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围着水泥房子绕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入口,整个水泥房子就像一只封闭的盒子。我越看心里越奇怪,但我心里清楚,水泥房子肯定有入口,只是比较隐蔽,我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否则刚才那哐当一声,又是怎么传出来的?
我们三人又找了一会儿,依旧一无所获,从前一天晚上到现在,我们也没怎么好好休息,都困得不行,小六就提议我们先到外面木头屋子里住一晚上,等天亮了再研究这水泥房子。
我们很快退到重机枪射击垛口附近,我在木屋下面巡视,猪头先爬上木梯,他探头进木屋突然又把头缩回来,冲我们大叫:“木屋里有个人!”
猪头咋呼地一叫,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我急忙爬上梯子。那简易木梯已经朽烂,表面一层黑褐色,踩上去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被虫蚁蛀空的木屑直往下掉。我爬到猪头身边,猪头爬上树杈给我腾出一个位置,我拿手电筒朝里面一照,发现木屋边上果然靠着一具尸体。那尸体一身黄绿军装,烂得不像样子,头上扣着一顶钢盔,钢盔一直向下盖住了脸,我看到那钢盔两侧各缀一枚青天白日徽。尸体怀里还抱着一把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看样子似乎是一把德国造。
我把那尸体仔细瞅了一番,心里顿时有了底,这是一具抗日战争时国民党军队士兵的尸体。看他的军装配备,应该是隶属国民党中央军。
此人抱着狙击步枪死在小木屋里,多半是个狙击手,由此可以说明这座基地一样的建筑,是抗日战争时国民党军队所建。当年日军大规模轰炸无人山区,应该就是为了这座怪异的秘密基地。想到这里,我心里一动:这座秘密基地到底是做什么用途的,国民党的军队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建这座秘密基地?
木屋空间不大,被尸体挡住,我们根本没法子进去。我抓着那尸体的胳膊往外拖,一用力就把尸体扯成了几截,尸体的上半身被我拖了出来,我定睛一看,发现露出来的都是白骨。我把尸体的军装解开,那尸体身上皮肉全都烂掉了,只剩一堆骨头。
猪头被吓得不轻,低声道:“赵老板,这小子怎么连皮肉都没有了?人家日本兵的胳膊腿可是全都在。”
我也想到我们在山谷里见到的许多尸体,他们受生化炮弹爆炸影响,尸体脱水保存,长达半个多世纪的风吹日晒都不能让这些尸体腐化,木屋里的这具尸体,怎么反倒腐烂得彻彻底底的呢?
这个问题我无法得知答案,就和猪头一起把那具尸体零零碎碎的骨头都清理出来,我们就地挖了一个坑,把尸体好生埋了,还去拆了一块木板用匕首雕了一行字做墓碑,碑文为:国民党军队抗日烈士之墓。
这些都收拾好后,我爬上另外一座木屋,这座木屋里是空的,只有一些从窗外吹进来的枯叶。第二间木屋比第一间木屋要宽敞许多,而且第一间木屋曾经被尸体占过,猪头和小六以前很少见到死人,多少内心恐惧,我们一商量,决定让他们两个睡宽敞的那间,我自己回到第一间木屋睡觉。
我在树杈上抽完一支香烟,便钻进小木屋。这间木屋很小,我平躺在里面,刚好占满了整间屋子,国民党军队狙击手尸体的样子还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我胆子虽大,死人也见过不少,但睡在尸体待过的位置,心里还是毛毛的。就这么躺了片刻,眼皮渐渐加重,我昏昏沉沉地就进入梦乡,但睡着以后,胸口就像压着什么,越睡越难受。
朦朦胧胧之中,我突然听到有人叫我,我身上疲乏得不行,强睁开眼睛,看到外面一团黑影,正站在树杈上。我一个机灵坐起来,那黑影不停朝我招手,外面好似有月光,模模糊糊地映出那人的影子,看轮廓他显然不是猪头和小六,也不是牛小跳。
我正奇怪,那人就顺着梯子下去了,我急忙爬出木屋,跟着他往下爬,我下到地面,他正穿过藤条灌木往水泥房子方向走,而且越走越快。
我跟着他走了几步,突然醒悟过来,冲他大吼一声:“你给我站住,你到底是谁?”
那人仍不答我的话,我打亮手电筒朝他照过去,就看到他一身黄绿军装,头上戴着钢盔,肩上挂着一把老式步枪。
那人突然站住,我心里一沉,胆子也麻了,吓得扭头就跑,跑着跑着我又回头去朝后看,那人已经转过身来,钢盔下露出一张极为冷漠的脸,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此人必定就是刚才木屋里那具化成白骨的尸体了。
我紧张得腿发软,只见那人从肩上卸下步枪,端起来朝我瞄准,我心里怕得要命,腿脚又不听使唤。
就在我进退不能的时候,头突然疼得厉害,一下子就醒了过来,我一摸额头,一头的汗水,额头上疼得不行,想必是刚才做噩梦撞到什么了。我坐起来,大口地喘气,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老赵—老赵—”
进山谷以来,从来没有人这么称呼过我,我心里顿时一沉。


第八章 怪房子
混乱中我摸出一只匕首,从小木屋里钻出来,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晃了晃手电筒,就看到对面树杈上站着一个人,此人正是猪头。
猪头双手攀着树枝,压着嗓子叫唤着:“老赵—老赵—”
我刚从噩梦中惊醒,对猪头的行为十分生气,此刻天色还是一片漆黑,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辰,我收了手电筒就要继续回小木屋睡觉,猪头小声说:“老赵,别睡了,你看火堆那边。”
我的视线越过射击垛口和栅栏,看到远处那堆篝火的火势弱了不少,只剩下一小团。在火堆旁边还蹲着一个人,那人正给火堆添柴火。他背对着我这边,身体和古树投下的阴影融为一体,我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背影和身形,更无法判断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正要问猪头,挂在腰上的对讲机突然响了—是猪头的呼叫,他说:“老赵,我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小六刚才偷偷摸摸地溜下去了,打算绕过去堵住他。等逮到此人,把他捆起来严刑拷打,咱们所有的谜团,自然就破了。”
听说小六要去拦那人,我觉得小六一个人未必能拦住他,就爬下梯子,关了手电筒摸到栅栏门口,一眼就看到小六趴在地上匍匐前进,一寸寸挪向火堆。
那人的样子被火光一照,我就看清楚了,这人穿着一身黄绿军装,头上扣着一顶钢盔,正是木屋狙击手的打扮。梦里的情境忽然就奔到现实,吓了我好大一跳,人都哆嗦了,背上起了一层冷汗。我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莫名其妙出来一个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军队士兵,太过蹊跷,很有可能是谁穿了他们的军装出来吓唬我们的,想到这里,我的胆色就壮了几分,没那么怕了。
小六爬到距火堆还有两三米处,突然跳起来,朝那人冲去,我也从栅栏门后冲出来,手里提着一把雪亮的匕首。小六压在那人身上,还没等我赶过去,那人便暴跳起来,一把把小六掀翻在地,小六跌倒在地上,用双臂把那人的腿死死抱住,不让他站起来。
有了这个时间空当,我已经冲到那人背后,只见这人身量高得吓人,比我们一般人高了一个头还不止,至少有两米以上。
我飞起一脚踹向那人背心,我这一踹的力量可是在部队踢沙包练出来的,爆发力很强,身体素质不行的人几乎能被我活活踢死。那人被我踹得身体一歪,倒在地上,我扑过去将他压在身下。
那人一身蛮力大得吓人,几乎要把我甩出去,好在小六死死抱住他的腿,猪头又从后面过来增援,跟我一起压着那人。
我们三个人压着他,他挣扎的力气反而越来越大,那人奋力一甩,我被甩翻在地,差点滚进火堆里。
我大喝一声,就要翻身再上,那人突然从猪头和小六身下站起来,一溜烟冲向栅栏门方向去了。
猪头大叫:“追—快追—别让他跑了—”
我爬起来就冲向木门,那人已经消失在木栅栏后面,等我追到射击垛口时,那人已经彻底不见影了。小六在后面大叫起来:“老板,别追了,有情况。”
我等猪头、小六过来,小六手里抓着什么东西跑到我面前,双手往我眼前一摊,说:“赵老板,你看看。”
我定睛一看,小六手上抓着一把一指多长的黑毛,我问小六:“从那人身上抓下来的?”
小六脸色很难看,说:“正常人哪有这么长的体毛?看着怪吓人的。”
我抓了两根长毛捏在手里,那毛发比人的头发粗多了,还扎手,显然不是人身上能长出来的东西。
我回忆起那人的样子,自始至终,我们都没跟他交过正面,这也导致此人的身份很是扑朔迷离。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人绝不会是牛小跳,难道在这原始森林里还有其他人?
那人逃跑时的样子我记忆深刻,绝对是个正常人,而非森林里的野物,可是什么人身上会长出这么奇怪的毛发?
猪头把周围照了一遍,没有发现那怪人的影子,小六突然表情严肃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和猪头急忙停止了动作。
小六小声说:“你们听—”
我倾耳细听,远处隐隐传来“轰隆隆”机械的轰鸣声,那声音起初若有若无,慢慢就很明显了。
小六和猪头脸色惨变,几乎是同时说道:“这是飞机的马达声,又是那架小日本的轰炸机。”
猪头骂道:“日本人都投降多少年了,怎么还是阴魂不散,那架烂飞机到底是怎么回事,老这么飞来飞去有完没完了?”
我的心里也惊骇到了极点,按照常识来说,那架抗日战争时期的96式陆战机早就在山谷里坠毁了,怎么会一直飞到现在?而且飞机在山涧上悬了几十年,发动机都早就生锈了,怎么还能发动起来?这完全是与事实相悖的。
飞机发动机轰鸣的声音由远而近,我把手电筒照向漆黑深邃的夜空,视线却被重重密叶挡住,看不到密林外的天空。我能想象到那架飞机从山谷中飞来,滑过密林的上空,正距我的头顶越来越近,此刻我恐惧到了极点。
正在我们三人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水泥房子那边突然响起“轰隆”一声,我们被震得瘫倒在地,只见密林里滚出四团火球,被炸碎的树枝和石头漫天乱飞。
小六大叫一声:“快隐蔽,日本人投弹了—”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滚到几米开外的一处灌木丛中,眼里全是刚才那一堆闪烁的火球和爆炸产生的漫天石木残渣。眼前的情景让我完全懵了,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喊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不是日本人的飞机,更不可能是日本人投的炸弹。”
可是,事实摆在面前,这一情景与三年前那场战役何其相像,甚至连爆炸产生的火光,都有那场防御战的影子,那冲天的火光与从山脚下飞上来的炮弹多么相似啊,我趴在灌木丛里,眼前都是已经死去的战友们。心底的恐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强烈,我嗅到空气中弥漫的硝烟气息。
老式轰炸机的轰鸣声从我们头顶呼啸而过,越压越低,我几乎能感觉到日本人的飞机正缓慢地经过密林上空。它距离我是如此的近,近得使我做好了炮弹随时落到我身上的准备。
猪头在另一边的树丛里大叫:“老赵,小六,咱们冲出去跟他们拼了。我就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直接搁一飞机在头顶上吓人,有炸弹你就丢啊!”
小六接声道:“猪头,你要冷静,这时候需要的不是莽夫,是智勇双全的战士,打倒敌人一定要能忍。”
猪头骂了一声“我呸—”就不再说话了。
不远处又响起一声爆炸声,我看到火光在我眼前一闪,灌木丛里野草疯长,挡住我的视线,头顶上的飞机轰鸣声迫使我不敢抬头。
小六又喊道:“猪头,你怎么没声了,炸死你没?”
猪头没答话,我顿时感到不妙,那声爆炸就是从猪头那边传过来,难道他出事了?
小六大叫道:“猪头,猪头,死了没有?”
半晌,猪头才答道:“小六呀,咱们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战友,你还没死,我怎么舍得抛弃你呀,我还活得好好的呢。”
小六接了一句:“怎么不炸死你这头蠢猪。”
猪头突然叫起来:“大事不妙—大事不妙!老赵、小六,出事了,水泥房子被炸开了。”
小六吃惊道:“啊,真的假的?”
猪头嚷嚷着:“出来出来,赶紧出来,藏在灌木丛里还没水泥房子里安全,水泥房子都露出口子来了。”
我探出头,看到藤条网后面亮着手电光,看来猪头已经过去了。小六冲我招招手,穿过水泥房子前的树林。我找到猪头的时候,他正蹲在爆炸废墟里发呆。水泥房子的一处墙角被炸出一个大窟窿,窟窿旁边堆着散乱的水泥片,水泥片竟然厚达半米,我心里暗自吃惊,这水泥工事建得真扎实。
日军的轰炸机还在我们头顶呼啸飞过,猪头冲我们招招手,先钻进了窟窿里,小六犹豫了一下也钻了进去,我跟在他们后面。
窟窿里面是一间封闭的房间,大概只有几十个平方米,小六突然冲猪头吼道:“猪头,你这头蠢猪,我们要被你害死了你知不知道。”
猪头一愣,摆开架势对小六说:“小六,你又抽风了?”
小六道:“你眼看着水泥房子被小日本炸塌了,你还引我们进来,你小子是真蠢还是脑子被驴踢了,林子里最明显的东西就是这栋房子了,你存心让我们送死吧?”
猪头正要说话,我拦住他,说:“窟窿不是从飞机上扔下来的炮弹炸的。”
小六拧着眉头问:“什么意思?”
我说:“第一,这栋房子的结构非常坚固,能防空袭,一般炮弹根本摧毁不了它;第二,我看了窟窿的爆破点,有炮眼的痕迹,也就是说,是埋在下面的炮弹被引爆了,自下而上的爆破力才炸出这么小一个窟窿。”
猪头和小六面面相觑,我说:“刚才咱们都想歪了,树林里另有玄机,可能真的还有一拨人进了林子。”
小六道:“会不会是那个穿国民党军队军装的人?”
我摇摇头说:“说不好,我刚才注意到他们在墙角位置打了三个炮眼,炮眼的位置互相倚重,爆破角度选择精确。再从窟窿大小来看,爆破时使用的炸药药量,都经过仔细核算。实施爆破的人,肯定是专业人员。”
小六显得很忧虑,我又补充说:“他们的手法,像是部队里专门从事爆破的工程兵。”
“工程兵?”
小六的脸色变了,道:“窟窿是工程兵炸出来的?也就是说,军队也介入进来了?咱们找到水泥房子是误打误撞,这里这么怪异,是不是我们误闯了什么秘密基地啊?”
猪头不屑道:“小六你就是胆不肥,干不成大事,我简直要以你为耻了。既然来了,就不能怕,老大的尸体还没找到,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这事要传到江湖上去,咱们哥几个还不被小杂毛那帮人笑死,还怎么在山城立足?”
我想起周解放对我说过的那番话,三年前防化营的战士在无人山区找到污染区之后,整个队伍就与总部彻底失去联络。一年后,集团军对我传达解除保密命令,如果参与爆破的人的确是我军工程兵,那整个事情是不是出现了转机,军内又对这个事情重新重视了?
想到这里,我的头一下子大了,在防化营一年的生活几乎要把我逼疯,如果军内重启这项任务,不出意外的话,我作为幸存者必定会重回部队,我全新的生活也即将结束。
我说:“相信你们对三年前那件事知道得也算详细了,据我所知,在这片山区,曾经有一支装备先进的防化部队离奇失踪,他们与总部失去联络之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猪头和小六听得瞠目结舌,小六道:“他们失踪是三年前的事情,他们要是活着,不可能一直在大山里藏上三年吧?这不现实。”
猪头抽着烟,添上一句:“我也是这个意思。”
我说:“我不是指这个,三年前我们部队在这片山区没有找到防化部队的踪迹,可能三年后他们得到了新的线索,重启了暂停了的计划,一直找到这里发现原始森林中的水泥房子,工程兵对水泥房子进行了爆破。”
猪头和小六听得一愣一愣的,我两手一摊,说:“否则,没有其他解释。”
我们把房子打量了一番,在一处很隐蔽的位置发现了一扇铁门,铁门一拉就开。我们打开铁门,发现铁门后面是朝上的铁架楼梯。猪头拿折叠砍刀拍打着楼梯扶手,发出刺耳的声音,小六吃惊道:“是这个声音!”
我顿时也想到了,我们在水泥房子外面听到的那声撞击声,跟猪头拍打楼梯扶手的声音很像。起初我以为是铁棍倒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的闷哼,听到刚才的声音,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我们在外面听到的声音很可能是有人在楼梯上活动,这也证明水泥房子一定有出口。只是比较隐蔽,我们找不到而已。
我们顺着楼梯往上爬,爬了有两层楼那么高,又听到“轰隆隆”一声巨响。这次爆炸来得很突兀,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人耳膜生疼,我顿时陷入了短暂的失聪,耳边都是惊雷的声音,脑子有点发蒙。
我们三人趴在铁架子楼梯上,这种梯子看起来很脆弱,跺跺脚都能乱抖,爆炸带来的震动导致架子梯胡乱颤动,震得我们不敢乱动。
猪头叫道:“坏了坏了,小日本要炸水泥房子了,咱们还是赶紧溜吧。”
小六怒道:“还不是你这胆肥的东西脚快,把我们带进来的?”
猪头“呸”了一声,骂道:“好你个小六,人家丢几颗小炮弹你就怕了,看把你给吓的,脸跟那锡箔纸似的,真是丢人。你看我就不怕,虽然嘴上说开溜,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动过一步?我有大义凛然的精神,在炮弹面前威武不屈,退后一步不是英雄好汉。”
小六冷哼一声:“那是你腿软了。”
我朝猪头一看,这厮一双腿就跟装了弹簧似的,正颤抖不止呢。
我仔细回忆起爆炸的情境,觉得不像是高处投弹的爆炸,更像是有人在水泥房子里引爆了炸弹,那撕裂一样的爆炸声在水泥房子里产生了巨大的共振,才导致爆炸效果这样惊人。但是还有一个可能性,也许投弹炸开了水泥房子的屋顶,炮弹从窟窿里钻进来爆炸,也会产生同样的效果。
我们等爆炸余声渐渐停了才继续往上爬,爬了四层楼的高度,就来到一处房间。那房间里到处都是散乱的水泥碎片,房间顶上有个巨大的窟窿,从窟窿里可以看到外面微亮的天空。我心里一沉:果然是有人在水泥房子内部引爆了炸弹。
我站在这间距离天空最近的房间里,外面飞机轰鸣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我甚至能感觉到飞机贴着树梢呼啸而过,发动机尖锐嘶吼的感觉离我是这样的近,大风从窟窿倒灌进来,吹得水泥房子里尘沙乱舞。
我微微眯上眼睛,手搭凉棚试图看清楚窟窿外,外面的天空暗得一片幽蓝,周围的树枝被狂风刮得左右摇摆,不时在窟窿外闪现。
猪头掏出一对龙凤金钩,此物是他们行窃时翻墙爬窗必备利器。他甩出金钩,把钩子挂在窟窿外,顺着绳子朝上爬,一眨眼工夫就不见了。
我怕猪头有闪失,也急忙攀上绳子,这么低的高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两臂用力,很快爬上窟窿,劲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猪头从外面拖着我的臂膀,把我拉出去。我拿手电筒一照,看到周遭密密麻麻垂下来的树枝树叶被狂风刮得状如疯魔,掀起一阵阵的树涛,一浪胜过一浪,我身边没有支撑的东西,在大风中站得踉踉跄跄的,心里更加没底。
小六被猪头拖出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天啊,房顶上怎么这么大!”
这句话提醒了我,我扭头朝后面看,小六打着手电筒左右乱照,我发现水泥房顶形似一座大广场,手电筒前后都照不到边际在哪里,我们站的位置正是房子的边沿。
我们朝着水泥房顶中间走,走了两百米才走到估计的中心位置,房顶中心有一只半径奇大的黑白太极图,我们走过来的方向对应着阴面,与之相对的是太极阳面。
这张无端出现的太极图让我们很是诧异,也让水泥房子变得更加神秘。从房顶面积推测,我们在下面发现的那一排房子显然不可能有这么庞大的面积,密林里应该有一个楼群那么大的水泥房子,他们的房顶被连接起来,才有这么可观的面积。
我们站在太极图中央,迎着肆虐的狂风面面相觑,半空中飘下来的飞机马达声依旧清晰得像在耳边,我们却没办法判断飞机到底在哪里。
小六说:“要不我们还是从窟窿下去吧,这么大片的房子,肯定藏满秘密,在下面我们可能会发现线索。”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眼下飞机影子都没看到,空闻马达轰鸣的声音,我们身处无处躲避的荒僻之地,如果飞机再投下几颗炸弹,我们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无异于自杀。
猪头突然嚷嚷道:“快看,飞机来了!”
我顺着猪头指的方向,看到远处树冠后面,有一团团红光正朝这边靠近,那红光很像是飞机上的指示灯光。
这一发现把我吓了一大跳,猪头举着手电筒踮着脚尖朝红光处照射,我急忙夺过他的手电筒大叫道:“你不想活了,你这是在给轰炸机指明投弹目标你知不知道?”
我招呼他们趴在地上,关上所有照明工具,看那一团团红光在密林深处若隐若现朝房顶上缓缓移动,我的心跳简直快到了极点。进山谷时那架飞过一线天的抗日战争时期96式日军陆战机的影子在我脑子里反复徘徊,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按照常识来说,那架淘汰半个世纪的飞机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出现的。
我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猪头卸下背包在那里捣鼓来捣鼓去,小六道:“猪头,动静小点,小心被对方的飞机发现了。”
猪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咱们都把日本人赶走多少年了,怎么还阴魂不散?我们要想办法把这些飞机给搞下来。”
小六奇道:“怎么搞?”
猪头得意地说:“枪,我在找老赵从日本飞机上弄下来的那把毛瑟手枪。”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我心里也是一阵难过,我的兄弟毛三就是被那把枪给弄得失足坠下山崖的。
猪头突然叫道:“找到了!”
他从背包里掏出手枪,在手里把玩了一下递给我,说:“老赵,咱们三个就你是当兵的出身,枪法好,这些飞机就由你来打。”
我接过手枪,把子弹推上膛,那一团团的红光越过密林,出现在水泥屋顶边缘,我一下子看清楚了—那一团团红光根本不是飞机,而是像火一样的东西,它们簇拥在一起,排布非常密集。
看清楚真相,我心里很是奇怪,虽然红光距离我还有一段距离,中间还有树枝乱叶挡着,但以我的经验来看,那些缓缓移动的红光,肯定不会是飞机上有的,而且飞机不可能飞到距屋顶这么低的高度,这种高度纯粹是自杀行为。
猪头和小六也被吓到了,猪头嚷道:“怎么不是飞机?”
我的判断也被彻底颠覆了:既然不是飞机,那它怎么会发出飞机马达的轰鸣声呢?
猪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先用手电筒照照它们是什么玩意儿。”
还没等我阻止,猪头就举起打开的手电筒,一束强光光柱刺透夜空,手电光下的密林边缘,一只庞大的黑影突然冲了过来,我的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了,没错,那是一架日军96式陆战轰炸机。
那架飞机飞过树冠,像一只奇大无比的怪鸟一般穿过树丛,缓缓滑上水泥房顶,朝我们冲过来。手电光下的陆战机格外的真实,它张开的机翼,残破的机身,还有正在转动的螺旋桨,无一不让我心里害怕。
猪头大叫道:“真—真是那架鬼飞机!”
我吓得双脚打颤,眼看着飞机以很快的速度正朝我们冲过来,一时之间没了主意。猪头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