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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说,“就是朋友之间的秘密了。”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确保没有人在偷听。事实上根本没人看过来。
“真枪实弹,嗯?”他说着,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他似乎是在和我调情,这立刻让我的心跳快了一倍。
“你这么说真奇怪。”我回道。就在我想到其他话题之前,罗德尼说:“我们得聊聊胡安的事情。”
我忽然有些愧疚。“哦,当然了。”我太兴奋了,一直想着罗德尼,还有我们俩的关系,完全忘记了胡安·曼努埃尔。很明显,罗德尼是一个比我更好的人,总是为他人着想。他教会了我很多,我还可以从他身上学到更多。
“需要我帮什么忙吗?”我问。
“我听说警察已经离开了,布莱克的套房空出来了,是吗?”
“是的。”我说,“事实上,那间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租出去。我今天第一件事就要去那里打扫卫生。”
“太好了。”罗德尼说。他放下一只玻璃杯,拿起了另一只。“现在对胡安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布莱克套房。”他说,“警察已经走了,房间也不会有新的客人住进去。虽然他们肯定会四处打探。你看到今天早上的模样了吗?城里所有爱看犯罪推理小说的中年妇女都凑过来了!只为了看一眼吉赛尔,真够可悲的。”
“我向你保证:不会有好奇的顾客进入那间房。我会做好自己的工作,打扫结束后会通知你和胡安的。”
“棒极了。”罗德尼说,“对了,还能拜托你一件事吗?胡安把他的行李寄存在我这里了。你能帮我放进套房吗?塞进床底下之类的就行,我会告诉他行李已经放过去了。”
“当然,”我说,“乐意效劳。”
罗德尼从吧台后面一个啤酒桶旁拿出那个熟悉的海军蓝旅行包,递给我。
“多谢了,莫莉。”他说,“天哪,真希望所有女人都像你这么好。大多数其他人都太复杂了。”
我的心跳再次加速,轻盈得仿佛可以飞到半空中。“罗德尼,”我问,“我在想,也许我们哪天可以一起去吃冰激凌?或者你喜欢拼图吗?我们可以一起拼拼图。”
“拼图?”
“是的。”
“呃……非要选的话,我还是选冰激凌吧。我最近有些忙,但是,行啊,有空可以去,当然。”
我拿过胡安的包,背在肩上,然后转身离开。
“莫莉,”我听到呼声后回头,“你忘了报纸。”
他把一沓报纸放在了吧台上,我接过报纸夹在腋下。
“谢谢你,罗德尼。你真好。”
“哦,我知道。”他朝我眨了眨眼睛,然后回去帮一名女服务生点单。
结束了和罗德尼愉快的对话后,我就上到了四楼,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但是走到布莱克夫妇的房间门口时,回忆的引力就将我拉回了地面。我上次进去已经是两天前了,房间门看起来比以往更加高大骇人。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来,让自己鼓起勇气。
我打开门,拉着推车进入,门“咔啦”一声关上了。
我首先注意到的是房间里的气味——或者该说是没有气味。这间屋子原本充斥着吉赛尔的香水味,还有布莱克先生须后水的味道。面前的抽屉和家具都被翻得乱七八糟,沙发垫落在了地上,拉链打开。客厅的桌子上铺了粉末,似乎是为了收集指纹,留下了明显的印记。就像是在幼儿园时用手指画的那种画(虽然我非常讨厌让手沾上颜料)。一卷黄色的封条落在卧室门外。
我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往房间深处走去,停在了卧室门口。床上用品都被带走了。没有床单、被子、毯子,只剩下光秃秃的床垫。这意味着我收集的脏床单数量会对不上,而事后还要和切莉尔解释。枕头掉在地上,枕套已经不见了,上面的污渍像是形状诡异的靶心,刺眼地回望着我。剩下的枕头只有三个,而不是四个。
忽然间我感到有些头晕,不得不扶住门框。保险柜是打开的,里面空空如也。吉赛尔和布莱克先生的衣服不见了,同样消失的还有布莱克先生的鞋,床头柜也被铺了粉末,浮现出指纹,其中也许还有我的。
药片也不见了,那些碾碎在地毯里的粉末消失无踪。事实上,地毯和地板看起来是这间屋子里唯一有被好好清理过的地方。也许警察用吸尘器打扫过,收集微型物证,将布莱克夫妇的私生活收进一个小小的过滤器里。
我打了一个寒战,仿佛被布莱克先生的幽灵推了一下。滚开。我想起了吉赛尔手臂上的瘀青。这没什么,我是爱他的,你知道。我每次在走廊或者房间遇到那个可怕的男人时,他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只活该被碾死的虫子。在我的脑海中,他就是一个邪恶的怪物,目露凶光,浑身散发着恶臭。
我忽然感到一阵愤怒。如今吉赛尔该去哪儿?她该怎么办?我想着她的事情,又想到了我自己。罗索先生今天早晨又威胁了我。付房租,不然就滚出去。这是我的家,是我的工作。我只剩下这些了。不知不觉间,眼泪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命运会眷顾努力的人。问心无愧才能让生活纤尘不染。
外婆总能在这种时刻帮到我。
我听从外婆的建议,回到推车旁戴好手套,先是给所有的玻璃台面、窗户和家具都喷上消毒剂,然后仔细擦干净留下的印记,洗去闯入者的痕迹。接下来是墙面,那些粗心的警察在上面留下了好多污迹。我给床垫套上洁白的床单,铺好,再放上崭新的枕头。我擦净门把手、补充茶水咖啡,摆好干净的玻璃杯,在上面放上防尘纸垫。我的身体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一般按照工作流程动了起来。我每天都会在无数个房间重复同样的动作,房间、房客早已分不清楚。在擦拭梳妆台的镜面时,我的手却不由得颤抖起来。我告诉自己,必须着眼当下,不要回想过去的事情。我努力擦着,直到镜面完美地反射出我的倒影。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地点没有打扫干净了:吉赛尔梳妆台旁边的角落。我拿起吸尘器走到地毯旁,又仔细检查了墙壁,接着用消毒剂从上到下来了一个大扫除。完美。
我检查着自己的工作成果,房间恢复了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清香。
是时候了。
我一直在避免进入浴室,但此时已经避无可避。浴室同样被翻得一团糟,毛巾、纸巾,甚至厕纸都不见了。镜子和水池都铺了粉末。我拿起清洁剂,把一切擦干净,然后补充盥洗用品。因为这里是浴室,所以消毒工作必须做得更加一丝不苟,漂白水的味道让我的鼻腔感到有些刺痛。我打开风扇之后听到了熟悉的哐当声,于是立刻关上了。
是时候了。
我摘下橡胶手套,扔进垃圾袋,抓起推车上的小梯子放在风扇下面,爬了上去。风扇的盖子很轻易就能打开。我推开两边的旋钮,揭下盖子,小心地把它放在水池上,爬回梯子,伸出一只手去摸漆黑的通道深处,直到指尖碰到了冰冷的金属。我抓住那个东西往回拉,然后用双手捧住。它比我想象中还要小。枪身是光滑的黑色金属,却出乎意料的沉。枪柄是磨砂触感的,像砂纸或者猫的舌头。枪管十分光滑,反射出低调的光芒,干净而崭新。
这是吉赛尔的枪。
我从未碰过这样的东西。它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就算吉赛尔拥有这样一件东西,你又怎么能去责怪她呢?如果我是她,被布莱克先生和身边的人那样对待,肯定也会想要保护自己的吧。拿着它让我觉得自己充满力量,好像变得更安全、更加无所不能了。但是她并没有使用这件武器,没有用在她丈夫身上。
现在她又该去哪儿呢?又能做什么呢?我又会怎么想?房间里的引力瞬间发生了变化,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我的肩头。我把枪放在水池上,将风扇盖子盖了回去,又把枪拿到了客厅。这把枪拿在手里很合适,但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把它带给吉赛尔?
然后我想到了。
虽然人们总说不要妄想从电视剧里学到什么,但我认为我还是从《神探可伦坡》里学到了不少东西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小心地把枪放在玻璃桌面上,回到推车旁拿起胡安的行李,把旅行包放在了卧室的床底下,然后又回到客厅。
我转头,看到了自己的吸尘器,正靠在一旁。我拉开吸尘袋,取出变脏的滤芯,从推车里拿出一个新的,把枪放了进去,再把这个新的滤芯放进吸尘器。眼不见,心不烦。我推了推吸尘器,并没有发出奇怪的动静。它是我忠诚而沉默的朋友。
我拿起脏滤芯,正准备把它丢进垃圾袋,却不料里面的东西全撒了出来,落在了地毯上。我看向脚面,那里被无数的灰尘污垢覆盖,其中有什么东西发出了闪闪亮光。我蹲下,拿起那个发光的物体,擦去灰尘——那是一枚戒指。金色的指环,镶着钻石和各种其他珠宝。是一只男士指环,布莱克先生的结婚戒指。如今就躺在我的手心里。
上帝为你关上一道门,就会打开一扇窗。
我握紧拳头,仿佛内心的祈祷终于得到了回报。
“谢谢你,外婆。”我默念。
因为此时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11
手枪就躺在我的吸尘器里。戒指则用纸巾包好放在我左边胸前的口袋里,贴近心脏的位置。
我用最快的速度打扫了尽可能多的房间,没有用吸尘器,而是用手一点点擦干净。中途我在走廊里遇到了桑妮塔,她看到我时意外地吓了一跳。“哎呀,抱歉。”她说。
“怎么了吗,桑妮塔?”我问,“你缺什么东西吗?”
她抓住了我的手臂。“莫莉,你发现他死了。你是个好姑娘,要小心!有的时候表面上看起来干干净净,实际上却完全相反!你知道吗?”
我想到了切莉尔用马桶布擦洗脸池的事情。
“我当然明白,桑妮塔。我们要时刻保持清洁。”
“不对。”她叹息道,“你必须更小心一些。虽然草地是绿色的,但里面藏着毒蛇。”
说完后,她把一条白毛巾抛向空中,落进了她收集脏衣物的袋子里。她用一种令人费解的神色看着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我能问出口之前,她就推着车进入了下一个房间。
我努力不去想这一诡异的插曲,集中精力继续完成工作,这样就能早几分钟开始午休,我必须争分夺秒。
是时候了。
我推着车等待电梯到来。电梯来了三次,里面还有不少空位,但三次电梯里的客人都只是看着我,丝毫没有让出位置的意思。女仆当然要排在最后。
终于,来了一趟空电梯。我独自下到地下室,快速推着车回到客房服务中心,在衣柜转角差点撞到了切莉尔。
“你怎么这么急急忙忙的?这么快就打扫完那么多房间了吗?”她问。
“我效率很高。”我回道,“抱歉,我没有时间闲聊。午休时我有点事。”
“有点事?但你一般午休的时候也在工作。”切莉尔说,“如果你中午到处乱跑,该怎么保持A+的员工分数呢?”
我为自己的评分感到自豪。每年斯诺先生都会亲自给我颁发奖励。切莉尔永远无法完成她每天分内的工作,我的高效能弥补这一欠缺。
当我看向切莉尔的时候,她仍然是那副表情,但今天我突然能读出其中的情绪了。她弯曲的上唇、眼中的厌恶……还有别的什么。我想起了以前遭遇校园霸凌的时候外婆说过的话。
不要被他们激怒,不要让他们按下你的按钮。
我当时并不明白“按钮”只是一个比喻。但是现在我懂了。拼图渐渐在我的脑海里成形。
“切莉尔。”我说,“法律规定我拥有午休的权利,所以我今天要午休。我可以在任意工作日进行午休。你觉得这可以接受吗?还是我必须向斯诺先生报告?”
“不,当然不用。”她说,“你可以午休,我不是想让你违法什么的……记得下午一点前回来就好。”
“我会的。”我说。
然后我就离开了。我和切莉尔擦身而过,将推车停在了自己的柜子旁,抓起钱包,乘电梯来到了繁忙的酒店大门。
“莫莉?”普莱斯顿先生喊道,“你要去哪儿?”
“我一个小时内回来!”
我穿过马路,走过酒店正前方的咖啡厅,然后拐进一条小道。路上没有几辆车,行人也很少。目的地距离我有大约十七分钟的路程。我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双腿在我奋不顾身的奔走下像烧起来了一样。但是,外婆说过,只要意志足够坚定,总能找到出路的。
我路过了一间位于一层的办公室,员工们正坐在一个讲台下面接受培训。演讲的人情绪激动,身后展示着各式图表。看到这一景象,我不由得暗自微笑。我非常清楚能够接受专业培训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尤其是对一个自豪的员工而言。我很期待斯诺先生下个月的员工培训。
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抱怨这类活动,好像有谁在逼迫他们参加一样。提供自我提升的机会、免费的酒店管理和保洁课程明明是丽晶大酒店的魅力之一。我很珍视这样的机会,毕竟我已经无法再去学校读酒店管理了。
这个想法很糟糕,我很不喜欢。威尔伯的脸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只想狠狠地揍他一拳。但你不能揍一个想法,即使可以,也无法改变现实。
我的肚子叫了起来。我没吃午饭,也没带吃的,因为家里只有早餐。我本来想在酒店客房里找一些饼干,或者一罐没打开的果酱,甚至是一些水果。但最终什么也没有找到。今天上午我拿到了二十美元四十五美分的小费。虽然数额还算可以,但肯定不足以平息一个房东的怒火,也无法让冰箱塞满丰富的食物。无所谓了。
蜂蜜来自蜂巢。蜜蜂负责采蜜。
这次我想起了斯诺先生说过的话。那是职业培训的最后一天,他讲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课题:蜂巢思维如何提高生产力。我用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开始记录,并对授课内容进行了反复的温习。在那一个小时的讲座中,斯诺先生用一个非常生动的比喻讲了团队合作。
“请将酒店想象成一个蜂巢。”他戴着那副猫头鹰一样的眼镜看向底下的员工,我认真地听着他讲话,“将你们自己想象成蜜蜂。”
我在笔记本中写下:将自己想象成蜜蜂。
斯诺先生继续道:“我们是一个团队、一个组织、一个家庭,也是一个社群。蜂巢思维意味着我们要作为一个整体,为酒店的利益而努力。正如蜜蜂能够认识到蜂巢的重要性一样,我们也要意识到酒店的重要性。我们要细心养护它、照顾它,因为我们知道:没有蜂巢,就没有蜂蜜。”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酒店=蜂巢;蜂巢=蜂蜜。
斯诺先生突然话锋一转。“现在,”他双手交叉,放在讲台上,“让我们来反思一下不同地位的蜜蜂,还有蜂巢中每一只蜜蜂的重要性。无关级别、地位,每一只蜜蜂都要做到最好。蜂巢里面有负责监督的蜜蜂(此时他整理了一下领带),也有普通工蜂。既有直接服务于顾客的蜜蜂,也有间接服务于顾客的蜜蜂。但是没有一只蜜蜂比另一只更重要,你们明白吗?”
为了强调最后这一点,斯诺先生的双手握成了拳。我正在飞速书写,努力记下听到的每一个字。这时斯诺先生突然指向了我。
“比如说一个酒店女仆。她可以是任何地方的女仆,而在我们的酒店里,她就是一只完美的工蜂。她每天忙碌地在花丛中采蜜,这是一份强度很大的工作,非常消耗精力,重复性极强,但她仍然引以为豪,每天都认真仔细地完成。她的工作在很大程度上是隐而不现的,这会让她变得比雄蜂或蜂后更加微不足道吗?不会!事实就是,没有工蜂,就没有蜂巢。我们的工作不能没有她!”
斯诺先生敲了敲讲台以示强调。我环顾四周,大家都看了过来。桑莎恩和桑妮塔在我的前排,正回过头来笑着向我招手。切莉尔在我后面几排,靠坐在椅子里,双眼眯起,双手抱胸。罗德尼和其他几名苏谢尔的女服务员在我背后,我回头去看的时候他们正在窃窃私语,因为某个被我错过的笑话乐成一团。
一时间,所有员工都在看我。虽然我认得他们的脸,但是好多人我连一句话都没有讲过。
斯诺先生继续道:“这个组织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我最近发现,我们的蜂巢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齐心协力。我们制造蜂蜜给顾客享用,但有些时候,甜蜜的果实被摘取了,或者并没有平等地分给所有人。蜂巢的一些部分被挪作他用,为了私人而非集体的利益,做一些邪恶的勾当……”
我停止了笔记,因为切莉尔忽然干咳了几声,非常令人分心。我再次转过身去,发现罗德尼缩在椅子里。
斯诺先生说:“我希望提醒在座的诸位,你们应该也可以做到更好,我们要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奋斗。这样我们的蜂巢才会成为最强健、最整洁、最舒适、最出类拔萃的蜂巢。但为了达成这一目标,需要所有人共同努力,需要大家牢记蜂巢思维。希望你们能够为这个社群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希望你们能牢记职业精神、时刻保持优雅的姿态。希望你们能把这里‘打扫干净’!”
听到这句话,我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我本以为大家在听到这句掷地有声的结语后,会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但事实上只有我站了起来,独自一人站在寂静的房间里,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被人听到。我僵住了。我知道我应该坐下,但是我动不了。我愣在了原地。
就这样过了许久,斯诺先生又在讲台上停留了一两分钟,然后他扶了扶眼镜,抓起讲稿,回到了办公室。他一离开,底下就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我能听到身边的人在小声说话,他们真的以为我听不到吗?
怪胎莫莉。
机器人莫莉。
一板一眼的神经病。
终于,穿着企鹅制服的接待员、行李员,餐吧的女服务员和侍应都站起身来,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我留在了房间里,我是最后一只离开的蜜蜂。
“莫莉?”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一只熟悉的手握住了我的胳膊,“莫莉,你还好吗?”
我转过身,看到了普莱斯顿先生。我看着他的脸寻找线索:他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有时就是这样。当我突然怔住之后,会忘记所有曾经学到的东西。
“他不是在说你。”他说。
“什么?”我问。
“斯诺先生是说,酒店里有人在背着他干坏事,或者抢走别人的甜头。但他说的不是你,莫莉。这座酒店里发生了一些事,甚至我都不清楚全貌。但你不必担心,大家都知道你每天有多努力。”
“但是他们不尊重我,我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喜欢我。”
他手里拿着帽子,叹了口气,低下头去。“我尊重你,而且很喜欢你。”
他看向我,眼中的暖意传到了我的身上。这份温暖解放了我冻僵的双腿,也让我恢复了正常。
“谢谢你,普莱斯顿先生。”我说,“我也该回去工作了,毕竟‘蜂巢永不停歇’。”
我离开普莱斯顿先生,投入到工作之中。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此时我正站在距离酒店几个街区远的店门口,双腿再次像那天一样僵在了原地。
我已经进去过又出来了。我给柜台后的男人看了货物,他说了一个价格,我接受了。此时我胸前的口袋里放着的不再是戒指,而是一大沓用纸包起来的钞票。
我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整个交易,包括来到这里花费的时间是二十五分钟,比我预计得还要短五分钟,所以我会在十二点五十五分回到酒店,准时开始下午的工作。就像切莉尔提醒的那样。
我的胃纠结起来,像是里面的巨龙拍了一下尾巴,把酸水溅得到处都是。也许我不该这么做,也许这是错误的决定。
我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想起了布莱克先生那张了无生气的、蜡黄的脸,想起了他造成的那些瘀青和伤害。
腹中的巨兽再次缩成一团,躺下了。
木已成舟。
我稍稍放松了些,吸进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倒影:一个酒店女仆,穿着崭新的女仆制服裙,衣领洁白无瑕。我调整站姿,用一种会让外婆自豪的姿势笔直地站在窗前。
展示窗后摆放着店内出售的商品。躺在红丝绒盒子中闪闪发亮的萨克斯管;几件电器,长长的电线盘成“八”字形用橡皮圈套住;几台老旧的古董电话;还有放在展示盒里的珠宝。中间的盒子里则是最新商品:一枚戒指。一枚男式婚戒,镶嵌着钻石和各种珠宝,璀璨夺目,显然是一件值得珍藏的稀世珍宝。
我能看得出,店主把钱交给我的时候在替我难过。他紧紧抿着嘴,笑得十分勉强。我开始能分辨出不同种类的微笑以及它们背后的含义了。我一直在坚持不懈地收集每一种微笑,按照字母顺序编成一本字典,摆在我脑海里的书架上。
“真遗憾,你和对象进展得不顺利吗?”店主说。
“我的对象?”我回道,“恰恰相反!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觉得我们进展得十分顺利,非常顺利。”
12
我步伐轻快地回到酒店,途中看了很多次时间。一切顺利,现在是差五分钟一点,而我已经快到了,我对时间的预估几乎是完全正确的。我的脸因为赶路而微微泛红,胸口的钞票也有些潮湿,但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聚集在酒店的人变少了。普莱斯顿先生独自站在迎宾台后,看见我回来,他走了出来,手臂有些奇怪地僵在身体两侧。我朝他招了招手,冲上台阶,但他在我过去之前就喊出了声。
“莫莉,”他紧张地小声说,“快回家。”
我刚踩在第三级台阶上。他的表情很奇怪,就像一个急着要去厕所的人。
“普莱斯顿先生,我现在不能回家,工作才做到一半。”
“莫莉,”他再次喊道,“从后门离开,拜托了。”
“您还好吗,普莱斯顿先生?需要我帮忙吗?”
这时我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大门口没有客人、普莱斯顿先生的站姿过于正式,还有他那奇怪的请求。玻璃旋转门后是斯诺先生,他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是斯塔克警探。
“亲爱的。”普莱斯顿先生说,“不要进去。”
“没事的。”我说着爬上了剩余的台阶,“只是多回答几个问题而已。”
我穿过旋转门,在踏进大堂之前,斯诺先生和斯塔克警探拦下了我。斯塔克警探的姿态让我有些不舒服。她双臂弯曲,双手张开,好像我是一个坏人,而她要在我逃跑之前抓住我。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切莉尔,她站在几辆推车开外的地方。她也有哪里不对劲,这是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真心的笑容,混合了期待与兴奋。
“很抱歉,”我对斯诺先生和斯塔克警探说,“我不能拖延太久,下午的工作还有三分钟就要开始了。”
“恐怕不会开始了。”斯塔克警探说。
我看向斯诺先生,他回避了我的目光。他的眼镜歪向一侧,太阳穴渗出了几滴汗水。“莫莉,警探要带你回警局进一步询问。”
“我不能在这里回答问题,然后直接开始工作吗?我今天的工作量很大。”
“这不太可能。”斯塔克警探说,“凡事都有简单和困难的解决方法,简单的总是最好的。”
这是一句很有趣的陈述,可惜是错的。在我的工作中,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偷懒,而偷懒绝非最佳方案。但鉴于此时我们身处酒店内部,理论上警探算是客人,所以我会礼貌地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