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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莉,你真的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对世间险恶毫无察觉。所有人都盼着我完蛋,无论我是否无辜!他们恨我。为什么?警察甚至暗示我对查尔斯有暴力倾向,简直不可理喻!”
我小心地观察着吉赛尔,想起那天她说起布莱克先生的情妇时的场景。她当时那么生气,仿佛真的想要杀掉他。但想法和行动是不同的。完全不同。我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
“警察认为我杀了自己的丈夫。”她说。
“至少我知道你没有。”
“谢谢你,莫莉。”她说。
她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手同样在颤抖。“我真的不明白,查尔斯的前妻那么体面的人为什么会养出那样一个女儿。”
“也许维多利亚更像爸爸。”我说着想起了吉赛尔身上的那些瘀青,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脆弱的茶杯柄。如果我再用力一点,茶杯柄就会碎成一截一截的。深呼吸,莫莉,深呼吸。
“布莱克先生待你很不好。”我说,“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蛋。”
吉赛尔抬头看向我。她伸手抚平缎面裙子上的褶皱,看起来就像是一幅画,仿佛电影明星从外婆的电视里走了出来,坐在了我旁边的沙发上。这一幕看起来恍如梦境:一个社会名媛和一个酒店女仆竟然成了朋友。
“查尔斯虽然暴力,却是真的爱我——以他自己的方式。我也以自己的方式爱着他。”那双翠绿的眼睛盛满了泪水。
我想到了威尔伯,想到他是如何偷走了我和外婆的“金库”。我对他残存的最后一丝情感都变成了苦涩和恨意。若非法律禁止,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扔进碱液槽里煮沸。吉赛尔完全有理由痛恨查尔斯,却还是保留了对他的爱意。人们对相似的境遇反应竟会如此不同。
我喝了一口茶:“你丈夫出轨,还打你。”
“你真的不考虑用更客观的方式描述这件事吗?”
“我已经客观地描述了。”我说。
她点点头,说:“刚遇到查尔斯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实现了毕生的梦想,以为终于有人愿意照顾我了。查尔斯很富有,而且爱我,他让我感到自己是特殊的,仿佛我是世界上唯一的女人。最初一切都相安无事,后来就渐渐变样了。昨天你来之前我们刚刚大吵了一架。我对他说,我已经受不了这种生活了,奔波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酒店,只为了他的‘生意’。我说:‘我们为什么不能安顿下来呢?搬进开曼群岛的别墅,像普通人一样享受生活?’
“人们都不知道这件事。但在我们结婚之前,他让我签了一份协议。他的任何财产都不会归属于我。他不信任我,这让我很痛心,但我还是像个傻瓜一样签了协议。然后,一切都变了。我们一结婚,我对他而言就不再特殊了。他随时可以给我一件东西,然后再夺走。这两年的婚姻里他一直如此。如果我讨他欢心,他就会送我各种礼物——钻石、设计款鞋子、异国旅行——但是他妒忌心太强了。只要我在宴会上对其他人笑了一下,就会被惩罚。而且不仅仅是经济上的惩罚。”她的手抚上自己的锁骨,“我早该知道的,早就有过这种迹象了。”
吉赛尔停顿片刻,起身去拿她放在门口的手包,从里面摸索出两粒药,接着又把包放回门口的椅子上,回到沙发,借着茶水吞下药片。
“昨天我问查尔斯能不能取消那份协议,或者至少把开曼群岛的别墅过户到我名下。我们已经结婚两年了,他应该已经相信我了,对吧?我只是想要一个逃避压力的地方。我告诉他:‘你可以继续你的生意,你的布莱克帝国。但至少给我那栋别墅吧,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地方,一个家。’”
我想起了在她包里看到的机票。如果那是给她和布莱克先生定的票,为什么会是单程的呢?
“当我说出‘家’这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发狂了。他说所有人都对他撒谎,想要偷走他的钱,占他的便宜。他喝醉了,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说我和他前妻一模一样。他对我说了很多,说我是拜金女,只想着钱……是一个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贱货。他气得发疯,把婚戒摘下来丢到了房间另一端。‘随你的便!’他说,然后打开了保险柜,从里面拿出几张纸塞进自己的口袋,推开我冲出了房间。”
我知道那是什么。我在他的口袋里看到过,那是开曼群岛别墅的房契。
“你就是那时进来的。你还记得吗,莫莉?”
我记得。我记得布莱克先生推开我的模样。我只是他生命中又一个碍事的人。
“抱歉,我当时状态不好,不过现在你知道原因了。”
“没事的,”我说,“布莱克先生比你无礼得多。而且说实话,我认为你当时很伤心,而不是生气。”
她笑了起来:“莫莉,你知道的比人们以为得更多。”
“是的。”我说。
“我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你就是最棒的。”
我的脸因为这句夸奖红了起来。在我有机会问她其他人对我的看法之前,吉赛尔的表情发生了变化。无论她刚才吃的是什么药,见效似乎很快。她就像是在我眼前融化了一样。她的肩膀放松,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我记得外婆生病的时候也会吃药缓解疼痛,就像现在的吉赛尔一样。她脸上的表情会瞬间从痛苦变成平静,就算是我也能简单地分辨出来。那些药帮了外婆很大的忙,直到它们不再管用。直到任何东西都不再管用。
吉赛尔双腿交叉坐在沙发上,裹着外婆的毯子,转向我。“是你找到他的,对吗?你是第一个发现查尔斯的人?”
“是我。”
“我听说他们带你去警察局了?”
“是的。”
“你是怎么和他们说的?”她忍不住开始啃咬大拇指的指甲。我想告诉她咬指甲是个坏习惯,还会破坏她的美甲,但是我忍住了。
“我和警探说了看到的东西。我进入房间打扫,感觉屋里似乎有人,于是走进卧室,发现布莱克先生躺在床上。等我进一步观察之后才发现,他已经死了。”
“当时屋里有哪儿看起来比较奇怪吗?”
“他喝了酒。”我说,“不得不说,我觉得这对布莱克先生来说不算罕见。”
“没错。”她说。
“但是……你的药片。你的药一般都在浴室里,当时却打开在床头柜上,有一些掉在了地板上。”
她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起来:“什么?”
“还有一些药被踩进了地毯里,给后续的清扫工作造成了一定困难。”我希望她不要再那样咬指甲了。
“还有别的吗?”吉赛尔问。
“保险柜是打开的。”
她点点头:“当然了。一般他都会锁起来的,从不告诉我密码。但是那天他从里面拿了想要的东西之后就直接冲出了房间。”
她拿起茶杯,轻轻地啜饮一口。“莫莉,你有和警察说我和查尔斯的事情吗?比如……我们的关系?”
“没有。”我说。
“那么你……有和他们说我的事情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说,“但并没有主动给出更多信息。”
吉赛尔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倾身向前抱住了我,把我吓了一跳。我闻到了昂贵的香水味,不禁深思:昂贵的东西和恐惧或死亡一样,有着独一无二的气味。
“莫莉,你真是个独特的人,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说,“有人曾这样对我说过。”
“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一个好朋友。我觉得我永远没法变得像你这么好。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觉得我不爱你。”
她拉开距离,站起身来。几分钟之前,她像柳条一样柔和放松,现在她又变得异常精力充沛。
“现在布莱克先生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没什么可做的。”她说,“尸检结果出来之前,警察是不会放我走的。因为一般如果有富翁死了,妻子就是第一嫌疑人,不是吗?他不可能是自然死亡,不可能是压力过大致死。因为他有一个叫妻子的出气筒。”
“你觉得他是那样死掉的吗?就那样突然死掉了?”
她叹了一口气,眼泪再次涌了上来。“让心脏停止跳动的原因太多了。”
我的喉咙哽住了。我想起了外婆,想起了她的心脏是如何停止了跳动。
“你会继续住在酒店等待验尸报告吗?”我问。
“我也没有什么选择,毕竟我无处可去了。即便是走出酒店都有可能被记者围追堵截。我名下没有财产,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莫莉,我甚至没有一间像你这样的公寓。”说完这句话,她忽然面露尴尬,“抱歉。但是你看,你不是唯一一个会踩到社交雷区的人。”
“没事的,我没觉得被冒犯。”
她伸出手,放在我的膝盖上。“莫莉。”她说,“我不知道查尔斯遗嘱的内容,所以我对自己的未来也一无所知。我会继续住在酒店里。至少费用是已经付清的。”
她顿了顿,看向我。“你会来照顾我吗?我是说,在酒店里。你可以来做我的女仆吗?虽然桑妮塔也很好,但是她和你不一样。你就像是我的妹妹,虽然偶尔会说出不着调的话,还有点洁癖,但你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我很开心吉赛尔能这样看待我,不像其他的人。她把我看作……家人。
“我很乐意。”我说,“如果斯诺先生没问题的话。”
“太好了,那我回去的时候和他说。”她站起来,走向门口,拿起她的黄色手包,然后又走回来,拿出一沓钞票——看起来十分眼熟。她从中抽出两张百元纸币,放在了外婆的银托盘上。
“这是给你的,”她说,“你赚到的。”
“什么?这是很大一笔钱,吉赛尔。”
“我昨天没能给你小费,这就是你的小费。”
“但我昨天甚至没能打扫完房间。”
“那不是你的错。你就收下吧,然后装作这次对话没有发生过。”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次对话,但我没有说出来。
她转身走向门口,然后停下,面向我。“还有一件事,莫莉。我想请你帮个忙。”
她是需要我帮忙熨烫或者洗涤衣物吗?但是接下来她说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你有办法回到我们那间房吗?虽然现在被封锁了,但我落了东西在里面。我真的很需要那样东西,它藏在浴室的风扇后。”
原来如此。昨天她洗澡的时候我听到的风扇声就是来自那个东西。
“那是什么?”
“我的枪。”她的声音平静而自然,“我现在处境很危险。布莱克先生死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我,我必须保护自己。”
“这样啊。”我嘟囔道。但这个请求让我十分焦虑。我能感觉到喉咙发紧,整个空间都变得逼仄起来。我想到了斯诺先生的教导:“客人的要求要尽量满足,不要视而不见,要迎难而上!”
“我会尽力的。”我有些磕绊地说道,“取回你的……物品。”
我们相对而视。
“太感谢你了,莫莉。”她再次给了我一个拥抱,“不要相信其他人说的话。你不是怪胎,也不是机器人。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的,永远。”
她冲向门口,从鞋柜里取出精致的高跟鞋穿上。她直接把茶杯留在了桌子上,而不是像外婆那样拿回厨房。但她没有忘记她的黄色手包——挂在肩膀上。她打开门,给了我一个飞吻,然后挥手道别。
我想起了一件事。
“等等,”她出门走到楼梯间时我追了上去,“吉赛尔,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她转过身来。“哦,”她说,“我问了酒店里的人。”
“是谁?”
她沉吟片刻:“嗯……我记不清了。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经常来烦你的。谢谢你的茶,谢谢你和我聊天。总之,谢谢你。”
她重新戴好墨镜,拉开破旧的防火门,走了出去。
注释:
[1]西班牙语。
星期三
10
第二天早上我的闹钟按时响起,是公鸡打鸣的声音。好几个月过去了,我仿佛还是能听到外婆穿过走廊,握上我房间的门把手。
“该起床啦!亲爱的,新的一天开始了!”然后厨房就会传来叮当的响声,那是外婆在准备英式早餐茶和松饼配橘子酱。
但这些都是假的,只是一段回忆。我按下闹钟,铃声止住了,然后立刻拿起手机,看晚上罗德尼有没有给我发消息:没有。
我光脚踩在木地板上。没事,反正我今天也会去上班,在酒店就能见到罗德尼了,我会努力增进我们的关系。我还要帮助吉赛尔,因为她需要我。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在开始一天的生活之前,我要先把床铺好。
做一件事就要做好。
外婆说得很对。我从床单开始,抖干净后铺在床上,掖好边角。接下来我轻轻抚平外婆做的被子,像往常一样让星星指向正北。我拍松枕头,以四十五度角摆放在床头,就像两个带钩针流苏的小山丘。
外婆很喜欢早晨的时光。她会哼着歌在厨房里忙碌,然后我们坐在餐桌旁,她就像阳光下的麻雀一样雀跃地吃着早餐。
今天我要整理科德维尔家的图书馆,莫莉。天哪,真希望你也能看看。总有一天我会问问科德维尔先生,看能不能带你去参观。那里装修得非常气派,到处都是皮质家具和胡桃木家具。还有许多的书,多到你都不敢相信。但是他们很少进去。我像疼爱自己的东西一样疼爱那些书。今天主要是除尘,这可不好办。你不能像有些女仆那样,只是拿起书把灰尘吹掉。那样可不叫打扫,那只是让灰尘换了一个地方……
她会不停地说着这些,直到我们开始新的一天工作。
我听到了自己喝茶的声音,忽然有些反胃。我又拿起了一块松饼,但是已经没了胃口。虽然很浪费,但我还是把剩下的都丢进了垃圾桶。我洗干净盘子,去浴室冲澡。外婆死后,我早上做什么都变得很快,因为我想赶紧离开这间公寓。没有她的早晨太难熬了。
准备妥当之后,我走出了房门,穿过走廊来到了罗索先生的门前。我敲了敲门,对面响起了声音,门打开了。
他双手环胸站在我面前。“莫莉。”他说,“现在是早上七点半,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我手里拿着钱。“罗索先生,这是两百美元房租。”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房租是一千八百美元,你知道的。”
“是的,确实如此。我知道自己欠了多少钱,我会努力在今天之内交足剩余的房租,我向您保证。”
他再次摇头。“莫莉,要不是我真的很尊敬你外婆……”
“今天之内,肯定会交的。”我说。
“那就说好了,不然我就只能采取强硬措施,把你赶出去了。”
“这完全没有必要。请问我可以开一张你接收了两百美元付款的票据吗?”
“现在?你怎么敢现在就要?等你都付清之后,我明天再开给你。”
“听起来很合理。谢谢你,祝你一天愉快,罗索先生。”
然后我便转身离开了。
我在九点之前到达丽晶大酒店。和往常一样,为了省下路费,我是走着去的。普莱斯顿先生站在门口,正在讲电话。他看到我的时候放下了座机的话筒。
今天早上酒店比以往还要繁忙。旋转门外有几只行李箱,正等着被行李员搬进去。客人来去匆匆,很多人都拿出手机在拍照,聊着布莱克先生的事情。我听到“谋杀”这个词出现了不止一次,人们的语气就像在谈论某种庆典,或者新口味的冰激凌一样兴奋。
“早上好,莫莉。”普莱斯顿先生说,“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说。
“昨晚安全到家了吗?”
“当然了,谢谢关心。”
普莱斯顿先生清了清嗓子。“莫莉,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问题,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帮忙。”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普莱斯顿先生,你是在担心我吗?”
“倒不是在担心,我只是希望你能……结交更好的人。希望你能知道我随时可以伸出援手,你只要给我一个眼神我就会来。你外婆是个很出色的人,我和玛丽都很喜爱她。她过世了你一定很难受吧。”
他有些局促地左右摇摆,忽然间,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高大的门卫普莱斯顿先生,而是像一个过度生长的小孩。
“谢谢你,普莱斯顿先生。但我没事的。”
“好吧。”他压了压帽檐说道。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一家带着三个小孩的顾客,他们还拖着六只大大的行李箱。他立刻上前帮忙,我们连好好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我穿过众多顾客走进大堂,直奔楼下的客房服务中心。我输入密码,打开自己的柜子。裹着塑料薄膜的干净制服挂在门外,柜子最上层放着吉赛尔的沙漏,那里装着来自远方异域沙滩上的沙子,金色边框在黑暗中闪着光,就像微小的希望。我忽然感到身边有人,回头看到切莉尔正在往这边看,面色一如既往地严肃阴沉。
我试着高兴地和她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希望你经过一天的休息之后感觉好一些了。”
她叹了一口气:“你不会懂的,莫莉。我的肠胃不好,压力只会让情况恶化。在工作场所发现了死人,压力太大了,这会让我肠胃失调。”
“很抱歉你这么难受。”我说。
我希望她能离开,但是她站在那里不动,挡在我面前。她擦过裹着我制服的塑料薄膜时发出了哗哗的响声。
“布莱克家发生的事真是太不幸了。”她说。
“你是说布莱克先生吧。”我说,“是的,简直太可怕了。”
“不,我是说你再也没法拿到他们的小费了。”她的脸就像是一颗鸡蛋,上面全是空白。
“其实,”我说,“布莱克夫人应该还住在酒店里。”
她哼了一声。“现在桑妮塔在负责吉赛尔和她的新房间。当然,我会监督她的工作。”
“当然。”她又想去偷小费了,但这不会长久的。吉赛尔会去和斯诺先生谈话,让我负责她的房间。所以我选择暂时闭口不言。
“警察已经检查过之前布莱克夫妇的房间了。”切莉尔说,“把那里翻了个底朝天,乱死了。你今天的工作量可大了。而且警察还不给小费。陈先生和陈太太的房间从今天开始由我负责,不能太累着你。”
“你想得真周到。”我说,“谢谢你,切莉尔。”
她又站在那里看了片刻,我看到她在盯着吉赛尔的沙漏。她用那双眼睛玷污了我的沙漏,我简直想把她的眼睛挖出来。那是我的礼物!我的朋友!我的。
“借过。”我说着猛地关上了柜门。
切莉尔吓了一跳。
“我该去工作了。”
她小声嘟囔了什么我听不清的话。我拿起制服去更衣室换好,然后整理推车,来到大堂。我在接待处找到了斯诺先生,他看起来就像是结了一层霜,像裹了糖霜的甜甜圈因为天气太热而濒临融化。他招呼我过去。
我小心地推着车穿过攒动的人群,和每一位路过的客人点头问好。“您先走,先生/女士。”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走过从电梯到接待处的短短几步路。
“抱歉,斯诺先生,今天人真是太多了。”我说。
“见到你真好,莫莉。再次感谢你昨天能来工作——还有今天。很多员工借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请了病假,回避自己的职责。”
“我不会这样做的,斯诺先生。‘蜂巢里的每一只蜜蜂都有自己的位置。’这是您告诉我的。”
“是吗?”
“是的,这是您在去年的员工培训演讲时提到的。酒店就像一个蜂巢,每个员工都是一只工蜂。没有我们大家的努力,就不会有香甜的蜂蜜。”
斯诺先生的目光越过我,看向繁忙的大堂。大堂里似乎有很多人需要帮助。有小孩把毛衣落在了高背椅上。一个被随意丢弃的塑料袋卡在了行李推车的轮子上,向前推的时候塑料袋摩擦大理石地板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这世道真怪,莫莉。昨天我还担心,因为发生了那种事情,也许会影响到酒店的生意。结果今天却完全相反!来预定的客人反而更多了。女士们全都跑来喝下午茶,只为了打探情况。我们的房间都订满到下个月了。好像一下子大家都成了业余侦探,都相信只要能进来瞧一瞧,就能解开布莱克死亡之谜。看看前台,他们都要忙不过来了。”
确实。前台穿着企鹅一样制服的员工都在屏幕前疯狂地忙碌着,喊服务员、行李员或门卫来帮忙。
“突然之间,丽晶大酒店就成了热门地点。”斯诺先生说,“都是因为布莱克先生。”
“真有趣,”我说,“我之前还在想,为什么前一天会那么可怕,接下来的一天又很幸福?人生真是无法预测,无论是找到尸体,还是第二次约会。”
斯诺先生用手挡住嘴咳嗽了一声,希望他没有感冒。他走近之后说:“听着,莫莉。警察现在已经结束了对布莱克套房的调查,希望他们没有找到什么违规的东西。”
“就算找到了,我也可以打扫干净。切莉尔说我可以从那间屋子开始打扫,我马上就会开始工作的。”
“什么?我明明告诉她让她亲自处理。那间房不急着打扫干净,我们需要低调一点。再说了,我也不想给你造成更多负担。”
“没事的,斯诺先生。”我说,“让那间房维持混乱的状态只会让我心情沉重。如果能把它收拾整齐,清理一新,仿佛没有人死在床上,才能真正让我安心。”
“嘘。”斯诺先生说,“咱们别吓到客人。”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音量。
“非常抱歉,斯诺先生。”我低语道。然后又大声说给可能听到了谈话的人听:“我现在要开始打扫卫生了,打扫一间列在清单上的普通房间。”
“好的,好的。”斯诺先生说,“你快去吧,莫莉。”
于是我离开了,再次穿过人群,前去苏谢尔酒吧拿我的报纸,当然,最好还能见到罗德尼。
我到的时候他正站在吧台后面擦拭黄铜制的啤酒龙头。我一看到他就感觉心里暖烘烘的。
他转过身来。“哦,嗨。”他说着笑了起来。这是给我的微笑。他的手上拿着一条纯白的毛巾,没有一丝污垢。
“我没有给你打电话,”我说,“也没有发短信。因为我们可以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谈话。但是我想让你知道,如果我的做法不符合你的预期,我很乐意调整策略,在任何时候,白天或晚上,我都可以给你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只要告诉我你的想法,我就会做出相应的调整,完全不成问题。”
“慢着点,”他说,“行吧。”他把那条毛巾搭在肩膀上,“所以,你昨晚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我靠近吧台,这一次确保自己的音量不会被别人听到:“你绝对不会相信的。”
“说来试试。”
“吉赛尔来看我了!她来我家了!我回家的时候她就等在门口,你敢相信吗?”
“呃,真是出乎意料。”他说。但是他的语气很轻,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他拿起一只玻璃杯,开始擦拭。虽然所有的餐具都在楼下的厨房经过了杀菌消毒,但他仍在确保不留一丝污迹,这种完美主义的敬业精神令我无比敬佩,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