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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悬疑小说下一章:反骗案中案2 作者:常书欣
“其他人呢?还有什么意见要补充吗?岩村,你呢?我们这儿最年轻的生力军,提供点儿新鲜角度吧?”田中扬了扬下巴说。他似乎感觉到岩村在侦查会议上一直受压制,这是新丁的必经之路。
“我……我没啥想法……”岩村小声回答。
“不会有人笑话你的。把你白天说过的话再说一遍!”仁井立刻威吓地说。所有人都朝他俩望去。
“啊,那个,虽说八月份天气热,大家白天很少出门,所以收集不到目击者或可疑的信息,不过小学生正好在放暑假。我想,他们大概不管天气有多热,都会跑出去玩儿吧……”岩村小心翼翼地提出。
“这样啊,你是说,可以去向孩子们了解情况?”田中若有所思地问。其他刑警也都纷纷点头。
“岩村,你小子是头一次说到了点子上啊。我听说你上大学的时候参加过划船队,今天看来,不光有力气,脑子也不错嘛!”听到田中开始夸人,坐在下面的刑警一下子纷纷议论起来。
“好,那就采纳岩村的意见,从明天开始,把中小学生也纳入询问范围。长相太凶的家伙怕是会吓着孩子,找些面相和善的组成特命组去问!”
“哎,那咱可就选不上了!”仁井自嘲地说,房间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还是年轻点儿的比较好。像大哥哥一样亲切地过去打招呼,孩子们不紧张,才能问出话来。在座的有几个是二十多岁的?”田中抬头看去,见有六个人举了手。其中隶属搜查一科的只有昌夫和岩村二人,其他都是各分署的刑警。
“好,从明天开始,限定三天,你们几个去执行这项特殊任务。去孩子们玩耍的地方询问他们是否见过形迹可疑的人。不过,对儿童进行询问时要特别注意。为了引起大人的关注,他们往往可能会夸大其词,也会错过大部分重要的线索。此外,他们能看到的只是他们的身高和视野所及的东西。”田中指出了最重要的注意事项,昌夫一一牢记下来。的确,检方最不喜欢小孩的证词,审判时也会予以剔除。
“既然如此,这几位同事原来的工作要补充人手。”田中又说。
“头儿,我这边一个人就行。他们几个不就是借调三天嘛,就让我单干吧!”仁井一脸无所谓地说。
昌夫凭直觉判断,仁井手里肯定已经有了什么线索。田中肯定也看出来了。
“那好,就特别批准你单独行动!”
“那我也一样吧!”大场也提高了嗓门。他白天与昌夫搭档,一道进行问询调查,但到了晚上,经常甩开昌夫单独行动。
“好,那就特批你也单独行动三天!”
一瞬间,南千住警署刑事科科长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昌夫立刻明白了他们警署内部的人际关系,看来大场没怎么把这个年轻的上司放在眼里。
特命组的分工由田中亲自分配。昌夫和岩村被指定去荒川排洪道一带展开调查。他们打开地图一看,才发现那一带的面积之大,简直要让人昏过去。
会议结束,岩村喜滋滋地跑过来。
“前辈,那就请您多指教了!”
“你小子提了个好建议,应该去谢谢仁井兄。”昌夫微笑着说。
“说什么呢?谢谢就大可不必。”仁井忽然从后面窜出来,“接下来这三天我可算自由了,就冲这一条,我已经够开心了!”
他一把扯住岩村的耳朵:“你小子心里也在偷着乐吧?终于能跟好脾气的师兄搭档了!”
“啊呀,疼疼疼……”
“记着啊,小子,光有孩子的证词还不够,得去作背景调查。没有监护人的签字,不能算是有效证据,明白吗?可别给第五组丢人现眼!”
“明……明白!”
仁井教训完岩村便转身走了。第五组的人都知道他办案有两把刷子,没想到私下里其实还挺懂得提点后辈。
这时,大场叼着烟走了过来。
“喂,落合,你小子不错嘛,把林野厅工作服和袖标的事都抖露出来了。”他吐着烟圈说。
“啊,我之前只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才没说。”
“说正经的,我跟林野厅的人私下打听过,问他们最近一个月内有没有哪个部门或分支机构遭窃。对方回复说,一共有两次:一次是月初在岐阜县郡上市[29]那边,值班室遭破坏,还被偷走了发电机;另一次也是在月初,北海道佐吕别原野的值班室被人破门而入,偷走了一套工作服。至于丢没丢袖标,值班室的管理员也说不准。那个鬼地方一年到头没什么人去,听说以前也经常遭破坏,所以他们早就习惯了,没当回事儿。”
“这样啊。不过,岐阜县和北海道好像没什么关联?”昌夫一边说一边佩服大场的精明强干。自己怎么没想到去问问林野厅?
“你们要是打听到能把岐阜县和北海道联系起来的消息,可千万别放过,还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明白吗?”
“嗯。”
“你们这俩小子,越看越没个警察样儿,简直就跟丸之内[30]那帮上班族似的。哎,警察也是今时不同往日啊!不过,这次倒算是管了点儿用。”说着,大场瞪了他俩一眼,走出了大教室。
“这大叔都说了些哪儿跟哪儿啊……”岩村皱着眉头抱怨。
“你说话小心点儿,他可是搜查一科的老前辈。”昌夫提醒道。他曾听宫下组长和森说起大场是资深的破案高手,曾经破获很多棘手的案件。可惜,因为作风老派,不善言辞,又爱满不在乎地顶撞上级,十年前被调离了搜查一科。
“还真有这样的人——让人看不惯又拿他没办法的老家伙。”岩村不服气地噘着嘴。
因为要强化一年后即将召开的东京奥运会的安保工作,警视厅为了扩充警力,从几年前就开始大幅增加警察的录取人数。组织年轻化被视为关键性任务,各级干部对组织机构改革也相当热心。像昌夫和岩村这种年轻人,从前是根本不可能被选进搜查一科的,才招致许多资深的老刑警深为不满。
散会后,他们在警署的内部食堂吃了顿咖喱饭。卖饭的大婶不声不响地给他俩各盛了满满一大碗,这大概是对年轻人的特殊优待。两个人像比赛似的,你争我抢地吃完了饭。
第二天,为了消除孩子们的戒心,昌夫和岩村没穿西装,而是换了一身便服。
见他俩穿着球鞋、浅色裤子和白色开领衫来上班,宫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嘛,我还真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开完早会,九点钟,他俩走出了警署。虽说时间还早,但外面早已被太阳晒得一片火热,连地面都像在冒着热气。
“现在小学生都在哪里玩?”昌夫掏出手绢擦着汗说。
“应该是在平原神社附近,难道还会在荒川里游泳?”岩村被阳光晒得苦着脸说。
“我小时候一到夏天肯定就是在河里游泳了。”
“听说战前那会儿,荒川的水还是挺清的。我从新潟县来东京那年,是九年前吧,河水就开始有污染了。附近居民家和工厂的废水都排进河里,荒川里连鱼都打不上来了。而且,因为荒川的水质恶化,连东京的海水浴场也不得不关闭了。”
“最可怜的是孩子,连个玩儿的地方都没有。所以,我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在郊区长大。”昌夫望着荒川对岸耸立着的四根火力发电厂的大烟囱说。即使是在假期,大烟囱里还是不停地冒着黑烟。东京现在是全世界屈指可数的公害严重的大城市之一。
他们坐电车在千住新桥站下了车,又步行下了防波堤,见宽敞的空地上有很多小孩在玩耍。他们和其中一群手拿钓鱼竿的小家伙搭上了话。这些孩子大多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头上戴着草帽,一个个晒得跟黑炭球似的。
“喂,你们在钓什么鱼?”昌夫爽朗地问。
“麦穗鱼!偶尔还有虾虎鱼!”孩子们毫无戒备地回答。
“是吗?放暑假可真好啊!一大早就来钓鱼了?”
“嗯!本来上午十点钟以前不让出门——这是学校规定的,十点钟以前要在家写作业。不过我们早就把作业写完了!”
“是吗?厉害!叔叔是刑警,找你们问点儿事情行不行?”
“刑警?真的假的?”孩子们马上炸了锅,七嘴八舌地开了腔,“把你的警察证给我看看!”“你带手枪了吗?”“你的手铐呢?”多亏了电视里播出的刑侦剧,刑警现在是受欢迎的职业。
昌夫无可奈何地掏出了警察证。孩子们纷纷凑过来看,都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最近一段时间,那边有人偷东西,们是来作调查的。你们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昌夫问。
“嗯……不知道,这里到处都是不认识的人走来走去!”
“穿工作服的年轻大哥哥,见过没有?”岩村补充问道。
“那样的人不是有很多吗?工厂的工人都穿着工作服呢!”
“说得也是。那么,戴袖标的大哥哥呢?”
孩子们面面相觑,然后纷纷摇头。
“明白了!谢谢你们喽!”他们道了声谢,刚要走,却见孩子们跟了上来。
“你们不是要去钓鱼吗?”
“钓鱼没意思,调查更好玩儿!”
“不行啊,你们跟着,会影响叔叔工作的。”
“切……”孩子们很会看脸色,立刻四散跑开了。
接着,昌夫他们又去问了一群在大桥的背阴处玩母鸡游戏的孩子。被问到“有没有看见奇怪的大人”,孩子们便异口同声地回答说“不知道”,然后照例是“刑警”两个字引发的集体兴奋和无数个好奇的问题,弄得昌夫他们好不容易才脱身。
试了几次,他们没打听到一条有价值的线索。眼见已到中午,昌夫和岩村走进附近的一家小饭馆。虽然是在盂兰盆节放假期间,但店中仍坐满了吃饭的工人,昌夫不禁实实在在地感慨,眼下果然正处于经济高速增长的时期。
“你看这里到处都是身穿工作服的人,怪不得大家都不以为意。”岩村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冰水,“所以工作服是最完美的保护色。那个小偷看来还挺聪明。”
昌夫预感这次的调查恐怕不会太顺利。那个穿工作服、戴袖标的人也许跟案子根本没关系。
“而且,对孩子们来说,他们根本搞不清路过的人是不是可疑。”岩村又说。
“对啊!所以我们问‘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他们都说‘不知道’。看来,他们‘不知道’的其实是‘可疑’这个词本身。”
“什么意思?”
“咱们应该换个词——孩子更容易懂的词,比如说‘有意思的’或‘奇奇怪怪’的大哥哥。”
“哦,我明白了。那么从下午开始,咱们就换个说法再问问。”
他们各自点了份猪排饭,狼吞虎咽地吃完午饭。吃饭快,是他们当上刑警后学到的本领之一。
下午,在防波堤空地上玩儿的孩子更多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在盂兰盆节放假期间,学校的操场和游泳池全部关闭,孩子们无处可去,只能来这里玩儿。
“最近有没有在附近看见过奇怪的大哥哥?”岩村立即询问。
他的问话一下子吸引了孩子们的兴趣,呼朋唤友地聚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住在货船上那个骗人的家伙算不算?”一个少年问。
“对,就是他,就是那个流浪汉!”孩子们一起喊起来。
“他是谁啊?快告诉叔叔!”昌夫急忙追问。
“铁路桥的桥墩下面停着好几艘货船,大概是十天前,有一个奇怪的大哥哥在一艘船里住下了。六年级的阿竹还去问他:‘你是谁?’他说是船员。我们都知道那是骗人的,所以都叫他‘骗子流浪汉’。”
“他有多大岁数?”
“反正是个大人呗,可又不是大叔。我们家的亲戚是日本大学棒球部的,好像和他差不多大。”
“那就是说,大概十八到二十二岁左右?”
“嗯嗯,大概是吧。”
“不过,那个人好像是个傻瓜!”
“就是就是,他就是个傻瓜,汉字也不识,连河边的指示牌都看不懂,还问我们这些小学生:‘那上面写的是啥呗?’”
听了少年的话,昌夫愣了一下。
“你等等,他说的是‘是啥呗’?”
“嗯,他说话带口音,好像是东北地区的。”
“才不是呢!我家旁边米店的伙计是秋田人,他说话可比那流浪汉好懂多了。”
“北海道那边的?”昌夫问。
“不知道。我没去过北海道,朋友中也没有从北海道来的。”
“不过,那人肯定是从北边来的。他还一个劲儿地嚷嚷‘东京为啥这么热呢’之类的。”
“对,他还因为不能在河里游泳就生气了呢!”
孩子们口中的“流浪汉”逐渐浮出了水面。此人在八月初出现在荒川排洪道的堤坝附近,在闲置的旧货船里栖身。从孩子们七嘴八舌透露的情况看,他恰恰在数日前去向不明。
“这附近有很多流浪汉,还有伤残军人,他们也常常住在船里。有空的时候,他们还和流浪汉一起玩儿呢,所以我们一点儿不害怕他们。”一个少年口齿清晰地介绍说。
“那个人什么打扮?”昌夫又问。
“就是平平常常的样子呗,穿着长裤和衬衫。”
“有时候他还穿着工作服。他有好多衣服呢。”
“见没见过他戴袖标?”这一点是最关键的。
“袖标……袖标是什么?”
“你连袖标都不知道啊!就是学校里搞活动的时候班长胳膊上缠着的那个布条啊!”一个孩子不屑地说。
“我知道,要搞清楚嘛!”被嘲笑的少年不服气地顶回去。
“别吵别吵,只要告诉叔叔,到底见他戴过没有?”
“我倒是见过……”一个站在人群后方、戴眼镜的男孩向前跨了一步说,“不过就一回。”
“过来告诉叔叔,是什么样的袖标?上面写着什么字?”昌夫和岩村问“小眼镜”。
“写着‘林野厅’”。
“你看清楚了?”
“嗯,因为那个流浪汉还问过我那几个字怎么念。”
目击证词终于从单点连成了线。昌夫兴奋不已,虽然还不确定是否与杀人案相关,但确实证明了可疑分子的存在。他想起了大场,按约定,必须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第8章
八月十九日星期六,盂兰盆节假期一结束,警察们就在清晨六点钟拥进了山谷开始搜查,还出示了法院签署的对町井旅馆的搜查令。看来,美纪子的母亲多年前犯下的“胁迫罪”又一次被他们翻出来当借口了。
这是警察惯用的伎俩。对其他的小旅馆,他们也经常翻出陈年旧账,给人家扣上“怀疑聚众赌博”“怀疑贩卖毒品”之类的大帽子强行取得搜查令,方便入室搜查。
被激怒的福子在玄关处的三合土[31]地面上躺成一个“大”字,声嘶力竭地喊叫着:“都给我滚出去!我们家不欢迎警察!”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是常来的浅草警署的警察,一般还不会怎么样,但这次是警视厅与其他三地警署联合办案,根本容不得任何人撒野。几名警员将福子抬起来,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门外。
“啊呀!我要叫警视总监亲自来看看呀!这些都是害死我老公的臭条子!”她的叫喊声在湿气尚未弥漫开来的山谷的街道上尖利地回响着。
警察进来的时候,美纪子正在厨房里捏饭团。根据客人的要求,町井旅馆为住店的客人提供简单的早餐。说是早餐,其实只是两个饭团和一点儿萝卜干咸菜,收费二十五日元,根本赚不到利润,反而给自己添了麻烦。但其他旅馆都提供这类服务,町井便不得不如此。
听见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响,美纪子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为防止饭团干掉,她用一块湿布蒙住了大盘子里做好的饭团,又洗了洗手,走出厨房。
“别动!警方正在进行搜查!”一名警察大声说。
“你是这里的伙计?”警察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大概是觉得对站在厨房门口这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大喊大叫不太礼貌。
“你们刚才抬出去的老板娘是我妈妈。”美纪子淡然回答。
“啊,是吗?你先在这里稍微等一等,里面正在进行搜查。”
“搜查什么?住店的客人都是些干活儿的工人。”
“不是找人,是找东西。”
“您是哪里的警察?浅草警署的刑警先生没来吗?”
见美纪子的神情有些失望,站在后面的一位上了年纪、浅草警署的刑警走了过来。
“小姑娘,真对不住,大清早的,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次是为了调查南千住町发生的杀人案。赃物已经查明,他们正在搜查一块欧米茄手表和一枚印度的金币,你见过没有?”
“我们这里又不是当铺,你们找错地方了。”
“我们当然也会去查当铺。手表还好说,那枚印度金币据说是英国殖民时代的物件,当铺轻易不敢收,凶手说不定还带在身上,所以要对所有的住客进行搜查。你们店今天住了多少客人?”
“租出去了二十七间房。”
“嚯,生意不错嘛!”
“请你们动作快点儿,不然联合会又该来闹了。”
听美纪子这么说,刑警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不愧是山谷的姑娘啊!”说着便走出了厨房。
果然不出所料,不到十分钟,山谷劳动者联合会——简称联合会的社会活动家便大举杀到。附近的小剧场里住着全学联的分支团体,每每会在警察到来时举行静坐示威,阻止警察办案。
领头的举起了手中的话筒:
“各位工友,不要允许警察检查你们的私人物品!就算他们有搜查旅馆的搜查令,也无权搜查住客的个人物品!没有个人物品的搜查证,他们就不能进行强制搜查,各位有权拒绝!”
美纪子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返回厨房继续做早餐。她想,赶紧忙完店里的活,才能有时间复习税务师资格考试。
“警——察——滚回去!”“滚回去!”
联合会的青年们开始喊起了口号,惊得树上的鸟儿“啪嗒啪嗒”地展翅飞上了天空。
美纪子曾经和这些人有过接触。团体里的青年都是知名大学的学生,学识渊博,对劳动者满怀献身精神。在他们开展冬季赈灾的时候,美纪子一度对他们心生敬意。但是一谈到“主义”,这些人就顽固得让人难以接受,实在很难再对他们抱有好感。他们还曾经鼓动美纪子加入他们,被美纪子拒绝了。她只想作为独立的个人过自己的生活。
“呀,是小美呀,好久不见了!”听到有人叫自己,美纪子回过头,见一位面熟的刑警站在后门口。
“越长越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大场先生,您就别哄我了。”
“怎么是哄你呢!我要是有儿子,一定让他娶你做媳妇。可惜啊,我家里只有三个闺女。”
“您看来身体不错。”
“哪里不错嘛,倒是因为缺觉,胖了不少。岁数不饶人!”
大场笑着回答,露出了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他以前曾在浅草警署工作,对山谷的事了如指掌。美纪子的父亲被逮捕的时候,他曾经被她母亲福子泼得满身是水,可还是会时常上门看望当时还是小学生的美纪子,陪她玩耍。
“大搜查是上头的命令,不过是走个形式,你就忍耐一下。”
“不管是哪里的命令都……”
“如果那案子的凶手是山谷的人,他怎么会留在这里等死?肯定会逃走的,上面那些人居然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要搜查也应该去找那些逃跑了的人嘛。啊,对了,小美,你知不知道有谁是在八月九号以后忽然离开山谷的?”
“我不知道……不过,要是说到因为放假而回老家的人,或许会有一些。”美纪子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起了那个从北海道来的年轻人。他是弟弟的熟人,也许早晚会被警察盯上。现在,他大概已经逃走了?
“就是说嘛,正好赶上盂兰盆节放假,真够烦的。”大场皱皱眉头说。
“南千住町的案子是因为偷窃而变成了抢劫吗?”美纪子又开始捏饭团,边捏边问。
“还不清楚。不过,如果只是个盗窃惯犯,不大可能为了灭口去杀人。”
“那是因为跟死者有仇?”
“怎么,你对这个案子也感兴趣?”
“嗯,案发的地点离我们很近嘛,让人怪担心的。”
“你认识死者?”
“不认识。他住在铁路那一边,怎么会跟我们扯上关系?”
“他原来是个卖钟表的,据说在黑市时期经常干强买强卖的事,要是你老爹还活着,肯定会认识他。”
“是吗?”
美纪子刚刚注意到,大场身后还站着一名年轻的刑警。他似乎对廉价旅馆颇感新奇,正从上到下地打量着。
“警察先生,要吃个饭团吗?我想你们一定没吃早饭,所以请尝尝吧!”
“能吃到小美亲手做的饭团太好了!那我不客气了!”听美纪子这么说,大场便单手作了个揖,表示感谢,从盘子里捏起了一个饭团。年轻刑警只是瞥了一眼,却没有伸手。
“小姑娘,你们这里有北海道来的客人吗?”年轻刑警问。
“我们一般不问客人的来处。”美纪子心里一惊,他问的肯定是那个年轻人。
“总该有住宿登记簿吧?”
“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哪会有固定住所?”
“哦,那就算了。另外,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在你们这里不多见吧?”
“倒也不是。现在到处都在兴建奥运会工程,来的人也是五花八门的。”
街上传来一阵怒吼,原来是警察在推搡静坐抗议的社会活动家。三个人朝骚动的方向看了看,大场问:“小美站在哪一边?”
“我哪一边也不站。”美纪子淡淡地回答。
山谷有两派势力。一派是由警察推动的、以旅馆为核心的“净化委员会”,另一派是由日本共产党做后盾的联合会。不知不觉间,这里已经成了政治冲突不断的地区。
“那就好,”大场吃完饭团,走出后门。年轻刑警又在屋里转了一圈,对小美说:“我是警视厅总部的刑警,名叫落合。以后我还会来的。关于从北海道来的年轻人的事,还请多多留意。”说罢也走了出去。
“逮捕!逮捕!”听上去,好像真的有人被抓了。
此时美纪子已经做好了饭团,开始切萝卜干。
类似的吵闹声早已成了山谷的日常伴奏声。
当天晚上,明男回到旅馆。他只在玄关露了脸,偷偷摸摸地探头朝屋里窥视,小声问正在柜台上学习的美纪子:“老妈在家吗?”
“今天是星期一,她去听课了。你就是明知老妈不在才跑回来的吧?”美纪子一眼看穿了弟弟的鬼心思。
“姐,食堂的活儿还好吧?”
“晚上雇了个小时工大婶,因为我要学习。”