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这么认为。」
京介开始思考。太刀洗想必已经发觉到这一点,才会觉得那份问卷具有特殊意义而带在身边。那份问卷的特徵是什么?
接著他想到可怕的假说。
「难道……那份问卷不是田上先生写的?」
前方遇到红灯,休旅车停下来。太刀洗再度从外套的内侧口袋取出问卷的照片。
「我也怀疑有这个可能。」
问卷上的确几乎没有自己亲笔写的部分,即使是其他人代填,大概也不会柀发现。唯一可以看出笔迹的,就是在读者赠礼选项的栏位写的两个数字:「2」与「6」。
「我知道田上良造是个孤独的人。目前已知曾经造访过的只有他的儿子宇助。所
以我稍微设计了一下。」
她再度拿出一张纸,这是宇助刚刚在家庭餐厅签的收据。
「啊……我刚刚以为你弄错了。今天明明是二十七日。」
「我心想只要得到『2』的笔迹就行了。不过他既然问我日期,我就临时创谎。」
上面写的是11月26日。
问卷明信片上的数字「2」与「6」。收据上的数字「2」与「6」。
京介不知不觉地喃喃自语:
「好像, 一模一样,」
灯号转绿,休旅车再度前进。惯性的力量比预期更强,把京介压在座位上。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颤抖。但是太刀洗虽然自己设下陷阱,对于结果却似乎没有多大兴趣,只是很乾脆地说:
「填写《历史个人》问卷的,恐怕是宇助。也就是说,当时良造已经死亡了。」
「你说的当时是指……」
「宇助三日去过老家。难道……!」
「十一月四日之后,也就是《历史个人》二十二号的发售日之后。」
京介发出悲鸣。如果说良造在三日过世。而宇助为了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四日死的,故意填写问卷明信片……宇助的确憎恨著良造……
但是太刀洗简短地说:
「不对。」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以为是宇助杀死了良造,那是不正确的「三日夜晚,几乎可以确定良造
处于临终状态。根据警方的调查。他没有吃任何东西的痕迹。我不认为有人会刻意去杀害已经快要死的人。」
「那么这张明信片……」
「但是他也没有救良造。」
京介屏住气。
「在三日的时间点,良造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当时造访他的宇助应该可以替
他做些什么。他可以煮饭,或者既然是去祭拜,应该会带供品吧?要是良造已经虚弱无法进食,也可以叫救护车。但是宇助却见死不救。
他已经对外宣称三曰要回老家。所以良造必须在四日以后死亡。否则他就会有麻
烦,他大概是为了确认情况,再次回到老家,然后看到寄来的《历史个人》,就耍了一点小花招。
「这不算杀人吗?」
「不算。」
接著太刀洗淡淡地说:
「这是照护责任者遗弃致死罪,警方也已经接触字助。只是……因为在北九州有
国际会议举行,所以大概很忙,还没有处理到这件事。」
7
太刀洗似乎不打算送京介回到住处。休旅车停在两人最初见面的巷子。
「好了,下车吧。」
太刀洗催促他,但京介却坐在前座没有动弹。
「怎么了?」
京介一直犹豫著该不该问。
他是第一个发现遗体的人,然而这非偶然。他一直觉得田上良造可能快要死了,可是他却无法告诉别人:「我就知道有一天会发生这种事。」他在害怕。
现在京介接触到了田上良造生命的一角,但光是如此,无法完全消除他的恐惧。而且他一直很在意一件事:为什么太刀洗要让他看报纸投书、看现场照片,还带他去见田上宇助?
他也可以不问,只要时间流逝,他有预感这一切会变成无关紧要的过去。
但是他今天看到憎恨父亲的儿子,如果现在不打破沉默,他也可能会变成那样。京介直到最后都在犹豫,而太刀洗则默默地等候他的决断。
最后京介终于缓慢地开口问:
「你可以告诉我,你发现田上先生害怕『无业』的线索,真的只有新闻投稿栏
吗?」
就如他预期的,太刀洗缓缓地摇头。
「不是,是因为有人告诉我。」
「你果然听到了。」
「是的,当你在上学的时候,我就去采访过通报者。」
「我爸告诉你了?」
「他全都说了。」
田上良造生前曾经造访经营印刷厂的京介家。他用沙哑的声音说:
「雇用我吧。我不需要薪水,只要给我头衔就可以了。我快要死了,可是这样下
去会变成无业的死者。我不希望那样。不要让老年人丢脸。如果你还有良心,就让我『人死留名吧!』
京介的父亲桧原孝正一口回绝了他的请求。
『不要说傻话,请你回去。』
田上已经瘦到皮包骨,脸颊凹陷,呼气中带有令人感到不安的气息。他已经不是
那个动不动就挑邻居毛病,令人不快的老人。
「我觉得我爸很冷淡,田上先生的确是个麻烦人物,可是那么虚弱的人拚命请
求,我觉得应该帮他实现愿望才行。我和老爸吵过架。可是他不肯听我的。」
「所以你才会在上下学途中关注田上先生的家?」
京介点头。
「我……知道那个人会死。我应该可以替他送食物之类的。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如果说宇助先生是罪人……那么我也是。」
这时太刀洗突然喊:
「不对。」
由于她的声音太强烈,让京介吓得缩起来,太刀洗正面注视著京介,很恳切地对
他说:
「你不可能知道。你是医生吗?不是吧?光是看到田上的模样,不可能知道他马上要死了。你怎么会知道田上已经虚弱到无法进食?就算知道,你以为不相干的人真的可以每天送食物给他吗?」
京介理论上也明白,但就是无法拋开这个念头,如果当时接受田上的请求――这个念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冷静想想:如果接受田上的要求会怎么样?田上如果还是死了呢?这一来,就
变成桧原印刷厂的现任职员没有吃东西而饿死,那怎么行呢?京介。抬起头。」
京介不知不觉已经低下头,听到她这么说才抬起来。
「你父亲很担心你的情况。田上先生对他提出绝对无法接受的要求。那个人想必
是因为过度恐惧而脑筋错乱了。不论如何,你父亲认为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也就是你,却好像无法忘怀田上先生最后的话。他说,那家伙还只个小孩子,没有学会割舍。
京介,受人拜托时想要实现对方的愿望,的确是很珍贵的感情。你能这么想,代表你是一个温柔的孩子,但是田上先生的要求是异常的,甚至可以说,他是想要利用他人的善意。你不能永远被因禁在那些话当中。忘记吧。你必须忘记。」
不知何时,京介眼中流出泪水。
「我没办法忘记。」
田上良造的结局对桧原京介来说,等于是某种形式的人死留名。太刀洗的表情有
一瞬间显得绝望而悲哀。
当这个表情消失,她就如最初见面时一般,恢复冰冷的脸孔。
「那么我给你结论吧,听好了,而且要记住。」
她的声音很低沉,而且就像要传送到灵魂般强而有力,她说:
「田上良造是个坏人,所以不得好死。」


第5章 把刀子放入失去的回忆中
1
我听说过日本的夏季很异常,但现在不得不一再体认到这一点。走出冷气强到几
乎寒冷的列车,含有湿气的热气立即扑向我。我几乎感到窒息,可是现在时间还是早上。在成田机场首度接触到这种空气时,我不禁觉得倒胃口,不确定自己接下来的十天能否忍受这样的气候。现在已经习惯多了。人类能够习惯任何事情。
滨仓站和东京站相较,是个很小的郷下车站。不过这种比较或许完全没有意义
即使是对地理没有兴趣的小孩子也听过东京,而滨仓这座城市的规模则和波德里查相去不远,不,或许我应该感到惊讶的是:来日本之前从来没听过的一座城市,竟然和一国的首都拥有相近的人口。
在车站中,我跟随著为数不多的乘客,上了水泥制的阶梯之后又下楼。不久之后
就看到强烈的阳光照射进来的出口,我突然停下却步,我看到左右两边都有验票口,便从衬杉胸前的口袋取出笔记,我对记忆力颇有自信,可是在异国首度造访的城市和未曾见过的人碰面,还是令我感到相当不安。
8:00 xamaypa ctaHHII,a; jyi’ H3JIa3
MaitH TarNapaN
我环顾四周,寻找南方的标示,我立刻找到绿色导览板,上面亲切地以数国语言
写了答案。
走出车站、强烈的阳光让我眯起眼睛。我不禁发出呻吟。站前的风景和东京任何
地方看到的景象都不同。东京有巨大的萤幕、打扮时髦的人群。感觉缤纷华丽,可是平面的白色建筑和「现代化」的玻璃帷幕大楼没有任何表情,街上缺少了从容悠闲的气氛。虽然有很多行道树,但绿叶与其说给人安宁,更像是出自必须要有绿色的强迫观念。然而这座城市就不一样。眼前的建筑使用红砖、黄色瓷砖或是深褐色涂装,人行道是鲜明的白色,在圆环等待的公车涂了红色与蓝色条纹,同样色彩鲜明。我感觉自己来到日本之后,首度看见这么多色彩。
我看看手表。
时间已烃快到八点二十分了,指定时间是八点,所以我差不多准时到达。我想到
约定见面的对象或许已经到了。便环顾站前广场。这个时期的日本迎接夏季长假。我看到好几个看似旅客,拿著大行李走在一起的人。我也看到在树荫休息的老人,以及坐进计程车的劳工。但是我找不到我要找的对象。
也许我来得太早了。我这么想。又看看手表,突然听到:
「例凡诺维奇先生。」
声音冷静而有些低沉,我抬起头,看到一名和其他日本女性相较个子很高的年轻
女人站在我面前,她留著黑色长发,戴著可以看到眼睛的淡色墨镜。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长度到手肘上方左右,褪色的牛仔裤看起来也不是很高级,她的肌肤也和墨镜的颜色相似,晒得有点黑。
我立刻猜到:
「你是太刀洗小姐的助理吧?她在哪里? 」
然而这个女人拿下墨镜,用有些腔调但还算流利的英语说:
「不,我不是助理,我就是太刀洗。」
「怎么可能。」
我笑了。我约定见面的对象没有这么年轻,但女人摇摇头,从挂在肩上的包包取
出名片。上面写著「太刀洗万智」的汉字,但是我读的当然是附注的罗马拼音
「Machi Tachiarai (万智,太刀洗)……这么说,你真的是……」
「没错。欢迎来到日本。伊凡诺维奇先生。很抱歉请你到这么远的地方。」
「别这么说。」
我虽然如此回答,但是或许是注意到我内心的困惑,自称太刀洗的女人诧异地皱
起眉头问: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
我不知不觉便一直盯著她。我移开视线说:
「很抱歉,因为你看起来太年轻了,我还是不太敢相信你就是太刀洗小姐。」
太刀洗露出苦笑,说:
「这样啊。我年轻时常被误认为比实际年龄还大,可是没被误认更年轻过……」
虽然说东方人的年龄很难猜,不过她或许在其中也属于特别案例吧?我不得不这
么想。
「我妹妹说,你对自己的长发非常自豪。」
「是的。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她以有些刻意的动作看看手表。
「伊凡诺维奇先生,我在email中也告诉过你,我的时间不是很多,我希望能够
在工作结束后慢慢谈。可是现阶段我还不知道自己几点会在哪里。你今天有安排其他预定计画吗?」
我摇摇头。
「我这次到日本,行程安排得很紧迫。不过今天,整天都是我自己的时间。」
「我知道了。你这次会在日本待几天?」
「还有五天。」
「只剩下五天,你却能用掉一整天?」
「是的……」
「看来你对资本主义还是不太习惯。」
这或许是她表现幽默的方式,但是不太好笑,我耸耸肩。
「我想,你接下来可以在市区慢慢观光,到傍晚再彼此联络碰面,你觉得呢?」
我丝毫没有犹豫。
「如果不会干扰到你的工作,我可以跟你一起行动吗?」
太刀洗听到这个提议,似乎有些惊讶。
「是没关系……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太愉快,你的时间很宝贵,还是去观光比较好
吧?」
「不。」
我摇头。
我目前在一家义大利公司工作,我以前在政府单位工作,但是到现在也不得不放
弃了。我来日本是为了工作,不过来到这座城市却只是为了要见太刀洗女士。
她是我妹妹的朋友。我妹妹在日本期间,和几名日本人交了朋友,其中地觉得太
刀洗这个人特别有意思。对我来说,和她见面也可以说是我来日本的目的之一。
其实要是能在东京见面当然最理想,可是她的时间无法配合。她在email中提议:「如果真的想要和我见面,可以请你在八月七日到滨仓这个地方吗?」我接受她
的提议来到这里,我不是交这里观光的。
太刀洗似乎看我意志坚定,没有再问我同样的问题,她转身说:
「我知道了,那么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跟随在她后方。
我们坐进在车站前方等候客人的计程车,太刀洗以简短的语句告知去处。
然而发色斑白的司机没有回头,用日语低声说了些话。对此太刀洗以果断的口气说了两三句。在这段对话中,我只听懂「Bypass」这个单字。
车子缓缓开始前进,我询问深深沉入座位中的太刀洗:
「刚刚怎么了?」
「没什么。好像发生车祸了,所以就说要走别条路。」
站前的车流量很大,我们搭乘的计程车也立刻排在等候红绿的长列中。我想要和她谈妹妹在日本时的事情,不过她在工作中。我似乎不应该干扰她。
太刀洗的表情不是很丰富,乍看之下会以为她在生气。如果我对她一无所知,或许会怀疑自己惹她不高兴,或者对所有日本人抱持错误的认识。但是我听妹妹说过,太刀洗缺乏表情可以说是她的习惯,事实上她是具有敏锐成性的人。我也听说,即使是她的朋友也会对她冷淡的态度感到困惑。过了十五年,我不知道太刀洗是否变了,不过至少毫无笑容这一点,和我听到的一模一样。
灯号转为绿色。计程车转弯,太刀洗就像语音导览般开始流畅地说话。
「这座城市的两边被山环绕,另外两边面海,所以地形上很容易防守。也因此,
在日本内乱时代,大约十六世纪时。有一族非常强大的战士以这里为根据地,现在已经几乎没有留下那一族的痕迹,不过当时建造的一座非常著名的神殿仍旧保留下来。我们现在经过的这条路会直达那座神殿,在那里祭祀的是名为八幡的战神,不过我们造访神殿和战争没什么关系。
神殿有许多供品,代表人们的愿望,其中供奉最多的就是『绘马』。这是画上神
圣图画的板子,非常便宜。这座神殿常被介绍为这一带居民的心灵依靠,但事实上具有虔诚宗教信仰的人并不多。」
我感到惊讶。我不知道太刀洗为什么突然开始做这些说明。不过看到她望著前方
的侧脸,我逐渐明白了。我说:
「太刀洗小姐,你不用替我讲解这座城市。我妹妹大概对这种事情很有兴趣,可
是我来到日本是为了工作,来到这里则是为了见你。」
「……是吗?」
「还有。」
太刀洗瞥了我一眼。我用开玩笑的口气说:
「你不用担心我会觉得无聊。」
太刀洗似乎首度露出些许笑容。
计程车立刻离开太刀洗刚刚介绍的道路,在设有X字形天桥的交叉口转弯。
这是单边三线道的大马路。虽然不至于无法正常行驶,可是相当拥挤。
「车子真多。」
「嗯。这里是中央道路,是这座城市的大动脉。刚刚经过的天桥所在的交叉口。是通往神殿的道路和中央道路交错的地方,每天上下班时间都会严重塞车。」
我突然感到疑惑。
「太刀洗小姐,你对这座城市好像很瞭解。你住在这里吗?」
「我?不是。」
「可是你也不是生长在这座城市吧?」
「你应该也知道我的出生地吧?不是这座城市,我只是为了工作。来过这里几
次。」
「工作?」
太刀洗点头,突然望向车窗外。我也跟著望出去,看到好似扭曲的圆柱般、外观奇特的巨大建筑。
「那是什么?」
「市公所。这一带聚集了警察局和法院等等,算是城市的心脏部位。」
计程车经过外型特殊的市公所旁边,太刀洗转头看我,她那张东方脸孔似乎在打
量般注视著我。
「对了,既然今天一整天都要一起行动,我最好说明一下我目前进行的工作,你
愿意听吗?」
「当然了。」
「那么,虽然有点长,不过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刚好可以打发时间。我最初造访这
座垓市,是为了调查大学图书馆发生的火灾。我有一位朋友是学者。根据他的说法。那座图书馆收藏了非常贵重的古代文书。对这座城市,以及某一方面的学者来说,那场火灾造成极大的损失。」
「因为破坏而失去记忆装置的悲哀,我想我也能够理解。」
我这么说,她便稍稍垂下视线。
「……对于这样的悲哀,你应该理解得更深刻吧。」
这时司机说了些话,我原本以为他也听得懂英文,因此在我们的对话中插嘴,但
并不是这么回事。太刀洗和司机低声说了些话,然后或许因为这段对话,计程车进入了狭小的巷子里。
在只能刚好通行一辆汽车的小巷中,司机非常稳健地行驶计程车。我看著几乎擦
过车窗的水泥制电线杆,紧张得心脏快跳出来了,不过还是询问:
「你该不会是在保险公司工作?」
太刀洗瞪大眼睛。
「抱歉,你说在哪里工作?」
「保险公司。」
她的嘴角泛起笑容。这个笑容和她先前冷淡的表情完全不同,非常人性化。我心
想,原来如此,妹妹一定是看到太刀洗这样的表情而喜欢上她。温暖的笑容转眼就消失了,太刀洗似乎对自己流露感情而羞耻,以更严肃的态度说:
「不是的。你的推论很有脉络,可是我并不是从事保险业的工作,我的工作是
更……」
她流畅的英语突然变得紊乱。我无法确实听懂她的发音。
计程车像表演特技般。巧妙地穿过巷子,回到比较宽敞的道路。
「伊凡诺维奇先生,很抱歉没有机会告诉你,我的职业是记者。」
计程车不知何时已经放慢速度,停在看似学校的建筑前方。太刀洗付了钱,我们
便下了车,暴力般的热气再度袭来。
太刀洗没有注视我的眼睛,凝视著计程车远去的道路前方。
「六天前,发生一起十六岁少年刺死三岁女孩的事件。我打算调查这起事件,写
成报导卖给杂志。」
太刀洗说完,只转动眼睛瞥我一眼,说:
「我想这个过程应该不会很愉快,你的时间很宝贵,还是去观光比较好吧?」
2
随著时间流逝,阳光越来越强烈。
我大概理解她劝我去观光的理由了,不过小孩杀死小孩固然是悲剧,却不是罕见
的事。我告诉她自己并没有敏感倒无法承受悲惨事件。她说「我明白了」,然后开始向前走。
我们走在柏油路上,彼此沉默了一阵子一太刀洗忽然开口:
「你要听我说明事件吗?」
我虽然觉得都可以,不过既然今天一整天都要和她一起行动,如果不明白行动的
意义,的确不太有趣。
「拜托你了。」
太刀洗点点头,开始说明,她说话时并没有故意卖关子的态度。
「我知道了。这起事件因为具有煽情要素而引起匝大的瞩目,但一般认为案情很
单纯。
被杀害的是名叫松山花凛的女孩,她和母亲两人住在小小的公寓一楼。母亲二十
岁,名叫松山良子,也就是说,良子在十七岁生下花凛,被逮捕的少年依据日本法律没有报导姓名。不过如果无名,在说明过程中占有些不方便,所以我就告诉你吧。他的名字是松山良和――你也许发现到了,死者母亲良子和被逮捕的良和是姊弟,也就是说,死去的花凛和良和的关系是外甥女和舅舅。
事件发生在八月一日傍晚,地点是良子居住的公寓。事件被隔著低矮篱笆的对面
公寓住户目击。目击者是一名老妇,根据我前日见面谈话的印象,视力和脑筋都很清晰。
目击者在事件发生当天听见男人吼叫的声音,于是望向对面的公寓,隔著窗户看到胸前赤裸的花凛,以及跨坐在她身上的良和。他正把小刀刺在花凛身上,后来得知。花凛身上的刺伤超过十几处,但是死因应该是最初刺在心脏上的一刀。在目击者证词中。花凛应该还穿著睡衣上衣,但是这件上衣在瞥察到达时已经不见了。研判应该是良和带走的。
目击者也供称她和良和视线交接,然后良和就逃出房间。隔天在鱼市场附近被发
现,遭到警方追捕却顺利逃亡,最后在隔天躲藏在滨仓八幡宫、也就是神殿时被逮捕。他持有染血的刀子,刀上的血和花凛的血型一致。
根据良子的供述,她只有把自己公寓的复制钥匙交给良和,良和也承认了自己的
罪行。如果有任何不清楚的地方,请发问。」
太刀洗的说明简单明瞭,条理分明。看得出她对这起事件并没有任何执著,只把
它当作日常业务之一来处理。
我思索片刻。
「这的确像是非常单纯的事件,有目撃者,犯人逃亡后遭到逮捕……最大的疑问
当然是,他为什么会犯下杀人罪,但是这一点你接下来应该令对我说明。我想问的有三点,首先,良子和良和的双亲在哪里?」
回答很迅速:
「他们的母亲已经死亡,父亲还在世,与良和同住。父亲没有固定职业,他最稳
定的收入来源,以前是来自良子的钱包,现在则来自良和的钱包。良和兼差从事几份工作。」
「原来如此,那么我想问第二个问题:死去的小孩父亲在哪里?」
「不明。不是下落不明,而是父亲身分不明。」
「我了解了。最后一个问题……这起事件发生的时侯,母亲良子在哪里?」
太刀洗转向我,点了点头。
「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她的脚步似乎放慢了一些。
「我刚刚提到,事件发生的时间是傍晚,不过说得稍微精确一点,是下午七点
前,当时太阳还没下山,在夕阳光线中,周遭还算明亮。根据良子的供述,她当天的行动是这样的:
五点左右,她的女儿花凛睡著了,所以她把孩子移到凉爽的地方,出门去买东
西。当时她切了西瓜,准备让花凛当点心,你知道什么是西瓜吗?」
「知道。」
「房间有锁门。她买东西回来之后,房间已经被警察封锁……她回家的时间是八
点半。」
「八点半?」
我忍不住喊。
「她把三岁的女儿一个人留在家里。去外面买了三个小时半的东西? 」
「根据良子的供述是如此。」
「她到底去买什么东西?」
「她说是买晚餐的食材。」
谁会相信这种话。难道她住的公寓偏僻到买东西需样花好几小时?要不然。难道这座城市的食材是采取配给制?太刀洗看到我苦涩的表情,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事件刚结束时采得的供词。现在警方应该已经得到其他情报。不过很可
惜,像我这种人要拿到那些情报。需要一些时间和工夫,有时还需要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