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开口的时机已到,该澄清一些事情了。“皮尔格雷姆正在调查克拉伦斯·德弗罗,”我说,“为此我派他来到英国。德弗罗和拉韦尔勾结在一起,他们一定是识破了我的探员。是他们杀了皮尔格雷姆。”
“如果是那样的话,谁杀了拉韦尔?”布拉德斯特里特问。
麦克唐纳德举起一只手。“蔡斯先生,”他说,“琼斯督察向我们详细说明了你来伦敦的原因,而我必须说,仅仅因为这起案子的特别之处,你今天才能在这里。”
“我对此表示感谢。”
“好吧,你可以去谢他。稍后我们会听你陈述。但是在我看来,如果要彻底查明这些骇人听闻的凶杀案,我们似乎需要回到最开头……甚至回到莱辛巴赫瀑布。”他转向一位到目前为止还未发过言的督察。这人身材瘦小,灰发,一直神经质地抠着指甲,看起来好像不希望别人注意他。“帕特森督察,”麦克唐纳德说,“是你负责拘捕莫里亚蒂团伙的。你帮着把他赶到国外。我想你应该和我们分享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然。”帕特森说话的时候头也不抬,就像是他的报告刻在了桌面上,“我想,你们都知道,福尔摩斯先生去年2月份来找我,虽然我想他本意是要来见雷斯垂德。”
“我正在办另一个案子。”雷斯垂德皱着眉头解释。
“我相信你是在沃金。好吧,是的,你不在的时候福尔摩斯先生找到我,让我协助指认并逮捕一个犯罪团伙,他们在伦敦运作有一段时间了——或者他是这么说的——特别是其中的一个人。”
“莫里亚蒂教授。”琼斯低声说。
“就是这个人。我得说那时候我还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福尔摩斯告诉我,他因为发明了某种理论而闻名于整个欧洲,此外他还是一所名牌大学的数学教授。当时我觉得福尔摩斯在和我开玩笑,可他绝对是认真的。他提到莫里亚蒂时用了诅咒的字眼,并向我提供了无可置疑的证据。
“就在上个月月初,我在巴顿督察的协助下画了一张示意图——你可以说是一张地图。这张图显示,在伦敦有一个非比寻常的、互相关联的犯罪网络。”
“莫里亚蒂就在其中心。”巴顿补充道,一边抽着烟斗。
“的确如此。我也许还可以补充说,我们受到许多突然选择走到前台的线人的协助。就好像是,他们感觉到莫里亚蒂的弱点,抓住了这个时机来复仇……无疑他是靠恐吓和威胁来控制他们的。我们收到了匿名信。他过去罪行的证据——我们以前对这些一无所知——突然间暴露出来。莫里亚蒂从默默无闻到走到舞台中央历时非常短暂,而福尔摩斯最在意时机,他给出了一个约定的信号,我们就突袭莫里亚蒂团伙。一个周末,我们在霍尔本、克拉肯维尔、伊斯灵顿、威斯敏斯特和皮卡迪利实施了抓捕。入室抓捕行动远至赖斯利普和诺伯里。最受人尊重的人士——教师,股票经纪人,甚至还有一位副主教——被关押起来。周一,我发电报给福尔摩斯,告诉他我们抓获了整个团伙,那时他正在斯特拉斯堡。”
“除了头目本人外的所有人。”巴顿同意道,而桌子四周专心聆听的督察们在沉默中点头。
“我们现在知道莫里亚蒂出发去追福尔摩斯了,”帕特森总结道,“我本人至少要为接下来发生的事负部分责任,但是同时我也不信福尔摩斯会没有料到这些。要不然他为什么会那么匆忙地离开英国?无论如何,事情就是这样。巴顿和我目前甚至还在准备起诉,这些案子很快就会上法庭的。”
“干得出色。”麦克唐纳德说,停了一会儿,然后皱起眉头,“但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了这里的疑点?今年2月份,你和福尔摩斯开始逼近莫里亚蒂。大概就在同一时间,一名叫克拉伦斯·德弗罗的美国罪犯来到伦敦,向同一个莫里亚蒂寻求结盟。怎么会这样?”
“德弗罗不知道莫里亚蒂已经完蛋了,”另一位督察说,“我们都看到过那封用密码发出的信。只是到了4月他们才同意会面。”
“德弗罗对莫里亚蒂可能会很有用,”又一位督察提示道,“他到达的时机不能再好了。莫里亚蒂正忙着逃跑。德弗罗可以帮他重整河山。”
“我不同意!”雷斯垂德的拳头重重地落在桌上,他怒气冲冲地环顾四周,“克拉伦斯·德弗罗!克拉伦斯·德弗罗!这些纯粹都是妄想。我们对克拉伦斯·德弗罗一无所知。他是谁?住哪儿?他还在伦敦吗?甚至他是否存在?”
“我们对莫里亚蒂也一无所知,直到夏洛克·福尔摩斯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他。”
“莫里亚蒂足够真实,但是我建议我们要亲自去联系纽约的平克顿事务所。我要看到他们关于此人的每一件证据。”
“不需要,”我说,“我把所有文件的副本都带来了,我会很乐意将其提供给你们。”
“你三周前离开美国,”雷斯垂德回应道,“这段时间里能发生许多事情。蔡斯先生,很失礼这么说,你在这行是一位资历尚浅的探员,如果我想知道最新情况,我不会去和一位普通警察谈。我宁愿和派你来这里的人打交道。”
“先生,我就是一名高级探员,但是我不会和你争辩。”我看出激怒这个人没有任何意义,“你必须亲自去和罗伯特·平克顿先生谈了。就是他指派给我这个案子的,并且他对每一点进展都保持高度关注。”
“我们会这么做的。”麦克唐纳德在他面前的一张便笺上涂写着什么。
“克拉伦斯·德弗罗就在伦敦。我确定这一点。我听到过他的名字,也感受到他的存在。”
说话的人,大致是这屋里最年轻的一个。我注意到在整场冗长的发言中,他一直笔挺地坐在椅子上,就像他好不容易才忍着不插话。他有一头剪得很短的金发,长着一张热情的、男孩似的面孔。他可能还不到二十五岁。“我的名字是斯坦利·霍普金斯,”他向我自我介绍道,“虽然我从未有幸见到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但是我非常希望他仍然还和我们在一起,因为我相信我们正面临这房间里没人遭遇过的一次挑战。我和犯罪团伙有着密切的接触。鉴于我在这行里是新手,更是新任这个职位,我把在伦敦街头保持我的存在感作为我的职责——在修士山、尼克尔斯路、布鲁格特菲尔德……
“在过去的几周里,我察觉到一种安静,一种空虚——一种恐惧感。没有拍卖行的黑帮在活动。抵押人也没有……赌牌的骗子们也没有。海马基特和滑铁卢桥上的年轻妓女们不出来做生意了。”他稍有些脸红,“我有时会和她们交谈,因为她们对我有用,可是现在甚至连她们也不见了。当然这也许是因为巴顿先生和帕特森先生出色的工作,事情已经达到了我们都希望的,只有在梦里才能看到的情形。一座没有犯罪案件的伦敦城。也就是随着莫里亚蒂被消灭,他的追随者们变得沮丧不堪,都爬回了他们来时的下水道。令人遗憾的是,我知道那不是事实。如同哲学家所说,大自然憎恶真空。也许德弗罗来这里是为了和莫里亚蒂结盟。但是当发现莫里亚蒂死了,他就取而代之。”
“我也相信是这样,”有个人——我觉得是兰纳——赞同道,“证据就在那里,在街上。”
“暴力事件的突然爆发,”布拉德斯特里特低声说,“怀特斯万的那个案子。”
“还有哈罗路的大火。死了六个人……”
“皮米里科……”
“你们在说什么?”雷斯垂德插话,问霍普金斯,“为什么我们要相信事情起了变化?证据在哪里?”
“我有一个已经准备向我报告的线人,我得说从某方面来说我还有些喜欢他。他从爬出摇篮起就不断地惹麻烦。都是些小事,像是逃票、骗钱的把戏之类——可后来他从‘犯罪学校’毕业了。他和一帮坏家伙一起厮混,而我越来越少见到他。唔,一周前我和他约好在迪安街附近的贫民区见面。我立马看出来他不想待在那地方,而他来也只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因为我过去帮过他一两次。‘我不能见你,霍普金斯先生,’他对我说,‘现在什么都变了,我们不能再见面了。’‘怎么啦,查理?’我问他。我看得出他脸色发白,浑身发抖。‘你不明白……’他开始说。
“小巷里有动静。有个男人站在那里,煤气灯照出他的侧影。我看不出他是谁,而且他已经走开了。我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观察我们。但是对查理来说这就够了。他不敢说出那个名字,可这是他说的,‘那个美国人,’他说,‘他现在在这里,那就完了。’‘你什么意思?什么美国人?’‘霍普金斯先生,我已经把我能说的一切都告诉你了,我不该来。他们会知道的!’在我拦下他之前,他急匆匆地离开了,消失在阴影中。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霍普金斯停了停,“两天后,查理被从泰晤士河里打捞上来。双手被缚,死于溺水。我不去描述他的其他伤势,我只说这一点。我不怀疑蔡斯先生对我们所说的都是事实。一股邪恶的浪潮正在朝我们袭来。我们必须在它把我们所有人都淹没之前向它开战。”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一片寂静,然后麦克唐纳德督察再次转向埃瑟尔尼·琼斯。“你在布雷德斯顿公馆有什么发现?”他问,“有什么线索可供追查吗?”
“有两条,”琼斯回答,“虽然我得坦白地说,有关这些凶杀还有很多情况尚不清楚。证据把我引到一个方向。常识又把我带到另一个很不同的方向。我在拉韦尔的日记里发现了一个名字和一个数字:霍纳13。用的是大写字母还画了圈。那一页上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因为它很奇怪,所以那时候一下子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逮捕过一个叫霍纳的人,”布拉德斯特里特说,一边转着手里的烟斗,“约翰·霍纳。他是四海酒店的水管工。当然,我完全抓错了人。福尔摩斯纠正了我。”
“在克劳奇安德有家茶店,”约尔补充道,“我相信它是由霍纳夫人经营的。但是它很久前就关门了。”
“在同一个抽屉里还有一块剃须肥皂,”我回忆道,“我猜也许会有意义?”没人说话,于是我继续说,“也许霍纳是杂货店或药房的名字呢?”
还是没人搭理。
“还有什么吗,琼斯督察?”麦克唐纳德问。
“我们遇上一个名叫埃德加·莫特莱克的人,是个讨厌的家伙。蔡斯先生在纽约就知道他,并且确认他是德弗罗的同伙之一。他似乎是梅费尔一家会所的老板,那会所叫‘波士顿人’。”
这名字引起桌子周围的人一阵兴奋。
“我知道它,”格雷格森督察说,“是个烧钱的垃圾地方。它最近才开张。”
“我去过这地方,”雷斯垂德说,“皮尔格雷姆死的时候就住在那里。我仔细搜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让人感兴趣的东西。”
“他在那里给我写的信,”我同意道,“我就是因为他,才知道德弗罗发给莫里亚蒂的信。”
“波士顿人会所是几乎所有在伦敦的有钱美国人的家,”格雷格森继续说,“拥有它的是两兄弟——利兰·莫特莱克和埃德加·莫特莱克。他们有自己的厨师,自己调制鸡尾酒。会所有两层,上面一层用来赌博。”
“还不明显吗?”布拉德斯特里特叫道,“如果克拉伦斯·德弗罗会出现在伦敦的某处,那这里肯定是能找到他的地方。一个有着美国名字的美国会所,经营者是一个出名的重罪犯。”
“那样的话,我就认为这是他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霍普金斯平静地说,“当然,他不就是不希望自己为人所知吗?”
“我们应该突袭那幢建筑,”雷斯垂德说,没理睬霍普金斯,“我会亲自安排。就在今天,让十来个警官或者更多人突击查访。”
“我建议黄昏时分去,”格雷格森说,“因为那时最忙。”
“也许我们可以在牌桌边找到克拉伦斯·德弗罗。如果是这样,我们就能很快解决他。我们不能被外国的犯罪分子控制。这种恶棍的暴力行径必须被制止。”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琼斯和我一起离开,我们走下楼梯时他转向我。“唔,这是大家同意的,”他说,“我们想对会所进行一次突袭,它和我们正在寻找的人有着微妙的关联,我们有几位同事还倾向于怀疑他的存在。就算克拉伦斯·德弗罗碰巧在那里,我们也没法认出他来,去那里只会告诉他,我们在跟踪他。你说呢,蔡斯?你不会认为这是彻头彻尾的浪费时间吧?”
“我不会这么冒失。”我回答。
“你的严谨为你加分。可我必须得回自己的办公室了。你下午可以去看看这座城市。我会给你的旅馆送一张便条,我俩今晚再会。”


第九章 波士顿人会所
实际上,琼斯错了。事情的结果是,对波士顿人会所的突袭,在一个小小的却很重要的方面被证实的确是有用的。
我离开房间时天已经黑了,当我步入走廊时,我察觉到我隔壁的房门正被关上。我仍然没有看见那位住客,除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门关上时立刻消失不见,可是我想因为地毯已经磨损得很破旧,肯定能听得见他经过的声音,我却没有听见。难道我准备出门时,他就等在门外吗?而听到我走近,他就离开了?我很想去质问他,但还是决定不要了。琼斯要求准时会面。我那神秘邻居的举动也许有个完全合理的解释。不管怎样他可以等等。
于是在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就站在特里贝克街角的一盏煤气灯下,等着信号——一声尖厉的哨响,以及许多皮靴的踩踏声——宣告冒险行动已经开始。会所就在我们前面,在街角那个颇为普通的、狭窄的白色建筑里。如果不是那拉起来遮住窗户的厚实窗帘,还有时不时在夜色中叮咚响起的钢琴声,它本可以是一家银行。琼斯神情古怪。自打我与他会合,他一直都在沉默中,看起来正陷入沉思。天气不合季节地又冷又湿——似乎夏天永远不会来到——而我们俩都穿着厚重的外套。我在想这天气是否会加重他的腿痛。可是他突然转向我,问道:“你没有发现雷斯垂德的证词有让人特别感兴趣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让我吃了一惊。“哪一部分?”
“他怎么会知道你的探员乔纳森·皮尔格雷姆住在波士顿人会所?”
我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可能是皮尔格雷姆随身带着房间的钥匙。或者我猜想他把地址写下来了。”
“他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吗?”
“他任性,也会胆大妄为。但是他非常清楚暴露身份的危险。”
“我就是这个意思,这几乎就像是他要我们来这里。我希望我们不是在犯一个大错误。”
他再次陷入沉默,而我掏出了表。还有五分钟突袭才会开始,我希望没有到得这么早。我的同伴似乎正在回避我的眼神。他总是别扭地站着,而我知道他总是感到不舒服,需要他的手杖。可是当我们在那儿等着的时候,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别扭。“有什么问题吗,琼斯?”我最终开口问。
“没有,完全没有。”他回答,然后又说,“事实上有些事我想问你。”
“请说!”
“我希望你不要觉得冒昧,但是我妻子想知道,明晚你是否愿意和我们共进晚餐。”我很惊讶这么点小事能对他造成这么多困扰,可是在我回答之前,他快速地继续说,“我当然对她说起过你,而她非常希望见到你,并且听你说说你在美国的生活。”
“我很乐意去。”我说。
“埃尔斯佩思的确很担心我,”他继续说,“我们俩私下里说说,她会很高兴我找到另外一份工作,她经常这么说。当然,她对布雷德斯顿公馆的事件一无所知。我告诉过她,我正在进行一桩凶杀案的调查,但我没有向她提供任何细节,请你也别告诉她。幸运的是她不常看报。埃尔斯佩思天性脆弱,如果她得知我们是在跟什么样的人对着干,她会极其不安的。”
“我很高兴被邀请,”我说,“不管怎么说,赫克瑟姆旅馆的饭菜糟透了。请不必担心,督察。我会以你为榜样,绝对谨慎地回答琼斯太太的任何问题。”我快速抬头看了看煤气灯,“我最亲爱的母亲从未和我谈论过我的工作。我知道那会让她不安。仅仅为那个理由,我都会极其小心的。”
“那么就说定了。”琼斯看起来松了口气,“我们可以在苏格兰场会面,然后一同前往坎伯威尔。你还会见到我的女儿,比阿特丽丝。她六岁了,热切地想了解我的工作,就像我的妻子想要避免了解一样。”
我已经知道会有一个小孩。比阿特丽丝毫无疑问就是接受琼斯从巴黎带回来的那个法国玩偶的人。“穿什么衣服去?”我问。
“你就这么去。不必讲究。”
我们的讨论被一阵刺耳的警笛声打断,安静的街道上立刻遍布穿制服的人,他们都跑向一扇门。琼斯和我在这里是旁观者。雷斯垂德负责这次行动,他第一个爬上台阶并抓住了门把手。门是锁着的。我们看他后退寻找门铃,然后不耐烦地拍打门铃。最终门开了。他和警员们蜂拥而上。我们跟了上去。
尽管格雷格森督察已经告诉过我们,我还是未曾料想波士顿人会所的内部装饰会如此奢华。特里贝克街又窄又没有什么灯光。会所的前门把我们带入一处光辉灿烂的世界,四周都是镜子,地上铺着大理石板,天花板上装饰华丽。墙面的每一寸都被镀金画框的画作所覆盖,它们中许多是出自知名的美国艺术家之手……艾伯特·平克汉·莱德,托马斯·科尔。任何曾经造访过公园大道上的联盟俱乐部,或是第六十街的都市人会所的人,都会觉得宾至如归,就是这样。入口附近的报架上只有美国的出版物。放在擦得亮闪闪的玻璃架上的酒大部分是美国牌子……有占边威士忌和老菲茨杰拉德波旁威士忌,还有弗莱施曼特干金酒。前厅至少有五十人,我听到有来自东岸、得克萨斯、米沃基的口音。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年轻人正在弹奏钢琴,琴的前盖被拿掉以显示其内部的运作。我们一进去他就停了下来,眼睛盯着琴键。
警察们已经穿过了房间,当这些穿着最精美的晚礼服的男男女女散开来让他们通过时,我能感受到这群人的愤慨。雷斯垂德已经径直走向吧台,就像他要去点杯酒,而酒保张大了嘴瞪着他。琼斯和我躲在后面。我俩都不确定这次行动有什么高明之处,而且我们也都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两个警察已经开始爬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其余的人正守着门,这样没人能够不被盘问就离开会所。我承认我被伦敦警察极大地震撼了。他们组织有序,纪律严明,即便在我看来,他们压根儿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边上的一扇门打开,走进来两个男人的时候,雷斯垂德还在对酒保没完没了地高谈阔论。我立刻认出了他们。埃德加·莫特莱克,我们已经见过。这次,他的哥哥和他在一起。就如同布雷德斯顿公馆的女佣对我们说的,他俩长得很像(他们都打着黑领结),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有着奇特的不同,就像是某位艺术家或雕塑家的作品,从一个作品上刻意创造出另一个更粗野、更热血的版本。利兰·莫特莱克和他弟弟一样有着黑发和小眼睛,但没留八字胡。他要大几岁,在他身上这点体现得很明显:他脸上的肉更多,嘴唇更厚,全部的表情就是轻蔑。他比埃德加矮几英寸,可是他开口之前,我就能看出他是两人中占支配地位的那个。埃德加站在他身后数步之遥。这是他天生的位置。
他们没有看见雷斯垂德——或者他们已经看见,但选择了忽视他。然而,埃德加认出了琼斯和我,他轻轻推了推自己的哥哥,将他引向我们。
“这是怎么回事?”利兰问。他的嗓音嘶哑,呼吸粗重,就好像说话这件事让他筋疲力尽。
“我认识他们,”埃德加说,“这个是平克顿的人。他都懒得告诉我他的名字。另一个是艾伦·琼斯什么的,苏格兰场的。他们当时都在布雷德斯顿公馆。”
“你想要什么?”
问题是冲琼斯问的,所以他回答道:“我们在找一个名叫克拉伦斯·德弗罗的人。”
“我不认识他。他不在这里。”
“我告诉你,我不认识他,”埃德加补充道,“你为什么还来这里?如果你想要会籍,你可以在海格特我们见面时就开口。虽然我想,你会发现我们的年费有点超出你的财力。”
现在雷斯垂德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对话,他大步走了过来。“你是利兰·莫特莱克吗?”他问。
“我是埃德加·莫特莱克。如果你想和他谈谈,那是我哥哥。”
“我们正在找——”
“我知道你们在找谁。我已经说过了,他不在这里。”
“今晚这里谁都不准离开,除非向我提供身份证明,”雷斯垂德说,“我想查看你们客人的注册登记——他们的名字和地址。我要搜查整个会所,从顶层到地下室。”
“你不能这么做。”
“我想我肯定能,莫特莱克先生,而且我就要这么做了。”
“有个人从年初起就住在你这里,”我说,“他一直住到4月底。他叫乔纳森·皮尔格雷姆。”
“他怎么了?”
“你记得他吗?”
利兰·莫特莱克茫然地瞪着眼,他的小眼睛里仍然满是愤怒。他的弟弟回答了我的问题,“是的。我相信我们的确有过一个叫这名字的客人。”
“哪间房?”
“里维尔套间,在三楼。”他很勉强地给出了这点信息。
“那以后房间有人住过吗?”
“没有,空着呢。”
“我要去看看。”
利兰转向他的弟弟,有一会儿我想他俩要抗议了。但是两人还未来得及开口,琼斯就走上前去,“蔡斯先生是和我一起的,他有苏格兰场的授权。带我们去那房间。”
“随你怎么说。”埃德加·莫特莱克忍住怒火瞪着我们,如果我们不是在伦敦,被英国警察包围着,我不敢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可是你第二次对我呼来喝去了,而且我可以告诉你,琼斯先生,我不喜欢这样。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有第三次了。”
“你是在威胁我们吗?”我问,“你忘了我们是谁吗?”
“我就是说我不会再忍了。”埃德加竖起一根手指,“倒是你,也许忘记了在和谁打交道,平克顿先生。你可能会后悔今天选择掺和这事。”
“住口,埃德加!”利兰小声说。
“随便你,利兰。”埃德加回话。
“这是一次严重的触犯,”哥哥继续说,“但你们还是一意孤行。我们没有什么要隐藏的。”
我们把雷斯垂德留下和他们在一起,警察们已经开始了冗长的流程,和每一个客人谈话,煞费苦心地记录下他们的详情。我们一起爬上楼梯,来到一条通向左右两个方向的狭长走廊。一边是被大烛台照亮的一个大房间,里头有几张铺着绿色台面呢的桌子,显然这是用来赌博的地方。我们没有进去,而是沿着另一个方向经过几间卧房,每一间都是以一位波士顿名人的名字命名的。里维尔房在半道上,房门没有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