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埃瑟尔尼·琼斯督察,”我的同伴开始说话,“我正在调查一个名叫克拉伦斯·德弗罗的男人。你们对这个名字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人开口。
“就在昨天下午两点刚过,我看到有一个男孩进了这公馆。我从摄政街一路跟踪他到此。他穿一件亮蓝色的外套,戴军帽。我看到那条小路直通这间屋子。他进来时,你们有人在屋子里吗?”
“我整个下午都在这儿,”那厨师咕哝道,“就我和托马斯,我们没看到其他人。”
托马斯就是那个厨房杂工,点点头表示认同。
“那时候你在干什么?”我问。
她傲慢地看着我说:“做饭!”
“做午饭还是晚饭?”
“都做!”
“那么你现在做什么饭?”
“拉韦尔先生和太太今天要出门。这是给晚上准备的。那些蔬菜嘛……”她朝托马斯点点头,“是为明天准备的。接下来我们就要开始为后天的饭菜做准备了!”
“没人来过公馆,”克莱顿插话道,“如果他们按了门铃,我会去应门的。而且我们这里没多少访客。拉韦尔先生不欢迎有人来访。”
“那男孩没走前门,”我说,“他是从花园的门进来的。”
“那不可能,”克莱顿断然道,“那扇门两边都锁着。”
“我想要看看。”
“为什么呢?”
“克莱顿,我觉得你不该问问题。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好的,先生。”
他放下正在擦拭的餐叉,笨拙地朝餐具柜挪去,那个柜子是一件超大的家具,占据了一整面墙。我注意到它有一个面板,十多把钥匙贴着它挂着,克莱顿从中小心地挑选出一把,用它打开厨房的门,然后又在另一把复杂的锁头里拧了一下,看来公馆的安全都靠这些锁了。我们三个人——我,琼斯,还有克莱顿——走进花园。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一直通向后面的木头大门,小路的两旁是草坪和花床。我怀疑这些都是房子以前的主人种下的,因为曾经是既整齐又对称的花草已然呈现出荒废的样子。我打头,克莱顿紧随着我,琼斯在后面蹒跚而行。就这样我们来到了那扇我们从外面观察过的门前,除了那把丘伯牌锁之外,门上还有一个金属门扣,里头有第二把锁,把门固定在门框上。翻墙会很困难,因为墙头上遍布尖锐的铁刺,而且,屋子里对这里能够一览无余。也不曾有人从墙上跳下来过,因为那样他们肯定会在草坪上留下足迹。
“你有这把锁的钥匙吗?”琼斯指着金属门扣问。
“钥匙在屋子里,”克莱顿回答道,“琼斯先生,不管您和另外这位先生会怎么说,这扇门从来没用过。我们在公馆里都很小心。除非是走前门,否则没人能进来,而且钥匙也都被保管在安全的地方。”他停顿了一下,“您想让我打开门吗?”
“两把锁——里头一把,外头一把。我可以说,这两把锁都是最近才加上的。你的雇主害怕什么?”我问道。
“拉韦尔先生不向我说他的事情。”克莱顿讥笑道,“看够了吗?”我想他是故意用傲慢的态度对待我。虽然他过去曾经遇到过埃瑟尔尼·琼斯,可他对我一无所惧。
“我不会告诉你我看到还是没看到什么。”我也不客气地回答。可他是对的。我们没理由再在这儿待下去了。
我们回到厨房。我再一次第一个走了进去,看到厨师和杂工已经回到他们的工作岗位上,就好像他们已经忘记我们来过。托马斯正在后厨,那个老女人也和他在一起,她正从架子上一个一个地挑选洋葱,好似怀疑洋葱是假的一样。最终琼斯也到了,那仆人在他身后再次把门锁上,并把钥匙放回原处。很明显我们已经没什么可说了。也许我们可以要求搜查公馆,来找出那个消失了的送电报男孩,但那又能怎样呢?这样一处地方能有数以百计的藏身之所,也许还有暗门。琼斯朝克莱顿点点头,我们就离开了。
“我觉得那男孩没来公馆。”当我们又一次站在前门的另一边时,我对琼斯说。
“你凭什么确信这点?”
“我搜查了花园门的四周,没有脚印,不管是大人的还是小孩的都没有。而且他不可能从外面把门打开,因为里头有个金属门扣。”
“我亲眼所见,蔡斯。我同意,从证据来看,男孩似乎不可能进得来。当然,除非有人等着他来,把门扣预先打开了。想想吧。我跟踪他,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直接带到了斯科奇·拉韦尔的公馆,而这个人你熟悉,还是克拉伦斯·德弗罗已知的同伙。那男孩一定是来自这里的,要么德弗罗本人就住在这附近,正像我告诉过你的,他不可能去其他地方。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唯一可能的结论,不管它看起来多么不可能,真相都是我们不能够忽视的。我相信那男孩进了公馆,而且我相信他也许还在那里。”
“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要取得正当的授权,然后回来进行一次彻底的搜查。”
“如果男孩知道我们在找他,他会离开的。”
“也许是这样,但我想和拉韦尔的女人谈谈。亨丽埃塔——这是她的名字吗?也许比起拉韦尔来,她更害怕警察。至于克莱顿,也许一时半会儿他还不敢开口,但是相信我,蔡斯,我会让他看清形势的。在这间公馆里有些东西会引导我们走到下一步。”
“直到找到克拉伦斯·德弗罗!”
“完全正确。如果这两个人在保持联络——他们一定会的——我们就可以找出他们之间的关联。”
我们就这样回去了,就在第二天,它就发生了——并不是琼斯所预期的搜查。当太阳再一次照耀在海格特山上的时候,布雷德斯顿公馆已经成为了一处异常可怕,并且绝对令人困惑的案发现场。


第七章 血与阴影
第二天早上,女佣发现了尸体,然后尖叫吵醒了邻居。与她的雇主所告诉我们的相反,玛丽·斯塔格小姐不住在公馆里,正是这个简单的原因她才没有死在那里。玛丽和姐姐同住在一所继承自她们父母的小农舍里,她姐姐也在海格特村子里做仆人。我们去布雷德斯顿公馆的时候她不在那里。那天正好是她的休息日,就和姐姐一起去购物了。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她才过来清理炉灶并帮着准备早饭,她发现大门和公馆的前门都开着而感到很困惑。如此不寻常的安保失误本应该让她感到警惕,一定有什么事很不对劲,但她继续前行,无疑还哼着一支小曲,结果却遇见了让她毕生难忘的恐怖一幕。
我走下接我过来的马车时,已经感觉到一种特别的气氛,暗中给自己鼓劲。埃瑟尔尼·琼斯正在门口等我,一看他的脸色——苍白中带着厌恶——就足以警告我这是一个恐怖的场景,即便以他所有的经历也是前所未见的。
“蔡斯,我们是发现了一个什么样的疯人院啊!”他看见我时说道,“想想就在昨天我们还来过这里。是不是我们的到访无意中引发了这场屠杀?”
“拉韦尔?”我问。
“他们所有人!克莱顿,姜黄头发的男孩,厨师,那个情妇……他们全都被杀了。”
“怎么被杀的?”
“你会看到的。其中四个死在床上。也许他们得庆幸。可是拉韦尔……”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就和宾奇街抑或是飞燕花园 那个案子一样糟糕……糟糕透顶。”
我们一起走进公馆。里头有七八个警官,他们默默地在阴影中蹑手蹑脚走动着,就像他们希望自己能离开。我第一次进来时似乎就显得昏暗的门厅,变得愈加昏暗了,空气中有股浓重的肉店味道。我开始注意到苍蝇飞过的嗡嗡声,与此同时,我看到地板上厚厚的一摊沥青似的东西。
“上帝啊!”我一边惊叫,一边用手遮住双眼;半遮双眼的同时又忍不住盯着展现在眼前的景象。
斯科奇·拉韦尔坐在昨天我曾注意过的一把沉重的木头椅子中,椅子显然是为了让他坐着而被拉到了前面。
他穿着长至脚踝的丝绸睡衣,光着脚。他被放置在面朝镜子的位置。无论是谁这么做,都是要他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他不是被绑在椅子上,而是被钉在那里。一块块参差不齐的金属从他烂掉的手背上突出来,即便他已经死了,双手仍紧紧抓在椅子扶手上,似乎铁了心决不放手。用来实施这项恶行的榔头就扔在壁炉前。我注意到附近有两条鲜艳的带子,肯定是从卧室带下来的,它们也散落在地板上。
斯科奇·拉韦尔的喉咙被凶狠利索地一刀割开,让我忍不住回想起在皇家咖啡厅里,佩里那么轻松地用来威胁过我的外科手术刀。我在想琼斯是否也已经得出了这同样的、不可避免的结论。难道这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凶杀,竟是一个孩子所为……虽然不是一个人单独作案。把拉韦尔拽到这里至少要两个人才行。那么对于屋里所有的其他人呢?
“他们是在睡着时被杀的,”琼斯轻声说,就好像看透了我的想法,“那个厨师,厨房杂工,那个名字兴许是叫亨丽埃塔的女人。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克莱顿睡在地下室。他的心脏被刺穿了。”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醒过来吗?”我问,“你是在告诉我,他们什么也没听到?”
“我相信他们被下了药。”
我琢磨着这条信息,甚至就在我说话的工夫,我明白琼斯已经想到我前头了。“那咖喱!”我叫道,“你记得吗,琼斯?我问过那个女人她在做什么菜,她说那是为晚饭准备的。他们肯定都吃了它,不管谁来这里……往里头加些强力迷药是容易的,可能是鸦片粉末。咖喱会把它的味道掩盖过去。”
“但他们必须先到厨房。”琼斯低声说。
“我们应该检查一下门。”
我俩都保持距离绕开尸体,因为血迹和阴影看起来非常相像,而我们得小心在哪里下脚。直到我们到达厨房里相对干净的地方,我们才松了口气。我再一次检查那一尘不染的灶台、铺瓷砖的地面、开着门的后厨,那里整齐地堆放着橱架。在所有这些东西中间,曾经装咖喱的锅子空荡荡地摆放在黑暗中,蒙上了某种神秘的色彩。房间里,那个逃脱一劫的女佣弓着背坐在一把椅子上,正用围裙抹眼泪。两个穿制服的警员看守着她。
“这真糟糕,”我说,“非常糟糕。”
“可谁会这么做,为什么呢?这是我们调查的当务之急。”我可以看得出,琼斯被这起冷酷无情的凶杀弄得失了神,正竭力恢复我们同在迈林根时所表现出的镇静,那本是他天性中的重要部分。“我们知道斯科特·拉韦尔——或者斯科奇·拉韦尔——是以克拉伦斯·德弗罗为首的团伙成员。”
“这是无可置疑的。”我说。
“他安排与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会面,为此他派了一个男孩佩里去皇家咖啡厅。那儿有个人假扮莫里亚蒂,但是扮演失败。男孩知道你不是你所声称的人……”
“因为我回答不出伦敦塔里飞出去了多少只乌鸦。”
“所以这事就算完了。男孩经历漫长的行程来到海格特,向派他去的人报告。没有能见面。或许莫里亚蒂到底还是死了。那就是这些人要被引导去相信的事。”
“然后我们出现了。”
“是的,来自两个不同国家的侦探。我们知道那个男孩。我们问问题——可是事实上,蔡斯,我们几乎没有取得进展。我猜想我们离开时,拉韦尔正在微笑。”
“他现在不在笑。”我说,尽管我忍不住想到他喉咙上又长又深的红色切口。那形状像是恶魔的微笑。
“他为什么会被杀?为什么是现在?但这里有我们的第一条线索,告诉我们也许发生了什么的第一个迹象。那门没有上锁。”
埃瑟尔尼·琼斯是对的。那道通往花园,我们眼见克莱顿用橱柜边上的钥匙打开又锁上的门,是开着的。他转开把手,外面是让人舒畅的新鲜空气,我跟着他来到那疏于修整的,我们前一天才穿过的草坪上。
我们一起向墙那边走去,立刻就看到远处的门也开着。丘伯锁被从外面打开。木头上钻出了一个圆孔,位置正好露出里面的锁。然后这把锁被凿穿,金属门扣被卸掉。琼斯检查了这手工活儿。“丘伯锁看起来没坏,”他说,“如果这是刻意的,那么入侵者的技艺远超过任何普通的或专盗花园的窃贼——涉案的肯定不是这种货色,对此我们可以肯定。他们有可能弄到一把复制的钥匙。我们等着瞧。另一把锁门扣的锁尤其让人感兴趣。你可以看到他们在门上切割出一个洞,也许是用一把双刃或三刃的转柄钻。它只会发出很小的声响。但你看看他们置放钻头的位置!”
“那个洞瞄准了锁。”我说。
“正是这样。这洞的位置精确到英寸。第二钻凿穿了锁壳,把锁芯露了出来。这是专业活儿——但是入侵者们如果不站在我们现在的地方,并且仔细记住锁的精确位置,是做不到这点的。”
“可以是公馆内部的人帮助了他们。”
“除了那个女佣,公馆里所有的人都死了。我更倾向于认为他们是自己干的。”
“琼斯督察,你说到了‘入侵者们’。你确定不止一个人吗?”
“毫无疑问。这儿有踪迹。”他用手杖指了指,向下看去,我能辨认出并排的两行足迹,朝墙壁相反方向的公馆走去。“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他继续说,“你可以看得出那男孩不太谨慎,他几乎是一路小跑。那男人留下了更深的脚印。他是个高个子,至少有六英尺,穿着不寻常的靴子。看到那脚趾的深痕了吗?当男孩跑到前面去的时候,他站住了。”
“男孩之前来过这里。”
“这是事实,从他的大步子可以看出他熟悉周围环境。再注意一下,他是沿着最直接的路线去厨房的。我相信昨晚有月亮,但他不害怕被看到。”
“他知道整座房子的人都睡了。”
“被药迷倒了,在熟睡。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如何进入公馆的,我猜测他是爬上一根雨水管,从楼上进去的。”埃瑟尔尼·琼斯打开手杖上的望远镜,用来观察房子的上部。在厨房门边确有一根细细的雨水管,但是它绝不能承受一个成人的体重——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拉韦尔从来没有认为这是他防御的一个漏洞。但对一个孩子来说这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当他到达了二楼……
“窗户是被插销锁着的,”琼斯继续说,“从窗框里塞进一把刀很容易。然后他就可以从楼梯上下来,打开门让他的帮凶进来。”
“我们说的这个男孩……肯定是同一个人。”我说。
“佩里吗?毫无疑问。”埃瑟尔尼·琼斯放低了手杖,“通常我不会把一个孩子和这样可怕的罪行联系起来,但是我和你都见过他。我见过他带着的武器。他来过这儿。我亲自跟踪了他。他走进花园的门,来到厨房里并且看到正在制作的咖喱。一定是在那个时候他做了准备,计划好他和同伙晚上回到这里。但还有一个问题。拉韦尔为什么要对我们撒谎?他们为什么都装作那男孩从没来过这里?是他们派他去和我们见面的。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佩里在皇家咖啡厅的出现。但他独自一人回来以后发生了什么呢?”
“还有,如果他是为拉韦尔工作的,他为什么对他主人翻脸,并且协助对他的谋杀?”
“我希望你或许可以对此给些启发。你在美国的工作……”
“我只能重复我已经告诉你的事情,督察。那个美国罪犯没有辨别力,也没有忠诚感。在克拉伦斯·德弗罗出场之前,他单干独挑,没有组织或是体系。甚至后来,他也依然邪恶、狡诈,且无法预测。纽约发生的案件经常就是与此一样,既血腥又让人难以理解。两兄弟可以因为掷硬币的结果而吵起来,其中一人——或是两人——最终也许死了。两姐妹也一样。你现在明白了吗?我尝试过警告你。布雷德斯顿公馆这里发生的事件只是个开头,这是首批毒药进入你们国家血液的警告信号。也许德弗罗对此负有罪责。也许我们对此处的造访——你可以肯定他已经得到消息——足以使他认为拉韦尔必须被禁声。我不知道。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恶心。但是我害怕在我们查明真相之前,还会有更多的鲜血要流。”
再在花园逗留也不会有所收获了,于是我们勉强再次走进现在已经变成停尸房的房子里。这房子里唯一的幸存者玛丽·斯塔格还在厨房里,但她已经没什么告诉我们的了。
“我曾经为布雷德斯顿先生和太太工作,”她呜咽着解释道,“我老实和你们几位先生说,那时候我要高兴得多。他们是一户好人家。和他们在一起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后来布雷德斯顿先生过世了,他们就说会在年初出租这房子,布雷德斯顿太太劝我留下。她说知道这房子有人照看着,这能帮到她。
“但是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那位美国来的先生。他脾气暴戾,而且你们应该听听他说的话!那可不是一位绅士应该使用的话语。厨师是第一个离开的。她受不了这一切。然后赛克斯先生觉得受够了,然后就由克莱顿先生取代,而我也不怎么喜欢克莱顿先生。我告诉安妮——她是我姐姐,先生——我也准备提出辞职。而现在成这样了!”
“花园的门是不是总锁着?”等女佣恢复平静后琼斯问。
“总是锁着,先生。每扇门,每扇窗户。拉韦尔先生一来这儿就这样,他很在意这个。所有房间都得关上门,上好锁,钥匙放在它们该放的地方。没有人,即便是送报的都没能进过门,除非是克莱顿先生到那里去接他们。布雷德斯顿先生在的时候,我们曾经有过那样棒的晚餐,还有聚会。那时候公馆是一个快乐的地方。可短短几个月时间,拉韦尔先生就把它变成类似监狱的地方了——而他是主要的囚徒,因为他几乎不出门。”
“拉韦尔太太呢?你和她打过什么交道吗?”
女佣退缩了一下,尽管做了努力,她还是没法掩饰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之情。那一刻我理解了自从斯科奇及其同伙到来之后,她在自己的位置上有多为难。“对不起,先生,我可不确定她就是拉韦尔太太。我们只是叫她‘夫人’,她也真的是一位合格的夫人。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是对的——但她对拉韦尔先生唯命是从。除非拉韦尔先生开口,她从来不出家门。”
“没有访客吗?”
“有两位先生时不时会来。我并不常见到他们。他们人高马大,头发是黑的,除了其中一人留着八字胡之外,他们就像一个豆荚里的豌豆。他们是兄弟,肯定的。”
“利兰·莫特莱克和埃德加·莫特莱克。”我低声说。
“你曾经听说过一个叫克拉伦斯·德弗罗的人吗?”琼斯问。
“没有,先生,但有另外一个他们一直谈起的人,倒不是因为他老来这里,他们说到他的时候会放低声音。我听到过一次他的名字,永远不会忘记。”女佣停了下来,手绢在手里绞着,“我正经过书房,拉韦尔先生在和克莱顿先生说话……至少我是这么觉得。我看不到,也不该偷听。但他们在深入交谈。就在那时候我听到他们的对话。‘我们必须要一直防着莫里亚蒂。’拉韦尔先生这么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印象那么深刻——就在后来,克莱顿先生拿它对我开玩笑。有一次我把门开着没关,‘玛丽,你不该这么做,’他对我说,‘要不然莫里亚蒂教授会来抓你的。’这是个可怕的名字。有时候我睡不着就会想到它,这会在我脑子里一遍遍地翻来覆去。看起来整个公馆里的人都有理由害怕这个莫里亚蒂,你看现在发生了什么!”
玛丽·斯塔格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们的了,在警告她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发生的事情之后,埃瑟尔尼·琼斯派了一个警察把她送回家。这个好女人显然急不可耐要离开公馆,而且我很怀疑她还会再回来。
“会不会就是莫里亚蒂做的?”我问。
“莫里亚蒂死了。”
“也许他有同伙,犯罪同党,帮派成员。你看到拉韦尔被杀死的方式了,琼斯督察。照我看来,它无外乎是一个用鲜血写就的信息,也许是送来作为一个警告。”
琼斯思考了一会儿,“你告诉过我莫里亚蒂和德弗罗计划会面,来创建一个犯罪联盟……”
“是的。”
“可是他们从来没见过面。我们从迈林根发现的密码信中得知这点。就我们的判断而言,他们并未合作涉案,那么为什么一个人想要杀了另一个人呢?”
“也许德弗罗和发生在莱辛巴赫瀑布的事有关。”
琼斯不耐烦地摇头道:“这时候没有事情说得通。我需要时间来思考,然后理清脉络。可是在这里不行。现在我们必须搜查这公馆,看看不同的房间里或许能揭露出什么秘密来,如果有秘密的话。”
于是就这样我们开始了苦差事——就好像我们在探索一处地下墓穴。每打开一扇门就又是一具尸体。我们从那厨房杂工托马斯开始,他在后厨旁边一间破旧的空房间里永远闭上了眼睛。他躺在那里,身上仍然穿着工作时的衣服,光脚躺在床单上,这样子显然触动了琼斯,我想起来,他有一个也许只比这个年轻受害者小几岁的孩子。托马斯是被勒死的,绳子还绕在脖子上。几步之遥就通向下面的地下室房间,克莱顿从前住在那儿,后来就死在那儿。一把也许是取自厨房的切肉餐刀插在他心脏上,并留在了那里,他就像实验室里的昆虫一样被钉在床上。我们心情沉重地爬上阁楼的房间,那个厨师——我们现在知道她的名字是温特斯太太——如她生前一样瞪着眼睛躺着,死透了。她也是被勒死的。
“为什么他们都得死?”我问,“他们或许是在为拉韦尔工作,但是可以肯定他们是清白的。”
“那些袭击者不能冒险让他们任何人醒来,”琼斯低声说,“而且拉韦尔死了,他们就没理由隐瞒所知道的。杀死他们是让他们闭嘴的最好方法。”
“杂工和那女人是被勒死的,但克莱顿是被刺死的。”
“他是三人中最强壮的,虽然被下了药,很有可能还会醒过来。凶手这么做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在他身上用了刀子。”
我转过脸去,不忍再看。“接下来去哪儿?”我问。
“卧室。”
那个火红色头发、被拉韦尔称为“亨儿”的女人,穿着一件领口和袖口有褶皱的粉色细麻纱睡袍,四肢张开躺在一张鹅毛床垫上。死亡似乎让她老了十岁。她的左臂伸向本应躺在她身边的男人,好像他还能给她带来安慰。
“她是被闷死的。”琼斯说。
“你怎么知道呢?”
“枕头上有口红印。那就是杀人凶器。而且你也可以看到她嘴巴和鼻子边上的瘀痕,枕头就是捂在那儿的。”
“上帝啊。”我低声道,看了看床上空着的地方,床罩被丢回在那里,“那拉韦尔呢?”
“他是所有这一切的起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