生后,开口说道:“对车子进行拦检时,必须先看车牌号码。”
明明可以多说几句开场白,可是这位指导教官总是唐突地开始上课。被他这么一弄,即便自己是从头开始上课,也往往会产生上课迟到、中途加入的错觉。
不过最令人耿耿于怀的是,
——今天下课后,到校外讲师的休息室来。
午餐时被风间如此宣告。不知有什么事。若能从这堂课捕捉到什么提示,至少可以稍微缓和现在这种紧张感……。
“你们当中,最了解车辆的是谁?”
还来不及觉得这是个讨厌的问题,好几名学生已朝他这边指过来。
风间走近一步,鸟羽以立正的姿势对他说:“若是两轮的,我大致了解,四轮的就有点……”
鸟羽吞吞吐吐,一边望着某个学生。是由良求久。大家都知他是汽车狂。由良若非教场的讨厌鬼,若非遭到大家漠视,现在也不会轮到自己被大家指名。
“若就有车轮可以行走且有引擎的物体而言,两轮和四轮都一样。我先问你。看到这辆车的车牌你可发现什么?”
“应该……不是伪造的吧。”
“这里好歹是警校嘛。”
感到气氛稍微放松,或许是人人都发现风间的表情微带笑意吧。
“是因为数字,都一样吗?”
这辆皇冠的车号是333。
“对。像这种连号车牌多半是黑道帮派成员的车子。必须特别注意。对了鸟羽,你擅长心算吗?”
“不。不怎么擅长。”
擅长心算的是稻边。这句话本来已到嘴边,却还是无法说出口。
“就算不擅长,这个车号加起来的数字,应该马上答得出来吧?”
“……三个三,是九吗?”
“对,数字加起来等于九的车号,同样也是黑帮成员喜欢放在自己车上的。因此,必须养成习惯,只要遇到可疑车辆,就计算一下车号加起来是多少。”
“是!”
配合全体的呼吸,鸟羽也扬声回答。
“以这辆黑帮的车子为例,不仅是连号,加起来又是九。因此,”风间面向前方,竖起的大拇指隔着肩膀指向背后的皇冠,“几乎可以确定是帮派成员的车辆。对吧?鸟羽。”
“是。”
刚才的大拇指或许也是一个暗号。只见都筑已发动皇冠的引擎。
“若是帮派成员的车子,多半会在哪儿藏着凶器或药物。巡逻中发现这种车辆时,一定要拦下盘查,搜索车内。——不信的话,要现在试试看吗?”
“请让我试试。”
鸟羽走近车子。
“照会车号的程序可以省略。这辆车的某处藏着一包毒品。藏匿地点很简单。让我见识一下,你能够多快找出来。”
“知道了。”
鸟羽握拳轻敲驾驶座的车窗。
“抱歉打扰一下。”
玻璃窗内的都筑把脸转过来。微微撇着嘴角。看来心情不佳。八成是很不高兴因为轮到当教场值日生就得被迫担任上课助手吧。的确,拦检盘查的角色,应该让优秀的都筑来扮演才对。那样的话,实习会进行得更顺畅。
“如果不赶时间,想请教几个问题。能否请您摇下车窗?请将引擎熄火,拔下车钥匙。”
都筑以眼神同意后,听从他的请求。
“请出示驾照。”
都筑取出的是练习用的小道具。塑胶证件夹内放着纸片,以文字处理机的字体印着大大的“驾照”二字。学生个人拥有的真驾照,无论是两轮或四轮的,都和手机一样,被校方收去保管。现在应该沉睡在教官室的柜子里。
把模拟驾照还给都筑,鸟羽回手稍微抬高帽檐。“请下车好吗?”
“我拒绝。”
这个回答,与都筑的臭脸之间,毫无差距。一瞬间,几乎令人忘记这只是角色扮演的实习。
“左边的轮胎爆胎了。”
他这么一说,都筑果然下车,做出低头检查轮胎的动作。
“啊呀,不好意思。没有爆胎。是我看错了。”
“干得好。”风间插嘴。“那样做是对的。驾驶不肯下车就骗他。‘你的车尾灯不亮’、‘车身有破损’、‘后车厢的行李露出来了’。怎样都行。用吓唬对方的言词让对方下车后,再说声看错了道个歉就行了。要记住。”
“是!”
等学生们回答后,鸟羽进行下一步骤。
“可以让我简单做个人身检查吗?”
“请便。”
都筑微微举起双手。右手还拿着车钥匙。
隔着制服触摸都筑的身体,每个口袋都摸过了,却没发现袋子。
就在他转而将上半身探进车内时,
“针对车内情况说说看你发现什么。”
风间的声音再次插入。
“薰衣草的香味特别浓。”
一看之下,仪表板上并排放着三小瓶芳香剂。
“对。味道浓厚的车子尤其要注意。其中也有些车子会点佛坛用的线香。气味过重时,多半会发现大麻或药物。”
大麻点燃后据说会有一种甜甜的香气。至于安非他命,据说燃烧后会发出塑胶融化的臭味。无论是哪一种,要消除痕迹都需要用别的气味盖过。
鸟羽打开仪表板下的置物箱,接着打开驾驶座与副驾驶座之间的中控台储物盒。
藏东西时,依照一般人的心理,通常会放在自己视线可及之处。因此,只要检查坐在驾驶座可以伸手触及的范围,大多可以找到——记得教科书应该是这么写的。而且,刚才风间也提过“藏匿地点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