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坂也张开嘴。但一时之间想不出该说什么。
“要做吗?不敢吗?到底怎样?”
“现在,就在这里吗?”
“我应该已经说过了。不敢的话就滚蛋。”
“……我做。”
几乎在他回答的同时,风间已率先迈步。宫坂自背后接近,出声喊道:“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吗?我是——”
他朝左胸的口袋伸手。掏出警证之际也不忘继续注视风间的眼睛。
“敝姓宫坂。不好意思,可以请教您的大名吗?”
“你凭什么这样问我?”
一度驻足的风间,又开始迈步。宫坂紧咬不放。
“根据警察职务执行法第二条,警察针对有异常举动的可疑人物可以做临时拦检盘查。”
“真不巧,我现在有急事。”
宫坂抢先绕到继续迈步的风间面前,挡住他的路。轻轻将手抵在风间的胸前,阻止他前进。
“碰触身体,好像行为过当了吧?”
“不,警职法中也有‘得令对方停止,提出质问’这一条,所以这项行为是被容许的。”
“我姓风间。”风间一边回答,视线垂落地面。
“那么风间先生,可以让我打开你的皮包看一下吗?”
风间做出不情愿的样子,宫坂朝他走近半步。
“我得先提醒您,您越是抗拒,只会让我的印象越糟。您如果没有心虚之处,就请配合一下。”
依旧低着头的风间,把手上的记事本递过来。
宫坂同时看着记事本与风间,一边又说道:“麻烦您在我检查时一直看着好吗?请不要把脸撇开。期间也请不要把双手放进口袋。”
“好,到此为止就行了。”风间抬起头。“看来你不用回去打包行李了。”
“学生惶恐。”
“为什么?”
“啊?”
“你为什么故作笨拙?”
风间是在说上次的课堂表现。看来果然被他发现了。打从宫坂隔着教场的门看到风间双眼的那一刻起,便有那种预感。
这次是宫坂低头。虽然心里多少感到必须老实回答,却还是依旧垂眼不语。
“你不想说吗?”
“是。对不起。”
“好吧。那就算了。不过,我要给你一个课题。你给我好好做出来。”
“请问是什么?”
“下课后到教官室来。到时我再告诉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难事。”
教室快到了。宫坂跑过去开门,保持敬礼的姿势等候风间抵达。
风间走进教场后,宫坂关上门,原地扬声。
“立正!”
看准风间上讲台的时机。
“向教官敬礼!”
手臂的动作七零八落。若是植松看到这种表现肯定会命令大家重做十次,但风间只是轻轻点头。
风间以从容不迫的动作回礼的举动,令人很意外。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的冷漠态度,至今令人印象深刻。
“坐下!”号令完毕,正准备回自己的位子时,“慢着!”风间叫住他。
“宫坂。不好意思,你过来一下好吗?”
他听命行事,走上讲台与风间并立。
“抓住胸口。”
“是……这样吗?”
宫坂把右手伸到自己的胸前。找到制服第一颗扣子后,试着握住那一块。
“谁叫你对自己做了?”
风间露出沉稳的笑容,一边竖起大拇指。指尖对着风间自己的胸口。
“那怎么行……”宫坂一再微微摇头。“我不能……”
“快点。”
“可是……”
风间转向全体学生。“有人志愿吗?”
一名坐在窗边的学生,倚着椅子靠背,懒洋洋地举起右手。那张嘴唇丰厚、鼻孔看起来比实际更大的自大脸孔,属于都筑耀太。
都筑不等教官正式指名便走上讲台。然后毫不迟疑地朝风间的胸口伸手,一把将他的制服前襟揪到一块。
风间的制服上有金色物体脱落,掉到讲台地板上。
“对不起!”宫坂代都筑道歉,慌忙捡起掉落的扣子。
“不用在意。——你们两个,都可以回去了。”
转身背对风间与走下讲台时,都筑一直保持沉默。宫坂也紧跟在后回到位子。
“你们也迟早会去街头巡逻。届时,被醉汉纠缠不放的机会,想必多得是。”
在旁人看来,想必会以为他之前就一直担任这群学生的班导吧?再怎么资深的教官,碰上头一次授课,照理说多少应该会有点意气昂扬。但是白发男身上丝毫看不出那种迹象,只见他缓缓放眼环视学生。
“像刚才那样被揪住制服,扣子脱落的情形也不稀奇。”
宫坂将手指搭在领带结上。一回到自己的座位立刻开始冒汗。他试着思索刚才是什么扰乱了自己的心情。或许是因为嫉妒都筑的大胆豪迈。以风间的个性,比起瞻前顾后的自己,想必对爽快听话的都筑有更高的评价。
“发生那种事态时,若是你们会怎么处理?”
对于风间的这个问题,宫坂第一个抢先举手。他想借此挽回劣势。一边勉强按捺激动的心情一边起立。
“逮捕对方。”风间缓缓解开其他的扣子,脱下外套。
“什么罪名?”
“妨害公务执行。”
把脱下的外套随手揉成一团,扔到讲桌后,风间环视教场。“宫坂的答案是依妨害公务逮捕对方。有人和他的想法一样吗?”
几乎全体都举手了。不过,只有都筑,他把双手放在桌下,定定盯着讲台。
“原来如此。我的结论是——省省吧。”
风间把右手轻轻举到胸前的高度,
“一,现行犯逮捕手续书。”
配合自己说的话,他弯下大拇指。
“二,辩解笔录。”
他把食指也弯下。
“三,处理状况报告书。四,实况勘验调查书。五,犯罪前科照会书。”
中指、无名指、小指都弯下,还没结束。这次又举起左手,同样依序弯下手指。
“六,嫌疑人调查书。七,被害者调查书。八,照片摄影报告书……”
等他列举完文书名称时,已经把十根手指都用完又回到右手,而且弯到无名指为止了。
“依妨害公务执行逮捕某人时,起码得制作这么多报告书。你能说出妨害公务的法定刑责吗,宫坂?”
“……我记得是三年以下的惩役或禁锢。”
“对。绝对不算轻。不,甚至堪称是重罪。所以才会制造出这么多的文书工作。依妨害公务执行逮捕——这句话经常听到。但是,关于那背后的工作,你们可曾想过?”
众人摇头。
“别把时间与精力花在书写无聊的公文上。有那种闲工夫,还不如上街多巡逻一分钟对社会更有帮助。即使被醉汉纠缠也要忍耐。记住警察就是要忍耐!”
是!对于众人这声回答,风间做出毫不在意的动作,抓起讲桌上的外套。
“抱歉。毕竟是第一次上课。我这边,还没做好充分的准备。植松教官又是突然住院,交接工作也没做好。所以,我刚刚只是说出我临时想到的。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剩下的时间你们自习。”
风间走出教场后,学生们面面相觑。只上了十分钟的课。
人人哑然之际,宫坂起立。走到都筑的位子,小声发话:“你真有胆量。”
都筑抬起头,猛然把手朝他伸过来。
“你干嘛?”
“少罗唆,站着别动。”
宫坂被揪住胸口。都筑拉扯他。
双脚用力也没用,宫坂不得不跨出一步支撑身体重心。
“放手!”
“你不觉得奇怪吗?”
都筑想说什么,他大致明了。现在,都筑的手,虽然用力拉扯他的制服,但扣子还是好好的。线头并未因此松脱。之前明明轻易就从风间的制服脱落……。
“看来他不是省油的灯。”
都筑把课本胡乱叠在一起站起来。
“你要去哪?教官不是叫我们自习?”
“噢。所以我要去自习呀。回宿舍自习。”
都筑以宛如轻拨弦乐器细线的清脆声音如此说道,把椅子推回桌子底下。
原来如此,风间的确没说“在这间教室自习”……。
都筑走出教场的背影,无人试图挽留。
宫坂回到自己的座位。
不是省油的灯。或许的确如此。“什么也没准备。只是说说刚才临时想到的。”风间嘴上这么说,却似乎已事先动了手脚让扣子轻易脱落。
当然他动手脚的目的,肯定是要让大家对上课内容留下强烈印象。学生揪住教官胸口的情境,如果再加上掉落的扣子这种小道具,视觉效果会很强烈。刚才目睹的情景,想必今后也会萦绕脑海久久不去。

第一话 路检 第四节
下午五点的新闻,女主播呼吁大家对大雨提高警戒。
午餐时,餐厅那台电视机,别说是机身的电源开关了,即使只是摸到遥控器,也会被处罚去校舍周围拔草,可晚餐时为何就准许学生随便看哪一台都没关系?这里的规定好像有很多谜团。
宫坂在餐盘上放着炸牡蛎定食,环视餐厅内部一圈。
他在找可以看清电视画面的位子,但是还空着的,无论哪里都是只有学长才能坐的地方。
当他死心地准备在附近椅子坐下时,平田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坐的,是电视被挡在柱子后面的位子。
宫坂在他身旁坐下,开口说:“身为警察最好注意一下天气。气象知识也可以救——”
他说到一半就打住,是因为平田的脸。脸颊,染上淡淡的青黑色。好像还有点肿。仔细一看,唇角也破了。
“出了什么事?”
“嗯?噢,没事没事。”
平田说着,朝他用力左右摇晃手里的汤匙。
“出了什么事?”
好像有点太大声了。可以感到附近的学生倏然都朝这边行注目礼。
“哎,简而言之,就是S教官突击检查,结果我不小心惹到他了,就这么简单。”
S教官——是须贺吗?
“所以呢?”
“所以,他就赏了我一记耳光。”
“你是怎么惹到他了?”
平田拎起身上的T恤侧腹,从运动裤扯出下摆给他看。上面用签字笔写着他的名字“平田和道”。
“那有什么不对?”
依照学校规定,私人物品一律都得写上自己的名字。当然衣物也不例外。没有什么不对劲。
“他说这样无法辨识。”
原来如此,被这么一说,签字笔的油墨的确渗入布料,令文字的轮廓变得模糊。
“哎,这个地方,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
平田取下眼镜,以小指指尖抠眼角。
“都快三十岁的欧吉桑了,下定决心要当作男人一辈子的事业才来到这里,结果等着的居然是各式各样的耳光攻击。而且,是因为相当无聊的理由——你说说,这种事,有天理吗?”
重新戴上眼镜的平田,用没有肿的那一边嘴巴大口吞咽咖哩,朝他做出深感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等一下。”
宫坂扭转上半身。有没有人有油性签字笔?他向周遭学生如此喊话,借来一支后,朝平田的T恤伸手。
“抱歉。”
拎起衣角,把杯中的水倒在上面后,轻轻扭干。然后,在还湿湿的布料上,用签字笔写上平田的名字。
字迹没有晕开。
“你看,怎么样?”
宫坂朝平田竖起大拇指。
对面的位子,顿时有学生哇地发出惊叹声。是邻室的石山。
“宫坂哥,这是什么原理?”
“签字笔的油墨会在布料晕开,是因为纤维的缝隙发生毛细管现象。所以只要先用水分堵塞那个缝隙,就不会渗开了。”
——听起来很厉害耶。
——宫坂你是理科的吗?你以前在大学是念什么的?
——你来报考警校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坐在附近的学生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很感兴趣,纷纷朝宫坂发话。宫坂放下筷子。
“我在大学念的是标准的文科。来这里之前是小学老师。”
“那你怎么会突然想要换工作?”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想当警察,但我父母强烈反对。我花了两年才说服他们。”
“那你跟我一样。我一直骗我老妈,说我考取的是市公所。”
就连平时关系本来没那么亲密的人都聊得很起劲。吃光炸牡蛎,端着餐盘起身时,平田早已不见踪影。
宫坂出了餐厅,前往教官室。但是,风间不在那里。
他跑遍校内。终于在武道场后面的小花坛找到白发脑袋时,天色已暗。
“报告教官。我是宫坂。”
“今天有什么事?”
风间没转身。他正拿浇水器给——记得那应该是叫百日草吧——一种长得很像菊花的植物浇水。
“是。上课时好几个人身上有硫黄味。之前,外出组带了泡澡剂回来,想必是收到的人,偷偷在洗澡时用了那个。”
风间的侧脸微微一笑。
“这些家伙胆子真大。我也收到了,但我扔了。”
硫黄会腐蚀浴缸。况且不说别的,那种行为被教官或学长发现,铁定会倒大楣。
宫坂略微压低音量又说:“还有,上警察行政法时,授课教官至少打了十二次以上的呵欠。想必昨晚喝了不少酒。”
风间蓦然发出苦笑。
之前,风间给他的“课题”就是报告。每天下课后,当天发现到的异状,哪怕是鸡毛蒜皮的琐事都要来报告——被如此命令,已有十天。
“还有呢?”
“今天我想了一下……关于植松教官的病情,之前,四方田校长说的,是真的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时校长说植松教官的病情是‘轻微的肺炎’。的确,植松教官咳得很厉害,所以若说是肺炎,大家都会相信。但是事实上,我猜应该是更严重的病。”
“为什么?”
“因为还有其他症状。”
“什么症状?”
“汗。他只有右脸会流汗。”
风间终于把脸转过来。但是,四周太暗了看不清表情。
“靠近脖子的地方有肿瘤,压迫到神经后,据说就会让排汗功能无法正常运作。”
如果是左肺上方出现肿瘤,那就可以解释为何只有右边流汗了。植松之所以搓揉左肩,想必也是因为那里会痛。
宫坂如此说明后,风间只是点点头,不予置评。
“还有最后一点要报告。‘先驱第一宿舍’的一楼厕所,洗马桶用的清洁剂少了一瓶。本来应该有九瓶备用品,现在只剩八瓶。”
那是绿色的圆筒形容器。记得应该是三列三行排得整整齐齐,刚才,他在晚餐前的清扫时间去看,正方形缺了一角。
“疑似被谁擅自拿走了。”
“我想也是。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是今天发现的,但也有可能更早之前就被拿走了。”
“拿走做什么?”
“我猜想,是为了除锈吧。被拿走的清洁剂是马桶专用,具有盐酸的强力除垢效果,所以也可以用来除锈。”
“哪里的锈?”
“我想应该是宿舍后面的门。门上的铰链生锈了,轮值警备的学生每次开开关关都会吱吱响很吵。”
“现在呢?那里的铁锈已经没了吗?”
“不。还在……”
昨晚也因为那倾轧声,半夜被吵醒。今天清扫时他也特地检查过,门上的铰链果然还是被暗褐色铁锈覆盖。
“现在全体都在房间吗?”
突然间,风间的语气似乎变得严厉。宫坂看手表之前已立刻并拢双脚立正。
“是!应该在。”
距离入浴,还有一段时间。平日晚间禁止外出,所以现在风间班的学生应该全都在宿舍。
“立刻叫大家到操场集合。去跑步。二十五圈。”

第一话 路检 第五节
“喂,结果是多少?”
“什么东西?”
“四百乘以二十五。是多少?我们现在已经跑了几公尺了?”
“不知道。我连想都不愿想。待会计算机借你,你自己算。”
茫然听着走在前面的二人组的对话,宫坂把手绕到背后,扯下黏在背上的T恤。
腰部以下,现在似乎是靠着惯性在跑步。后天大腿的肌肉酸痛不知会是何种程度?想到这里,就连再多走一步都不愿意。
“喂,宫坂。”二人组的其中一人转过头,盯着宫坂的脸问。
“你刚才在花坛那边,和风间教官说话吧?是不是你说错了什么话,惹火教官了?”
宫坂摇头,却毫无自信。公亲。性急。
是什么惹恼了风间?是因为自己的说话方式等于指控四方田校长是骗子吗?基于同样身为教官的立场,感觉自己被侮辱吗……能够想到的也只有这些。
走进自己房间,立刻一头倒在床上。
正值洗澡的时间。门外,络绎响起众人朝浴室走去的脚步声。
不过话说回来。洗澡顺序按照宿舍楼层划分的安排,恐怕值得商榷吧?在一定的时段,整个楼层的学生一齐离开后,照理说迟早一定会发生那么一两件失窃案。
宫坂脱下汗湿的T恤,折起来塞进观音。观音——用那种佛教用语称呼单人房的衣柜,应是根据门的对开方式 ,但是如果不设计得更宽敞一些实在教人难以领情,况且教官持有备用钥匙也是不容忽视的问题。
就在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取出毛巾时,门外传来某人的动静。
“打扰一下。”露脸的是平田。
“阿宫。不好意思,可以拜托你帮个忙吗?”
“什么事?”
“明天第一堂课是逮捕术吧?”
“对。”
“其实,我上手铐的手法还是不怎么灵光。呃,该说是动作生疏吗?所以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陪我练习一下?”
“现在吗?不赶紧去洗澡就会错过时间了。”
“只要一下就好。”
实在拗不过合掌拜托的平田,宫坂只好把毛巾放在床上。
两人去平田的房间。
“那,你试试看。”
面对拿着借来的手铐接近的平田,宫坂伸出手让他抓住。平田把他那只手向后扭。
以趴伏的姿势被压倒在床上后,双手手腕感到不锈钢冰冷的触感。铐得有点紧。似乎已卡进皮肤。
“咦?好像比我想像中成功嘛。”
见平田语带戏谑,宫坂抱着稍微抗议的打算,准备起身。
起不来。
正想起身,便有某种力量把他拖回垫子上。
发生了什么事?脑袋混乱仅在数秒之间。
“喂,平田老兄。”
他不想让对方发现他的惊慌。那种心情很强烈。确认自己挤出笑脸后,宫坂努力以开朗的口吻继续说:“你这又是在玩哪一招?”
床铺的枕畔,镶着横向的铁架。平田就是把手铐挂在那上面。有一根铁条,等于是穿过被反剪的双手形成的圆圈中。难怪他站不起来。
“这个玩笑好像开得有点过分了吧?”
平田露出与他一样的笑容,默默背过身去。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喂——你等一下!”
朝平田的背影吼出的声音,被关闭的房门轻易挡回来。
宫坂啐了一声后,试着拉扯手铐。
床并非嵌死在地板上,但是太重了,似乎无法轻易搬动。他被铐在床上几乎动弹不得。
他的上半身躺在床垫上正感束手无策之际,没想到平田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可能是放在饮水台的脸盆。
“——真是的,不好笑的玩笑可以停止了。快,帮我解开好吗?”
平田正眼也不瞧他,径自把脸盆放到地上,在那上方撕开某个小袋子。是泡澡剂。肯定是前几天自己扔在厕所垃圾桶的那包。
“我看扔了太可惜就捡回来了。”
平田开始将袋中粉末倒入脸盆。
“你该不会想拿那个代替浴缸吧?不好意思,我完全笑不出来。玩笑明天再开吧。”
“明天?没有什么明天。今天就完了。因为我好像已经失去了。”
宫坂将视线自脸盆移向平田的脸上。
“失去什么?”
“自信,以及意志力。足以让我留在筛子里的。所以,我要让一切都结束。”
“结束……喂!你不会吧!”
逃走。平田果然打算逃走。
外食连锁业与大楼管理公司。平田对这两者都因耐不住辛苦而辞职,所以宫坂老早就担心他这次会不会也一样半途而废,看来果然被料中了。
把泡澡剂的袋子往地上一扔,平田站起来。接着打开观音,从中取出一卷胶带。平田开始拿胶带仔细堵住门与地板之间的缝隙。
“咦?阿宫。难不成,你以为我要逃走?”
宫坂以眼神肯定,平田嗤鼻一笑。
“那可不行。我怎能让我老爸丢脸?就算逃回家,也没脸见邻居。我根本无处可逃。”
“那你刚才说‘没有明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宫。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
“你知道吗?我在这个学校最讨厌什么?”
“不知道。是体罚吗?教官或学长的。”
平田在房门底边贴完胶带,接着,又开始贴纵向的门缝。
“不对。那是第二讨厌。”
“不然就是校规吧。因为那些规定琐碎得荒谬。”
“哎呀呀,离答案越来越远了。那是第三讨厌——第一讨厌呀,”
下方与左右。平田贴完房门的三边后,朝宫坂转身。
“是你哟,宫坂。”
平田的脸上已完全失去笑意。
反倒是宫坂笑了。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对刚刚听到的话做反应。眼下能做的,只有勉强挤出夸张的笑脸而已。
“你以为帮我扛下反省报告与扫厕所,我就会高兴吗?嗯?”
脸颊立刻开始痉挛。肌肉僵硬,已经无法再笑下去了。
平田再次朝观音伸手。接着取出的,是绿色的圆筒形容器——那是厕所专用清洁剂。
“理科很强的你应该知道吧?含有硫黄的泡澡剂,与酸性清洁剂。将这两者混合之后会怎样——”
好像听见某种声音。肯定是血色从自己脸上消退的声音。
“你放心。今天要结束的,只有咱们两人。”
宫坂在床垫上扭动身体。扭得肩膀关节都快脱臼了。
什么也没发生。只有床铺的铁架与手铐链子互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而已。
“其他人全都没事。因为我刚才已经在宿舍门口贴了告示。上面写得很清楚:‘内有有毒气体产生’。”
“还有,别人。”
曾几何时,喉咙变得好干。
“还有学生。在二楼以上。”
平田不为所动。他知道硫化氢比空气重。
“你好像没有仔细想过。看到别人故意表现得比自己差劲,会是什么心情。”
宫坂试着踹隔间板。邻室没有任何反应。
“成绩殿后,的确很不好受。被教官揍,的确很痛。”
他试着大叫。结果还是一样。
“但是,受到他人怜悯,也很不好受喔。”
他以惊人的速度拼命动脑筋。该怎么解释才好?
首先,必须让对方知道自己是相信他的。身为那位平田巡查部长的儿子,就算在学校的成绩不好,迟早也能够成为好警察。自己就是真心这么相信,所以才努力想帮他。
“平田,你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