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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在帮我。你是在鄙视我。”
食指弯下,改成大拇指猛然竖起后,平田把清洁剂的盖子打开。就在这时。
“平田,洗澡的时间到罗。还有宫坂也是。”
门外响起声音。咬字清晰,却略带沙哑的声音——。
教官!宫坂听见自己的嘴巴如此大喊。
“你、你没看见告示吗?”平田的眼睛忙碌地左右游移。“不可以来这里。会被波及。”
“无所谓。”风间的语气一丝不乱。“平田。我要试试你的胆量。”
动手吧——之后风间的简短命令,宫坂已听不清楚。因为自己发出的叫声,盖过了他的声音。
宫坂再次扭身,力道之猛甚至令床脚翘起。手腕一带响起古怪的声音。他完全不觉得痛。不过可以肯定,不是肌肉撕裂就是骨折。
似乎也有轻微的晕眩。眼前有许多小颗粒在发光。从那样的视野捕捉到的平田,脸孔扭曲成奇妙的形状,同时,悬在脸盆上方的绿色容器,几乎已放倒至水平。
宫坂已分不清楚,里面的液体注入泡澡粉,与自己再次胡乱大叫,究竟何者先何者后。
第二话 牢问 第一节
“听好,各位同学。侦讯没有什么教科书。要做得好只能靠经验累积,自己多下工夫才行。”
楠本忍不管教官的说话声,在桌下偷偷脱鞋。那个穴道叫什么来着?名称忘了,但位置她知道。是大拇趾的趾甲。
她缓缓弯身,伸出手,隔着袜子用力按压趾甲根部。
“不过,还是有一定要抓住的基本重点。首先是涉嫌人的……等等……情报……”
教官的声音,倏然远去。蓦然回神,脖子已低垂。
忍耸肩瞥向前方。幸好,教官服部正背对这边。
手离开袜子。不行。就算再怎么按穴道,还是不觉得有效。难道没别的方法了吗?可以赶走瞌睡虫的好方法……。
正准备试图回想但眼皮已落下。忍慌忙握住自动铅笔。
“我再重复一次。首先,要牢牢掌握关于涉嫌人的资料。家族成员、交友关系、学历、经历、血型……。能够掌握的情报全都要记在脑中。如果没有先做到这一步,就不能进侦讯室。”
这样总该会清醒了吧?她拿自动铅笔的笔尖戳手腕。
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仿佛全身都被麻醉了。
“先记住这些资料,接着该做的是观察。让对方说话的期间,要定睛注视对方的脸。这也是侦讯的基本。——对了,今天的教场值日生是谁?”
应声回答的,是岸川沙织。
“请到前面来。由你来扮演涉嫌人。”
服部命令沙织在讲台准备的桌前坐下后,继续说道:“好,各位同学,你们知道人脑分成左右两边对吧?一边管感情,另一边管理性。那我问你们,掌管感情的,是左脑还是右脑?”
服部朝坐在第一排的男学生努动下颚。
“你来回答。”
被指名的学生站起来,服部把手上的指示棒前端,抵在沙织的手背上。
“要仔细想清楚喔。如果错了,你亲爱的伙伴可是会倒霉喔。”
“左边吧……我想。”
“你要回去重念中学吗?”
服部说着,拿指示棒狠敲沙织的手。沙织的肩膀猛然一抖,挨打的手微微一缩。
“掌管感情的是右脑。右脑操控的,是身体的左半边。因此,人的心情会表露在左脸。”
忍搓揉眼皮。
她知道自己为何会打瞌睡。是早餐后吃的花粉症药物所致。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任由鼻塞发作连打几十次喷嚏算了。
朝手表一看,再过十分钟就下课了。
只要熬过这第二堂课,接下来有一个小时的午休。届时不吃午餐直接回宿舍吧。小睡片刻。第三、四堂课也都是坐着听讲,不过只要先睡一下,应该就不会被睡魔攻击了。
第五堂课不用担心。今天是周四所以是文化社团活动。只要拿起铅笔在素描簿上作画,就不可能再打瞌睡。
“知道了吗?侦讯的时候,要留意观察涉嫌人的左脸。这样的话,多半可以看出对方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谎。”
忍把自动铅笔放回铅笔盒。顺手从口袋取出手帕,覆在嘴上,深吸一口气。
凉风直冲鼻腔。
为防万一事先洒上的薄荷油,比起按穴道和自动铅笔,的确更有效。不过,很难说已睡意全消。这样子要再撑十分钟恐怕很困难。
“不过话说回来。当然不可能所有的涉嫌人都会这么轻易地滔滔不绝。他们多半坐在椅子上成了化石。面对这种棘手的对象,该探取什么手段呢?首先,最为人所知的就是‘好警察、坏警察’这个方法。换句话说也就是这样。”
服部踢桌脚。然后,对着再次吓得一抖的沙织:“喂!还不赶快说实话!”
这么怒吼后,突然转为平稳的语气说:“你什么也没做吧?嗯,看到你那诚实的眼睛就知道。你绝对做不出坏事。”
忍扭过身,拼命忍住呵欠。果然如她所担心的,眼皮再次变得沉重。
“——总之,如果做得夸张点,大概是这样吧。简而言之,一人扮黑脸,一人扮白脸来接触涉嫌人。于是涉嫌人对扮白脸的刑警感到温情就会自白了。这是很古典的招数,但对方若是初犯正感到害怕,多少还是可以用一下。”
到此地步,索性,就睡吧。
入学时,曾听前期的学长说过。上课期间打瞌睡的人,二话不说一律开除。那应该不是吓唬人的吧。在培育必要人才之前,筛除不需要的人才。这就是警察学校。
不过,只要不被发现应该就没问题。服部的眼睛一如往常,不知为何只盯着坐在前排的学生。自己坐在最后一排,应该不会露馅。
“不过,如果这样,对方还是坚守沉默时该怎么办呢?还有什么别的方法?有人可以回答吗?”
服部再次拿指示棒抵着沙织的手。
“我!”
忍期待此举能赶走睡意,立刻举手。不等服部反应,径自起立。向前跨出的脚,摇晃不稳。就像在水上的小船行走。
走近服部后,她对着服部的耳朵,覆手凑近嘴巴。然后像要讲悄悄话般表演一番后:“好,答对了。”
服部避开她,接着指示棒也离开沙织的手。那根棒子无意义地敲打黑板,或许是为了掩饰他的尴尬。
“换句话说,在侦讯当中,让另一名刑警进来,附耳说几句悄悄话就行了。只要装个样子就行。只要假装说悄悄话,光是这样就能让涉嫌人突然感到不安。最后耐不住那种不安,就会开始自白了。”
看来自己的想法太天真。虽然站在黑板前,受到全体同期生的注目,脑袋还是很沉重,眼前的景象都在不停晃动。
正当她连站都站不稳时,服部朝她射来评估身价般的视线。
“楠本,你打算当刑警吗?”
“不。”
“那么,你的志愿是哪里?”
“还没决定。”
“是吗?那好,你在这儿坐下。”服部的棒子指的,是沙织对面的椅子。
“那就请楠本再示范一下侦讯的情形。岸川,你扮演酒驾逃逸的涉嫌人。假设昨晚,你驾驶一辆蓝色汽车,在县政府前的十字路口撞到人。不管楠本对你说什么,你都要否认到底哟。——好,楠本,你开始侦讯吧。”
忍在椅子坐下,与沙织对峙。
今天是六月四日。入学典礼至今已过了两个月,初任课第九十八期短期课程的学生人数也从四十一减至三十六。退学的五人都是男生。六名女学生至今无人淘汰。
面对六人之中身材最高大的沙织时,最矮小的自己,不得不摆出仰望的姿势。昏昏沉沉的现在,弄得不好说不定会脖子向后折断。忍好不容易才撑住,开口说道:“说到你的车子,是什么颜色来着?”
“蓝色。”
“你昨天晚上,在某间店里喝了一杯吧?”
“没有。我不喜欢喝酒。昨晚很早就睡了。”
“是吗?可是,那就怪了。事实上,昨晚有一辆蓝色车子撞到人。现场遗留的烤漆碎片,和你的车子完全一致。”
“那是你想太多了。同样颜色的车子在这世上多得很。”
“并没有。”
“……啥?”
“因为会晒黑。车子也是。只要在外面跑,不管怎样都会有点褪色。所以,即便是同样量产的汽车,每一辆的颜色,也会有微妙的差异。对了,你开车经过县政府前的十字路口,是在几点左右?”
“好!”
服部的声音插入。
“刚才的问法也很高明。在这里不可以问:‘你是否经过县政府前的十字路口?’必须把涉嫌人开车当作既成事实,直接挑明。那样才会奏效。这种出人意表的发问方式……所以……在心理上……”
服部的话语听起来又变得断断续续。已经到极限了。忍抱着被开除的决心,准备合起眼皮。
沙织的身影在眼前倏然消失,就是在此刻。同一时间,自己的耳朵捕捉到某种东西跌落讲台地板的闷响。
第二话 牢问 第二节
第一多功能室——要说这房间有哪里不对劲,那八成就是窗帘的颜色了。仿佛在青绿色之中掺杂灰色,是暗沉粗俗的颜色。若依照日本工业规格惯用色彩名称的说法应该算是锈浅葱色吧。
窗边放着这么沉闷的颜色,简直品味糟透了。枉费地上特地铺了单层杉木地板,总觉得整个房间冷得要命。
“差不多就这样吧……”
沙织的声音,令她的视线自窗帘回到眼前。
“画好了吗?”
沙织点点头,把素描簿反过来给她看。但是,上面画的脸孔,终究难以说很像自己。
忍不禁沉吟。
“或许是内部配置还差了一点。我的额头,有这么窄吗?若只看整体轮廓倒是很像在照镜子。”
“内部配置……吗?不愧是以前卖过家具的,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
拿橡皮擦去擦画纸的沙织,脸色已恢复红润。
之前在侦讯模拟途中,突然推倒桌子倒在地上时,她的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但现在似乎已经恢复如常。
“拜托,什么卖家具的太难听了吧。请喊我室内装潢设计师好吗?”
“遵命。忍姐,你才二十六吧?”
“对呀。比你老两岁。”
“真厉害。这么年轻就考取执照,在工作上独当一面了。而且,现在居然抛弃那种资历想要当警察。该怎么讲……呃,就连对人生的气魄都不一样。”
“你又夸张了。”沙织自己报考警察的动机又是什么?
——我想从事对社会有益的工作。
忍从记忆中搜寻第一次开会时应该从她嘴里听过的话,一边把自己替她画的肖像画拿给她看。
“如何?很像吧?我特地把你画得比较年轻。这个,是两年前的沙织。我是一边回想照片一边画的。”
“照片?”
“你忘啦?刚入学时,我们几个女生不是偷偷互相给对方看过相簿?当时,你给我看过照片。你还说是因为那张‘把脸拍得最小’。就是你和汽车一起拍的那张。”
噢——沙织开口点点头,忍也跟着再次将两个月前看到的那张照片在脑海重现。
拍摄地点,是街头看似停车场的场所。照片中央,站着身穿短袖洋装的沙织,左侧是厢型车的尾部。
日期是两年前的五月,天气微阴。相片背景中的街头时钟指着午后一点。
“沙织的车子很酷耶。记得你说是你哥开过的旧车?”
“嗯。不过,那辆我几乎都没在开。”
“为什么?”
“因为,没有相当的勇气实在不敢坐上去。那么花俏的颜色,太丢脸了。”
照片上厢型车的车身颜色,一般人应该会把那种暗沉的红色称为砖红色。但是,在钻研过配色的人看来,那显然比砖红色还要再暗一点。应该称为氧化铁红。
不过沙织的感觉好像有点异于常人。通常,应该不会说氧化铁红那种颜色太花俏吧?
“不过,”忍翻开素描簿,“没想到像沙织这么强壮的人说倒就倒下了。真的,吓我一跳。”
“我只是有点头晕。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沙织被男学生背去保健室后,忍连午餐也没吃,一直在旁边照顾她。
“怎么搞的?出了什么事吗?”
忍并未刻意压低音量,如此问道。
这个“肖像画社团”使用的第一多功能室,现在,有六名学生在画图。讲师是在县警局鉴识课担任肖像画搜查官的警部补,刚才就已离开。因此,两人一组的学生,全都在私下交谈。
沙织把嘴巴凑到忍的耳边。
“最近,我收到莫名其妙的信。是匿名,内容类似恐吓信,我大概已经收到五封了。所以,我很害怕,有时连晚上都睡不着……”
她说这几天身体尤其不舒服。
“恐吓信?该不会是像那种不幸的连锁信?”
“可能和那个有点不同。”
“不然是写什么?”
“该怎么说才好……类似‘我知道你以前干过的坏事’吧。”
“超恐怖……那你猜到是谁寄的吗?”
沙织摇头。
“不过,我想应该是这里的学生。只是直觉。”
“那你得小心一点。你有催泪喷雾吗?最好随身放在口袋里。”
连我都一直这么做——忍说着拍拍裤腰给她看。
“晚点再向你借吧。”
“可以呀。对了,你通知教官了吗?”
这么说出口之前,脑海已浮现指导教官的脸孔。
风间公亲。
打照面至今还不到两周,所以还未搞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只是抱有“此人无懈可击”的强烈印象。
沙织再次摇头。
“我再观望一阵子。因为我猜想应该只是恶作剧。”
“喂,若是找到嫌犯,我们一起送交警察吧——呃,这里就是警校……”
就在沙织露出虚弱的笑容时。一旁,“那个,岸川同学。”男生的声音响起。
“我试着画了一下,你看这样如何?”
忍与沙织一同朝声音的来源瞥去。
石山从下方抓着素描簿,对着这边。上面画了沙织的脸。浓眉尖下巴。是巧妙强调出个人特征的出色肖像画。
“石山,那张画,送给我吧。”
沙织的脸有点发亮。也难怪。之前,沙织想必没有什么被男学生当成模特儿的经验。
“你想要?好啊,那你拿去吧。”
石山的手松开原先抓着的部分。于是,脸部以下画的东西露出来。那是以漫画风格变形的女性裸体。
“你有病啊!”
忍站起来,对着故意边行礼边逃跑的石山丢橡皮擦。
“让那种人当警察真的没问题吗?”
转过身一看,沙织的眼中已蓄满泪水。
“谢谢——忍姐,之前也是你帮了我吧?”
“之前?”
“上犯罪搜查课时,我差点又挨打,结果你就举手了。我好开心。”
忍轻轻摇手,意思是叫她别放在心上。
“不过,服部教官还是那么讨厌。个性那么阴险,偏偏只有嘴上特别客气,恶心死了。”
沙织低声吸鼻子,以指尖按着眼头促膝靠过来。
“忍姐。”
“嗯?”
“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
“当然。”
“那么,今后,你也不会抛弃我或背叛我?”
忍凝视着沙织的眼睛对她点头。
“绝对喔。绝对不能背叛我喔。”
沙织把手放在忍的膝上。一看之下,沙织的手背有块瘀青。八成是服部的指示棒敲出来的。
忍转眼看沙织的脸,可以看出她的肌肤有点粗糙。眼神也不安定地游移。也许是连日来的紧凑课程,也可能是“莫名其妙的信”,让她罹患轻微的精神官能症。
“知道了啦——那好,我俩一起去找吧。找出那个寄恐吓信给你的犯人。”
“怎么找?”
“那当然只能一个一个慢慢去调查了。不过,要让涉嫌人招供,有一个绝佳方法。‘好警察、坏警察’或‘耳语法’那种伎俩,相较之下不过是开胃小菜。”
“是什么方法?”
“牢问 。”
“Roo Mon……呃,那应该不是西式甜点的名字吧?到底是什么?”
“想知道?那么,你先在椅子上跪好。”
纱织在坚硬的椅子上乖乖屈膝跪坐。
忍背对沙织,把屁股放在她的大腿上。
“好重!”
“很痛吧?这就是牢问。正确而言是牢问的一种,这叫做‘抱石法’。在江户时代,就是这样让罪犯自白的。”
忍摇晃身体,继续施加体重。
“首先,让罪犯跪在凹凸起伏的洗衣板上。然后,把大石头放在大腿上,对罪犯说:‘快招供!只要招了,我就把这石头搬开。’那样很痛苦喔,哪怕是最顽固的罪犯据说都会乖乖自白。”
“大概有多重?”
“五十公斤左右的石板,堆上很多片,最后好像重达五百公斤哟。”
“真的?如果是五百公斤的话……”
“等于十个我。若是你的话是七个。”
忍自以为在开玩笑,沙织却没反应。
“你怎么了?”
忍从沙织的大腿下来转身看她时,宣告下课的钟声响了。
不,没事。沙织说着站起来,脸上已无表情。她把素描簿夹在腋下,径自朝出口走去。
然后,她在男生聚集之处停下脚步,默默拿起石山的素描簿,把刚才那张肖像画撕掉后,迈步走出房间。
第二话 牢问 第三节
垃圾袋与刷子从家里带来即可。小桶子和水杓可以向寺里借。另外还需要的是线香与鲜花。要去哪儿买……。
不,慢着,说不定那两样,他母亲都已准备好了。
忍在纸上列出替和马扫墓所需的用品后,抓着笔的手寻找面纸。
不知不觉,又鼻塞了。又吃了一颗鼻炎药后,她看着桌上的月历。
凝视后天六月六日特别标明的黑圈,视野不禁模糊。
她又抽了一张面纸,这次是压在眼睛上,一边想着要打电话给和马的母亲。
现在不是操心线香与鲜花的时候。仔细想想,更重要的大事都还没谈妥。必须赶紧决定后天几点在哪碰面。
说不定,儿子生前的未婚妻要在忌日一同去扫墓,会让她很不愉快。据说做母亲的往往在心底深处都想独占儿子。
手机现在被教官室保管。只有周六周日才准使用。无奈之下从皮夹找出电话卡后,忍打开桌子抽屉。
挪开薄荷油的瓶子,把底下压着的信封信纸放到桌上。
双手戴上犯罪搜查实习课用的白手套,吐出一口气后,以水性签字笔开始写字。
“敬告岸川沙织:两年前的六月六日,你犯下的罪行,我都知道。别以为撞死了人可以就此逍遥法外。你绝对逃不了。赶快俯首认罪去自首吧。”
写好后,她一边检查自己的笔迹有无露出马脚一边重读。
这是第六封。或许是已经写习惯了,左手写的字,比起以前工整许多。
或许该另找方法来掩饰笔迹了。她这么想着,一边把信纸塞进信封,贴上邮票。
等后天扫完墓,这次还是搭电车吧。坐到尽可能远离学校的乡下小镇,再把这个投进邮筒就行了。
她把信封收进观音深处。
把脸转向床上,随手扔在那里的素描簿映入眼帘。本想把那个也收起来,但忍中途停手。
她花了十分钟的时间,仔细画出一张和马的肖像画。
然后,换上运动服走出房间,拿着电话卡,走向宿舍大厅。
公用电话前,排着小小的队伍。一周到了后半,傍晚总会看到这种情景。
除了打电话,还有两件事必须马上做。其一,是向指导教官风间报告沙织的事。另一件事,是把明天要上的临场 课大致内容通知第三组的成员。
她实在提不起劲,也感到呼吸困难。好不容易结束一天的课,还有无止境的杂务追在屁股后头。明天傍晚,还要替练习用的警车打蜡。
她与去餐厅的学生们逆向而行,先去教官室。
风间在自己的位子上拿着文件。桌上收拾得很干净。桌垫上只放了黑漆茶杯。
忍在风间的斜后方立正,开口说道:“我是楠本忍。报告教官。岸川沙织自第五堂课已回去上课。她只是轻微的晕眩,所以已经没事了。没有任何异常。”
既然受命担任保健委员,就得随时将学生的健康状况通知指导教官。
“知道了。辛苦了。”
听到风间回话的同时,鼻子深处痒痒的。她慌忙在口袋找手帕。
来不及了。忍以手心捂住嘴巴打喷嚏。来不及用上的手帕,与电话卡一起掉落在风间的脚边。
风间弯身捡起手帕与电话卡,递还给她。
她不确定风间的视线锁定在何处。带着些许困惑,忍低头行礼,接过掉落的物品。
“花粉症吗?”
“是。鼻塞很严重。”
“后天有法事是吧?”
周末假期要外出时,按照规定必须在外出及外宿专用的本子上填写目的与去处。她在这周刚开始时已填上“扫墓”。
“是。我要去替祖母扫墓。”
说完后有点后悔。应该说祖父才对。如果与和马一样是男的,相对的,说谎的程度本来可以低一点。
“别忘了口罩。”
风间站起来,走到窗边放的柜子。用钥匙开门。
柜子里放着纸箱。里面,塞满三十支手机。
“趁现在,把你自己的拿走。”
“可以吗?”
本来,手机只有在周六日的早上才能领回。
“没关系。”
“谢谢教官。”
电话卡掉地果然是对的。忍用这句话总结这小小的幸运,探头往箱内看。
外形相似的很多。但是,要找到自己的手机很简单。只要找会随光线照射角度变色的机种就行了。外壳有偏光涂料的手机并不多。
“楠本,我刚刚正好在看你的资料。你以前,好像是做室内设计的吧?”
“是。”风间关上柜子门,回手指着自己的桌子。
“你认为如何?这张桌子的周遭摆设。”
“恕我直言,实在谈不上洗练。”
“噢?那么,该怎么改变?”
忍把风间的办公椅挪到旁边,改而从背后的电脑桌将蓝色电脑椅拖过来。
“考虑到接下来的季节,应该尽量选用凉爽的寒色系。还有——”
桌垫的绿色太深也令人介意。掀开一看,背面也是同样的绿,但比表面的色调稍浅。
她拿起茶杯,索性把桌垫整个翻面。
“这样或许比较好。”
“用来工作不嫌太亮吗?”
“不会。”忍把漆黑的茶杯放回翻面后的垫子上。
“有这个重点点缀便可取得平衡感。”
“原来如此。气氛整个都变了呢。”
风间的白发或许会有点破坏这种平衡。把椅子与桌垫恢复原状,她倏然闪过这个念头。
“以你的才华,想必应该有很多人委托你设计吧?”
“还算过得去。”
“我可以再问个问题吗?”
“教官请说。”
“你为何不惜抛弃那种才华立志当警察?”
忍不停朝他眨眼。
“做了两年室内装潢的工作,觉得还是不适合自己。于是,决定向从小憧憬的警职挑战——你报考警校时,在面试那关是这么回答的。这是你的真心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