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不知道,但他们在怀疑我,也许还有吉赛尔。”
“但是……你没有告诉她什么吧,有吗?”
“我说得不多。”
“你没有提起胡安的事情吧?”
“他和这件事有关吗?”
“没有,完全没有。所以……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罗德尼,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的声音哽住了,我发现自己很难维持镇定。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问:“是你……是你杀了布莱克先生吗?”
“不!当然不是,你怎么能——”
“抱歉,抱歉,忘记我说过这句话。所以你惹了什么麻烦?”
“吉赛尔让我回去她的酒店房间,因为她落了一样东西在那儿。一把枪。她想取回来。她是我的朋友,所以我……”
“老天。”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好吧。”
“罗德尼?”
“我还在。”他说,“所以,那把枪现在在哪儿?”
“在我的吸尘器里,就在我的柜子旁边。”
“我们必须把枪拿回来。”罗德尼说,我能听到他声音里的焦躁,“我们要让它消失。”
“是的!完全没错。”我说,“天哪,罗德尼,真抱歉把你卷进这些事情。如果警察找你谈话,你能告诉他们我不是一个坏人,不会伤害任何人吗?”
“别担心,莫莉,交给我吧。”
名为感激的情绪溜进我的心口,让我几乎忍不住哭了出来。但我不会哭的,以免让罗德尼尴尬。我希望这次谈话能拉近我们的距离,而不是让我们变得疏远。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谢谢你,罗德尼。”我说,“你真是个很好的朋友,甚至比朋友还要好。我不知道没有你该怎么办。”
“有我在呢。”他说。
但其实还有别的事情,我怕他听到接下来的内容之后就会永远离开我了。
“然后还有……另一件事。”我说,“我在套房里找到了布莱克先生的婚戒。然后……呃,承认这一点对我来说很难,但我最近面临了一些经济上的困难,所以我今天把戒指卖给了典当行,用来付租金。”
“你……干了什么?”
“它现在就在市中心的商店橱窗里。”
“简直难以置信,我真是服了。”他回道。我能听出来他几乎是在笑,就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美妙的消息。但是他当然不会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这时我才想到,笑声和微笑是一样的,人们会用笑表达各种不同的情绪。
“我犯了一个大错。”我说,“我以为他们不会再盘问我了,以为这件事已经与我无关了。但是如果警察发现我卖掉了布莱克先生的戒指,就会显得好像我是为了钱杀死他的一样。你明白吗?”
“完全明白。”罗德尼说,“天哪,这真是……绝了。听着,都会没事的。交给我吧。”
“你会让那把枪,还有那枚戒指消失吗?我真不该拿走它,这是错的。你会买回戒指吗?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它了。我保证总有一天会把钱还给你的。”
“我已经说过了,莫莉。全都交给我吧。你在家吗?”
“是的。”我说。
“今晚别出去,好吗?哪儿都别去。”
“我从来不会在晚上出去的,罗德尼。”我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朋友不就是干这个的吗?要在危难时刻互相帮助,不是吗?”
“是的,”我说,“这就是朋友。”
“罗德尼?”我继续对着话筒说道。我想接着说,我非常希望能和他成为比朋友更进一步的关系,但是太晚了。他没有说再见就挂断了电话。我给他惹了这么多麻烦要处理,他一刻都不愿浪费。
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带他去一趟“意大利之旅”。我们会坐在橄榄花园餐厅温暖的吊灯下,在私密的卡座里,吃无限量供应的沙拉和面包,漫游在通心粉的宇宙中,最后还要加上自助甜点。而结账的时候,我会拿起账单。
我会为这一切买单的。我知道我会的。


星期四
15
第二天早上我迟到了,迟到了好久。无论我多么努力工作都赶不上进度。我刚打扫完一个房间,立刻又会有下一个恐怖的房间等着我,在走廊里张开血盆大口邀请我进去。到处都是灰尘,渗透进每一张地毯的纤维、每一面镜子的裂缝中。桌面上全是油乎乎的印记,床单上涂着扭曲的血手印。转瞬之间,我又到了一楼大堂的阶梯上,拼命想要逃离。我抓着金色的蛇形扶手,每一条摸起来都冰凉而光滑。这些爬行动物警觉的双眼看起来有些熟悉,还未待我细想,它们就眨起了眼,在我的触碰下活了过来。我每向前一步,就会醒来一条新的毒蛇——切莉尔,斯诺先生,威尔伯,两名文身的壮汉,罗索先生,斯塔克警探,罗德尼,还有布莱克先生。
“不!”我尖叫着醒来,听见了敲门声。我从床上弹起,心脏怦怦直跳。
“外婆?”我问道。然后我想起来了,就像我每天早上醒来时都会想起来的那样:我现在是独自一人。
咚咚咚。
我看了一眼手机,还不到早上七点,所以闹钟还没有响。谁会在这种时候跑来敲我的门?我忽然想起了罗索先生,他还欠我一张收据。
我下床,穿上拖鞋。“来了!”我喊道,“请稍等!”
我摇摇头,驱散刚才的噩梦,穿过走廊去到门口,拉开生锈的门闩、开锁,打开了门。
“罗索先生,虽然我很感激你——”说到一半我就停下了,因为门口站着的并不是罗索先生。
一位高大的年轻警官正站在我的门口,挡住了光线。他身后还有两名警官:一位可以出演《神探可伦坡》的中年男性,还有斯塔克警探。
“请不要见怪,我还没有穿好衣服。”我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睡衣的衣领。这是外婆的睡衣,粉色的法兰绒上是五彩斑斓的茶壶。这可不是接待客人的衣服——即使这些客人大清早就不请自来。
“莫莉,”斯塔克警探走到年轻警官身前说道,“你因涉嫌非法持有武器、毒品和一级谋杀罪被逮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都能够用作呈堂证供。你有权在与警方交涉前咨询律师,并且于现在或未来的审问中请律师陪同。”
我又开始眩晕,地板在脚下倾斜,茶壶在眼前旋转。“有人想喝茶……”但我没能说完这句话,我昏倒了。
我能记起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双腿瘫软成橘子酱,眼前的画面变成了黑色。
醒来的时候我在一间牢房里,躺在灰色的小床上。我记得自己打开家门,震惊地听着警察像电视剧里一样宣读权利。那是真实发生的吗?我缓缓坐起身来,看向这个被铁栏围起的狭窄牢房。是的,那些都是真的。我在监狱里,也许就在之前去过两次的警察局地下室。
我深呼吸了几次,希望能够冷静下来。空气很干燥,弥漫着灰尘。我依然穿着与目前状况完全不相称的睡衣。我的小床上有一些无法根除的顽固污渍:血渍和一些黄色的圆形印记。那些印记可能是任何东西,我完全不想去思考这件事。虽然这个床还可以用,但我还是觉得应该立刻废弃,因为它已经无法恢复到崭新的状态了。
这座牢房的卫生状况到底怎样呢?我不禁陷入了沉思。在这样一个地方当清洁工肯定比在酒店当女仆要悲惨得多。我想象着多年来这里到底积攒了多少细菌和污垢。不,我不能想这些。
我穿着拖鞋踩在地上。
多往好处想。
好处。我正准备说出第一个好处的时候,低头看到了自己的双手。我的手脏兮兮的,每一只手指上都有乌黑的墨渍。这时我才隐约记起当时躺在这个满是细菌的小床上,有两名警官拉着我的手去沾墨,甚至没让我洗手(虽然我确实如此恳求了)。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就没有印象了,也许我又昏倒了吧。我也记不清这是多久之前发生的事,可能是五分钟之前,也可能是五个小时之前。
我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那个出现在我家门口的年轻警官就来到了牢房边。
“你醒了。”他说,“你现在在警察局,明白吗?你在家门口还有这里各晕倒了一次,我们给你宣读了警告,你被逮捕了。你面临多项指控,还记得吗?”
“记得。”我说。我记不清自己具体是因为什么被逮捕的,但是我知道大部分和布莱克先生的死亡有关。
斯塔克警探出现在年轻警官旁边。她现在穿着常服,但这并不能减轻我看见她眼神时感到的恐惧。“我来接手吧。”她说,“莫莉,你跟我来。”
年轻警官用钥匙打开了牢门,扶住门让我出来。
“谢谢。”我经过他时说道。
斯塔克警探走在前面,我跟在她身后,年轻警官在最后,两人把我夹在中间。我们路过了另外三间牢房,我努力不要看过去,但还是看到了——面容凹陷的男性脸上生着疮,紧紧地抓着铁栅栏;他对面的女人衣衫不整,躺在小床上啜泣不已。
多往好处想。
我们走上楼梯,我努力避免碰到沾满油污的扶手,最终走进了一间熟悉的屋子。我已经来过两次了。斯塔克警探打开了灯。
“坐。”她命令道,“你来了这么多次,这地方都快成你家了。”
“这里和我家完全不同。”我的声音尖锐得像一把利刃。我坐在摇晃的椅子上,小心不要碰到椅背,正面是脏兮兮的白桌子。即使我穿着毛绒拖鞋,还是觉得双脚冰冷。
年轻的警官拿着一个可怕的泡沫塑料纸杯、两盒牛奶、一只铁勺,还有一块玛芬蛋糕走了进来。他把这些放在桌面上,然后离开。斯塔克警探关上了门。
“快吃。”她说,“我们可不想再看你晕一次。”
“你们考虑得真周到。”我说。因为当别人为你提供食物的时候,表达感谢是应该的。虽然我不相信她是真的关心我,但这并不重要。我饿坏了,需要吃点东西才能坚持到这件事结束。
我拿起勺子,翻过来看了看,背面有一块干涸的灰色物质,于是立刻放下了。
“你咖啡里要加牛奶吗?”斯塔克警探问。她坐在我的对面。
“加一盒,”我说,“谢谢。”
她拿起一小盒奶精,打开,倒进咖啡。正当她要拿起勺子搅拌的时候我阻止了她。
“不!”我喊道,“我喜欢喝不搅拌的咖啡。”
她又那样盯着我看。解读她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容易了,那是嘲讽与厌恶。她把泡沫塑料纸杯递给我,我接过杯子的时候听见它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斯塔克警探把装蛋糕的盘子推向我。“吃。”她再次说道。这是一个命令,不是请求。
“非常感谢。”我说道,然后小心地剥开蛋糕的纸杯,将其等分成四块。我将四分之一块蛋糕放进嘴里,是葡萄麦维口味的,我的最爱——口感绵密、营养丰富,甜甜的葡萄干深藏其中。这简直就像斯塔克警探事先知道我喜欢什么一样,但是她当然不可能知道。只有神探可伦坡才能猜得出来。
我咽下蛋糕,喝了几口苦涩的咖啡。“美妙至极。”我说。
斯塔克警探大笑出声,没有其他词汇能够描述她刚刚的举动。她双手环胸,这意味着她感到寒冷——但我对此表示怀疑。她不相信我,当然,我也不相信她。
“你知道自己正在面临指控吗?”她说,“非法持有枪支、毒品,还有一级谋杀。”
我喝咖啡的时候几乎呛到。“这是不可能的。”我说,“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更不用提谋杀了。”
“听着,”她说,“我们认为你杀害了布莱克先生,或者与此有关,或者知道是谁干的。验尸结果出来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莫莉。布莱克先生并非死于心脏病发,而是死于窒息。”
我又往嘴里放了一块蛋糕,集中精神咀嚼起来。外婆说每一口都最好嚼十到二十次,能帮助消化。我开始在脑海里默数。
“你每天铺的床上放几个枕头?”斯塔克警探问。
显然,我知道答案,但是我嘴里还有蛋糕。现在开口说话太不礼貌了。
“四个。”警探在我能够回答之前就说道,“每张床上都有四个枕头。我和斯诺先生还有其他女仆确认过。但是当我到达犯罪现场的时候,布莱克先生的床上只有三个枕头。第四个枕头去哪儿了,莫莉?”
七、八。我继续数着咀嚼的次数,然后咽下蛋糕。但是在我能开口说话之前,斯塔克警探突然双手拍向桌面,几乎把我吓得跳了起来。
“莫莉!”她喊道,“我刚刚说你用枕头残忍地杀害了一个人,而你却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吃你的蛋糕。”
我停顿了一下,努力平复加速的心跳。我并不习惯被人大声呵斥,或者被指控参与毒品犯罪。这让我很焦虑。为了缓和神经,我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开口道:“我换一种说法吧,警探。我没有杀害布莱克先生,当然也没有用枕头闷死他。而且,我不可能持有毒品,我甚至从未见到过毒品。毒品害死了我妈妈,还险些害我外婆死于心碎。”
“你对我们说谎了,莫莉。你和吉赛尔很熟。她告诉我们你经常在打扫完之后还留在他们的套房里,和她聊一些私人的事。她还说,你从布莱克先生的钱包里拿钱。”
“什么?她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她是说,我接受了那些钱。那些钱是她给我的。”我看着警探,又看向角落里闪烁的摄像头。“吉赛尔很慷慨,给了我很多小费。是她从布莱克先生的钱包里取了钱,不是我。”
斯塔克警探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我整理了一下睡衣,在椅子上坐直。
“我说了那么多,你只想澄清这一点?”
房间笔直的棱角开始扭曲,我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等待着桌子的四角逐渐变成圆形。
一下子涌现了太多信息,我处理不过来。为什么人们不能表达得更直白一点呢?看起来警探和吉赛尔聊过了,但是我很难相信吉赛尔说了对我不利的话。她不会那样做的,她是我的朋友。
颤抖从我的双手扩散至全身。我伸手去拿泡沫塑料杯,端到嘴边的时候险些洒了出来。
我做出了决定。“我确实想澄清一件事。”我说,“吉赛尔确实对我诉说过心事,我也确实认为她是……是我的朋友。很抱歉我之前没有明确地说出来。”
斯塔克警探点点头。“没有明确地说出来?哼,你还有什么‘没有明确地说出来’的事情?”
“是的,确实有。我外婆总说,如果你对一个人的评价不佳,最好不要说出来。所以我很少提起布莱克先生本人。我希望你能知道,布莱克先生绝非大家想象中那个体面的成功人士。也许你应该调查一下他的仇家。我告诉过你,吉赛尔受到过他的暴力伤害,他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
“危险到让你去告诉吉赛尔最好离他远一点?”
“我从来没有……”我停住了,因为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只是一时没想起来,我当时是这么认为的,现在也是。
我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蛋糕,能有理由保持沉默让我松了一口气。我继续遵从外婆的教诲开始咀嚼,一、二、三……
“莫莉,我们和你的许多名同事聊过,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描述你的吗?”
我暂停咀嚼,摇了摇头。
“他们说你令人尴尬、冷漠、斤斤计较,是一个有洁癖的怪胎。还有更过分的。”
我嚼完了十下,咽下了蛋糕,但这并没有减轻压在我喉咙上的重负。
“你知道还有一些其他同事说你什么吗?他们说完全可以想象你杀人的样子。”
切莉尔,当然是她。只有她会说这么恶毒的话。
“我不喜欢说其他人的坏话。”我回道,“但是既然你都那么说了,我也只能告诉你:女仆长切莉尔·格林会用擦马桶的毛巾擦洗脸池。毫不夸张,她真的这么做了。她会在健康的时候请病假、偷看别人的柜子,还会偷走小费。如果她既偷窃,又破坏卫生,最终将会堕落到什么地步?”
“你又会堕落到什么地步,莫莉?你偷了布莱克先生的婚戒,卖给了典当行。”
“什么?”我说,“那不是我偷的,是我找到的,是谁告诉你的?”
“切莉尔一路跟你到了当铺。她知道你打算干点什么。我们在橱窗里找到了戒指,莫莉。店主完美地描述了你的外表:一个只要不说话就能融入背景的人。那种你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记住的人。”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无法集中精神。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很不好,我必须尽快弥补。
“我不应该卖掉那枚戒指的。”我说,“我遵守了错误的原则,遵守了‘谁捡到就归谁’的原则。但我本应该遵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原则。我很后悔当时的选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个小偷。”
“你还偷过其他东西。”她说。
“我没有。”我不满地抱起双臂,义愤填膺地说。
“斯诺先生说看见你从撤下的餐盘中偷食物,还有小罐果酱。”
我腹中的地板开始下坠,就像酒店的电梯故障一样。我不确定哪件事更让我感到羞耻——是被斯诺先生看见了我做的事,还是他从来没和我提过这一点。
“他说的情况属实。”我承认道,“我让即将被丢弃的食物发挥了更多作用,这条原则是‘不要浪费’,这不是偷窃。”
“这只是程度的问题,莫莉。你的其中一个同事,也是一名女仆,担心你发现不了危险。”
“桑妮塔。”我说,“顺带一提,她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女仆。”
“我们现在不是在聊她的事情。”
“你和普莱斯顿先生聊过了吗?”我问,“他会为我的人格做担保的。”
“我们确实和门卫聊过。他的用词很有意思,他说那‘不是你的错’,说我们应该去调查其他方向。他提到了布莱克家的其他成员,说有一些可疑人士在夜晚进出酒店。但这些听起来都像是他在竭尽全力保护你,莫莉。他知道丹麦王室有哪儿不对劲[1]。”
“丹麦王室和这些有什么关系?”
斯塔克警探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该死的,看起来今天会是漫长的一天。”
“还有胡安·曼努埃尔,那个洗碗工。”我问,“你们和他聊过了吗?”
“我们为什么要和一个洗碗工谈话,莫莉?他又是谁?”
一位母亲的儿子,一个家庭的经济支柱,还是蜂巢里一只隐形的工蜂。但是我决定不再说更多,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把胡安也卷进这些麻烦。相对地,我说出了那个肯定会为我的名誉做担保的人:“你和苏谢尔酒吧的调酒师罗德尼谈过了吗?”
“事实上,我和他聊过。他说他觉得你‘绝对有可能干出杀人这种事’。”
瞬间,所有支撑我挺直脊背的力量都消失了。我瘫坐下来,盯着放在腿上的双手。那是一双女仆的手,劳动的手。那双手干燥又粗糙,无论涂多少护手霜都无法改变这一点。指甲整齐地剪短,手心布满茧子。这双手看起来比我的实际年龄苍老得多。谁会想要这样一双手,或者它们的主人呢?我怎么敢期待罗德尼会想要呢?
我知道如果我现在抬头看斯塔克警探,眼泪就会流出来,所以我专注地看着睡衣上的小茶壶——明亮的粉色、天蓝色,还有水仙花一般的黄色。
警探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柔和了一些。“布莱克夫妇的套房里到处都是你的指纹。”
“当然了,”我说,“我每天都去打扫那间房。”
“你也清理了布莱克先生的脖子吗?我们在他的脖颈处检测出了你的清洁剂。”
“因为我打电话呼救之前检查了他的脉搏!”
“你有那么多种可以杀死他的方法,莫莉,为什么会选择闷死他,而不是用枪?你真的觉得你不会被发现吗?”
我不会抬头看她的。不会。
“我们在你的吸尘器里找到了枪支。”
我的胃再次纠结起来,巨龙正在疯狂地撕咬。“你们为什么要动我的吸尘器?”
“你为什么要藏那把枪,莫莉?”
我的心跳如雷,唯一一个知道戒指和枪的人是罗德尼。我做不到,我无法把脑海中的拼图拼起来。
“我们检测了你的推车。”斯塔克警探说,“测出了可卡因。我们知道你不是主犯,莫莉。你不够聪明。我们认为,是吉赛尔把你介绍给了布莱克先生,说服你为他工作。我们认为,你和布莱克先生十分熟悉,而你在帮他掩盖酒店内的毒品交易。也许你们之间发生了口角,也许你生气了,然后杀了他。或者,你想帮吉赛尔逃离困境。无论如何,你都脱不了身。
“所以,就像我说过的那样,这件事有两种解决方式。你可以承认所有的指控,包括一级谋杀的罪名,法官会将你配合的态度纳入考量。及时认罪、积极配合调查,提供你们酒店毒品交易的相关信息,可以大大减轻你的量刑。”
茶壶在我的大腿上跳舞。警探不停地说下去,但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小、很遥远。
“或者,我们可以绕远道。警方会搜集更多证据,我们法庭见。无论如何,酒店女仆莫莉,你都完蛋了。所以,你怎么选?”
我知道我现在不够清醒。我不知道一般在被指控谋杀的时候,人们都是怎么做的。但忽然之间,我想起了《神探可伦坡》。
“你之前宣读了我的权利,”我说,“在我家门口的时候。你说我可以咨询律师。如果我雇用一名律师,需要立刻付钱吗?”
斯塔克警探翻了个白眼——她生气了,我不会看错的。“律师一般不会当场收费。”她说。
我抬起头,直视着她的双眼。
“那样的话,我希望打一个电话。我想要咨询律师。”
斯塔克警探起身推开椅子,椅子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噪声。我很确定她再次给伤痕累累的地面增加了新的瘢痕。她打开审讯室的门,对站在外面的年轻警官说了什么。他从身后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递给她。那是我的手机,他为什么拿着我的手机?
“来吧。”她哐当一声把手机扔在桌面上。
“你拿了我的手机。”我说,“谁让你拿的?”
她睁大了眼睛。“你让我拿的。”她说,“你在牢房晕倒之前,坚持要我们拿着你的手机,说之后也许要给一个朋友打电话。”
我不记得了,但潜意识里隐约有一点印象。
“非常感谢。”我说着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我看着全部八个联系人:吉赛尔,外婆,切莉尔,橄榄花园餐厅,普莱斯顿先生,罗德尼,罗索先生,斯诺先生。我思考着,到底谁才是我真正的同伴,谁又不是。这些名字在我眼前旋转,我等到能看清的那一刻,选择了一个人,拨了电话。
电话接通了。
“普莱斯顿先生?”我说。
“莫莉?你还好吗?”
“请原谅我在这种时候给你打电话,你应该正在准备上班吧?”
“暂时没有,我今天是晚班。亲爱的,发生了什么?”
我看向苍白的房间,还有照在我身上刺目的灯光。斯塔克警探眼神冰冷地盯着我。“其实,普莱斯顿先生,我不太好。我因为谋杀罪被逮捕了,还有其他罪名。我现在就在离酒店最近的警察局。我……我不想打扰你的,但是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