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斯快速地搜查了一遍卧室,但什么也没发现。“亨儿”喜欢廉价珠宝和昂贵的衣物,壁橱里丝绸和塔夫绸的衣服都要溢出来了。她盥洗间里的香水和化妆品,比百老汇大道上罗德与泰勒百货公司整个二层的还要多——我大致是这么对琼斯说的。可是事实上,我俩都明白我们只是在推迟那不可避免的结论,然后怀着沉重的心情,下楼回去。
斯科奇·拉韦尔正坐着等我们,有几个警官还徘徊在他周围,但愿自己能随便在哪儿也不要留在这里。我看着琼斯查验尸体,他身体前倾靠在手杖上,小心地保持着距离。我还记得昨天他见到我们时表达的怒气和敌意。“想要到处嗅嗅吧,是不是?”如果斯科奇更礼貌一点的话,也许他就能逃脱这命运?
“他是在半昏迷中被带到这里来的,”琼斯小声说,“有许多迹象显示发生了什么。首先,椅子被搬动,然后他被绑了起来。”
“那些带子!”
“它们在这里不会有其他原因。肯定是杀手为了那个特殊的目的,把它们从卧室带下来的。他们把拉韦尔绑到椅子上,然后确保一切都如他们要求的那样之后,把水喷在拉韦尔脸上把他弄醒。因为有这么多血就很难看出来,但是我得说拉韦尔睡衣的领口和袖子是湿的,而且不管怎样,我们有那个翻倒的花瓶作为证据,它是被从厨房带来的。我昨天在那里见过。”
“然后呢?”
“拉韦尔醒了。我不怀疑他认识那两个袭击者。他之前肯定见过那男孩。”琼斯停顿了一下,“可是我这么和你描述是错误的。我肯定你自己已经观察到了所有的细节。”
“是的,观察到了,”我回答,“可我没有你的本事复原整个场景,督察。请继续。”
“很好。拉韦尔被绑了起来而无可奈何。虽然他可能不知道,但是整间房子里的人都被杀了。现在他自己的苦难开始了。那男人和男孩需要情报。他们开始折磨拉韦尔。”
“他们把拉韦尔的手钉在椅子上。”
“他们做得比这还过分。我自己没办法太靠近来查验,但是我可以说他们用同一把榔头敲碎了拉韦尔的膝盖。看看他睡衣上的痕迹。他们还砸碎了他的左脚后跟。”
“真是令人作呕,毛骨悚然啊。”
“我在想,他们想要知道的是什么呢?”
“有关拉韦尔为之工作的组织的情况。”
“他开口了吗?”
琼斯想了想,“这几乎没办法知道,但是我们肯定可以假设他开口了。如果他不说,他的伤势一定会更严重。”
“而他们仍旧杀了拉韦尔。”
“我会想象死亡倒是一种解脱。”琼斯叹口气,“我在英国从未碰到过这样的罪行。我到这里后马上就想到了白教堂谋杀案,那案子野蛮邪恶。但即便是他们也没有我们在此见到的那样残忍,那样冷血地精于算计。”
“接下来去哪儿?”
“书房。拉韦尔在那里接待了我们,如果他有什么信件或文档是我们感兴趣的,我们也许会在那里找到。”
我们回到了那间屋子。窗帘被拉了开来,这样能让房间正面的一些光线透过来,但房间里看起来还是幽暗得很,而且还因为没有了主人显得荒废,就像属于一幢遗弃很久的房子。就在昨天,这桌椅还是我们的主要演员据此扮演角色的舞台。现在它们都没用了,而没被读过的书籍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无关紧要。我们仍然翻看了抽屉,检查了书架。琼斯颇为肯定斯科奇·拉韦尔会留下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我可以对他说实则不然。我知道一个被克拉伦斯·德弗罗这样的人操控的组织,在事关保护自身安危时是不会冒险的。不会有信件就触手可及地躺在废纸篓里,不会有地址被粗心大意地涂写在信封的背面。这整幢公馆是被特意设计成保护它自身的机密,并把世界拒之门外的。拉韦尔把自己说成是一个公司发起人,可没有一丝一毫的证据能证明这点。他是个隐形人,没有背景、前台、计划,策略和阴谋会随他进入坟墓。
埃瑟尔尼·琼斯正竭力掩饰他的失望。所有我们发现的纸张都是空白的。有一本没有用过的支票簿,一小叠有关琐碎家务的收据,一些似乎完全可用的信用证和本票,一份美国公使馆宴会的请柬……以“庆祝美英企业”。就在一页页快速翻阅拉韦尔的日记时,他突然停下来让我注意被圈起来的一个大写单词和一个数字。
霍纳13
“你觉得这是什么?”他问。
“霍纳?”我想了想,“会指佩里吗?他大概十三岁。”
“我想他要大些。”琼斯把手伸到抽屉的背面,在那里发现了什么。当他的手拿出来时,我看到他拿着一块全新的、还包着纸的剃须肥皂。“在这里放这么一样东西似乎有些奇怪。”他说。
“你觉得它有什么重要性吗?”
“也许,但我看不出来是什么。”
“没什么了,”我说,“对我们来说这里没什么了。我开始后悔我们曾经找到这幢公馆了。它被谜团和死亡所围绕,并把我们带往死胡同。”
“别放弃希望,”琼斯回答,“也许前路迷茫,但我们的敌人已经把自己暴露了。至少我们已经在战线上交战了。”
他还没来得及多说,我们就被门厅传来的一阵喧嚣所打断。有人进来了。警官们正在阻止他们向前走。愤怒的声音越来越大,我辨别出其中有一个是美国口音。
琼斯和我快步走出书房,看见一个瘦削、疲惫的男人,他油亮的黑头发呈波浪形贴在前额上,小眼睛,嘴唇上是仔细修剪过的八字须。如果说斯科奇·拉韦尔散发出的是暴力气息,这个男人更多地显示出一种深思熟虑的威胁感。他会杀了你,但他会先加考虑。多年的牢狱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他的皮肤是不自然的苍白,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他一身黑衣使这更糟——黑色紧身的双排扣礼服,黑色的漆皮皮鞋——拿着的手杖也是黑色的,他几乎像武器一样挥舞着手杖,让围着要逼退他的警官们没法靠近。他不是独自一人来的。还有三个年轻人进入了公馆,围着他站着,三个人二十岁左右,看起来像是混混。他们脸色苍白,衣衫褴褛,脚穿笨重的靴子,手持棍棒。
他们都瞧见了发生在斯科奇·拉韦尔身上的事。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到呢?那人正既恐惧又厌恶地盯着尸体,就好像允许这件事发生是对他个人的侮辱。
“见鬼,这里发生了什么?”当琼斯从书房里出来时,他正在四顾问话,“你是谁?”
“我叫埃瑟尔尼·琼斯,是苏格兰场的一名督察。”
“一名侦探!好吧,那很有帮助。就是迟了点,你不觉得吗?你知道这是谁干的吗?”我听到过他的口音,比起拉韦尔少了点不敬,然而很明显他也来自纽约。
“我才到一会儿,”琼斯回答,“你认识这个人?”
“是的,我认识他。”
“那么你是谁?”
“我不确定我是否介意告诉你我的名字。”
“先生,在告诉我你的名字之前,你不得离开这公馆。”埃瑟尔尼·琼斯撑着手杖站直了身子,看着那个美国人,“我是一名英国警官,”他继续说,“你闯进了一处令人费解的暴力谋杀案现场。如果你有任何情报,你有义务告知我,如果你拒绝,我保证你会发现自己要在纽格特监狱过夜,围着你的这帮流氓也一样。”
“我认识他,”我说,“他叫埃德加·莫特莱克。”
莫特莱克扭头看向我。“你认识我,”他转动着眼珠说,“但是我们没遇到过。”他吸口气鄙视地说,“平克顿的人?”
“你怎么猜到的?”
“在哪儿我都嗅得出这气味。纽约?芝加哥?或者也许是费城?没关系。不管哪来的,离家都有点儿远了,对不对,小子?”美国人微笑着,带有一种自信和自控的神情,绝对能让人心生寒意。他似乎全然没觉察到血腥味,或者没看到就在这个房间里,距他数英寸远的椅子上惨不忍睹的尸体。
“你到此有何公干?”琼斯问。
“我自己的事务,”莫特莱克轻蔑地对他说,“肯定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琼斯转向离他最近的一位警察,后者正越来越警觉地看着这场对战。“我要你逮捕这名男子,”他说,“罪名是妨碍公务。我今天就会带他们去见地方法官。”那名警察犹豫着。“执行你的职责。”琼斯说。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琼斯和莫特莱克面对面站着,周围也许有五六个警官,但对方还有一帮流氓。好像战争就要爆发了。在这一切的中心,斯科奇·拉韦尔静静地坐着,这个引发这一切而自己却不明就里的起因者,此刻几乎被遗忘了。
莫特莱克让步了。“不必如此嘛。”他说,在骷髅似的脸上挤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笑,“我为什么要妨碍英国警方呢?”他举起手杖指向尸体,“斯科奇和我曾经一起做过生意。”
“他说他是公司发起人。”
“他这么说的?好吧,他有很多身份。他投资了我的一家小小的会所。在梅费尔,你可以说我们是共同创始人。”
“是不是波士顿人会所?”我问。我回想起了这个名字。那是乔纳森·皮尔格雷姆初来英国时住的地方。
我的话让莫特莱克吃了一惊,虽然他极力掩饰。“就是那一家,”他大声说,“看来你没闲着啊,平克顿的。或者你是一位会员?我们有许多美国客人。但是我怀疑你是否能负担得起我们的价钱。”
我没搭这茬,继续问:“克拉伦斯·德弗罗也是你这小生意的合伙人吗?”
“我不认识什么克拉伦斯·德弗罗。”
“我确信你认识。”
“你错了。”
我不想再和他啰唆。“埃德加·莫特莱克,我知道你是谁,”我说,“我看过你的卷宗。抢劫银行,撬保险柜。因武装袭击被关在图姆斯监狱一年。
这还只是你最近的罪行。”
“你应该小心你对我说过什么!”莫特莱克朝我走了几步,他的随从紧张地围着他,不知他还要干什么。“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咆哮道,“我现在是在英国……一个拥有一家大企业的美国公民,而你的工作似乎应该是保护我,而不是骚扰我。”他朝拉韦尔的尸体点点头,“考虑到我已故的合伙人,你是大大地失职了。那女人在哪儿?”
“如果你是指亨丽埃塔,她在楼上,”琼斯说,“她也被杀了。”
“其他人呢?”
“这是场灭门凶杀案。”
莫特莱克似乎第一次被吓到了。他最后看了一眼血迹,厌恶地撇了撇嘴。“这里没我什么事,”他说,“我就留你们两位先生在这里四处嗅嗅吧。”
在有人能拦住他之前,他再一次像他来时一样旁若无人地离开了。三个小流氓向他靠近,我看出来他们首要的任务是保护他,在他和外面世界的敌人之间提供一道人墙。
“埃德加·莫特莱克,”我说,“这个帮派正在暴露自己。”
“而那也许有助于我们。”琼斯看着洞开的门说。
莫特莱克已经走到花园尽头穿过了大门。就在我们眼皮底下,爬上了等着他的马车,后面跟着三个保镖。随着鞭子的响声他离开了,朝海格特山的方向去了。我想如果斯科奇·拉韦尔和他的家仆被害是故意放出的一个信息,那么非常肯定这个信息已经送到了。


第八章 苏格兰场
如果赫克瑟姆旅馆有什么可以推荐的优点——这份优点的清单不会长——那就是它离伦敦市中心非常近。早餐室又是空荡荡的,我用过餐,把乖戾的女佣和不高兴的杂役留在身后就出发了。我打算按昨天琼斯的建议,沿着堤街走一走。
林荫大道的一长排树木的另一边,泰晤士河波光粼粼。当我走出旅馆,一阵清新的春风微拂,一艘黑色的蒸汽船噗噗地驶过,开向伦敦码头。我停下脚步看着它驶过,就在那时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正在被人注视着。时间还早,周围没几个人: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妇人,一个戴着圆顶硬礼帽正在遛狗的男人。我转身往后看旅馆。就在那时我看到了他,他站在三楼的一扇窗户后面,向外凝视着街道。仅仅一秒钟,我就认出是他住在我隔壁的房间。这就是那个我听见整夜咳嗽的人。他离得很远,加上窗玻璃太脏,我看不清他。他黑发,穿着深色的衣服。不自然地几乎静止不动。也许是我的想象,但是我可以说他的眼睛正盯着我。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拉上窗帘。我试图把他置之脑后并继续上路。但是我已经没法再如我期待的享受散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神不宁。
十五分钟后我来到了目的地。众所周知,苏格兰场(虽然实际上它坐落于白厅)是一幢令人印象深刻的建筑,坐落在维多利亚堤和威斯敏斯特之间的地块上。它也是一幢挺丑陋的建筑,或者当我穿越大道、寻找正门的时候,我是这么觉得的。就像是建筑师在施工开始后又改了主意。两层朴素的花岗岩楼层突然让位于红白两色的砖结构塔楼,塔楼的窗扉装饰华丽,颇有弗莱明风格,给人的印象是两幢分开的建筑,一幢压在另一幢的上面。这地方也还有点监狱的意思。它的四个楼翼围着一处庭院,院子里几乎照不到阳光。比起被圈在此处的不幸警官们,纽格特监狱的囚犯也许会更喜欢他们的放风时间。
埃瑟尔尼·琼斯正等着我,他举手招呼,“你收到了我的信息!棒极了。会议很快就要开始。这可真是太了不起了。我在这里的这些年里,我能说这是独一无二的。不少于十四位最资深的督察聚到一起,以应对海格特的谋杀案。蔡斯,我们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这简直是超乎想象。”
“我被允许出席?”
“不容易。我不会假装不是这样。雷斯垂德反对,格雷格森也反对。我们初次见面时我告诉过你……我们有许多人认为我们不该和平克顿这样的商业侦探机构打交道。依我的观点,当我们有相同的目标,不合作是愚蠢的。然而,这次我得以说服他们了解你出席的重要性。来吧——我们该进去了。”
我们爬上一段宽大的楼梯,进到一个大厅中,那里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官站在高桌子后面,检查着那些想要进去的人的介绍信和护照。琼斯已经帮我打好前站,我们俩一起在拥挤的楼梯上挤出了一条上楼的路。楼梯上挤满了穿制服的人、文员和信差,他们朝两个方向互相推挤着。
“这大楼对我们来说已经太小了,”他抱怨道,“而我们到这里才仅仅一年!他们在施工时,在地下室发现了一个被谋杀的女人。”
“谁杀的?”
“我们不知道。没人知道她是谁,或者她是怎么到那儿的。你不觉得奇怪吗,蔡斯?欧洲最顶尖的警察机关,会选择安置在一个悬而未决的案子的现场?”我们来到四楼,经过一连串均匀分隔的门。琼斯在我们经过其中一扇时点了一下头,“我的办公室。这里最好的房间可以看到泰晤士河的景致。”
“那么你的呢?”
“我的朝向院子,”他微笑着说,“也许当你我了结这桩事情之后,他们会考虑给我换一下办公室。最起码我现在的办公室还靠近档案室和电报室!”
我们穿过一扇打开的门,当然,里面有十来个穿着深色衣服的男人。他们坐在桌子旁,或是沿着一个高高的柜台坐着,埋首在电报机上,四周到处都是纸片和打印好的电报纸条。
“你们多快能联系上美国?”我问道。
“实际的信息可以在一分钟左右发送出去,”琼斯回答,“打印需要更长时间,如果有很多电报,可能要几天。你想要和你的办公室联系吗?”
“我应该给他们发份报告,”我说,“我离开之后,他们还没从我这儿听到什么呢。”
“说实话,你最好去纽格特街的中央电报局。你会发现他们更乐于提供服务。”
我们又穿过了几扇门,来到一个不通风的大房间,窗户凹进去很多,挡住了部分光线。一张两头椭圆的巨大桌子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似乎是要把人们分开,而不是聚在一起。我从没见过这么大块的抛光木料。房间里已经有九个或者十个人在那里,低声交谈着什么,其中有一两个人在抽烟斗。可以看出,他们的岁数不等,从二十五岁到五十岁的都有。他们穿的绝对不是制服。虽然大多数人穿着漂亮的礼服大衣,还是有一个人穿了一身粗花呢的套装,另有一个人则身着不寻常的绿色粗呢短大衣,戴着围巾。
就是这个人在我们进门时首先看到我们,并大步快速走向我们,就像要拘捕什么人。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除了警察,很难想象他干其他任何工作。他身形瘦削,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好探究的黑眼睛审视着我,就好像我——还有所有其他他遇见的人——一定有什么事要隐瞒。当他说话时,他的嗓音里有棱角,那几乎是刻意的不友善。“好啊,好啊,琼斯,”他叫道,“我想这就是你说起过的那位先生。”
“我是弗雷德里克·蔡斯。”我说,同时伸出手去。
他快速地握了一下我的手。“雷斯垂德,”他说,两只小眼睛放光,“蔡斯先生,欢迎你来参加我们小小的聚会,但我不确定欢迎这个词用得对不对。这时机不合适。布雷德斯顿公馆的这事……非常,非常糟糕。我不知道它预示着什么。”
“我来这里是想尽我所能向你们提供帮助。”我热心地说。
“我不知道是谁最需要帮助。好吧,我们走着瞧。”
又有几位督察走进房间,房门终于关上了。琼斯打了个手势让我坐在他身边。“先不要说话,”他平静地说,“并且要小心雷斯垂德和格雷格森。”
“为什么?”
“你做不到赞同一个人,同时又不得罪另一个。那边的约尔是个好人,但他还在设法站稳脚跟。而他旁边的那个……”琼斯看了一眼坐在桌子主位的男子。此人有着宽大的前额和专注的双眼。尽管他不是房间里外表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人,他身上仍然有某种东西显示出强大的内在力量。“亚历克·麦克唐纳德。我相信他有着这一行当最棒的头脑,如果有人能驾驭这次调查的正确方向,那就是他。”
一个气喘吁吁的高大男人在我对面落座。他身穿一件带饰扣的短上衣,上衣在胸口紧紧地绷着。“布拉德斯特里特。”他轻声说。
“弗雷德里克·蔡斯。”
“幸会。”他取出一只空烟斗,在面前的桌子上轻轻地敲打。
雷斯垂德督察以一种高于屋里其他人的自然而然的权威,宣布会议开始。“先生们,”他说,“在开始讨论今天把我们带到这里的重要案情之前,正适合向我们最近失去的一位非常好的朋友和同事表示敬意。我说的当然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们这里许多人都认识他,普通大众也知道他的名声。我得承认,从几年前劳里斯顿花园那个案子开始,他在一两个场合下帮过我不小的忙。固然他有些奇怪的地方,就像从稀薄空气中抽出蛛丝一般,制造出那些上好的理论——尽管其中一些也许不过是猜想而已,可我们这里没人会否认他常常获得成功。我确信,他在莱辛巴赫瀑布不幸死亡之后,我们都会怀念他的。”
“他就没有机会幸存吗?”说话的人年纪轻轻,衣着潇洒,位于桌子中部,“毕竟,他的尸体一直没被找到。”
“这倒是事实,福里斯特,”雷斯垂德同意道,“可是我们都读过那封信。”
“我去了那个可怕的地方,”琼斯说,“如果他和莫里亚蒂搏斗并掉下瀑布,我恐怕他生还的机会很小。”
雷斯垂德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承认过去有一两件事情我是错的,”他说,“特别是和夏洛克·福尔摩斯相关的事。可是这次我看了证据,我可以确切无疑地告诉你们他死了。用我的名誉担保。”
“我们不该假装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去世不是一场灾难。”坐在我对面的那人说。他高个、金发。当他说话时,琼斯悄悄对我说:“格雷格森。”他继续说:“雷斯垂德,你提到了劳里斯顿花园事件。没有福尔摩斯,这案子会走进死胡同。为什么,因为你当时正准备搜查整个伦敦,找一个名叫‘雷切尔’的女孩,而实际上那是一个德文词‘Rache’,意为‘复仇’,受害者留下的最后线索。”桌旁有好几个人对此报以微笑,有一两个督察大声笑了出来。
“不幸中的万幸,”约尔督察说,“最起码我们不再会发现自己被他的搭档华生医生冷嘲热讽了。我的看法是,他的涂鸦对我们的名誉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是个该死的古怪家伙。”第五个人叫道。他说话时用食指和拇指擦着眼镜,就好像在调整它,以便更好地看清屋里的其他人。“你们知道,我和他在那个失踪马匹的案子里共事过。银马案。一个非常古怪的人,夏洛克·福尔摩斯……不是那匹马。他习惯说谜语。就像深夜里乱吠的狗。真的!我钦佩他,喜欢他。可我不确定我会怀念他。”
“我一直怀疑他的方法,”福里斯特同意道,“他把所有的事都说得很容易,而我们信他的话。可是真的可以从一个人的笔迹看出他的年龄吗?或者从他步子的大小算出他的身高?”
“他所说的话有许多是不正确、不科学的,偶尔还荒诞不经。我们相信他是因为他有了结果,可是就现代侦探工作而言,这不是一个正确的平台。”
“他让我们都成了傻子,”另一个督察叫道,“固然,有一次我也得益于他的专业知识。可是我们变得太依赖于福尔摩斯,也许这样并不正确?不依靠他我们解决过任何问题吗?”他转向左右两边的同事们,“尽管这话说起来很难听,而且还不领情,但也许我们应该将他的离世,作为我们靠自己取得成就的机会。”
“说得好,兰纳督察。”说话的是麦克唐纳德,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我自己从未见过福尔摩斯先生,”他继续用浓重的苏格兰口音说,“但我想大家都同意,我们该对他表示感谢和尊重,现在是时候继续前进了。无论好坏,他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们得靠自己干了。说得够多了,让我们来考虑手头的事情吧。”他拿起一张放在面前的纸,读起来,“斯科特·拉韦尔先生,受过折磨,并被割了喉。亨丽埃塔·巴洛,被闷死。彼得·克莱顿,我们所知的一个小罪犯,被刺死。托马斯·杰罗尔德和露西·温特斯,被勒死。居住在一处体面的郊区公馆中的一整户人家,在一夜之间被灭门。这事我们不能答应,先生们。这种事不能允许发生。”
房间里每个人都低声表示同意。
“据我所知,这些还不是最近在海格特发生的第一起暴行,雷斯垂德?”
“你说得对。不到一个月前就有一起死亡案件。是一个叫乔纳森·皮尔格雷姆的年轻人,双手被绑,头部中枪。”雷斯垂德注视着我,好像我该为此负责似的。一时之间,我觉得内心燃起怒火。我和皮尔格雷姆关系紧密。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的死,驱使我继续追踪克拉伦斯·德弗罗。但我明白这只不过是雷斯垂德的表达方式。他这么说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皮尔格雷姆携带的文件显示他是最近才来到英国的美国人,”他继续说,“他肯定对拉韦尔感兴趣,因为他的尸体就是在布雷德斯顿公馆不远处被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