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眼中,我们应该是很不协调的两人,我穿著上过浆的笔挺衬衫及细条纹外
套'系著不算朴素,而是太过安全的深蓝色领带,另一个人则穿著有些脏的T恤和磨损的牛仔裤,肩上背的尼龙包也是只重实用,毫不洗练的造型,她的脸上大概只涂了防晒乳。我们望向计程车招呼站,不过看到大排长龙的人群。便面面相觑,互相摇头。
我们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来,我点了咖啡。她点了烤牛肉三明治套餐,当
湿热的毛巾送上来。她像拿著卷筒般捧起来,叹了口气。
「我想早点回家……」
「船老大,难得听你说这种泄气话。」
船老大是她――太刀洗万智――高中时代的绰号。她一开学就把手肘拄在桌上打
瞌睡(注7),因此被称作船老大。过了十几年,现在只有在开玩笑的时候才会使用这个令人怀念的称呼。
(注7:日文打瞌睡可以说成「划船」。)
太刀洗把手肘拄在白色餐桌上。
「这次有点辛苦。我只有在回程的电车上昏昏沉沉睡了一小时左右。」
「在那之前睡了多少?」
「过去七十二小时当中,睡了两小时左右。」
我又叹了一口气。
「你又这样子乱搞,怪不得一脸疲累的样子。我们两个都不会一直保持年轻,弄
坏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的确。谢谢你。不过有些事情,即使弄坏身体也得去做。」
我和她的人生道路虽然曾经重叠,但现在却各自生活,虽然不排斥彼此,不过关
系也没有密切到没事也会见面。她今天到我的公寓也只是为了工作。由于我目前进行的工作对她有用,因此约在有空的时间见面交付资料,没想到却在事后遇到这样的事件。
咖啡,沙拉、三明治端到桌上。她拿起叉子,但似乎没什么食欲。缓缓地戳著生菜。
我喝了咖啡,忽然问:
「刚刚那个男人好像没有太大的抵抗。」
「……是啊。」
「你是怎么威胁他的?」
太刀洗狐疑地说:
「也没有吧?我并没有威胁他的意思。」
在吉祥寺站发生「撞车事故」之后,被太刀洗搭讪的年轻男子脚步蹒跚地转身想
要跑走,但是在他混入人群之前,被跑过来的站员和铁路警察抓住肩膀,把他带到办公室。
先前有人发出不成声的叫声跌落铁轨、被中央线的橘色电车辗过之后,太刀洗立
刻对我说:
――这不是自杀,要不是意外,就是谋杀。你来帮我一下。
她要我帮忙的有三件事:第一,去叫站员。第二,观察有没有人在注意她并且接
近。如果有的话,就用数位相机拍下那个人的脸。第三,前两件事做完之后。打电话通知她。
接著太刀洗蹲在月台上,从包包取出东西,当她拿出手机假装在摄影时,即使是习惯她做事方式的我也感到困惑,真的会有人接近她吗?
结果真的有人出现,那个男人明显带著轻蔑的表情,嘴角扭曲,瞪著太刀洗,当
她拿出录音笔,那男人便逐渐接近。我确实地把他的脸孔拍下来。那是个身材过瘦气色很差、大约三十出头的男人。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太刀洗正不情愿地把番茄放入嘴里,没有细细咀嚼就吞下去。
「嗯?什么事?」
「为什么那样就能引出犯人?」
「……哦,对不耙。你帮了我的忙。我却忘了对你说明,我大概真的很想睡吧。」
她的动作虽然缓慢,但没有停止用餐,对我创:
「自杀应该在月台后端进行才对。电车即使要靠站,因为没有完全减速,所以还
是能够确实达成目的,而且那里通常人比较少,不会被阻拦。最不可能选择的就是月台中央,那么到底是意外还是杀人?如果是后者。应该不是预谋杀人,在人 群中虽然没有人会去注意彼此。但毕竟是在几百人面前执行,一股来说应该会选择更适当的埸地,这件事比较可能是一时冲动,末经思考的随机杀人,之前我写过类似案件的报导。」
我点点头说:「嗯。我有读过。」
「真的?你特地读了那则报导?」
「对呀。」
她皱起眉头,然后表情忽然变得柔和。
「……谢谢你。话说回来,你对被害人有什么样的想法?」
她唐突地改变话题,让我有些错乱。她从以前就是这样,总以为大家都能跟得上
緪思考的飞跃速变,我只能回答:
「我甚至连被害人是谁都不知道。」
「你没发现?死掉的就是在井之头线中途上车的人,就因为是那个人,我才认为
杀人的可能性比意外更高。」
「中途上车?」
如果是一般中途上车的男人,就算太刀洗的记忆力再怎么强,也不可能会一一记
住。也就是说,那个男人一定给人很强烈的印象。这么说,一定就是那个人。
「……就是那个好像在明大前车站上车、很吵的男人?」
太刀洗点头。
如果是他,那么感觉有点奇怪。
「你怎么会知道?死者在电车底下,应该看不到尸体的脸。
太刀洗忽然移开视线。
「虽然有点远,可是我听到那个男人在中央线月台上还是继续讲手机,我正想著
他怎么还在打电话,就听到『哇』的声音,然后又听到有人喊电车辗过人了,所以立刻知道发生什么事。」
「我没有听到。我明明就在你身边。」
「周围很吵杂,声音当然容易被掩盖,所以听不到也很正常。我只是刚好在注意
他的声音。」
我无从判断这是不是偶然。或许是因为她在日常生活中磨练出对异常状态的注意
力。才分辨出那个男人的声耷,我深深靠在椅背上,回想起在井之头线上车的那个男人。
以东京都内的路线来说,井之头线的拥济程度不算严重。不过到了傍晚。电车仍旧几乎客满。在明大前站上车的男人大约五十多或六十多岁,身材有点矮,体型中等,一开始并没有异状。但是不久之后接了手机却突然开始怒骂。不仅如此。他还开始踢电车门,使得车厢内圈浸薯险恶的气氛。由于声音太过激烈。有小孩子开始哭,也有看似母亲的妇人从人群缝隙挤到隔壁的车厢。
没有人阻止那个男人。我也一样,一方面是因为不想牵扯到可能是黑道的男人,一方而也因为从明大前站到吉祥寺站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不过,无疑地:
「那个男人真的很扰人。」
「我也觉得……后来他在几百个不知名的乘客当中。 被机杀人的凶手挑上,也
是因为这一点。」
「因为他造成困扰?」
「是的。他那副旁若无人的举动。即使被其他乘客憎恶也很正常。我也感到很焦
躁。」
「所以就杀了他?太残暴了吧?」
太刀洗喝了咖啡,继续说:
「这纯粹是我的想像。或许凶手一开始没有打算要挑选对象杀人,只是到了中央
线月台,那个在井之头线做出扰人举动的男人刚好站在凶手面前。如果就这样推下去,那么凶手是基于某种信念杀人。他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正当的。虽然不敢说百分之百,但是我认为凶手大约有一半的机率会留下来检视行为的结果。」
听她这么说,就觉得好像也有道理。被害人上平之后,一直到电车抵达终点都在
怒骂、踢门,听到那声音,我心中也产生了很微薄的,但类似想杀人的感觉。
然而……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你假装在采访,凶手就会接近你?」
听到这个问题,她露出一抹微笑,轻描淡写地回答:
「犯人自以为是正义之士,把一个在电车上造成其他乘客困扰的人推下月台
那么看到不顾他人困扰进行采访的记者,应该更觉得不能原谅吧?我心想,他很有可能会过来看看我的长相。」
这么说,太刀洗是把自己当作下一个猎物,引诱犯人上钩吗?
她若无其事地补充:
「而且我一开始大声说这是一场『事件』,所以他大概担心自己的犯行会不会被
目击了。」
「……如果凶手还是没有出现呢?」
太刀洗放下咖啡杯,以毫不在意的表情说:
「那就只是我会很丢脸而已,不过就是挥棒落空,在这一行很常见。」
我把数位相机还给太刀洗,刚刚就是用这台相机拍下被带到办公室的男人侧
脸。她接过相机,检视档案。
「谢谢你。」
太刀洗做出吸引凶手注意的举动,让他留在原地。在这段时间,我去找站员说明
情况,请他们准备好抓住凶手。
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要是凶手稍微具备一些观察力,或许会发现太刀洗布下
的陷阱。她的「采访」毕竟是本职。所以表演得很逼真。但是在包包里准备了录音笔的人,竟然不是用相机、而是用手机拍摄现场,未免太不自然了。如果凶手这时发现「她平常使用的相机已经托付给别人」,或许就会发觉到自己在盯著太刀洗的同时我也在注视著他。
我看看手表。电车停止运行、还有事后提供证词的经过虽然足以做为迟到的理
由,但是我差不多也该走了。我预定要与人开会用餐。
「拍得很好嘛。」
数位相机萤幕显示著我拍的照片。画面中表情轻蔑的男人正走向太刀洗,她看著
照片,低声说:
「我问你。」
「嗯?」
「你相信我是为了引诱凶手才开始采访吗?」
她的个性的确很难懂,不过十年以上的交情很长。不论是再怎么复杂的人,也能
隐约察觉到对方的内心深处,我点头说:
「我相信。」
可是她嘴角泛起的却是远观的笑容。
「可是你看。」
指的是自己假装在采访的侧脸,即使在数位相机的小画面上,也看得出她面带
喜色,握著录音。
「你不觉得这个表情很讨厌吗?」
「……你是装出来的吧?
她没有回答。
然而沉默却是最强烈的雄辩。她无疑是这么想的:
――我自认是装出来的,但是果真如此吗?我难道完全没有因为遭遇眼前的事件而感到欣喜吗?
虽然知道她的想法,但我却无法闭口。对于她的工作和这项工作的业障,我一直感到无力,今后恐怕也是如此。
太刀洗操作相机,删除我拍摄的照片。
「你要把它删除?」
「嗯……虽然是你特地拍的,感觉有点过意不去,可是自己既然参与逮捕嫌犯,这张照片就不能拿来当作报导。」
「那也没必要删除吧?」
或许这张照片日后会成为某种证据。然而太刀洗摇头说:
「如果留下来,我就会犹豫能不能透过某种形式发表。我没有自信能一直抵挡诱惑。毕竟我不是一直都有工作。」
太刀洗看看手表。
「我该走了。很高兴见到你。」
车站前已经没有留下「撞车事故」造成的混乱痕迹。


第3章 恋累殉情
1
桑冈高伸和上条茉莉的殉情事件造成很大的冲击。
我最早是在电视上看到报导。晚上结束工作回到家,洗完澡之后打开电视,就在
报导这则新闻。委托警方搜寻的两名三重县高中男女遗体被发现,现场留下暗示两人殉情的遗书。县警正从自杀与他杀两方面来调查。或许因为是未成年,报导中没有提到桑冈与上条的本名。
我被分配到《深层周刊》编辑部已经第三年,差不多也习惯了悲惨的话题,自认
感性已经磨灭,不会再对演艺人员或上班族自杀事件一一感到悲哀;不过听到年轻男女结束自己性命,还是会陷入难以言喻的惨澹情绪,由于我手边的工作已经大致完成。所以这次事件很有可能会由我负责。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就更加阴郁了。
这世界上有些人头脑很好,注意到两人死亡的地名:三重县中势町,恋累。两人
的死被命名为「恋累殉情」,或许又因为最近没什么大新闻,因此隔天早上的电视新闻都在报导这起自杀事件。
看似从国中毕业纪念册取得的照片屡次出现在萤幕上。上条茉莉穿著保留浓厚昭
和年代气息的水手服,在团体纪念照中带著腼腆的表情,一看就给人好感。桑冈高伸认真的眼神像是要窥探镜头深处,脸上长了青春痘,看起来纯朴木讷而让人无法讨厌,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面貌看起来都还像小孩子。
两人留在现场的遗书也反覆出现在画面上,以刻意装年轻的声音朗读。
我没想到这世界是如此恶劣的地方。
我和茉莉决定去死。
理由应该马上就会知道了。
我想要对父母亲说声谢谢。
还有对不起。 高伸
想到这一来就可以结束,我感到非常安心。
能和高伸手牵手到另一个世界,我甚至感到高兴。 茉莉
他们的死的确有撼动人心的要素。笨拙但充满真情的遗书字句、两人看起来很纯
真的照片,以及动机未明的谜,还有「殉情」这个复古的词汇――恋累殉情大概还会炒热一阵子的话题。给人深刻印象的自杀有时会引起连锁反应。希望不要以此为契机发生连续的殉情事件。我边想边检视笔记型电脑,看到有一封来信。寄件时间是凌晨三点,寄作人是大贯主编。
我昨天的预感猜中了,邮件内容是要我负责采访三重的自杀事件。
2
出差用的波士顿包为了能够随时带走,早已打包好了,星期日原本是假日,可是
发生这种突发事件,假日当然会报销,不过因为总是能够取得补假,所以我也没有太大的不满。
上午八点,我走出杉并区的住处,前往三重县中势町。到昨天为止还默默无名的
中势町,接下来应该会有好一阵子受到全国瞩目。
我在东京站的商店买了几乎所有全国性报纸,在新干线上阅读,并把情报整理在
线圈笔记本上。
遗体发现时间是星期六下午六点,傍晚时分到河边钓鱼的男子发现有人勾在桥墩
的地方。通报消防队。三十分钟后,消防队和义消联手将人拉起,但已经死亡。从他身上的物品确认他的身分是桑冈高伸。
在拉超桑冈时,义消发现上条茉莉的尸体。她在俯瞰河川的悬崖上。刺破喉咙而
死。恋累似乎是包含悬崖的这一带地名,仰卧的尸体旁边掉落著横条笔记本,上面写了桑冈和上条联名的遣书。就是因为这份遗书,才知道两人的死是同一件殉情。刺破上条喉咙的刀子折断并留在现场,经确认是她同学桑冈的持有品。在今天早上的阶段,验尸结果还没有出来,殉情原因也不明。
两人都是十六岁。上同一所高中,家似乎也住在附近,从小学就念同样的学校,
高中时一起加入天文社。虽然要采访过才知道,不过两人大概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新干线经过滨松站时,手机响起。我看到萤幕显示是主编打来的,便走到车厢外
接电话。在杂音当中,我听到熟悉的破锣嗓:
「辛苦你了。你在路上吗?』
「我在新干线上。」
『这样啊,拜托你了。』
大贯主编今天应该在休假。他的小孩还小,即使星期六加班到天亮,星期日也一
定会陪自己的家人,这样的主编特地打电话来,不太可能只是为了确认现状。
「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不是的。我安排了联络人,所以要通知你。』
「联络人?」
我皱起眉头,出差采访时。常常会安排熟知当地状况的采访联络人,他们会事先
取得采访取可 设计有效率的移动路线,在国外采访时还会兼任翻评,不过那是在制作深入的特辑报导才会做的安排,像这次这种突发事件不曾请过联络人,我也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为什么要特地安排联络人?」
『刚好有一个替月刊工作的撰稿人在那附近,就决定请她帮忙了。』
一个人也能胜任的工作被安排支援。感觉像是自己的能力被怀疑,让我有些不太
舒服。不过在陌生的地方有人能够带路,老贾说也满方便的。
「我知道了。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你或许听过吧?她叫太刀洗,太刀洗万智。』
「……哦。」
我不知道主编如何解释我的回应。他的声音变得愉快。
『你既然听过,那就好说了,我会请她尽快联络你。』
「嗯。」
「她虽然个性有些古怪,不过脑筋很好。你得掌握主导权,和她好好合作。』
电话另一端传来「爸,快点〜」的声音。主编大概不知道我听到了。
『那就这样。交给你了。』
他用平常的粗嗓子结束通话。
我把手机收入口袋,叹了一口气。这次的采访工作原本就让我心情沉重,现在似
乎又多了一件行李。记者也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事,我不太喜欢和自由工作者一起工作,以前我曾经被巧言令色的独立撰稿人写了没有证据的报导,遇到很大的麻烦。
我没有读过太刀洗万智的报导,不过我记得调到月刊的学长说过,『她是个难搞
到极点的人』。我当时没有问是什么意思……
我想要回到座位,站在自动门前方,发觉到转为静音的手机在震动,便再度掏出手机。收到的是来自陌生帐号的邮件。
――都留正毅先生我是太刀洗,今天请多多指教,目前看来应该能够约到过世的
两人就读高中的老师受访,如果你愿意,我就会进行安排,不知意下如何?我的电话号码如下――
我开始有些期待见到这位自由工作者。她写的不是「死亡的两人」或「死掉的两
人」,而是「过世的两人」,让我觉得有些高兴。我沉入座位,打了回覆的邮件。
我在名古屋站下了新干线,搭乘近铁特急列车到津市,从那里转乘普通列车,过
了十五分钟左右到达中势町。
我走出没有站务人员的小车站。眼前是有些寂寥的景色。
我首先看到铁皮招牌的香菸店,以及没有挂帘的定食店,围绕著公车圆环的建筑屋顶都很矮,感觉还有些褪色。其中有一栋格外突出的崭新建筑。是在日本各地都能看到的便利商店。
我通常在抵达后合通知编辑部,不过今天是星期天,表面上部门应该没有人在。
我传送邮件给主编代替电话联络,然后打电话给太刀洗,她彷佛在等电话。铃声
一次就接通了。
『喂,我是太刀洗。』
声音虽然有些低沉,不过口齿清晰。
「喂。我是都留。」
『请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
「你到中势站了吧?我会在五分钟之内到达。』
「那么,我先去便利商店买个东西。」
我们彼此说了请多多指教,然后挂断电话。
我必须在便利商店买信纸。我平常总是放在包包里,但手边几乎已经没有剩下,
再加上早上又赶著出门,所以没有来得及补充。我在狭窄的文具区找到事务用信纸,付了帐走出店,虽然应该还没过五分钟,却有人从后面叫我。
「请问你是都留正毅先生吗?」
这是刚刚听到的声音。
我回头,一双细长的眼睛看著我,她长得很高,留著长发,穿著象牙色的西装裙
装。除了背在肩上内大容量包包以外,看不出任何像是独立记者的地方。她的脸颊到下巴的线条瘦削,使得表情给人冷淡的印象,我回答她:
「没错,请问你是太刀洗小姐吗?」
「是的。先前我传了邮件给你,我叫太刀洗。」
我们彼此交换名片、「大贯主编虽然称呼她为「撰稿人」,但她本人的名片上印的职务名称是「记者」。由于她是联络人,所以我原本以为她住在这附近,但她的住址却是东京。
「很抱歉大贯对你提出勉强的要求。」
「不。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
「听说可以请你替我安排联络。」
太刀洗点点头,取出一张名片,这是《伊志新闻》记者的名片。
「我和当地记者谈过,请他们给予协助。」
「啊,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我们这些周刊杂志没有加入记者俱乐部,所以无法参加警察的记者会,如果不请
加入记者俱乐部的报社记者帮忙,甚至无法取得官方发表的消息,往往只能从电视得知警方发表了什么。
在都会地区。我们可以从加盟记者俱乐的报社记者分到发表资料,不过在这一带并没有任何熟人。所以我正愁该怎么办。如果她能帮我介绍,就可以省去很多麻
烦,我向她鞠躬。接过名片。
太刀洗看看手表,婚的手表数字盘很小。造型很可爱。和她一丝不茍的穿著有些不协调。
「我在邮件中也提过,我约了应该能问出一些情报的老师。一位是上条的前导
师。另一位是两人参加的天文社顾问老师。」
「你真的约到现任教师?」
「是的。」
然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但事实上这并不简单。
碰到和学校有关的事件,当然需要采访老师。可是他们在公务员当中也属于防卫
心特别重的一群。通常不会接受采访。一般模式是由副校长担任窗口,所有老师都只会说「由副校长来发言」这既是为了保护学生。或许也是因为那些老师不惯学校外面的世界。要去拜访好几次。 让他们记得自己。多次闲聊之后。 才总算能够得到一两句情报。
然而太刀洗却在发现遗体的隔天就约到两位老师……怪不得学长会评她「很难搞」,虽然我没有理由抱怨。但我一开始就被她取得主导权。
「约定时间是两点,还有一些时间。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振作精神,如果还有时间,我已经决定最先要去的地方了。
「我想要去看看发现遗体的现场。」
采访的定律是「先到现场」一太刀洗点头,说:
「我已经安排好计程车了。
3
几分钟之后,亮著「包车」显示的计程车来了。我告之目的地。
「到恋累。」
[大概了解到。
半老的司机以理解的神情点头,缓缓开车。我还来不及从车窗眺望首度造访的街景,太刀洗便拿出一个褐色信封。
「都留先生,你对事件了解多少?」
「大概了解到今天早上八点播报新闻的部分。请问你知道两人的家庭成员吗?」
「大概知道。」
根据太刀洗的说明,桑冈髙伸和双亲与弟弟一共四人共同生活,上条茉莉租双亲
是三人生活。至于有没有住在外面的兄弟姊妹,或是双亲职业等细节则还未掌握。
「我也拿到几张照片。」
她首先给我两张照片。
「这是两人刚上高中的照片。」
这些照片和今天早上电视上出现的不同,大概是在非正式的坦合拍的。桑冈高伸
穿著素面ㄒ恤和牛仔裤,手上拎著西瓜,露出爽朗的笑容,感觉就像是夏日一景的照片。上条茉莉的照片似乎是在朋友生日派对上拍的。在围绕蛋糕摆姿势的一群女生当中,她腼腆地在胸前比著V手势。
「这些照片是向两人各自的朋友借的。我也有留下地址,可以联络他们。」
以殉情方式结束生命的两人,在这些照片中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高中生。也因此
他们各自的笑容更让人心痛。
这些照片不能直接刊登在杂志上。要刊登死者照片时,必须取得家属的同意。
「照片収得刊登许可了吗?。」
「还没有。目前还没有联系到家属。」
太刀洗在半天内得到两张私人照片,并且和两名教师约定见面。以她这样的干练程度,不太可能还没查到家属地址。大概是家属不愿意见面。这也是情有可原的。自己的孩子自杀了,还没有举办丧礼,应该没有心情去考虑照片使用许可之类的问题。看机会再向他们提出请求吧。
「关于动机,有没有相关线索?」
「……没有。」
「比方说,霸凌之类的?」
太刀洗摇摇头。
根据学校方面的说法,并没有霸凌的问题。借我们照片的学生也说,很难想像
是同学之间的问题,说他们学校不会发生那种事……虽然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做亏心事的学生,但是在现阶段,也没有理由认为他们是苦于霸凌而自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